死亡诗学:访顾城

书名:礼教下延之后 : 文化研究论文集 作者: 赵毅衡 字数:150823 更新时间:2019-12-13

  “ 为道者……杀人自杀,无为无不为。”1993年7月法兰克福大学世界文化哲学讨论会讲话。

  ——顾城

  一

  这是朦胧诗历史上最朦胧的一章。是是非非,长长短短,将是文学史上又一无法说清的题目。

  仔细读一下顾城十多年的创作,一个比他的结局更荒诞的结论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他一直在营造一个诗学和哲学的精心准备只能将他引向最狂暴的死。

  或许,一个50岁的顾城,戴一截裤腿帽,还在宣讲 “自然”,还在诗法童心——别的还让他做什么?——反不如现在打个句号。旧日的朦胧诗人大半走向海外,到了海外后,诗行与脸容反而都清晰了,面具拿下不见得都是好事。

  不幸的只是殉葬者。

  还有顾城作为诗人的那一半。我一直认为,这个一半,是当代中国最有才华的,至今无人出其右。

  二

  对诗,对自己,对世界,顾城可以说十多年一以贯之。如果有个别前后不一之处,也只是越来越剔净别人的影响或时尚之见。移居海外,没有改变他的诗学,只是缺乏社会调节,冥思中容易推向极端。

  他生就该写诗,不用七步,出口成章。1986年时据说他的诗就有上万首之多,不少人对早已成名的顾城在任何地方小刊上都投稿迷惑不解。顾城自己说:“只要有稿费,能让我到上海去看谢烨,诗发在哪儿不一样?” 出名得利并非诗的预设目的。

  他的名利心可能是当代中国文人中最单薄的。

  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到新西兰海中的小岛上去隐居?他要躲避什么呢? 既然在俗世俗物中照样任性率性,有什么必要到荒岛上去“正本心”,“从根儿上纯起”?既然在市嚣之中,在盛名之下,顾城心无旁骛,有什么必要真得去砍柴养鸡?

  隐居本身是面临困境的表征。

  他离开了隐居的岛,长旅欧洲,周游各国,就是怕回去。磨蹭了一年半,还是得回去。回去不到两个星期,路走到绝处。

  三

  这一代诗人有好几个很有演讲才能,但恐怕没人比顾城更会讲,更喜欢讲。少至一二朋友,多至成千上万,只要有听众,他就滔滔不绝,娓娓动听,迷住一屋子人。他倒没有垄断讲台的意思,但是他京味十足的生动叙述前,其他人只有听得两眼发光的份。

  要他的题目不重复不太可能,不能要求和尚每次念不同的经。

  他并不是个不需要听众或读者,只为自己或只为未来写作的狂士。听众越入神,他讲得越生动——关于他的儿童时期,关于他如何开始写诗,关于荒岛上的生活,最多的当然是他的诗学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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