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点
阅读不一定从形式出发,批评性阅读却从形式出发。
文学文本,首先是形式的存在,而不是意图、主题、创作经验的存在,不是意义或效用的存在,不是内容的存在。文学与非文学文本的区别,在形式,在与形式相应的阅读方式,而不在于内容。“文学形式阅读”加诸《庄子》《水经注》,它们就成了文学。“非文学形式阅读”加诸《金瓶梅》《红楼梦》,它们也会成为某种资料,某种非文学。
以内容为主的批评,是把文学作为非文学(例如,作为社会资料)来批评,与一般消费性阅读方式类似。
没有任何作品结构上是完美的,形式上是无缺陷的,整体合一的。虽然东西方文论中一直盛行此类看法:“有机论”(浪漫主义、克罗齐、新批评派),“结构自足论”(列维斯特劳斯、早期巴尔特),“辩证整体论”(黑格尔、卢卡契)等等。读书界则一直有“至善至美”作品的“经典神话”。文本完美论,在文学实践上不可能(同一作品的异文存在即是明证),在批评实践上,则使形式分析停留于形式。
形式的形成就排除了形式完美的可能性。文学形式是一种语言实践,而语言只能在不断的自身差异中存在。文学文本作为一种符号意指过程,必然在文化的积淀无限衍义,把一层层所指转化为新的能指。关于“无限衍义”与文化积淀层的关系,关于每层所指如何变成新的能指,请参见拙作《文学符号学》中关于所谓“内涵符号学”的说明与例解。(北京,文联出版公司,1990年,108-117页。)批评性阅读,处理作品形式时,就像把球面展开成平面,必须在某些缝隙处切开文本,解开形式。
影响作品生成的文化因素心理因素极多。作品形成后,这些因素没有被固定,只是暂时休眠。每次新的批评性阅读又唤醒了这些因素,在新的阅读时空中形成新的冲撞。
内容是汽车光滑炫目的外壳,形式是滴着黑乎乎机油的机身、底盘;内容是生命圆润的皮肤,形式是生命血腥的内脏。皮肤上痛苦的切口,使我们得以一窥生命的真相。
内容
各种自然的、社会的、心理的经验材料,构成了作品的内容,即文学的“文本现实”。比起其他大部分社会语言实践(例如科学,例如统计报告),文学的文本现实与经验现实的差距最远。文学文本无法反映现实,只能用一种特殊方式曲解现实,戏仿现实。“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是信息不发达时代强加给文学的任务。“兴观群怨”,是文本功能混淆时代对文学的滥用。
令人迷惑的是,文学作品比起其他社会语言实践(例如历史、新闻),给读者更强烈的“现实感”。这种“镜象”,只是一种逼真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