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笑钱塘十万户,官家付与老书生。”十五年后,苏轼再度来到杭州。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人间天堂”,竟是“葑合平湖久芜没,人经丰岁尚凋疏”,且水旱迭逢,饥馑并作。苏轼身为当地最高军政长官,忧责在身,敢不诚惶战栗,尽心效命?终于渡过无数难关,杭州百姓无一横尸道途;并使两河通漕,六井复定,西湖还以旧观,更添新景。人民感其功德,家置其像,每饭必祝,又作生祠,世代以报。然而,“头白犹堪乞左符”,钱塘虽好,却非倦还之地,苏轼平生所愿,只盼出知嘉州。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梦想。
马蹄声中,夹杂着一阵阵苍老的呼唤。苏轼回首,竟是八十三岁高龄的老宰相文彦博策马追来,再度殷勤相送,令苏轼十分感动。
文彦博是个好人。他属于中唐诗人刘禹锡所称道的“以清俭自律,以恩信待人,以夷坦去群疑,以礼让汰惨急”那种历代名儒。身居相位数十年,事事与人为善,平等待人,和蔼可亲。苏轼敬佩他的人品,亦钦佩他的学识。被贬黄州时,苏轼读罢文彦博的诗集,曾这样写道:“轼尝得闻潞公(文彦博封潞国公)之语矣,其雄才远度,固非小子所能窥测,至于学问之富,自汉以来,出入驰骋,略无遗者,下迨曲枝小数,靡不究悉,虽笃学专门之师,莫能与之较……今观其幼时诗,精审研密,句句皆有所考,盖其积之久矣。”
无奈其政声掩盖才名。苏轼感叹文潞公之诗,竟不为当时文坛称道。正如苏轼称赞王安石的书法“荆公书得无法之法,然不可学,学之则无法”属于书法界另类奇才;评价王安石的诗“荆公暮年时,始有合处。五字最胜,二韵小诗次之,七言诗终有晚唐风味”,常被人们忽略。
京城已曾饯别,此刻又紧紧追来,文彦博对苏轼实在不太放心,再次告诫他切勿诗兴一来,提笔乱写。苏轼笑道:“我若作诗,早有人等着给我作注。”文彦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掉转马头:“子瞻啊,某虽老悖,愿汝毋忘鄙言!”
两度外放,两位劝他少写诗的都姓文。
前一位是文与可,离开人世已有十年了。
难道老宰相已经听到什么风声?
庄子曰:“祸重于地,莫知之避。”
“乌台诗案”的教训令苏轼铭心刻骨。激浊扬清,涤瑕荡秽,圣人之言尚难为训,遑论几首小诗。如果再有何正臣、舒亶、李定之流存心要整他,他想躲也躲不过。但对文潞公的殷殷之情和一再提醒,苏轼仍不胜感激。
这时,又听得阵阵马蹄声,渐渐迫近。
来者是一位内侍,奉太皇太后和皇上之命,持诏赶来,为苏轼送行,并赐“龙茶”、“银合”。苏轼叩谢之后,接过礼物,心里竟变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