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森
何镇邦老师打来电话,说他正在为《时代文学》的《名家侧影》专栏组织关于莫言的专栏,希望我能写点什么。高兴地答应之后,却又感到无从下笔。与莫言虽是高密同乡,相识的时间也算比较长了,且还曾与贺立华兄一道,约请一些朋友撰写过一本《怪才莫言》,编过一本《莫言研究资料》,但对莫言的了解其实并不多。主要原因是:莫言不是那种性格外露,惹人耳目,让人易于识其“庐山真面目”的人。莫言虽曾在文章中多次声称“自己的嘴巴没遮拦”,实际上却全然不同,他不是那种伶牙俐齿,能吹善侃者,倒是正如他的笔名“莫言”所暗示的,即使朋友们之间,话亦不多。前不久,他送考入山东大学的女儿来济南报到,学校趁机请他为我们的学生做过一次报告,讲了不过一个多小时,结束后,莫言即有几分疲惫地对我说:“真不知道你们整天在课堂上讲课,怎么熬的,哪有那么多话好说。”莫言的这一性格特点,曾为敏锐的上海评论家程德培先生在一篇文章中一语猜中:“我简直怀疑,莫言处处表现出那种对人处在无声状态的兴趣是否可以证明他本身就不喜欢说话。”
莫言的为人处世与作品给予读者的联想也大相径庭。他的小说写得汪洋恣肆,天马行空,“犹如孙猴子在铁扇公主肚子里拳打脚踢翻筋斗”,好像“蝎子窝里捣一棍”,这很容易叫人联想到现实中的莫言也一定是一位前卫得可以,能折腾,不安分,有“故事”的角儿。有不少人甚至对他的个人生活乱加猜测,以至于作为比较知情的朋友,我们不得不经常代为辟谣,多次向人们解释:莫言不仅是一位恪守孝道的儿子,还是一位钟爱自己宝贝女儿的慈父。莫言的不少名作,就是老老实实地躲在故乡父母与妻女的身边完成的。前些年,莫言退伍进入检察日报社之后,为了家庭生活的团圆及女儿培养的方便,已不惜代价,举家迁居京城。
莫言说自己“嘴巴没遮拦”,当然也不是有意撒谎。试想,对于一个小时候就带头造过老师的反,策划主编过《滨蔡造反小报》,骂过老师是“奴隶主”,登台演过文艺节目,与小伙伴们共谋干过偷园摸杏之类勾当的人来说,断不可能是那种拙嘴笨舌之辈。而当你面对现实中的莫言,从他那沉默而又带几分忧思的表情中,从他明澈而又凝重的眼神中,你也会意识到,莫言之“莫言”,绝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城府深藏,不是成名之后拿架子式的故作矜持,而分明是一个人在饱经生活的磨难之后挥之不去的阴影仍萦绕于心所致。如果了解莫言从小的经历,就更容易清楚这一点。只因是中农子弟,读完小学后,渴望读书的莫言便失去了被推荐上中学的机会,而沦为年龄最小的农民。十二岁那年.,他曾经因饥饿难挨,偷了生产队的一个萝卜,不仅惨遭毒打,而且被逼当着两百多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