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三十七回写道，宝玉自贾政点了学差出门去后，就成了脱缰的野马，“每日里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如此漫无目的放纵自我，时间长了也难免无聊，这时探春差人送来一副花笺，上面写道：

　　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思因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

　　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

　　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 a

　　探春姑娘对整饬上下、重振家风抱有一腔热忱，却难见实效，恰似官场上失意的文人、落魄的秀才。所以她消遣寻乐，也颇得文人风神——“竖词坛”“开吟社”就是古代文人交游的一种组织形式——会社。

　　“社”是指信仰相同、志趣相投的人结成的团体；“会”就是汇聚、会合的意思，宴饮、雅集都是会的一种表现形式。然而当会与社并

　　180a曹雪芹：《脂砚斋批评本红楼梦》，凤凰出版社 2010年版，上册，第289–290页。

　　称的时候，会也就有了“社”的意思，偏重于“团体”的性质。 a明代人方九叙在《西湖八社诗帖序》中说过：

　　夫士必有所聚，穷则聚于学，达则聚于朝，及其退也，又聚于社，以托其幽闲之迹，而忘乎阒寂之怀。是盖士无事而乐焉者也。

　　这就是说，会社是学问、政治之外的文人生活空间，是用来打发无聊时光、免去岑寂枯燥之苦的交游行为。中国人结会社的历史渊源长久，自魏晋时代就初现端倪，如东晋时代著名僧人释慧远就组织过“白莲社”，与雷次宗等十七位同仁研究佛理；唐代白居易与张浑、刘真等人结成“香山九老会”，在一起吟诗谈禅、颐养天年；到了宋元以后，尤其是明清时代，文人结社交游蔚然成风，社与会就成了宴饮、雅集之外另一种主要的交游形式：有了明确的兴趣和话题中心、大致固定的成员、结构松散的组织和举办活动的规则。

　　根据结会社的目的、旨趣，我们可以将古代的文人会社分成四种类型：以究明学问、交流思想为最终目的的“学问型会社”；以吟诗作画、切磋艺术为主要旨趣的“文艺型会社”；以消闲娱乐、颐养身心

　　a参见陈宝良：《中国的社与会》，浙江人民出版社 1996年版，第 4–5页。

　　祝时泰辑：《西湖八社诗帖》，《丛书集成续编》本，上海书店出版社 1994年影印本，第 154册，第 475页。

　　唐五学士图（南宋·刘松年）

　　为主的“娱乐型会社”；以议论时政、激浊扬清为中心的“政治型会

　　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