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学术界普遍存在空疏的学风。自明代中期以来,王阳明的心学逐渐在学术界占据统治的地位,其末流则相率不学,游谈无根,遏抑创造,奖励虚伪,给整个学术研究带来极为有害的影响。当时的学者们如顾炎武所描述的那样:“聚宾客门人之学者数十百人,‘譬诸草木,区以别矣’,而一皆与之言心言性,舍多学而识,以求一贯之方,置四海之困穷不言,而终日讲危微精一之说,是必其道之高于夫子,而其门弟子之贤于子贡,祧东鲁而接二帝之心传者也。”这样造成“士不先言耻,则为无本之人;非好古而多闻,则为空虚之学。以无本之人而讲空虚之学”(《与友人论学书》,《亭林文集》卷三)。在空疏学风炽盛之下,顾炎武指摘说:“有明一代之人,其所著书,无非窃盗而已。”(《日知录》卷一八)显然,顾炎武由于对空疏学风的深恶痛绝,其指摘颇有夸大之处,若以此来否定整个明代学术则是不尽符历史事实的。虽然这个时代具有普遍的不良学风,但并不排除个别学者在学术上的成就。明代词学家也受到了时代空疏学风的影响,在词话、词籍整理以及词学理论方面都感染了空疏的弊病,如剿袭前人的著述、缺乏严密的考证、没有深厚的理论基础、以依附古人为重,等等。但明代词学家的某些个别的见解、观念和方法却又有其创新的意义,值得我们加以重视和探索。
明人的词话,数量很少,今仅存五种,即陈霆的《渚山堂词话》,王世贞的《艺苑卮言》附录词话,杨慎的《词品》,俞彦的《园词话》和沈谦的《填词杂说》。关于杨慎和沈谦的词学,将有专节评述,兹仅对三种词话作简要评介。
陈霆,字声伯,又字水南,浙江德清人。明弘治十五年(1502)进士,授刑部给事中,以抗直敢言著称;历迁山西提学佥事,致政归乡,隐居渚山四十年。著有《水南稿》一九卷,《渚山堂诗话》和《渚山堂词话》;编有词选集《草堂遗音》,不传。陈霆是明代较为知名的词人和词学家。他在《渚山堂词话序》里自述云:“是道也,某少而习授,老而未置。其倚腔成调者既登集矣,至于咀英吸华,品宫量徵,阅习久而话言频,而是编之继来,花庵之有嗣也。”可见他于词学是很有造诣的,而且以继宋人黄升(花庵)对词的评论为己任。《渚山堂词话》三卷,完成于明嘉靖九年(1530)。近世学者刘承干认为:“水南工于词,论词较诗为确。宋元明逸事佚句,采取甚博……殊足以资考证。”(《吴兴丛书·渚山堂词话跋语》)陈霆的词话完全承继了传统的表述方式,其中许多关于宋词评论或鉴赏都杂取于宋人词话和笔记杂书内,并无多大价值。他关于词体观念、论词标准和对明人词的批评,还是表现出个人的见解。陈霆保持了宋人传统的词体观念,但又感到它与儒家的“道”相矛盾,力图使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