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国古典格律诗体——诗、词、曲的体性区分,这曾是古代文论中长期争论的问题。它们三者的品格各不相同,易于辨识,但要说明它们相异的特征却是较为困难的。清初学者王士祯谈到诗、词、曲的分界说: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定非《香奁》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定非《草堂》词也。(《花草蒙拾》)
这是仅凭个人艺术直觉来判断,未作理论的探讨。近世词曲家从风格、内容、体制、语言、意境等方面试图说明词曲的区别,则显得甚为烦琐。如果我们从审美趣味来观察诗、词、曲,则它们的区别便十分清楚:诗主要表现了士大夫和文人的高雅趣味,词主要表现文人雅而近俗的趣味,曲则主要表现粗俗的市民趣味。宋词中仅流行于市井的通俗歌词属于市民文学,而元人散曲基本上是通俗的市民文学作品。“市民趣味”,实即都市普通民众的审美趣味,也称为小市民趣味,它粗率、庸俗、幽默,具有都市文化色彩;显著地区别于文人优雅含蓄的上层社会情趣,也不同于农民的淳厚简朴的乡土气息。市民的审美趣味表现了市民们对现实的认识和对审美价值的评价。他们从市民文学作品中获得艺术的享受,感到快乐和愉悦,满足他们独特的审美需要。当然,元代散曲的作者大都是文人,但他们的社会地位与宋代文人相较则是大大地下降了,许多文人从事通俗文学创作而更贴近都市的下层社会。元曲家在作品里尽情发泄了胸中的愤懑,嘲讽现实社会,表现旷达与放浪的情怀,企羡山林隐逸的闲散:这些并非市民意识,其中仍充盈着小市民的油滑语气和庸俗情调,也为市民们欣赏。元曲中还有许多直接描写市民生活的、直接表达市民思想和情感的作品。元人芝庵的《唱论》是关于散曲(包括小令和套曲)唱法的经验总结,他说:
凡歌曲所唱题目,有曲情、铁骑、故事、采莲、击壤、叩角、吉席、添寿,有宫词、乐词、花词、汤词、酒词、灯词,有江景、雪景、夏景、冬景、秋景、春景,有凯歌、棹歌、渔歌、挽歌、楚歌、杵歌。
元人散曲的题目是广阔而丰富的,远不止芝庵所列的二十六种,而所遗漏的题目如行乐、志感、妓怨、嘲笑农民、谐谑等都是最富于市民趣味的。这几种题目的作品才真正展现了新的意识和新的情感,使人们见到元人散曲的精神实质。
自北宋词人柳永在《传花枝》里表现了浪子精神,金代董解元在《西厢记诸宫调》引辞里继续作了发挥,元人在散曲里则将此种精神推向了极致。早期元曲家彭寿之的套曲《八声甘州》是有代表意义的:
平生放荡。悄倬声名,喧满平康。少年场上,只恐唇剑舌枪。机谋主仗风月景,局断经营旖旎乡。回首数年间,多少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