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巴比变成了小象巴比

早上醒来，父亲和爷爷已经起床了，他们还在继续昨天的争论。父亲说：“酋长说了，如果我带白人去找到那个大象的圣地，白人会给部落带来好处。”

爷爷不理父亲。

父亲说：“白人这次还要部落派十个男人去，每人发一支枪，事情完后，枪就归这些男人所有，还要给些子弹。去的人一天5美元的报酬。白人还答应除了每天5美元的报酬，还要多给我300美元，多给一些子弹。”

爷爷还是不理父亲。

父亲又说：“白人还答应给部落400磅面粉，每家都可以分到20磅面粉，还答应多给我20磅。”

爷爷一下子坐起来，吼道：“没有这些，你不是也活着！”

父亲不语了，爷爷又躺下了。

父亲支支吾吾地说：“有了这些，酋长说，酋长说，酋长说他做主，让邻村的卡尼亚尔到我们家来。”

巴比知道邻村的卡尼亚尔是谁，她是个很胖很胖的寡妇，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岁了，比巴比大两岁，叫——，好像叫做——，哎呀，记不起来了。反正那家伙是个坏小子，还曾经打过巴比，那次，要不是蒙巴和昂纳夫，巴比准被揍得够呛。想到这，巴比觉得父亲还是不要带白人去的好。

爷爷又“唉”地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次没有大声吼叫：“你这样做，违反政府的法令，知道吗？这钱干净吗？”

父亲不说话了。

见父亲和爷爷都不说话，巴比说：“我不要爸爸去，我也不要卡尼亚尔，她的儿子上次还打过我的。”

“你知道什么？”父亲说，不过这次是轻声说的，没像平时那样吼他，巴比有点诧异。

见父亲没有吼自己，巴比胆子大起来，又说了一句：“政府有命令不许猎象，我不喜欢白人，爸爸不要帮他们。”

要是平时巴比这样说话，父亲的巴掌早就扇到头上了，这次父亲没有打他，什么也没说。

爷爷说：“你看，巴比都知道，白人偷猎，政府会惩罚他们的，你不要为他们当帮凶就行啦。”

父亲什么也没说。起身拿了弓箭，吹箭和刀，出门去了。

看着父亲的背影，巴比忽然感觉到父亲好可怜的，鼻子不由得有点儿酸了。他一下子跳起来，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小弓箭，追上去：“爸爸，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去打猎。”

父亲站住了，回过头来，摸了摸巴比的头说：“去陪着爷爷吧。”父亲好久没有这样摸过巴比的头了，巴比也好久没有听过父亲像今天这样和颜悦色对他说话了。

巴比站住了，目送渐渐远去的父亲，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爸爸今天像变了个人一样，真搞不懂大人的事。

巴比回到窝棚里，坐到爷爷的身边。爷爷用他那枯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巴比的脊背，半天没说话。后来爷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巴比说：“快点儿长大吧。”就再也不说话了，巴比觉得很无聊，就对爷爷说：“爷爷，我也去打猎。”爷爷挥挥手，巴比拿起弓箭出门了。

巴比没走多远，就看见村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吉普车，父亲正在车旁边和两个白人在谈话。父亲懂英语，虽然说得不是太好，但是一般还能够和那些白人交流，凡是要与白人打交道的时候，酋长都会请父亲去当翻译，这是父亲很为得意的一件事。听爷爷说，父亲曾经给欧洲一个白人的什么科学考古队当过向导，两年多的时间，就这么学会了英语，父亲真聪明。我要是也有那么一个机会，我会比父亲的英语说得还要棒，巴比想。

那两个白人，一个矮矮胖胖，一个瘦瘦高高的。矮个儿叫詹姆斯，高个儿叫史密斯（这是后来巴比知道的）。巴比觉得这两个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样子很滑稽可笑。巴比没有打搅他们，从旁边走开了。

巴比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忽然，巴比发现一只兔子，一只灰色的野兔，肥肥的。用后腿直立站着，扭动着两只肥耳朵，兔子看见了巴比，便一颠一颠地向远处跑去。兔子跑起来有点儿傻，他不知道转弯，一条线笔直地跑。在宽广的大草原上，你要是骑着摩托看见兔子，你可以一直追下去，直到兔子累趴下，兔子便是你的了。

兔子撅着尾巴在前面一颠一颠地跑着，巴比跟在兔子后面疯狂地追着。巴比跑累了，正想不追了，停了下来，那只兔子也不跑了，停了下来，还立起身来朝巴比张望。巴比又追上去，兔子又跑起来。这样跑跑停停，不知跑了多远，转眼这只肥兔子不见了。巴比停下来四处张望，前面有一片不太大的丛林，他想走进丛林躺一会。

巴比还没走进丛林，看见一只小象从树林里跑了出来， 小象看见了巴比，也站住了，远远地看着巴比，忽扇着耳朵，晃着鼻子，挺可爱的。但是巴比不敢贸然走近小象，要是丛林里遇到了象群，可不是好玩的。

过了一会儿，没见大象出来，巴比慢慢朝小象走去。小象也高兴地发出吱吱的叫声，一颠一颠朝巴比跑来，就好像看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巴比站住了，他还是警惕地看看小象的身后，的确没有大象跟着，这才放心朝小象跑去。

小象走到巴比面前，一点儿也不害怕，这是一头年龄不大的小象，灰色的皮毛还没有变硬变粗糙，软软的，小象很漂亮。巴比忽然觉得这只小象很像他梦中的那只可爱的小象。

小象顽皮地用鼻尖点点巴比的肚皮，湿乎乎的、软软的、痒痒的……哇！巴比大吃一惊，这个动作竟然和梦中的一样！

巴比完全糊涂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管他是不是梦，巴比抚摸着小象，小象一点儿也不怕人，忽扇着耳朵直往巴比身上蹭的，嘴里发出吱吱声。

你也没有妈妈吗？这是只孤独的小象，真可怜，巴比想。

巴比现在忽然在心里涌起了一股觉得自己也很孤独的感觉，这只小象好像好像自己。

那场瘟疫过后，家里完全变了。

现在，他再也听不到妈妈的歌声，妈妈无论是在干活，还是在做饭，还是在哄小妹妹，嘴里总是不停地哼着歌儿，他不知道歌儿的名字，也不太清楚歌词的内容，那是一首古老的黑人民歌，歌声委婉、忧伤，妈妈唱得很好听。现在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忧伤、动听的歌儿了。

现在，也听不到两个哥哥的吵闹声了，两个哥哥不知为什么总是吵吵闹闹的，但是两个哥哥从来不会欺负巴比的。

现在，也听不见妹妹的哭声了，妹妹不知为什么很爱哭。巴比一听见妹妹哭就心烦，但是现在，巴比多想听到妹妹的哭声，那哭声细细的，现在感觉一定很好听，巴比保证不再生气了。

现在，也听不到爸爸的笑声了，自从那场瘟疫之后，爸爸再也没有笑过了。

巴比想到这儿，他不由得鼻子直发酸，他觉得自己就和这只小象一样，好孤独的。他抚摸着小象，小象依偎着巴比。

巴比对小象说：“嗨，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那我怎么叫你呢？”

小象摇晃着鼻子，看着巴比。

“好吧，让我想一想，”巴比说。他在脑瓜里搜索了一遍可以叫的名字，可没有一个合适的。

“叫爱玛？叫蒂娜？都不好，”巴比自言自语地说着，“算了，和我叫一样的名字，叫巴比，这可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最棒的名字。你就是小象巴比！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象又点点头。

“好啦，小象巴比，跟我跑。”巴比叫着。小象果真屁颠屁颠地跟在巴比后面跑。

“巴比！站住，就在这儿等我，不要动。”巴比命令道。

小象站住了。巴比要训练小象巴比会听他叫名字。

巴比走到一堆灌木后面躲起来，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看见小象巴比还乖乖地站在那儿，摇晃着他的长鼻子。

“巴比！”巴比喊了一声。

他看见小象巴比抬起头，忽扇着耳朵。

巴比又拉长声音叫了一声：“巴——比——”

他看见小象巴比屁颠屁颠地径直朝他躲藏的灌木林跑来，昂起鼻子，嘴里发出很一种愉快的喇叭声来，哈！好聪明的小家伙！他知道他叫巴比了。

小象绕过灌木丛走到巴比的跟前，亲昵地和他撒欢。

巴比感到肚子有点饿了，该回家了，巴比想。但是他又舍不得扔下小象巴比。对了，把小象带到村子旁边的丛林里，因为那里离村子近，所以不会有什么野兽，人们也就不会光临这儿，也就是说那儿是安全的。自己也就不用跑这么远看小象了。

巴比走出丛林看了看，现在是中午了，草原上不会有人，不会有危险。

“巴比，我们走吧，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那样我们就会天天在一起。”巴比对小象巴比说。

小象巴比点点头。

巴比辨别了一下方向，朝自己的村子走去，很快就带着小象巴比来到村子旁边的丛林里。

巴比安置好小象就准备回家吃饭，忽然想起大概小象也饿了，村子旁边有一个已经没有水的小水凼子，旁边有很多青草，就离这儿不远。他对小象巴比说：“我去给你弄些青草来，在这儿等我，哪儿也不许去。”

巴比在那个水凼子旁连扯带拔，抱了一大抱青草往回跑。

快走到丛林，只见小象巴比从丛林跑出来，那不是在迎接他，而是在惊恐地狂奔。巴比大吃一惊，还来不及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丛林里跑出一个家伙，手里提着砍刀和长矛，是他在追赶小象巴比。巴比不认识这个人，不是自己部落的人。

小象巴比跑得很快，看见了巴比，便朝巴比跑来，那人站住了，对准小象巴比掷出了手中的长矛，长矛击中了小象巴比的腰部，深深地插进身体，小象跌倒在地上，望着巴比哀叫着。那个家伙举起手中的砍刀跑过来，巴比一下子愤怒了，他想都没想，拉弓搭箭，一箭射去，射中了那家伙的大腿。只听见那家伙“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哎哟！你疯了！你干吗射我？”那家伙倒在地上直哼哼，“你是哪家的小子？”

巴比顾不得这么多，朝小象巴比跑去。可怜的小象巴比躺在地上哀叫着，长矛还插在腰上。巴比拔出长矛，鲜血直从伤口往外涌出来，巴比心痛地搂着小象，不知道怎么办，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这个该死的家伙！我怎么只射中了他的腿，应该一箭射死他！”巴比回头看了看那个家伙，那人拔出了箭，拿着砍刀，正瘸着腿一拐一拐地朝他们走来，满脸的凶狠。

怎么办？他急忙去抓自己的弓箭，他要自卫。

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巴比吃惊地看见自己伸出的手变成透明的了！

巴比感觉到浑身在发生变化，感觉到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轻的可以飘起来，再看自己的身体，也变得透明起来。巴比吓得大叫一声，这声音凄厉而恐怖。那人站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巴比。

就在这一瞬间，巴比感觉到自己进入了小象巴比的身体，小象巴比一下子蹦起来。不对，是自己一下子蹦起来，也不对，是小象巴比蹦起来了。他看看腰，腰没有流血了。他看看四周，确切地说，巴比利用小象巴比的眼睛看看四周，旁边的巴比不见了，只见他用的弓箭扔在地上。

巴比给弄糊涂了。“我”究竟是巴比还是小象巴比？如果我是小象巴比，那么“我”到哪儿去了呢？如果“我”就是巴比，小象巴比呢？我怎么成了小象的模样？

巴比看见那个家伙愣在那儿，他大概也被弄糊涂了：刚才射自己一箭的小孩不见了，那只已经被自己杀死的小象又没事似的站起来了。那人大叫一声，扭头就往回跑，瘸着腿，没命地跑。

巴比看看四周，确实没有看见“我”，他慢慢明白了：小象就是我！

天哪，巴比真的变成了小象巴比！

巴比吓呆了，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搞懵了，那个人跑得无影无踪了，就剩下巴比一只“象”孤零零站在这里。

巴比大哭起来，哭声却是一种细细的呜咽。巴比一面哭，一面向村子走去。快到村口了，一眼就看见蒙巴和昂纳夫在村口树荫下玩耍。巴比朝他们跑去，一面喊着：“蒙巴！昂纳夫！”但他自己听到的竟是“吱吱吱”的声音。

昂纳夫最先看到他：“嘿！蒙巴，你看，一只小象！”

蒙巴扭过头站起来，愣了一会，大概小象跑到村子里来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不过就愣了那么一小会儿。巴比看见昂纳夫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根棍子，朝巴比跑来。昂纳夫也一手抓了一块石头跟着跑来——这可不是好兆头！这回轮到巴比发愣了：我是你们的朋友巴比啊！

这两个好朋友快跑到巴比面前时，蒙巴高高举起手中的棍子，昂纳夫的一块石头已经飞过来了。巴比躲过了石头，扭头就跑，没命地跑。他太伤心了，这可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啊！

幸亏两条腿没有四条腿跑得快。不一会，巴比就把他的两个最要好的朋友甩得好远好远。他回头看看气喘吁吁的蒙巴和昂纳夫停下来了，才放慢脚步。又走了一会儿，走进一丛低矮的灌木，巴比一头钻了进去，躺下来，然后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