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汉斯·卡斯托普在山上就待满七个月了,他的表哥约阿希姆呢,在他上山来时已经疗养了五个月,到现在回头一看总共十二个月,也就是快一年啦——整整的一年头儿—— 从宇宙的意义上讲,就是自打那个小小的、牵引力惊人的火车头把汉斯·卡斯托普拖上了山,地球已经绕着太阳完完整整地运行一周,又回到了当初轨道的那个点上啦。眼下已是狂欢节期间,狂欢之夜转瞬即至。汉斯·卡斯托普向疗养院的老资格打听,此间过狂欢节是什么样子。
“精彩极了!”塞特姆布里尼回答。哥儿俩在上午例行外出散步的途中,又碰见了他。“真是妙不可言!”他补充道,“热闹得简直跟普拉特
一个样,您会看见的,工程师。到时候咱们也会跟着风度翩翩地跳起舞来喽。”他继续摇唇鼓舌,冷嘲热讽,一边不住地挥臂、摇头、耸肩,真是好不得意。“您还想怎么样,据我从书里得知,就连精神病院也时不时地要为呆子傻瓜开舞会,这儿为什么就不行呢?节目中包括各式各样死的舞蹈
,您尽管想象好了。只可惜去年的某些舞客今年出席不了啦,因为九点半钟就得散场……”
“您是讲……噢,这样,真有意思!”汉斯·卡斯托普笑起来,“您真会开玩笑!‘九点半钟’——你听见了,你?太早了嘛,早得去年的‘某些舞客’一会儿都参加不了,塞特姆布里尼先生的意思是。哈,哈,不吉利,不吉利。这‘某些’可就是永远跟肉体‘拜拜’了的那些不是!我这文字游戏你懂吗?不过我仍然急切地期待着,”卡斯托普道,“我觉得,我们这里一遇节日就庆祝也对,这样就以普遍通行的方式给时间做了记号,画上刻度,也就不至于笼而统之地显得单调了;否则就太特别。圣诞节过去后就知道新年将至,现在又快到狂欢节啦。随后则是复活节前的星期日——这里吃饼圈吗?——以及节前的一周和复活节本身,然后再过六周又是圣灵降临节,而再往后便到了一年中最长的一天即是夏至,眼看着快要入秋啦,您明白吗?……”
“打住!打住!打住!”塞特姆布里尼先生大叫起来,同时仰面朝天,手掌按着两边的太阳穴,“别扯了!我禁止您像这个样子耍贫嘴!”
“请原谅,我只是在说反话……再说呢,贝伦斯到头来终于还是下了决心,用注射的办法来为我祛毒啦,因为我老是三十七度四、五、六甚而至于七,一点儿辙都没有。现在我真成了,并且将继续是生活的问题儿童。我到底不是老病号,拉达曼提斯从来没有对我肯定过什么,但却讲,提前中断疗养不明智哦,既然已经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也就是所谓投资了这么多的时间。他要是给我定个期限,那又有什么用?就算他例如对我讲:就半年儿得啦,那意义也不大,反正是算得挺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