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吴婷来到加拿大已经一年多了。当她对身边的一切不再好奇,日子便日复一日地简单重复着。
李海会几个月飞过来一次,每次在这里住上20多天,细细算来,这一年多在温哥华住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来天。相思对于吴婷来讲不单单是一种侵蚀身体的疾病,更是一种心理常态。她时常独自一人坐在面向大海的咖啡桌前,尽管手里总会拿着一本小说或是一本英语课本,但纷繁的思绪却让她看不进一个字。她只是时时刻刻看着手表,等待斗转星移,时光流逝,直到夕阳从海平面上完全消失,那就将是东半球朝阳升起的时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给李海打电话了,这是她每天最重要的事。
刚开始,每天接到吴婷的电话对于李海来讲也是最开心的事。他们会彼此担心对方,用语言遥寄相思,但时间久了这便成了一种压力。再恩爱的夫妻,每天在电话里重复着同样的问候语,无话找话地闲聊也会是一种负担。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不约而同地为对方装出欢天喜地的口气。
好在吴婷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和朋友,她在加拿大政府免费给新移民举办的ESL英语培训班上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与那些同样来自成都的女人们也经常走动起来。
说来也巧,来温哥华不久的一天,她驾车去加油站加油,正坐在车里等待之时,突然听到有人操一口普通话说:“……我在国内出差都是坐头等舱的,住酒店都是五星级的酒店……”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通过后视镜一看,说话人竟是在机场遇到的黄蓉的老公刘卫东。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个熟人嘛,吴婷赶紧跟他打招呼。
刘卫东看到吴婷愣了一下,上一次在机场见面时的斯文劲儿没有了,满脸不好意思地跟吴婷说起了实情:“唉,吴姐,不怕你笑话,来了两三个月了,实在是找不到好的工作,干脆先来加油站干干,时间灵活一点,遇到好的工作再换。”
“对的,先找一份工做着,像你这样的人才还怕找不到好工作吗?回去问你们家黄蓉好啊!”吴婷安慰卫东一番后离去。回家的路上,吴婷满脑袋都是卫东见人就讲自己坐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的事。
吴婷与黄蓉的第二次见面是在英语培训班上,她们登陆后一起报了英语学习班。本来吴婷该在住家周围找个学校,但朋友们都说离家20多分钟的列治文市开办的英语培训华人最多,教学也非常好。列治文市是离温哥华最近的一个城市,两城之间隔着一座桥,温哥华机场就在两市的连接处。正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优越,所以多年以来很多中国内地、香港地区还有台湾地区的移民都首选列治文市作为定居地。于是吴婷也报名在这里学习英语,第一天上课便遇到了黄蓉,这次见面后两人更加熟络起来。每次黄蓉跟别人说起自己老公曾经是大公司高管的时候,总要拉着吴婷说:“我家老公出差都是坐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的,是吧,吴姐?”吴婷只好点点头,因为她知道人都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像黄蓉这样艰难生存的技术移民。
当时黄蓉家还没有钱买车,所以每次下课后吴婷都会捎她回家。好在卫东的英语挺好,吴婷常出钱请他帮着处理家里收到的各种信件和学校发来的通知。后来索性约定每周两次请卫东到家里来给英子补习英语和数学,每个小时吴婷给他15元,这样下来卫东家里每周的基本开支也就差不多够了。到了周末,吴婷还常请他们一家三口到馆子里去改善改善伙食,只是吴婷和英子都害怕小宝的淘气劲儿——上桌先抢着吃最好的菜(奇怪的是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哪道菜最好吃),吃饱了也不消停,总是在餐厅里东摸摸西搞搞,或是去招惹人家邻座的小孩子,搞得满桌人都吃得不安生。
说实话要不是再次遇到吴婷,卫东一家子真的有点怀疑自己移民是否正确了,因为他们来到温哥华之后经历了太多的艰辛……
卫东和黄蓉都是上世纪70年代初期出生在川东农村的孩子。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卫东晚了一年才得以上学,与小一岁的黄蓉成了同学。黄蓉打小就长得好看且特别好动,不喜欢读书,成天像个小妖精似的;卫东则憨厚得像个闷葫芦,从小爱静,学习特别认真。在众多的农村孩子里,黄蓉的幺蛾子挺多,还特别霸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黄蓉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姨妈。黄蓉的小姨妈天生漂亮,人也聪明,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来自白沙航天基地的上海籍男生,父母都是基地的工程技术人员。男生迷上了黄蓉的姨妈,即使后来进了航天基地工作还是丢不下,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要娶她为妻。后来这男生的父母看到回上海的事已成泡影,也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婚后,黄蓉的姨妈在男方的帮助下,也进厂成了吃公粮的工人。从那以后,姨妈经常补贴娘家,周末赶场时,帅气的姨夫就骑自行车载上姨妈回娘家,每次都会给黄蓉带回好东西。特别是姨妈生了女儿晓菲之后,每次给晓菲买衣服时也都会给黄蓉买上几件。于是黄蓉就成了全生产队最骄傲最时髦的小女孩,卫东像对待公主一样捧着她,不管是帮做作业还是帮打猪草都心甘情愿,即使是黄蓉撒气打骂,卫东也特别能忍,就这样打骂出了个青梅竹马。
后来卫东考上了四川大学,学了计算机专业,还读了研究生,一毕业就在成都找了份好工作。虽然环境变了,但卫东还是放不下在县城里工作的黄蓉,很快便把她娶进了家门。黄蓉自然也就放弃了县城的工作,到成都做起了全职太太。
婚后黄蓉改了很多坏毛病,不打不吵了,也知道疼惜丈夫了,几年下来买了房买了车,把小日子操持得红红火火的。唯一的麻烦是生下个淘气的小宝,似乎遗传了黄蓉的好动爱闹,两口子没少为他操心。
卫东本来在IT公司干得好好的,有一次,一位技术移民到加拿大的大学同学回来探亲,聚会时喝了点小酒,拉住卫东一通胡吹乱侃:人家那些有钱人为移民花几十万,排几年的队,还不见得能被移民局批准,咱们是什么?人才啊!咱们天生带金啊!那可是个尊重人才的地方,不花一分钱人家抢着要,过去以后,工资是按小时算的,最低工资都是八加元一小时,折合人民币50多块呢……
卫东也有点动心了,回家跟黄蓉一说,黄蓉这才明白自己的老公原来是台无所不能的印钞机呀!从那以后便一直嚷嚷着要移民,比卫东还要坚决。终于,卫东辞掉了人人羡慕的好工作,带着一家三口移民到了加拿大。
他们到加拿大之前用全家的积蓄换了三万多加币,这是他们除了成都那套房子以外的所有财产。留套房子一是因为卫东的父母还住在那里,二是想万一在外面不如意回来还有个窝。
到了温哥华以后,黄蓉先给自己取了一个洋名:海伦·黄,因为她觉得海伦这个名字充满了贵族气质;为了今后工作的需要,卫东给自己取名威廉·刘,当然他们也没忘记给小宝取个英文名:查理·刘。他们希望这些贵气的名字可以给一家人带来好运。
他们在华人最多的列治文市租下一套房子,每个月房租五百多加币,与其说是一套,还不如说是一间,2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面隔了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开放的厨房——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加拿大也就算安下家了。
国外许多房子都是用木质隔音板做隔墙的,实际上一点都不隔音,隔壁房子里的人说话大声点这边都听得清楚。每当听到隔壁老外做那事儿,黄蓉就非常害臊,给卫东讲:“这些老外怎么回事儿啊,动静这么大,怕人家不知道自己功夫好还是咋的!要不我们也来点动静大的?”
“你瞎说啥呢,我们是中国人!不要说我们从小受的教育不同,就让你放开整,你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吗?也不嫌丢人!悄悄做了就行了。”
卫东这番话让从小就不服输的黄蓉不乐意了,她转身就反击起来:“这事儿能怪我吗?你听人家隔壁那么大的动静还不是男的在折腾,我没有怪你,你倒埋怨起我来了!”卫东自知最近找工作不顺,影响了发挥,嘴里嘀咕着便不再吱声了。
到了加拿大之后,卫东发现,温哥华并不像同学说的那样好找工作,他递交了很多自荐表都石沉大海,大半个月过去了还处于失业状态。黄蓉这时显得非常体贴,一直给他打气,说什么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卫东很沮丧,出国之前觉得自己是个高科技人才,要英语会英语,要专业懂专业。可到了国外才知道,满大街的人一大半都是他这样的高科技人才,人家英语就是母语,即便是你的英语再好,在人家眼里你也是乡下来的,加上人家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计算机人才,看来只有他把自己当宝贝了。
每当看着老公出去折腾了大半天总是无功而返,黄蓉肠子都要悔青了,放着国内好好的白领不干,花了一大笔钱跑到国外来反而找不到工作。现在怎么办?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刘卫东一家技术移民了,回不去了啊,用卫东的话说:“咱丢不起那人,再坚持一下吧!”
三个月过去了,带来的钱一天天变少,卫东再也沉不住气了。一天卫东回来后告诉黄蓉:“老婆,放心吧,我找到工作了,是在ESSO加油站当加油员,每个小时八块加币,每天上八个小时班,平时还可以争取加个班或是帮人代个班什么的。另外帮别人擦擦车窗也可以挣点小费,小费不用上缴,这样一个月下来,就是扣了税也还有一千多呢。”
黄蓉听了心疼。先前在国内时听人家说国外这也好那也好,怎么出来了就不一样了呢?卫东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儿的,怎么也得先干着,有好的再换嘛,做人有时候不能太挑剔了。”
卫东上班没几天,就遇到了恰好来这里加油的吴婷。卫东一家的移民生活这才真正地出现了转机。
先是吴婷让卫东给英子补习功课,后来又把他介绍给其他几个成都来的移民朋友做家教。到这里来的投资移民家庭的最大一笔开支,大概都是花在给孩子补习功课上了。再到后来,卫东终于在汇丰银行找到一个业务经理的职务。什么业务经理啊?说白了就是业务员,让你自己去发展客户。原来都以为汇丰银行这样的大银行不可能录用中国来的移民做职员,可因为这两年中国内地的移民增多了,而且都是有钱的主,所以如果哪家银行还没有华语服务,那就相当于跟大笔存款过不去了。现在不管哪家银行门口,都会用中文大大地写着“华语服务”四个字,有些银行写得更明白——“普通话服务”,直接锁定了来自中国内地的客户。
卫东在银行找到工作后自然就忙了起来,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给英子补课了,吴婷正好借机给英子请了个外教补习纯正的英语。后来吴婷的免费英语补习课程也学完了,这样两家人的走动也就渐渐少了。
几乎是在维塔斯《歌剧2》唱到浮云涌动的海豚音时,李海才从睡梦中惊醒,他忙不迭地在枕边四下摸着手机。
“喂,婷婷吧,我昨晚牙痛多吃了一片安定,睡过了,你好吗?”李海闭着眼睛接电话,因为他知道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是他与吴婷之间约定的早请示晚汇报时间。
“喂,董事长早上好!对不起,我是小琳,没有打搅您吧。”电话里传来清脆的女声,这是他的秘书王小琳打来的。
“哦,是你啊,没事,说吧,有什么事?”李海知道,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小琳是不会在早上打电话找他的。昨晚李海和几个同为“MBA”的朋友一起喝酒到半夜,大家在酒吧里又是划拳又是掷骰子,半夜回到家里他就牙痛得睡不着,3点多他吃了两粒安定才睡下,被电话惊醒后牙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龇着牙吸冷气。
“董事长,你前天约好今天上午10点有一个洽谈,是关于土地合作项目的事,对方张总已经来了,你看?”
小琳话音刚落,李海就意识到自己误了大事。“哦,我还真的忘了这事,先跟张总说一声对不起,就说我现在华西医院看牙,让陈总和策划部的小李他们先陪他聊着。告诉陈总他们,一定要先把土地手续的合法性和土地的性质搞清楚,还有就是,规划条件有没有,可不可以改动现有的规划条件。我大概半小时以后到公司。”说完李海挂断电话,赶紧穿衣洗漱。
站在卫生间宽大的梳妆镜前,李海一边刮着胡须,一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还略带浮肿,半边脸因为牙痛而显得有点肿胀。李海心里好生懊恼: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一直以来李海都对自己的形象充满自信。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近一米八的身高,几乎没有变形的健壮体魄,跌宕的人生经历让他的眼神里充满坚毅。和朋友们在一起时大家都说他抢人气,哥们儿都爱听他神侃,美女们总是围着他转。可最近李海觉得自己不对劲,不是项目推进不顺,就是身体不适,昨天朋友们还戏说他是因为性生活失调,提前进入男性更年期。而他自己知道都是移民惹的祸!
吴婷她们走了以后的大半年里,他一直没有调整过来。常常是在睡到半夜时习惯性地转身去搂身旁的吴婷,结果空无一人,惊出一身冷汗;有时喝醉了酒,半夜开门进去就大叫:“婷婷,婷婷,你在哪里!英子,还不下来扶扶爸爸!”等了半天都没有人应答,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孤家寡人。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把自己泡在酒桌上,没办法啊,家里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气。虽然吴婷走之前也给他安排了一个钟点工,每天给他打扫卫生做晚饭,但一个人的饭怎么吃?于是他就经常和一帮同病相怜的“MBA”朋友混在一起吃饭喝酒,一折腾就是半夜。他们在一起感叹得最多的就是:“没有自由的时候想自由,真正给你自由了又想把自己关进笼子!”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人显得精神多了,对着镜前的自己,李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李海所居住的房子可以称得上是成都最好的一个别墅区,将近四百平方米的房子,无论设计还是布局都没得说,左边是湖,右边是树,水色天光,一派潋滟。
走出小区的林荫小道,车早已在那里等着他,见到他出来,司机小刘马上跳下车,一边拉开车门一边打招呼:“董事长早!”
“早!”李海回以礼貌。
“董事长,昨天没有休息好吧?”小刘看到李海皱着眉头的样子关切地问,因为女主人吴婷早就叮嘱过他要关心老板的生活。
“哎,昨天后半夜牙痛得不行,可能是这几天喝酒太多,上火了,吃了药后半夜才睡着。没事儿,现在好多了。”李海从小刘的话语中知道自己的状态并不好,他坐直了身体,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趁着在车上的空当,李海急忙拨通了越洋电话,这是移民后他们夫妻之间每天的必修课,也是每一个移民家庭的必修课。大伙儿把它戏称为“双规时间”,因为这是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的汇报电话。通常都是夫人们在早上打到家里来,或是先生们起床后用家里电话打过去,以表明留守男人是在家过夜的。当然是不是一个人在家过夜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婷婷,吃饭了吗?今天怎么没打电话过来?害得我今天本来约人10点谈事都耽误了。”这时刚好是温哥华的傍晚7点钟,一般这会儿吴婷和英子都正在吃饭。
“海子啊,我们几个在老四川吃饭呢,我想等你多睡一会儿的,所以没打给你。”
李海听到里面闹哄哄的,估计又是那帮中年妇女在聚会了。“哦,难怪今天没电话。好了,你们聊吧,有空晚点再打电话,我现在要赶到公司去,人家在等我呢。”李海就此挂了电话。
李海的家离公司很近,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快到公司的时候,他给小刘交代:“小刘,半小时以后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说是规划局的刘处长,你就问我中午有没有时间,要约我马上见一面,然后甭管我说什么,你就哼啊哈地跟着我说就是了。”小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李海气宇轩昂地走进会议室。会议桌前谈判双方分坐在两侧,自己这方中间的位子特地给他留着。对方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认识十多年的朋友余先生,以及他带来的两个朋友。其中一个一看就是倒地的主儿,肥头大耳脸上还长着个硕大的酒糟鼻,眼睛迷糊着好像还没有酒醒似的。李海心里暗想:看来昨晚你比我还喝得高。旁边那位则一看就是请来拎包的人。
会议室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他礼貌地直接走到那胖子跟前,握着对方的手说道: “是张总吧,已经听余总说过你了,对不起,我刚才约了医生看牙,你看我的脸都还有点肿,对不起。”然后转身给老余打了一个招呼,“老余,不好意思啊!看病耽误了,来,大家坐!”
小小的一个握手动作,李海已经掂量出这个张总的来头。那双手粗糙、肥厚而有力,感觉是干过体力活的主儿,也许曾经就是乡长、村长之类的,或者只是一个替身而已,以前借着征地时留下了一些田间地头的指标,拼起来就变成了一块完整的地皮。
张总一脸感动地看着李海,没想到这样的大老板居然都认识自己,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看着大家都坐下了,他也赶紧坐下。
“谢谢老余,也谢谢张总,这样吧,烦劳张总再把土地的情况给我们介绍一下,好吗?”李海的语气里透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
“好的,好的。这块地位于南面的二三环路之间,占地80多亩,我们的总要价是1.5亿,钱到我们就把土地手续办完。现在周边像这样的地块已经不多了,很适合你们来做个高端楼盘。我早就听余老板讲起过李董事长,我们很崇拜啊!相信只有李董才有这样的魄力。”张总显得有点紧张,说话有点打结,他感觉到李海一进来会议室里的气场就变了,刚才仗着手里有资源而生发出的傲气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
“好,我想刚才张总已经和我们公司的陈总和策划部的同事交换过意见了,因为我来得晚,有些情况也不清楚,这样,我先提几个问题吧。”李海看似在征求意见,实际上就是直接提问,“这块土地的代征地有多少?在这块地上政府还有没有其他的限制性条件,比如公共绿地、公建配套?规划条件可以修改吗?容积率可不可以提高一点?如果要改这个工作该由你们来完成吧!还有,我记得在这块地的周边什么地方还有一根高压电缆,还有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好像还有一个农迁房小区,这些都是要影响楼盘的品质和价格的。当然还有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成交,将以哪种方式交割?怎么把土地合法地变更到我们手里?”李海的一系列问题已经把张总问得有点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李海还没有到公司的时候,公司策划部的小李已经把这边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电话告诉了李海,李海根据多年来的经验,把问题汇集起来抛给了张总。
“嗯,嗯,李董提出的问题我是这样考虑的,关于土地出让,我们将以把公司整体卖给你们的方式,也就是以变更股东的方式把公司股份百分之百地转让……”
还没有等张总说完话,李海便打断了他的解释:“那由此产生的税收呢?你们从中转手差价这么大,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当初你们拿下这块地最多不过40多万一亩,当然这个是该你们赚的钱,但你们的税收怎么办?总不能你们拿走了钱,我们来缴税吧?”李海的话有点咄咄逼人。
“这个问题我再回去想想。规划条件可以修改,但这个工作可能要你们自己去做,我们可以配合的。还有在这个地方是有一块公共集中绿化,在这个角上,占地五亩。”张总越来越显得被动了。
“那代征地加上绿化地一下就是13亩了,剩下还不到70亩,张总,1.5亿的价格是不是太高了一点?现在可是宏观调控啊,要是咱们都能熬过这一波调控,不要说1.5亿了,就是卖上两个亿都不算高,因为按照经验,几乎每次调控完了都会是一个更高的反弹,房价每平方米至少涨好几百。但现在谁压得住啊,要不是政府催你们缴完地款,我想你们也不至于卖了它吧?张总,也请你们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想一想,先不说这绿化公园谁来实施,就这剩下的70亩地,按现在的容积率计算,也就可以修七万多平方米的建筑。这楼面地价每平方米都快2000元了,加上建安成本和报建费税什么的,综合成本就是四千多,你知道2005年绿阳公司在南面开盘的亚利桑那电梯公寓多少钱吗?每平方米3500元!人家是上市公司,不好卖敢压啊,咱们本地的小公司可压不起。人家东海名城开盘时均价也就是3200元,当然后来又涨了一些,但现在毕竟是敏感时期,就怕大家扛不住啊!”李海几乎不容张总插话先给人家上了一课。
“李董,你说得很专业,但是今年的房价不能和两年前的价格相比,现在绿阳的亚利桑那电梯公寓的价格不是已经涨了一千多了吗?所以我们也是考虑了开发项目的成本问题,现在这价格是不高的。”张总还想说服李海。
“你说到价格,咱们就来讲讲价格吧,现在南面房价起来了,那都是外地来的大公司给硬拉上去的,你知道在同等区域我们本地楼盘和外来大公司的价格差是多少吗?每平方米500到800元!所以你的地价高了,你这价格只有卖给那些上市公司,可是人家绝不会从你们这样的公司手里接地,人家有政策扶持,要地直接去拍卖,地款还可以缓缴。所以我实话告诉你,这地价确实高了!你知道2007年对于房地产是什么年吗?是调控年!明年的房价能上去吗?市场不被控死就不错了,对吧,老余?这方面老余是行家。”还没等李海说完,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李海看了一眼马上接起电话。
“喂,哪一位?哦,刘处长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找我吗?”李海边接电话,边用余光扫了张总一眼,显然刚才的一番话已经把他给镇住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到规划局来一趟?又是调规问题?现在吗?好的,那我马上过来,我们见面再说吧,再见!”
李海放下电话对着张总说:“张总,对不起啊,规划局的刘处长让我马上过去,我们正在建设的叠峰阁二期,政府要求必须把70%的户型调到90平方米以下,你看,现在政府管得多具体,已经直接干预到市场的需求上了。张总,你们也回去再商量一下,我知道你后面还有合伙人的。我觉得价格高了一些,付款方式上也要商量,在政府那里拍地也有个付款的期限,你们不能要求一次性付清吧?有什么情况你让老余再跟我联系?要不陈总他们也跟你保持联系?老余,这事你也要帮到底的,对吧?我们再谈!”说完李海已出了会议室,留下完全被李海一席话打蒙了的张总以及陈总一干人。
目送李海离去,老余转身对张总说:“你看,我就说你们的价格高了吧,你看人家李董给你算得多清楚啊,就你这价再找谁都不敢买,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陈总,不好意思啊,我们就先回去了,有情况再联系。”
陈总他们把客人送到电梯口,门刚关上,几个人便相视而笑。小李说:“李董太厉害了,你看李董进来之前,那倒地的牛成什么样了,‘啊,我们这地啊,有很多大公司都想要,我们正在和东海谈,绿阳也抢着要的,但是老余总说你们李董和他是兄弟,所以一定要推荐给你们看一看。’”小李学着张总的口气说话,“结果李董进来一通神侃,他就没话了。哈哈,太有意思了。”
陈总说:“这些人就只知道算自己要拿走多少,从不帮别人算算账。小李,干得不错,你中途把情况电话告诉李董有功劳,我们这出戏演得不错,等着他们第二次报价吧。”
李海走出大楼便上了汽车:“咱们到华西口腔医院去看个急诊吧,不然今天晚上饭都吃不了了。小刘,不错,你的电话打得正是时候。”李海上了车就表扬起小刘来。
“咳,我就是拨了一个电话,还不是你教的嘛,有效果吗?”
“太有效果了!我估计这小子这会儿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赶紧给他背后的隐身人报告去了——这地块不错!”说完李海又拨通了陈总的电话,“小陈,这块地真的不错,价格也真不高,千万不要跟丢了。你赶紧安排人把方案摆一摆,做两个方案,一个是按他现在的1.8容积率做,另一个按全部18层或是更高的来做,反过来算一算容积率是多大。下午你先约一约规划局刘处长,看改这个规划条件有什么要求,如果代价不大我们就增加容积率,把面积做上去,然后再给这老兄磨价格。注意控制节奏,不要放跑了。”李海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块可以做出好项目的地块,他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但又不甘心让那些倒地的人占到太大的便宜。放下电话后,李海忍着疼痛闭目养起神来。
刚一闭眼,电话铃声又响起来。李海一看号码陌生便接通电话,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把他吓了一跳:“海哥,我不换电话你就不接是吧,我是媛媛,中午请我吃饭吧!我有重要的事要给你讲……”
刺耳的声音让李海本能地把电话从耳边挪开,直到对方稍作停顿便立刻打断她的话说道:“说完了?你打电话能不能选一选时间,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事啊!还有你打电话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声?这是移动电话,你以为是电影《地道战》那会儿,对着空心管喊话,比谁声音大啊!”
“对不起啊!海哥,我以后一定注意,说话时淑女一点。海哥,我是想约你一起吃午饭,前几天航空路才开了一家鲍鱼火锅,投资的都是清一色的美女老总,可火啦!都说好吃,我天天减肥能吃多少?不就是想陪你去吃一吃嘛。”被李海呵斥以后,这个叫媛媛的女孩把语调降了八度,不过怎么都感觉不到温柔。听了她的话,李海哭笑不得,明明是自己想吃,还找借口说是陪吃的。
媛媛是一个80后女孩,漂亮、性感还特有心计。前一段时间“MBA”聚会时一个朋友带她来参加才认识的,以后又一起吃过几次饭,泡过几次酒吧,这女孩很快就黏上了李海,又是电话又是短信的,火力之猛让李海都有点招架不住了。他绝不单独和媛媛约会,前几天看见媛媛的电话进来都不敢接,只是过段时间才回一个电话,说是自己太忙了,开会、谈项目什么的不方便接电话,就这样一次一次地搪塞。没想到这次她变聪明了,换了一部手机打过来。
“好了好了,媛媛,谢谢你还关心我的吃饭问题,我现在牙痛得不行,正要去看病,现在听到火锅我头都大了,改天吧,谢谢了。”李海急于推掉媛媛的纠缠。
“哎呀,海哥,你就是没把我当朋友,牙痛你告诉我啊,我陪你去看医生啊!你到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媛媛马上又提高了嗓门,李海不由得再把电话挪开。
“打住,媛媛,我现在正跟医生说病情,就这样。”李海不等媛媛再说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李海摇了摇头,像媛媛这种典型的有头无脑的女孩,他根本就看不上眼。无论在什么场合,她们关心的永远是这个名牌那个名牌,再就是餐厅、酒吧、夜总会。遇到李海他们谈起政治、军事、经济问题时,就只能眨巴着空洞的大眼睛充满崇拜地看着他们。
李海喜欢智慧的女人,当然也要漂亮,吴婷就是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