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局长说：“就是那个老张呀，他还不是一般的神经病，这个也许你们发觉不了，之前我问过相关专家，说有些神经病属于隐形的，平常根本就看不出来，但一旦受到某种刺激，就会干出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来，包括杀人。”

　　“你说老张是神经病？”

　　“是啊。”宋局长说着，指了指沙发，说，“马总，可不可以坐下来说呢？我这老腰板被枪子儿钻过，站久了，就钻心的疼。”

　　“对不起，坐……坐……您请坐。”马方成赶忙招呼着，脸上却依然布满阴霾。

　　宋局长坐下来，双手卡在腰上，一下一下揉捏着。

　　马方成问他：“您的腰怎么了？让犯罪分子犯射着了？”

　　宋局长摇摇头，说：“不是犯罪分子。”

　　“那是什么人？”

　　“我参加过那场自卫还击战。”

　　马方成一愣神，问他：“您去过云南？”

　　宋局长笑了笑，说：“是啊，上去待了一个月，受伤后就撤了下来，不过上级对我不薄了，给我安排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这不才有了今天。”

　　马方成一下子哽咽住了，下意识地扭过脸，好大一会儿才喃喃说道：“那个神经病，他也去过云南，听说那个地方叫老山。”

　　“他去老山干嘛了？”

　　“他去蹲猫耳洞，他去杀人了！”马方成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泪水飞溅而出，扑簌簌落了下来。

　　宋局长愣住了，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马方成擦干了眼泪，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拨上号码，对着里面说：“老杜，你下个通知，单位所有科室，以及生产岗位的人员，留下值班的，其余全都到大会议室开会，半小时之内必须到齐！”

　　宋局长一听，问他：“你们要开会？”

　　马方成说：“你来的正好是时候，就算不来，我也会请你的。早上一上班，很多人就过来问老张的死因，我真的没法跟他们解释，借此机会，麻烦您跟他们做一下说明，毕竟您是权威部门，最有说服力。”

　　宋局长说：“有这个必要吗？”

　　马方成点点头，说：“有，非常有必要，要不然，可就麻烦了。有人说要去大街上游行，我正在想法子灭火呢，多亏您及时赶来了。”

　　“胡闹！”宋局长在沙发背上拍了一掌，吼道，“谁敢游行试试？老子绝对对他不客气！”

　　马方成倒也不愠不火，说：“宋局长，你得理解他们的心情，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们要个说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我说马总，你这样可不好，怎么能纵容他们呢？”

　　“我怎么就纵容他们了？”

　　“他们是你的手下，你的职工，为什么就让他们瞎起哄呢？为什么不去管制？为什么不去跟他们解释呢？”

　　马方成叹息一声，说：“连我自己都不明真相，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解释？”

　　宋局长说：“就算你不明真相，那也得行使你的权利，让他们以大局为重啊！马总，你怎么就忘了一个根本问题呢？稳定是第一要务，是重中之重，是压倒一切的任务！”

　　“好了……好了……宋局长，这些话，你留着在全体职工大会上说吧，他们心里堵得慌，最需要你帮他们疏通一下了。”

　　宋局长说：“本来，我只是看在咱们私人的交情上，过来跟你说说话，通通气的。你们开不开职工大会，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马方成不跟他急，说：“宋局长，维稳与你有没有关系？”

　　“得了……得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先把手头的事情推一下，给他们讲讲去。”

　　马方成这才软了下来，说：“宋局长，我也实在是够倒霉的，你想一想，我这刚刚调过来不到一年时间，就出了这么多事情，光人命就丢了两条，人家会这么看我？”

　　宋局长说：“还能怎么看？无非说你是灾星，说你不懂管理罢了，可换成了别人，也未必好到哪儿去，照样该出还得出，说不定会更严重，只是让你遇着了罢了。”

　　马方成听不出宋局长这话是在宽慰，还是在嘲讽，反正听上去有点儿刺耳，但他懒得再跟他捣扯，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说：“半小时了，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大会议室里的台下坐了几百号人，黑压压一片，个个黑着脸，气氛非常肃穆。

　　宋局长跟在马方成身后进了门，往台下扫一眼，心里面禁不住一颤，但表情看上去镇静异常。

　　坐定后，马方成先向台下介绍了一下宋局长，然后又把自己所知的老张死亡的过程说了一遍。

　　下面的人听完后，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叽叽咕咕议论起来，也有胆大的直接提出了异议，说健健康康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是了呢？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大有文章！

　　不等马方成把麦克风递过去，宋局长一把抓了过去，喊了一声：“大伙都安静……安静……”

　　见下面仍有人暗中“开小会”，他用力拍了拍台面，说道：“你们不要听信谣言，更不要私下里说三道四乱传谣言，大家要相信政府，相信科学，相信我们办案的巡查！”

　　随后，他把老张的死亡鉴定报告拿了出来，举在手上，装模作样亮给台下的人看了看，然后做了进一步的说明。

　　他表情严肃，声音响亮，语气更是不容辩驳，说经法医鉴定，并报检察院复核，门卫老张属心脏病复发至死，不存在其他致命的可能。

　　至于巡查出警，并带走老张的原因，宋局长也做了详实的说明，他说110报警中心是十一点一刻接到的警情，称农商公司大门口有人持刀行凶。

　　警方及时赶到现场，这才知道是你们单位值班门卫老张突发狂躁症，挥刀乱舞，有见义勇为者上前劝阻，被他砍伤了后背，路人见状，只得报了警。

　　巡查赶到后，及时将其控制，然而滋事者老张在收押途中，突发心脏病死亡。

　　宋局长的发言听上去合情合理、合乎逻辑，前后也无矛盾之处，但他的话音刚刚落地，台下就炸了锅。

　　有人甚至还站了起来，提出了这样那样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