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上正谊中学呢？当时正谊中学和育英中学都不是好学校，被称为“破正谊，烂育英”。因为我这个人对自己的评价很低，不敢报一中。一中在济南是鼎鼎大名的，我连去报考的勇气都没有。一报就报了正谊，结果考上了正谊。正谊正好在济南北城，我家在南城，因为距离远，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只能在学校吃饭。家里中午给我两个大子儿，就是铜子儿，那时候已经不用制钱了，我们叫大子儿。两个大子儿吃不饱的，只能一个大子儿买一碗豆腐脑，几个炸丸子，就是炸绿豆丸子，另一个大子儿买一块锅饼。几年就是这样过的，每天中午吃不饱。有一次学校里有什么事，要动员学生的力量，我也参加了。参加了，中午学校管一顿饭。那顿午饭，几乎把我撑死——好容易吃顿饱饭，而且是有肉、有鸡、有鱼，那顿饭我记得很清楚。

　　 每天中午，吃完午饭，不回家，干嘛呢？没有地方可去，就到大明湖钓虾。自己去钓，就在湖边上。蹲着钓。站？哪儿能站那么久啊。前边是苇子，下边是水，虾来了，看得清清楚楚。虾是笨伯，拿一个棍，也不要什么钩，只要一根棍子就行，就可以把它钓上来。虾就两个夹子夹在棍上，你往上提，它绝不松开。钓完，虾也没有用，就放回到水里，准备再钓。

　　正谊中学

　　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有个老师叫徐金台，教《左传》一类的。我跟徐金台老师念古文。古文念完了以后，就回家吃晚饭。晚饭倒是不限制我吃。吃饱以后，晚上就去尚实英文学社念英文，一个月（交）三块大洋。

　　任晓麓当年跟我住在同一个地方——佛山街中间有一个凹进去的部分，叫枣园（里边有枣树）。他爸爸当过一任县长。有名的知县么，不管怎么样，（也会）贪污。做一任县长，能贪污的钱一辈子也花不了。当时当官不违背良心，阔不了。所以任家呢，就做过一任县长。在正谊中学，我考入的是一年半级，同班中就有任熹（任晓麓的号）。那时候，（他的）穿着跟我都不一样，（穿的是）缎子衣服，所以那时候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虽然住对面，也不谈话。我与他一点来往也没有。他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他呢。在班上他摆出一个县太爷亲戚的架子，我受不了，一开始就讨厌他。在他眼中，我不值得一交，因为我是个穷孩子。（我）也觉得和他不值一交。

　　我第一次见泰戈尔，（是）在济南。大概是1924年，我13岁。泰戈尔到济南。那时候，谁叫泰戈尔，什么叫诗歌，我都不清楚。忽然听说来了一个诗人，在山东省议会（有一个大堂），我挤进去了，看了一眼。那时候不会发票给我的，小孩子也没有票，一钻就进去了。

　　就是徐志摩陪同泰戈尔的，泰戈尔访华期间一直是徐志摩陪。泰戈尔给徐志摩起了个（印度）名，叫Susima。徐志摩的爱人是陆小曼。是不是当时陆小曼陪着徐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