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七翎军在李冰谷死伤大半，杨承祖和雷正坤仓皇而逃。回到成都城，战败的消息传到了察哈尔泰的耳中，察哈尔泰大怒。察哈尔泰下令，必须清剿高景关山的白莲教余党。

此时的察哈尔泰，完全低估了高景关山的白莲教。他还以为山中只是一群白莲教余党。事实上，齐子虚已经接过了吴忠隆的狼头冠，整个高景关山三万多山民，已经尽数归了齐子虚。其军队调度有序，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想要拿下高景关山，已非易事。

杨承祖和雷正坤清点部卒，一万人的队伍，只剩五千多人。李冰谷一战，不仅损兵折将，最重要的是，士卒们被白莲教的红夷大炮打得失去了士气。二人私下合计，只有通过洛水偷袭高景关山后方。杨承祖也听说了齐子虚将在十日后，炸开古瀑口。到时候，洛水将进入李冰谷，洛水原来的水道就废了。如果不乘机偷袭，就再没机会了。毕竟，他们还有战船。

五日后，杨承祖命令雷正坤趁夜色在三更起船，搭载全军，穿过河谷，向高景关山驶去。然而，当船队驶到半路，突然，河道两岸火光四起，战鼓齐鸣。紧接着，炮声响起，火箭射来，雷正坤的船队中了埋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见河道上，所有的舰船燃起熊熊烈火，战船上的士卒被烧死的，被射死的，被踩踏死的，掉入河中被淹死的，不计其数。洛水河道上，火光冲天，鬼哭狼嚎。

原来，杨承祖通过洛水偷袭高景关山的计策，早就被齐子虚得知。白莲教设有白燕堂、白雀堂这些情报机构，很多细作潜伏在官府和军队中。齐子虚派人埋伏在河道两侧，待战船进入包围圈，就被白莲教军一举歼灭。

这一仗打到天亮，洛水被鲜血染红，河道上漂浮着几千具尸体。雷正坤的尸体就在其中，他的身上插满了箭羽。这个射杀高景关山吴忠隆的神射手，最终死于高景关山的箭下。这不能不说是因果报应。

而在李冰谷，纪大奎带着民众，夜以继日地建造水坝。若是换作别人，在十天内建成一座高十余丈的水坝，几乎不可能。但是，只要万众一心，没有做不成的事。万千民众，自发地来到工程现场，挑灯夜战，通宵达旦，从日出干到日落，又从日落干到日出。终于在最后一天，水坝建成了。

纪大奎、石竹娘、雍奴，还有张远桥，带领着百姓们站在这水坝上，望着远方即将爆破的古瀑口。曙光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岩石，照亮了苍松，照亮了万物，也照亮了谷中的李冰陵。多年来，什邡百姓朝拜的李冰陵，即将沉入水底。对于什邡百姓来说，一个时代即将过去，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石竹娘突然问：“向辰，我们应该给这个水坝取一个名字吧！”纪大奎这才想起，什邡百姓夜以继日修筑的这个水坝还没有名字。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大人，给这个水坝取一个名字吧！”

纪大奎沉思片刻：“就叫它草鞋坝。”

“好，好，好……”人们都拍手表示同意。草鞋，是人民的鞋，代表着千千万万创造历史，创造奇迹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历经千秋万代，不管王朝昌盛或衰落，帝国强大或羸弱，最终都取决于民心所向。只有和人民紧紧联系在一起，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才会有一个民族的长盛不衰，才有一个国家的万世长存。

正在人们欢呼的时候，古瀑口方向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破声，壑口炸出了一道口子，洛水汹涌而出，冲过缺口，水流把缺口越冲越大，瞬间，壑口被全部撕开。水流涌入李冰谷。水位缓缓上涨，淹没了谷底，淹没了小山头，淹没了李冰陵。随着水位的上涨，李冰陵最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石竹娘看着这一幕，喃喃说道：“水淹李冰陵，万世享太平！”

雍奴：“但愿张先贤的话，能够实现！”

纪大奎：“这句话应该还有另一层的深意！”

石竹娘不解：“为何这样说？”

纪大奎转头看向张远桥：“远桥，令尊张师古临终前对你说这话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跟你提起别的事？”

张远桥：“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前些日子，我再次翻看家父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记载的一段往事……”

那是关于张师古、柳三和焦达的一段往事。

嘉庆五年，张师古深感自己时日不多，决定离开高景关山，回到家乡什邡。当他走在山路上，一不小心滚下山坡，晕了过去。待他醒来，两名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两个人，一个叫柳三，一个叫焦达。他们都是白莲教白鞋堂的人。他们受教主王聪儿的命令，带着白莲教的无数财宝，来到高景关山，就是为了找个地方埋藏宝藏。然而，他们迷失在密林中。

张师古念在二人救了自己，从怀中掏出《关山洛水图》，这幅图指引他们走出了密林。然后，他们利用这幅图，找到李冰陵，把宝藏埋在李冰陵的山头下。然而，就在走出高景关山后的某一天夜晚，柳三提着刀，趁着夜色，一刀一刀，杀掉了白鞋堂的教徒。那些被杀掉的人，都是他曾经的兄弟，但是，杀掉他们，是教主的命令，他不能违抗教主的命令。白鞋堂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焦达。焦达，是他最好的兄弟，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救过柳三的命。当柳三的刀，举过头顶，他心软了。他不忍心再杀死最后一个兄弟，这是和他有过生死之交的兄弟。他决定放了焦达一马，让焦达自己去逃生。

然而，令柳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杀焦达，但焦达却趁他不注意，用毒镖暗算了他。柳三中镖后晕倒在地，焦达立即搜寻他身上的《关山洛水图》。但没有找到。

柳三终究没有死，他被张师古救活了。回到白莲教的柳三把此事上报王聪儿。王聪儿大怒，下令捉拿焦达，砍掉双腿，逐出教门。这就是后来焦达背叛白莲教投奔朝廷的原因。

所有这一切张师古都看在眼里。多少人因为这些财富，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善念，失去了底线。也因为这些财富，人们相互背叛，相互残杀，上演了一出出惨不忍睹的人间悲剧。所以，张师古告诉世人“水淹李冰陵，万世享太平”。另一层深意，是希望白莲教的宝藏，永远被淹没在水底。把财富永远地淹没在水底，也就把人的欲望淹没在水底。一个没有私欲的世界，才会有永远的太平。

纪大奎：“可是，张先贤还是失算了。齐子虚最终还是得到了这笔财富。她要为她的母亲报仇，她要让白莲教东山再起。看来，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