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一连十多天过去了,李冰陵前的人们没有退去,而且还越聚越多。他们日夜坚守于此,如同虔诚的信徒,捍卫着李">
一连十多天过去了,李冰陵前的人们没有退去,而且还越聚越多。他们日夜坚守于此,如同虔诚的信徒,捍卫着李冰陵,也捍卫着他们的信仰。高景关山已经断粮,山民都在经受着饥饿的煎熬。古瀑口的炸药已经埋好了,只要吴忠隆一声令下,炸药引爆,洛水涌来,水道即可打通。可是,吴忠隆迟迟没有下令。
山民:“寨主,我们三天没有吃饭了,大伙已经饿得不行了。”
吴忠隆:“不,再等等。”
山民:“纪大奎不会来的,他是穿官靴的人,穿官靴的人,怎会管我们这些穿草鞋的人的死活?”
吴忠隆:“我相信他会来。”
正在这个时候,莫老赶来。
莫老:“朝廷的马步营骁骑参领雷正坤正在洛水上造船,看来,他们准备沿洛水而上,攻打高景关山。我们得赶紧打开古瀑口,让洛水断流。”
吴忠隆:“他们来的多少人?有多少战船?”
莫老:“大概五千人,战船百艘。”
吴忠隆坐不住了。五千精兵,装备精良。而高景关山号称三万人,但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茶农,其中还包括了老人、妇女、儿童。哪是雷正坤的对手?高景关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吴忠隆沉默良久,眼含热泪,仰天长叹:“苍天无情,非要逼我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吗?如果真的别无选择,所有的罪,就让我吴忠隆担当吧!让世人唾弃,让历史唾弃,我无怨无悔,只要高景关山万世太平!”
说完,吴忠隆转身向身后的山民们说:“点火!”
话音刚落,只见乞儿匆匆赶来:“寨主,别点火!”
吴忠隆:“怎么了?”
乞儿:“纪大奎来了!”
李冰谷,纪大奎带着石竹娘和雍奴赶来。人们见纪大奎来了,一拥而上,把纪大奎团团围住。
“纪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纪大人,古瀑口炸不得,水淹李冰陵,可是要遭天谴的!”
“纪大人,什邡的万千百姓,就靠您了!”
纪大奎凝视着李冰陵前的老百姓,良久后缓缓地说:“大伙都散了吧!”
百姓:“怎么,纪大人,你要让我们走?”
纪大奎:“最近我再次研究了洛水走向,引水野河滩,的确不是良策。洛水改道西南方向,虽可保障什邡农耕用水,但野河滩下游地势平缓,无法控制水流,一旦遇到大雨,将洪水泛滥,别说万千农田,就连什邡城都难保!”
百姓:“这可是先贤张师古定的盘,难道张师古定盘会有误?”
纪大奎:“引水野河滩,不是张师古定的盘,并未记载于他的《三农纪》中,是有人故意传谣。”
百姓:“谁会传这谣言?”
纪大奎:“经过我这半年的调查,已经查明了传谣者!”
百姓:“谁?”
纪大奎:“柳三!”
百姓:“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要传这个谣?”
纪大奎:“柳三已死,他为什么捏造这个谣言,我无从得知,但他一定有他的目的。”
百姓:“难道什邡水患就没法治理了吗?”
纪大奎:“有!”
百姓:“怎么治?”
纪大奎:“炸开古瀑口,水淹李冰陵。”
此言一出,百姓们坐不住了。
百姓:“纪大人,你怎么跟吴忠隆一伙了?”
百姓:“吴忠隆给了你什么好处?”
百姓:“我们如此信任你,你却背叛我们!”
纪大奎:“大伙别着急,听我细细说来!”
百姓:“好,你说!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我们决不罢休!”
纪大奎:“川主李冰把自己的陵墓定在这里谷,有他的深意。你们看这李冰陵,高一丈二。它在谷中高处,离谷底处九丈三。我测算过,如果我们在谷口建一座水坝,保证蓄水的水位刚好在九丈三,那么在旱季就能充分保障什邡县所有农田的灌溉。在雨季之前,我们让水位下降一丈二,就能完全控制洛水水量,不管多大的雨量,什邡都不会受到洪水侵袭。也就是说,李冰生前,就计划好了要把这里作为一个水库,他把自己的陵墓作为水库雨旱两季保水的标尺。”
百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依据在哪里?”
纪大奎:“依据在这里。你们来看!”
纪大奎带着百姓来到李冰的陵墓前,这是一座高达一丈二的墓碑。
纪大奎:“你们细细看这墓碑,有什么特别之处?”
百姓们围着墓碑看了又看,没有看出什么特别。
百姓:“并无特别之处,纪大人,你就直说吧。”
纪大奎:“我最初也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有一次,我来到李冰陵前,看到墓碑侧面刻着字,上面标注了二十四节气。”
人们纷纷来到墓碑侧面,果然,墓碑一侧刻着二十四节气。
百姓:“这说明了什么?”
纪大奎:“之前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经过我细细思量,我明白了,那是李冰在告诉我们后人,在什么样的节气,应该保持什么样的水位。李冰是治水之神,他让自己的墓碑成为水位标尺,让自己的生命永远走在治水的路上!”
人们沉默了。许多人在心里默默认可了纪大奎的说法。但是,仍然有人表示怀疑。一个士绅从人群中走出来。
士绅:“纪大人,你说得不错,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依据?”
纪大奎:“先贤张师古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他临终前说过一句话,叫‘水淹李冰陵,万世享太平’!”
士绅:“《三农纪》我看过,但是书中并没有这句话!”
“有!”一个坚定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出来。人们纷纷回头看去,原来,是张师古的儿子,县学教谕张远桥。
张远桥来到众人的面前,拿出一本书,书面赫然写着《三农纪》三个大字。
张远桥:“这是家父生前留给我们什邡百姓的书。”
士绅:“这书,我们都看过,你说书中有这话,我没看到。”
张远桥:“那是因为,你没有认真看。”
士绅:“请远桥先生解释一下!”
张远桥:“书尾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入千川由天命,我万家如蝼蚁,家两代破坚石,山一开暖如炬,下有知后人智,年苍松万年绿,间哪来双全策,得半生也福气,极阴阳入梦来,生逍遥随风去’。”
士绅细细听罢这首诗,反复默默念诵。突然,他抬头望向张远桥,说道:“这是一首藏头诗!”
张远桥:“正是!”
士绅:“原文应该是‘水入千川由天命,淹我万家如蝼蚁,李家两代破坚石,冰山一开暖如炬,陵下有知后人智,万年苍松万年绿,世间哪来双全策,享得半生也福气,太极阴阳入梦来,平生逍遥随风去’。”
张远桥:“每一句头一个字连起来,就是‘水淹李冰陵,万世享太平’!”
此言一出,人们恍然大悟。原来张师古早就暗示了这治水之策,只是后人没有读懂而已。
士绅:“张先贤为我们大家指明了道路。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那就这样干吧!”
百姓们个个拍手,在这一刻,人们终于找到了同样的方向和目标。
纪大奎:“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建成一座水坝,把洛水蓄起来。愿意跟着我干的,就跟我来!”
百姓们纷纷回应:“我们愿追随纪大人!”
“愿追随纪大人!”
“愿追随纪大人!”
这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也传来:“吴忠隆,愿意追随纪大人!”
纪大奎猛然回头,只见吴忠隆带着高景关山的山民也来了。这一刻,两个人在片刻对视中,找到了对彼此的理解和信任,也找到了同频和共识。
片刻,吴忠隆扑通一声,跪在纪大奎面前,纪大奎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吴忠隆:“朝廷历来视我高景关山的人为蝼蚁,生死不顾,而你作为朝廷命官,一心保护我们,是你救了我们高景关山,请受忠隆一拜!”
吴忠隆身后的山民们也纷纷跪在纪大奎面前。
纪大奎:“哪有什么罪民不罪民,众生皆平等。快起,快起!”
吴忠隆:“我愿意带着高景关山的子民,和纪大人共筑水坝,让什邡县万千百姓,享万世太平。”
纪大奎抚掌大笑:“有你支持,我太开心了。今日,你我再次相逢,又共赴患难,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我愿和你结拜为异姓兄弟。”
吴忠隆:“真的吗?纪大人不嫌弃我罪民的身份吗?”
纪大奎:“我从未把你们视为罪民,在我心中,你们都是天下百姓。”
说完,纪大奎把自己的衣袍往上一提,他的双脚,竟然没有穿官靴,而是一双草鞋。
纪大奎:“自打我入高景关山,和你相识过后,我就没有再穿过官靴,而一直都穿着草鞋。只有穿着草鞋,我才能体会百姓所走的路、所经历的生活有多么地不易,我才能和人民共情,与百姓同感。这是我在高景关山最深的体会。所以我愿意和你结拜为异姓兄弟。”
这时候,突然一个山民前来报告:“寨主,不好了,朝廷的军队来了!”
吴忠隆:“谁的军队?”
山民:“杨承祖的军队!”
纪大奎:“杨承祖?”
吴忠隆:“这杨承祖不是你曾经属下的县丞吗?听说,和你师出同门!”
纪大奎:“可惜,如今我们同门不同道。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杨承祖了!他将你视为白莲教余党,如今带兵前来,是冲着你来的,你得回避一下!”
吴忠隆:“不,我不走,我吴忠隆,今日定要在李冰陵前,由川主李冰见证,和大人你结为兄弟!”
纪大奎:“你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吴忠隆:“我不走,来人,上香……”
此时,杨承祖已经率兵来到了李冰陵下,将李冰陵所在的山头团团围住。山头上的什邡百姓已经乱成一团。但那些高景关山的山民没有乱,他们知道朝廷的军队是冲着他们来的,反而更加团结一致。纷纷拿起武器,把山头上的人保护起来。
杨承祖骑在马上,望着山头上的人,其中有什邡的百姓,有高景关山的子民,有纪大奎,也有他要捉拿的吴忠隆。雷正坤也来了,带着他的七翎军。雷正坤一声令下:“备箭!”
杨承祖:“慢着!”
雷正坤:“杨大人,吴忠隆就在山头上,此时拿下他,易如反掌!”
杨承祖:“你没看到,他身边还有个人吗?”
雷正坤:“你说的是纪大奎?纪大奎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并射死算了!”
杨承祖:“他不能死,他有皇上亲赐的丹书铁券。他死了,你我都要被问罪。”
杨承祖说得没错,纪大奎身上有丹书铁券。当军队包围了这山头,他也看到了山下的弓箭手,若是一阵乱箭射来,吴忠隆的性命不保,山上众人也会被误伤。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丹书铁券,高高举过头顶,只见那丹书铁券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此举,确保了他的安全,确保了吴忠隆的安全,也确保了山头上百姓的安全。
见山下的七翎军没有动静,高景关山的山民立即抬上香烛案台。吴忠隆点上三炷香,纪大奎也点上三炷香,跪于李冰陵前。山下的杨承祖和雷正坤也看到了二人。
雷正坤:“他们在做什么?”
杨承祖:“结拜兄弟!”
雷正坤:“这纪大奎,不知好歹,居然跟白莲教匪吴忠隆结拜兄弟。”
杨承祖喃喃道:“大奎啊大奎,你这不是自断生路吗?就算我放过你,朝廷也不会放过你!”
雷正坤从身后的箭篓里抽出一支箭,挂在弓弦上,张弓搭箭。杨承祖见状呵斥道:“雷正坤,你要干什么?”
雷正坤:“杨大人难道不相信本人的箭术吗?”
杨承祖:“别伤了纪大奎!”
雷正坤:“放心,我只取吴忠隆的性命!”
话音一落,一箭离弦,“嗖”的一声射了出去。箭太快,快得让人看不到踪影。杨承祖以为吴忠隆会应声倒地,然而,远处的吴忠隆岿然不动。杨承祖转身看了看雷正坤,揶揄道:“雷参领的箭术退步了!”
雷正坤笑了笑:“杨大人先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