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数日后,什邡县医煎制出了神农本草散。什邡县将神农本草散派发给患者,患者服用过后,很快治愈了。这个消息">
数日后,什邡县医煎制出了神农本草散。什邡县将神农本草散派发给患者,患者服用过后,很快治愈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川中各地,各地患者纷纷来到什邡县求药。很多人是带着银子来的,但到了什邡县,才知道是免费派发,个个都震惊不已。这神农本草散在其他地方被炒到了八十贯钱一副,而在什邡县居然分文不取。
看着百姓们带着药欣喜而去,纪大奎心里感到十分欣慰。解决了他心里的一个大事,但是另一个困扰他的事又浮上心头。那就是关于治理水患一事。他向察哈尔泰要了官银,许诺在一年内治理好什邡水患。如今,只剩半年了。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
纪大奎曾经实地勘察过从洛水到野河滩的地形。当年吕贯花了三年时间半途而废的治水工程,线路是没有问题,毕竟吕贯也是按照张师古的定盘开凿水渠的。只是吕贯在当中贪污了不少银两,没有钱,工程就烂在半中央了。如今,他接着吕贯丢下的水道继续开凿,但他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没有银两。他原本以为一万两白银就足以打通野河滩和洛水,但他低估了工程的艰难。水道越往前凿,地势越险要,工程难度越大。军令状已经下了,如果在一年内不能完成,他就将被问罪。其实被问罪,纪大奎也无所谓,就怕察哈尔泰一气之下将他调离,这样一来,不仅什邡的水患依然存在,又留给什邡百姓一个半途而废的工程。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雍奴匆匆赶来。
雍奴:“大人,高景关山寨主吴忠隆求见!”
纪大奎:“吴忠隆?”
纪大奎十分意外。吴忠隆是朝廷罪民,不得擅自出山,若被人告发会被官府捉拿下狱。如今他冒着风险出山,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纪大奎匆匆赶到前堂,只见吴忠隆已在此等候。
纪大奎:“忠隆!”
吴忠隆:“向辰!”
二人自高景关山一别已有一年多时间,再次相见却无半点陌生。
纪大奎:“此番出山,有何要紧的事?”
吴忠隆:“我听说你在开凿野河滩到洛水的水道。”
纪大奎:“是的,我受朝廷之令,治理什邡水患。”
吴忠隆:“为什么一定要引洛水到野河滩?洛水如果向东南进入野河滩,高景关山通往外界的航道就断掉了,高景关山茶叶运不出去,粮食运不进来,三万子民只能等死。”
纪大奎:“忠隆,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高景关山在册的罪民只有一千多人,其他人都是因为逃荒而来的流民,他们本不是罪民。如果能够引水到野河滩,什邡及其周边县不再受水患侵袭。到时候,水旱由人,沃野千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逃亡到高景关山的人,都可以回归故土,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吴忠隆:“还有像我这样的一千多罪民怎么办?”
纪大奎:“这个,我也早就想好了。但你得助我一臂之力。”
吴忠隆:“你说!”
纪大奎摊开一张地图,指着洛水和野河滩之间的地段对吴忠隆说:“目前,我们的民夫是自东向西挖掘水道。如果,你能带领高景关山的子民自西向东挖掘,半年时间内,一定能够顺利汇合。到时候水患解除。我定向朝廷上报你的功绩,朝廷定将解除你世代罪民之身。”
吴忠隆冷笑一声:“我以为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我看错你了。”
纪大奎一脸茫然:“忠隆,你何出此言?”
吴忠隆:“高景关山收留的流民,都是被朝廷遗弃的人,如今他们以种植茶叶为生,安生乐业,丰衣足食,你以为他们还会愿意回归故土?什么叫故土,能够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才是故土,大清帝国国祚势危,腐朽入骨,如何庇佑天下百姓?至于我这等罪民,早就把高景关山作为自己安身立命之地,享有高景关山的人间太平。活在高景关山的人,不是罪民。活在朝廷的横征暴敛中,被官吏敲骨吸髓的人才是罪民。”
纪大奎:“忠隆,我知道你对朝廷甚是失望。但是,天下皆是一家,你不能只顾山里的那几万山民,山外还有更多人,他们也需要太平盛世。”
吴忠隆断然道:“山外的事,山外的人,跟我无关。我只管我们高景关山穿着草鞋的人。你现在做的事,是在掐断高景关山的命脉。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你若将洛水引入野河滩,忠隆绝不答应。”
纪大奎:“你这就让我为难了。”
吴忠隆:“我也不想为难你,忠隆也知道,什邡水患严重,早晚需要治理。但是引水野河滩的确不是上策,于私,它断了我高景关山的生路。于公,工程浩大,耗时漫长。早在多年前,我就有了一个想法,可两全。”
纪大奎:“愿闻其详!”
吴忠隆:“掘开古瀑口。”
纪大奎:“不可!这个想法,张远桥早就给我提过。但是,掘开古瀑口会淹掉李冰谷中的农田,更重要的是,洛水进入谷中,会淹掉李冰陵。在百姓心中,李冰被奉为‘川主’,每年清明都会有上万百姓前来祭拜。若水淹李冰陵,老百姓必认为这将触怒李冰在天之灵,他们绝不会答应。”
吴忠隆:“我命由我不由天!”
纪大奎:“难道你真要一意孤行?”
吴忠隆:“我将率领高景关山子民在你打通洛水之前掘开古瀑口,这是被你所逼!”
纪大奎:“你这样会触怒朝廷,你和你的子民都将被问罪!”
吴忠隆:“反正我都是罪民了,既然朝廷不给生路,我就和朝廷对抗到底!”
说完,吴忠隆绝尘而去。
纪大奎陷入沉思。这该怎么办?若吴忠隆真的掘开了古瀑口,李冰陵不保,良田不保,高景关山这一片世外桃源也将陷入战火。
纪大奎只有一条路可走,吴忠隆要在他打通洛水之前,掘开古瀑口,那么他就只能在吴忠隆掘开古瀑口之前,打通洛水。这样,水位下降,即便是掘开了古瀑口,洛水也不会进入李冰陵。
说到底,纪大奎就是要跟吴忠隆抢时间,他的工程必须提前。可是,以目前的财力和人力,他怎么可能抢在吴忠隆之前呢?
正当纪大奎陷入沉思的时候,石竹娘匆匆赶来。
石竹娘:“向辰,你快去看看!”
纪大奎:“何事?”
石竹娘:“去了城头,你就知道了!”
纪大奎跟随石竹娘赶到什邡县城头,只见城外浩浩荡荡来了许许多多的百姓。他们当中除了年轻人,还有老人、妇女、孩童。他们带着锄头、扁担、箩筐,推车聚集到了城下。
领头的人喊道:“纪大人,我们是什邡百姓,还有周边县的百姓。你煎制药剂,治好了瘟疫,我们的命是你给的,我们无以为报。听说你要治理水患,我们愿意跟随纪大人,打通洛水。”
“打通洛水,打通洛水,打通洛水……”
城下的所有人都跟着喊起来,这声音汇聚在一起,响彻云霄。
什邡县的上万人如潮水一样,涌向野河滩,他们拿着锄头挖掘河道,有的用火药炸开岩石,有的用推车搬运石土。妇女们为男子做饭,孩子们为大人送水。引水野河滩的工程,迅速推进起来。
而另一边,回到高景关山的吴忠隆也没有闲着,他召集了高景关山的子民,也是扶老携幼日夜开掘古瀑口,古瀑口的壑口越来越低。
正在双方如火如荼抢工期的时候,纪大奎的府上来了一群兵卒。为首的人穿着朝廷内府五品官服。他叫冷寻七,是太医院副使。
冷寻七:“你可就是纪大奎?”
纪大奎:“下官正是什邡县令纪大奎”
冷寻七:“来人,拿下!”
话音一落,兵卒上前,将纪大奎绑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纪大奎在什邡煎制神农本草散,免费派发给百姓,断了一些人的财路。于是,有人偷偷向朝廷上书,状告纪大奎私制神农本草散。神农本草散是宫廷秘方,绝不可能外泄,若有人私下煎制神农本草散,要么是盗取了宫廷秘方,要么就是伪造。这两项罪,不管哪一项,都是重罪。
就这样,纪大奎被带走了。消息传到了杨承祖府上。杨承祖早知纪大奎在什邡煎制药剂的事,他决定要救下纪大奎。一来,是因为他还心存善念,他知道纪大奎是为了百姓,甘愿冒着被朝廷问罪的风险而为;二来,纪大奎如果在狱中当面告发各县高价售卖药剂的事,他也脱不了干系。但这太医院副使冷寻七,虽说官职不高,但毕竟是朝廷钦派的人,就凭他一个知府,说话不管用。除非察哈尔泰说情。他本想去找察哈尔泰,但是走到半路上,他又折了回来。
察哈尔泰把平息瘟疫的事交给他,是为了让他博取官声,以便提携他做上巡抚的位置。而今,各县售卖神农本草散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传出纪大奎私制宫廷秘药的事,惊动了朝廷,现在去找察哈尔泰岂不是给他平添烦恼。作为一个下属,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就是不依靠上级就能把事情办好。所以,他决定一个人把问题解决掉。
于是,杨承祖决定去找冷寻七,当然,他不会空着手去,他像当初张朝善、易学泉来打点他一样,带着一盒子的白银。当他走入冷寻七的驻邸,却被告知冷副使正在会客,让他在屋外等候。
杨承祖在屋外等候着,听见屋内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人是冷寻七,而另一人的声音好生熟悉。仔细一听,竟然是布政司潘琼。这潘琼来找冷寻七有何事?杨承祖隔着窗户,细细聆听。
冷寻七:“哈哈哈,潘大人,你高看我了,我不过太医院郎中,一介五品小官,位卑言轻,怎能左右朝廷人事?”
潘琼:“冷大人,你在宫中侍候慈宁娘娘多年,只要你跟慈宁娘娘说句话,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冷寻七:“好你个潘琼,我跟娘娘的这层关系你都知道。是啊,想当年,慈宁娘娘生下五阿哥,眼看就要夭折,是我亲自酿药,救下了五阿哥,慈宁娘娘才有今日之地位。她对我倒是有几分感恩。”
潘琼:“这就对了,冷副使医术高超,妙手回春,难怪宫里宫外都把你称为‘大内神医’。”
冷寻七:“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慈宁娘娘愿意出面替你说话,也不好使啊,她毕竟是后宫嫔妃,吏部那边,最终还得听总督大人的意见吧!我可听说察哈尔泰是一心想扶持杨承祖做巡抚啊!”
潘琼:“杨承祖才当上知府几天啊?他那资历怎可能跟我比呢?我从三品的布政司,做了整整六年啊!”
冷寻七:“杨承祖在平定马广之乱的时候立了大功。他可是察哈尔泰手里的红人啊!”
潘琼:“红人?那是以前,近日成都发生瘟疫,杨承祖久不能平,察哈尔泰对他甚是不满。这个时候,您老要替我说句话,不就水到渠成吗?”
冷寻七沉思一会儿,话锋一转:“慈宁娘娘近日将在宫中举办一场寿宴……”
冷寻七的话未说完,潘琼连忙答道:“下官愿献寿礼,白银三千两。”
冷寻七笑了:“那我就替娘娘谢了!”
一场交易,就这样完成了。慈宁娘娘是嘉庆皇帝的宠妃,哪在乎这白银,这名为寿礼的白银,最终都是到了冷寻七的口袋。
潘琼离开后,躲在角落里的杨承祖流了一身冷汗。他原本以为自己平定了马广之乱,救下了贞丰格格,立了大功,察哈尔泰会一心扶持自己坐上巡抚的位置。没想到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大有人在。更没想到,察哈尔泰对自己最近的表现有所不满。
正当杨承祖彷徨无措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杨大人!”
杨承祖回头一看,正是冷寻七。
冷寻七看着杨承祖,一脸笑。杨承祖看着冷寻七,渐渐冷静下来,也回敬了一个笑容。
杨承祖的笑,是告诉冷寻七,刚刚潘琼跟你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而冷寻七的笑,是告诉杨承祖,我知道你听到了。于是两个人在对视和笑容中变得心照不宣,但对话却依然话里有话。
冷寻七:“杨大人今日拜访有何贵干?”
杨承祖:“我听说慈宁娘娘近日将在宫中举办一场寿宴。”
冷寻七:“这你也知道了?”
杨承祖咬了咬牙:“下官愿意献寿礼五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