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一个是秦锁云的师爷焦达，一个是纪大奎的义女乞儿。他们是怎么联系起来的？事情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不，应该追溯到几年前。

先从几个月前说起吧。

当《关山洛水图》丢失后，纪大奎和石竹娘意识到，焦达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焦达对于秦锁云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秦锁云不可能将焦达交给纪大奎。于是，纪大奎酝酿出一个引蛇出洞的计策。当日，在林家当铺出现的王聪儿，并非王聪儿本人，而是石竹娘扮演的，小尼姑是乞儿扮演的，林家当铺的林通，是雍奴扮演的。围困林家当铺的官兵，是纪大奎安排的。四人故意演了一出王聪儿重出江湖的戏。

这出戏演给谁看？当然演给秦锁云的家丁看。当日的林家当铺外，秦锁云的家丁目睹了官兵围杀王聪儿的一幕，他当了真，把此事禀报给了秦锁云。秦锁云听说王聪儿重出江湖，便借此要挟焦达。焦达怕了，他是白莲教的叛徒，他害怕江湖杀帖。于是，他带着秦锁云去往高景关山，拜访吴忠隆，寻找通天道。

秦锁云和焦达一行入山，雍奴一直暗中尾随。却未曾想到，在烟波桥断，秦锁云和焦达一同跌入山涧。雍奴顺着山涧往下寻觅，终于找到了焦达。还好，焦达没有死，这让雍奴感到庆幸。他将焦达囚禁起来。他逼迫焦达说出《关山洛水图》的秘密。没想到，焦达是个硬骨头，囚禁数月，无论如何胁迫，他都不说。

雍奴将此事上报给纪大奎。纪大奎意识到，只有一个人才能让焦达开口，那个人便是王聪儿。既然焦达已经相信了王聪儿重现江湖的传言。那就让王聪儿再次出现吧。

那一日，雍奴将焦达带进一个山洞，山洞中暗河涌流，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息。白莲教的旗帜挂满了洞壁，焦达看着，心里发慌了。随着越走越深，洞内烛火越来越暗淡。在洞底，一面硕大的白莲教旗帜，旗上写着八个字“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旗下，蒙着面纱的王聪儿端坐于此。身后是她的侍女，侍女也蒙着面纱。左右是十多个白莲教的教徒，手持刀剑。

焦达见到端坐于上的王聪儿，浑身颤抖，他知道，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王聪儿冷冷地说：“焦达，我待你不薄，你却出卖我教，让万千弟兄命丧三岔河。我也差点被你害死，你如何对得起我，对得起泉下的弟兄？”

焦达知道自己难免一死，也坦然了，直接回答道：“教主，你说你待我不薄，那为何当初要让我们白鞋堂的弟兄们自相残杀？”

王聪儿：“我何曾下令让你们自相残杀？”

焦达：“几年前，朝廷征调五十万大军围剿我教。你知道，此番和朝廷决一死战毫无胜算，于是就想好了退路。你令柳三带着白莲教多年积累下来的金银珠宝，进入高景关山，让我们白鞋堂在山中藏匿这批金银珠宝，待朝廷军退后，再利用这笔财富，东山再起。我们进入高景关山，迷了路，眼看就要被困死在山中。好在我们遇到了一个名叫张师古的人。《关山洛水图》，就是他绘制的，里面详细记载了高景关山道路和水文。柳三按照《关山洛水图》，找了一处隐秘之地，把这些金银珠宝埋藏起来。可是，就在那个夜晚，柳三杀了我们白鞋堂所有的弟兄。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受了你的密令。你要杀人灭口，因为白莲教的宝藏藏在哪里，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王聪儿：“柳三为何没有杀你？”

只见焦达褪去他的衣服，露出身上的道道伤疤：“那一晚，他原本要杀我，但是当刀举过头顶的时候，他放下了。他看到了这一身刀伤、枪伤、箭伤。我是他的兄弟，跟他一道出生入死，情同手足。这些伤，都是我替他挡下的。他放了我一条生路。”

王聪儿：“他放了你一条生路，你却把宝藏都给挖走了！”

焦达：“没有。我承认，我想回去挖走宝藏，但我找不到了。高景关山道路交错，密林丛丛，如果没有《关山洛水图》，谁也别想找到宝藏。柳三很聪明，他在《洛水图》上标注了宝藏藏匿处。他拿走了《洛水图》，把《关山图》还给了张师古。即便是有人杀了他，拿到了《洛水图》，也别想得到宝藏。只有让《洛水图》和《关山图》相叠，才能找到宝藏……”

话到此处，焦达突然停下来了，他意识到刚刚已经一不小心把《关山洛水图》真正的秘密说出来了。王聪儿没有说话，依然安静地坐在上方看着他。他虽然看不清面纱后面王聪儿的脸，但他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杀意，正在蔓延。

焦达也不傻，他是个精明人，他知道今日要活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他缓缓地爬到一个教徒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兄弟，当年，我们白鞋堂的弟兄跟你一样，跟随教主，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但是，我们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得到。教主，为了保住宝藏，让柳三杀了我们所有的弟兄，我也被她砍去了双腿。兄弟，你看到了，你我的性命，对于教主来说，算什么？我们只是她用于换取天下的筹码，只是被她利用的工具，你难道真的愿意跟着她卖命吗？”

焦达说这话，只为了煽动策反这些教徒，毕竟，他已经说出了自己的经历，而这些经历足以让那些教徒动摇。洞里，除了王聪儿，就是这十多个教徒。如果教徒们对教主的忠心动摇了，自己就尚有一线生机。可是，他面前的这个男子，无动于衷。焦达伸出手，抓住那个人的手，还想说什么。

突然，他发现那个教徒的手腕上，没有莲花印。莲花印，是白莲教徒必有的文身。每一个入教的人，手腕上都会纹上一个莲花印。

“你不是白莲教！”焦达惊呼。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他们的手腕上都没有莲花印。

“你们是谁？”焦达大呼。

只见，端坐的王聪儿缓缓摘下面纱。她，不是王聪儿，而是石竹娘！山洞中的所有人，都不是白莲教，而是纪大奎府上的兵丁。

焦达中计了。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焦达，柳三已经死了，王聪儿也死了。”

焦达回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纪大奎。

焦达笑了，他庆幸自己没有落在王聪儿的手中，对于眼前的纪大奎，他似乎有了些底气：“纪大人，没想到，我焦达聪明一世，被你给骗了！”

纪大奎：“《关山图》被盗了。除了你以外，一定还有人知道这《关山洛水图》的秘密！而这个人，就是盗走《关山图》的人。”

焦达：“我知道有一人知道这图的秘密。但是只有我认识此人。”

纪大奎：“你的意思是，要我留你一条性命！”

焦达：“纪大人，你别无选择！”

焦达信心十足。

纪大奎：“好吧，你说说看，谁还知道这秘密！”

焦达：“王聪儿早年在湖北一带起事时，跟随一个叫齐羽的首领，乾隆五十八年，她和齐羽成婚，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叫齐子虚。齐羽早年战死，齐子虚一直留在她的身边，三岔河一战，王聪儿如果战死，那么她一定会把这个秘密告诉齐子虚。齐子虚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十七岁了。”

话到此处，纪大奎沉默了。十七岁的齐子虚，让他意外，但又似乎在预料之中。往事一幕幕在他心中回放，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石竹娘也明白了什么。

“十七岁？”石竹娘默念着，回头看着身后的乞儿。

石竹娘：“乞儿，你今年是不是刚好十七岁？”

焦达看向石竹娘背后那个扮演侍女的女孩。只见她缓缓地摘下面纱，一张玲珑秀美的脸，呈现出来。焦达认真地打量这个少女，瞳孔渐渐放大了。焦达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这个少女，便是齐子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