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一支马队,正在山路上匆匆行走。走在最前面的,是潼川知府李桂的儿子李楚献,他身后马车里,是李桂的遗孀。">
一支马队,正在山路上匆匆行走。走在最前面的,是潼川知府李桂的儿子李楚献,他身后马车里,是李桂的遗孀。李桂死了,留下这一对母子。在办理了李桂的后事之后,母子俩携带家财和眷属,离开潼川,准备还乡。
马队行至山间,山野空旷无人,山谷里回荡着鹰隼的嘶叫。路边,一具麋鹿的骨骸,躺在那里。在这荒郊野外,有一股肃杀的气氛在弥漫着。
眼看,就要到达山谷的尽头了。突然,车队的前面,出现了一队人马,这群人手持刀斧,身穿黑衣,蒙头遮面。显然,来者不善。李楚献见状,赶紧勒马,想要掉头。然而,这群人显然有备而来。在身后,出现了一群同样的黑衣人。他们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楚献母子的车队,被围困在了山谷中,进退两难。李楚献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求财,那今天只能舍财免灾。若是要命,那就只有拼死一搏了。
李楚献打马上前,拱手道:“我乃潼川知府李桂之子李楚献。望各位英雄好汉,高抬贵手,让出一条道。家财不多,愿献于各位英雄,且留我和家人性命,江湖高远,岁月悠长,将来指不定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从黑衣人群中,窜出一人,骑着马,手持一卷书令。那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完全不像山匪。
是的,他的确不是山匪,他是什邡县原主簿薛冲。他受吕贯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薛冲上前道:“李公子,我受詹事府学士、马步营骁骑参领马广之令,在此迎候。”
李楚献一听,顿感奇怪,但回头一想,隐隐感觉到一种不祥。他下马跪拜道:“不知马大人有何指示?”
薛冲摊开书令,念道:“潼川知府李桂,勾结烟商,私贩鸦片,收受贿赂,欺上瞒下,专权跋扈,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任人唯亲,僭越礼法,经营生意,与民争利,罔顾廉耻,私藏兵械,意图谋反,罪大恶极,理应诛九族。今日特派我等,在此等候,就地正法。”
一听此言,李楚献当几乎眩晕过去。几日前,马广还拍着他的肩膀,要将他招至麾下,带着他博取功名,可短短几天后,竟突然翻脸,要取他全家人的性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车内,传来李桂夫人的声音。只见她拨开车帘,从车上缓缓下来。她听到这番话,虽愤慨,但平静,并没有失去她作为一个知府夫人的端庄和仪态。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一番劫难。
李桂夫人:“夫君李桂,尸骨未寒,却被尔等加之如此大罪。你们要取我全家性命,尽可取就是了,何必冠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人都死了,还要败其声名,如此不仁不义,难道就不怕被天诛?”
薛冲被夫人这一番义正辞严驳斥得哑口无言,但他仍旧狡辩:“李桂之罪,尽人皆知,何来莫须有?”
李桂夫人冷笑了一声:“若有罪,为何生前不问,死后再定。当日马广要楚献跟随于他,我就看出了,这马广乃吕武操莽,面带奸人之相,胸藏不臣之心。所以我断然拒绝。我知道今天,我母子必死,我不怕死,只是死,也要死个丹心照汗青。而你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必将遗臭万年。”
听了这话,薛冲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体面,大呼:“大胆,死到临头,竟敢毒咒本官。要你好看……”
说着,薛冲便招呼手下上前取母子性命。李楚献立马掏出剑,和族人一起把夫人围护起来。
李楚献:“谁敢动我母亲,我就跟他拼死!”
可那些黑衣人,均是虎狼之徒,哪管得这些,扑上来就是一阵砍杀,李桂夫人见此情形,深知此劫不可免,九死一生,于是一把把李楚献推出重围,喊道:“孩儿快跑,留着性命,为娘报仇!”
转瞬间,李桂夫人便身中数刀,但她紧紧握住刀,和其他家丁一起挡住黑衣人的刀枪,李楚献见状,不肯离去,要挥剑杀入人群,救下母亲。但此刻,他看到母亲眼中的绝望和希望。绝望,是对自己的绝望,希望,是对儿子的希望。李楚献含着泪,大叫着,但刀枪无情,他无法杀入重围,救下母亲。
眼看着家人一个个地倒下,他也耗尽了力气,母亲也死在了血泊中。就在这千钧一发,危难之际。山谷上方突然跳下来一个人,只见那人手持长刀,趁那些黑衣人还在厮杀不备,挥刀杀入人群。回过神来的黑衣人,发现有人突袭,转头来对付那人。而那人面对这群人,丝毫不惧,刀刀直中要害。
眼看着黑衣人一个个地倒下,薛冲见势不妙,立即勒马转身欲逃。然而,当他回头,却发现自己被断了去路,山谷口,缓缓走来一群人。仔细一看,原来是纪大奎,身后是石竹娘和张远桥,再往后,是什邡县衙的兵丁。薛冲往身后一看,最后一个黑衣人已经倒下了。山谷里,已是尸体横陈、血流成河。而站在尸首中间的,正是雍奴。雍奴的刀,滴着血,雍奴的眼,死死地盯着自己。背后,还有伤痕累累的李楚献,他的眼中全是仇恨。
此时,薛冲已是孤身一人了。
纪大奎:“薛冲,你做假账,贪府银,危害一方百姓,已是死罪了,如今残害李桂一家,更是罪上加罪,死有余辜。”
薛冲跌落下马,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一时糊涂。”
纪大奎:“今日之事,必是马广的指使。你老实说,马广有何图谋,我可饶你不死!”
薛冲:“他……他要……称王!”
此时的成都城,满城锣鼓唢呐,花团锦簇。从南城门到察哈尔泰的府邸,道路两旁,几百名侍卫高执红灯笼,把迎亲路照得亮堂堂的。沿途悬挂红绸绿缎,城头插遍仪仗锦旗。而在察哈尔泰的府邸内,全川正五品以上的官员皆来了,贺礼在府外摆了整整一条街。除了来自川中各地的大小官员,还有京城来的皇亲国戚数十人,高坐在堂前,个个都雍容华贵。
子时三刻十分,陈卤簿鼓吹于南门外,马广身穿红袍,乘一匹高头大马,由南门而入,侍卫导从如仪,背后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五百多人,甚是伟壮。队伍沿着南安长街,一路向北,队伍一边走,一边鼓瑟吹打,一边抛洒糖果,引得孩童们竞相争抢。而道路两旁的老百姓看到马上的马广,竟纷纷下跪磕头。几个月前的献身祈雨,让马广得尽了民心。在老百姓的心中,他不仅仅是一个鞠躬尽瘁、无惧生死的好官,更是一个能够晓天机、通神灵的神仙。
丑初二刻十分,队伍至行至红运楼,寅初二刻五分,行至肃清门,寅正三刻五分,终于来到了察哈尔泰的府邸怀清宫。此时,嘉庆帝的遣使也到了,皇上的贺书向群臣宣读,察哈尔泰和马有伦率百官下跪听旨,山呼万岁。然后,皇上御赐的贺礼被抬了上来,让众人大开眼界。除了玉器珠宝、绫罗绸缎,有些东西众官员是从未见过的。有来自南洋的玳瑁,来自印度的琥珀,来自麻林国的象牙,来自欧罗巴的钟表。
礼炮齐鸣,九十九名童男童女簇拥着新娘贞丰格格的婚轿缓缓而来。婚轿前,一女性长辈持朱红伞领走。轿后,仪仗队高持朱墨丹青和八卦竹饰尾随而至。当婚轿驶入殿前。那名女性长辈掀开轿帘,左右侍女扶着新娘下轿。新娘头戴蒙头红,旁边还有一名老者向新娘头上浇散点点清水,喃喃地说着祝愿的话。这是一种出嫁的礼仪。
新娘被搀扶着上了台阶,新郎马广在台上等候已久。察哈尔泰和夫人,马有伦和夫人,四位长辈侧坐于殿前,脸上喜气无以掩饰。
这时候,童男童女上前,拿出一段红绸,红绸中间系着绣球,绣球由托盘托住。红绸的一头递到新郎手中,另一头递到新娘手中。主持人念完一段贺词,便主持这对新人拜花堂:
龙凤呈祥,天赐良缘,新郎新娘上天地台,拜天地谢姻缘,谢天降祥瑞,叩首--!
新郎新娘跪拜天地。
地久天长,家安福康,新郎新娘拜高堂,谢养育之恩,叩首——
新郎新娘跪拜双亲。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新郎新娘对拜,愿乾坤交泰、琴瑟和鸣、鸳鸯比翼、夫妻同心,叩首——
新郎新娘对拜。
礼毕后,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悉数登场,摆满了偌大一个宫殿,众官众僚坐于台下,只见舞台上,几十名舞姬随着鼓乐声,翩翩起舞,朱纱长袍,时起时落,时而如云中飞燕,时而如花中彩蝶,引得众人连连叫好。舞毕之后,一名琴手和一个箫手登场,弹琴者裴燕堂,吹箫的是孟之远,二人是京城最有名的乐者,琴箫唱和,天衣无缝,潺潺如流水,波澜如松涛,高山流水,尽显风雅。正当人们陶醉于这悠扬的琴箫声中,突然,曲调陡变。只见幕后蓬帘拉开,台后数十名乐手出现在舞台上。丝竹琵琶,笙管笛箫,编钟石磬齐鸣,乐曲从婉转变得激昂,演奏更加大气磅礴。众人连连称赞。
这是宫内,宫外同样热闹非凡。为了这一场盛大的婚礼,察哈尔泰把全城的戏班剧社都请来,在道路两旁纷纷搭台唱戏,来自各地的民间艺人也在街道上大显身手。有的表演杂技,有的表演戏法,有的表演踩高跷。宫外的老百姓同样的欢声笑语,宫内宫外欢快喜悦的气氛连成一片。
然而,在这一派欢快的气氛之下,一股暗潮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