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在成都府的牢狱中,吕贯已经被关了些时日。他深知自己是死罪,既然是死罪,他就没什么可以保留的了。这一日">
在成都府的牢狱中,吕贯已经被关了些时日。他深知自己是死罪,既然是死罪,他就没什么可以保留的了。这一日,阴暗的牢房里来了个人。这个人来到吕贯的牢狱前,轻轻地呼喊着:“吕大人,吕大人……”
吕贯抬头一看,来人正是薛冲。薛冲作为吕贯的走狗,这些年跟着吕贯干了不少贪腐之事,他深知要是官府深查吕贯,必将牵连出他了,保不齐,也是一死。所以,他必须竭尽全力保住吕贯这根大腿。哪怕是一根即将垮塌的大腿,他也得紧紧抱住。
吕贯低声责怪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薛冲:“这大狱森严,岂是我这等小官说来就来的,要不是今日我贿赂了几个狱卒,哪里进得来?”
吕贯:“别说了,快过来!”
薛冲凑到吕贯身边:“大人要我来,有何事?”
吕贯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薛冲:“这封信,交给巡抚马大人。”
薛冲:“他和我素无往来,怎会见我这等小官?”
吕贯一笑:“你就说是我写的亲笔信,他必会见你。”
薛冲见吕贯胸有成竹,便收下信,转身离去。
薛冲辗转来到巡抚马有伦的府前。马有伦此时正在会见各知府道台。自禁烟令下达之后,各府各道纷纷叫苦不迭。
“马大人,平南道财政亏空数万两,今年的税银平南道是交不上了。”
“马大人,省上让嘉定府修缮国台寺,嘉定府实在是没有钱,我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马大人,江州府现在物价飞涨,老百姓叫苦连天啊!”
……
马有伦一挥手:“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人明面上是叫苦,私下不就打着鸦片的主意吗?禁烟令是当今皇上颁布的,别说你们,就连我也不敢违背,你们想让我去跟察哈尔泰说情,暗地里放开鸦片买卖,察哈尔泰会同意吗?”
布政司潘琼也在一旁说道:“察哈尔泰不是一般的总督,他是亲王,他跟皇上是一条心的。马大人纵使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半句违抗皇令的话!”
马有伦从政多年,从未遇到如此困局。对上,禁不了鸦片,他交不了差,对下,知府道台以及各地县令个个都对禁烟令阳奉阴违,他却不敢明察。查得了一个,查不了八府十二道。
马有伦环视堂下各地来的知府道台,缓缓地说:“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吕贯的下场吗?”
此言一出,堂下鸦雀无声。他们个个都是“吕贯”,而都不想成为“吕贯”。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书佐匆匆赶到堂前,叩首报告:“禀报,巡抚大人!”
马有伦:“何事,如此匆忙?”
书佐:“潼川知府李桂上吊自杀了!”
此言一出,马有伦和堂下的人无不变色。
马有伦:“自杀?这是为何?”
书佐:“总督大人派人暗查潼川府,发现李桂暗地里放纵鸦片买卖,暗开烟馆,正要拿其问罪,李桂自知罪不可赦,就上吊自杀了!”
正在大家沉默的时候,书佐继续说道:“刚刚在门外,有一个人,自称是原什邡县主簿,名叫薛冲。他说,有一封书信要交与巡抚大人。”
马有伦心里正烦着,心想一个县主簿也要找他,不耐烦地挥着手:“不见,不见!”
书佐:“他说,是吕贯的亲笔信!”
马有伦一听是吕贯的亲笔信,立即说道:“让他进来!”
薛冲跟着书佐向马有伦的府邸走去,见一群知府道台垂头丧气地从马有伦府中走出来。他知道,这群知府道台定是为禁烟令而来。但他现在考虑的不是禁烟的事,他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主子吕贯。
薛冲被书佐引领着,来到马有伦的面前。他把吕贯的书信递上前,交给马有伦。马有伦拆开信,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只见马有伦的脸先是惊,然后是怒,最后变成了无奈。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对薛冲说:“你回去告诉吕贯,我知道了,让他放心吧!”
薛冲一听,一块石头落地了。他虽然不知道信中写了些什么,但他猜出了八九分,这信,一定跟马有伦本人有关。
待薛冲走后,马有伦召唤书佐令马广来见。
马广来到父亲马有伦面前,问道:“父亲大人连夜召唤我来,为何等要紧之事?”
马有伦:“这段时间,你很出风头啊!”
马广:“承父亲大人之福!”
马有伦:“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马广:“父亲大人何出此言?”
马有伦:“我是为你好,提醒提醒你。你在府前射杀雷万山,救下肃怀王,立了大功,又转瞬平定‘川中八虎’,威震巴蜀。明日,我将和你去肃怀王府上提亲,你马上就迎娶察哈尔泰的女儿,成为皇亲国戚。这一路,你走得太顺,恐遭受他人妒忌和陷害。”
马广:“父亲的意思是……”
马有伦:“潼川知府李桂上吊自杀了。”
马广:“我听说了!”
马有伦:“近日,川中各地官员因为禁烟的事,搞得心灰意冷,如履薄冰。如今,成都知府吕贯在狱中待审。你现在是察哈尔泰的红人,如果你能出面,向察哈尔泰说情,留吕贯一条性命,既稳定川中官场人心,也扬你仁义之名!”
马广:“父亲大人为什么要留他性命?”
马有伦:“哼,我不说,难道你也不知道?”
父子二人对视,心领意会。
良久,马广答道:“既然父亲大人说了,我照办就是。”
翌日,马有伦带着马广到肃怀王察哈尔泰府上提亲。提亲的队伍挑着几十担彩礼,金银、绸缎、玉器、古董,数不胜数。
这场联姻,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政治婚姻。察哈尔泰到四川担任总督,是受嘉庆帝的指派。自古以来,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嘉庆深知此道理,于是派了个亲王来任总督,就是不让四川落在他人之手,而要死死地置于爱新觉罗氏的掌控之下。察哈尔泰也知道此番来蜀的目的,他要给大清朝一个稳定的四川。在打压盘根错节的官僚派系同时,他要建立自己的政治同盟。
于是,当马广出现,察哈尔泰眼前一亮。他是巡抚马有伦的儿子,跟马有伦结亲,就能把马有伦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也就等于驯服了最烈的一匹马,其他的马自然会乖乖地听话。
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察哈尔泰的门前。马有伦和马广进门,令更夫把彩礼悉数抬入察哈尔泰的内府。察哈尔泰也令人予以还礼。各种礼数走完后,察哈尔泰令女儿出闺,和未来的夫婿见面。
察哈尔泰的女儿被册封为贞丰格格。贞丰格格一出闺,马有伦大惊。这贞丰格格,哪像皇家女子。她体态肥硕,臼头深目,若不是这贞丰格格的皇家尊卑礼仪还在,看得出是一个受过良好礼教的女子,否则,跟荒村野外的农家耕妇无异。
相对于马有伦的惊诧,马广倒是显得淡然,仿佛即将迎娶这相貌丑陋的女子的人,并不是他。马广依旧显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和贞丰格格相互礼拜。贞丰格格对这位英俊潇洒的马公子甚是满意,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并不会得到马公子的垂青,她也不过是这场政治联姻的棋子。
定亲礼结束后,察哈尔泰宴请了马有伦父子。今日的察哈尔泰显得特别高兴,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喝到兴致高昂之处,双方渐渐谈起了政事。
察哈尔泰:“自春耕过后,川中各地没有下一滴雨,弄不好,今年又是一场大旱。若真是如此,秋收过后又是一片哀鸿,饥民遍布。为此,本王甚是烦恼,一想起来,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马广:“嘉庆五年,川中大旱,峨眉山青云观青云道长坐坛施法,唤得三日滂沱大雨,缓解了旱情。”
察哈尔泰:“哦,那青云道长现在何处?”
马广:“青云道长已于去年仙逝!”
察哈尔泰:“那真是可惜了!乃是天不助本王。”
马广:“亲王不必忧恼,下官曾跟随青云道长修道多年,也深究过道家法术。这唤雨术,我略有所成。”
马有伦在一旁呵斥道:“你一个朝廷命官,搞这些道家法术,就不怕别人说你不修正务,走旁门左道?”
马广解释:“只要能为民造福,求得雨露,什么旁门左道、巫术邪术,任他人说去!”
察哈尔泰:“马大人无须顾忌,令郎若能祈雨泽民,乃是川中百姓之福。你若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马广:“要施唤雨术,需在阴山阳水之处,筑通天坛,坛高三丈三,坛方七丈七。坛中布各种道符法器。筑坛之事,有很多讲究,下官不甚了解,不过,有一人能够做到。”
察哈尔泰:“谁?你尽管说!”
马广:“原成都知府吕贯!”
此话一出,察哈尔泰稍稍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马有伦先开口了。
马有伦:“不行,吕贯是朝廷重犯,正在狱中待审,怎能放过这种人?”
马广没有笑,他知道,这是马有伦在演戏给察哈尔泰看。不过他演得很逼真。
察哈尔泰:“这吕贯怎精通筑坛之事?”
马广:“吕贯原是府下工部外郎,对工事甚是精通。青云道长在嘉庆五年那场法事,通天坛就是他建的,想来,再让他来重建一回,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马有伦:“吕贯犯了法,罪不可赦!”
察哈尔泰犹豫片刻,说道:“若这吕贯能筑坛,就让他筑吧,这也算是让他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