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什邡县的城头,挂着一颗人头,那是雷万山的人头。一队银衣侍卫军,大约100来人,缓缓地进入什邡县城。走">
什邡县的城头,挂着一颗人头,那是雷万山的人头。
一队银衣侍卫军,大约100来人,缓缓地进入什邡县城。走在队伍前面,骑着白马、穿着白袍的青年就是新任的詹事府学士兼马步营骁骑参领马广。他既是文职,又是武职,均高居正三品,又将纳娶肃怀王察哈尔泰的女儿,成为亲王的女婿。此时的马广,名满川中,成为官场的一颗明星。
杨承祖迎驾于县衙旁。马广下马。
杨承祖:“什邡县丞杨承祖,恭迎马参领!”
马广一边走一边问:“纪大奎呢?他怎么没来?”
杨承祖:“纪大人到山中查探寻求治水之策,已去了些时日,尚未归来,特令承祖在此迎驾。”
马广:“剿灭雷万山这一众乱匪,他功不可没,你也功不可没。”
杨承祖:“不敢不敢,剿匪安民,是下官职责所在。当日在亲王殿前,雷万山挟持亲王,承祖也在场。马大人百步穿杨,一箭定乾坤。下官甚是佩服。”
马广:“既然你看到了,你就知道我此番来意了吧?”
杨承祖:“我已收到书令,马参领今日到什邡县,乃为收服雷万山余部。”
马广:“你有何良策?”
杨承祖:“当日马参领的谏言甚是明智。雷万山在什邡盘踞多年,不仅手下众多,而且还是八县团练推选的盟主,实际控制的乡军上万人。若要一一治罪,必生乱事,在下和马参领之意不谋而合,的确应当以安抚为主。这几天,我带着县衙的兵丁,已经把雷万山的余部两千多人先给软禁起来了。不过,还有周边八县团练使,江湖人称‘川中八虎’,均是善战之人,尚有万余人,要让他们降服,不是易事。”
马广:“说说看,这‘川中八虎’,是哪八虎?”
杨承祖:“平武团练使姜龙、绵竹团练使蔡虎、青川团练使高奎、昭化团练使谢淼、彰化团练使谢焱,罗江团练使汤锋,剑州团练使董平,石泉团练使朱展,他们均和雷万山结拜为生死弟兄。”
马广:“一众蝼蚁!”
杨承祖一怔,心想:这马广是不是太轻敌了,别说‘川中八虎’势力尚在,就是在什邡县内,雷万山的余党两千多人,虽然名义上臣服认罪,但实际上甚是不安定,随时可能哗变。
马广:“带我去雷万山的营地!”
杨承祖:“是!”
说着,杨承祖带着马广来到什邡县城东头的校场。这是雷万山乡军训场。四方高耸的木栅栏把两千乡勇软禁在其中,他们被卸下了战甲和武器,等待朝廷问罪。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又肃杀的味道。
一来,这些年,他们作恶多端,杀了不少人,劫了不少财,罪不可恕,官府问罪,自己是死是活,尚没定论。他们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二来,雷万山虽然罪孽深重,但是江湖义气甚重,这些年来待他们不薄,这些人当中不少人都是心甘情愿跟着雷万山的,如今雷万山已死,人头挂在城楼上。恐惧和仇恨,两种情绪在军中交织蔓延。
这时候,杨承祖带着马广登上校场的城楼。看着栅栏里被官军软禁数天的乡勇,他们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饿得没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两眼无光。
这群乡勇看到城楼上来了两个人,县丞杨承祖,他们是认识的。而杨承祖旁边那个白衣男子,威风凛凛,风吹起他的白袍,气宇轩昂,如同天神下凡。他的背后,还有数十个银衣侍卫,个个都精神抖擞,威如山岳。
莫非,这就是那个一箭射死雷总管的马广?乡勇们惴惴不安。他们缓缓站起了身,仰望城楼上的那个白衣将领。
杨承祖对着被囚禁的乡勇们喊道:“弟兄们,这是詹事府学士,兼马步营骁骑参领马广……”
话音刚落,一个乡勇站出来:“管你马什么,老子几天没吃饭了,赶紧给我们发馒头!”
其他乡勇也应和着喊道:“发馒头!发馒头……”
众人乱哄哄的呼声慢慢地合成一股:“发馒头,发馒头……”
这时,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箭从城楼上射下去,直接射中那个领头人的肩膀。领头人“啊”的一声倒地,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众人立即鸦雀无声。而这短暂的寂静过后,众人的心中仇恨火焰无声地燃烧起来。
杨承祖一看,心想:本来这群乡勇就不安定,这样随意杀戮,士兵定会哗变。要是这两千多人哗变起来,马广必不能平,他毕竟只带了一百来人。
杨承祖转头一看,射杀领头人的,并非马广,而是马广的侍卫。
马广回头问道:“谁射的?”
副总兵走上前:“我!”
这副总兵满以为马广会奖赏他。却不料,马广“嗖”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宝剑,剑到之处,鲜血迸溅,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飞起,然后掉到城楼下,滚了两下。定眼一看,那是一只手臂,手臂还紧紧地握着箭支。副总兵“啊”的一声,痛苦地捂住自己流血的手腕,瘫坐在地上。
马广淡淡地说:“人之生死,自有天命,任何人未经我允许,不得杀戮,你没记住我的话。”
这一百多人的侍卫队,是马广从上万官军中挑选出来的箭术高手,个个都身经百战,百步穿杨,被称为后羿军。此次安抚乡军,马广只向察哈尔泰要了这支后羿军,并没有要更多的人。此举深得察哈尔泰称赞。
只见马广缓缓地收起还在淌血的剑,剑回剑鞘,他走向前,对着城楼下的乡军说道:“你等皆是罪人,本应全部处死,但我马广不是好杀之人,是死是活,交于苍天定夺。”
说完,城楼下的乡勇军面面相觑。不知道马广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见马广伸出手,侍卫递上弓箭。马广接过弓箭说道:“东城门,悬挂着雷万山的人头。我若射断悬挂人头的绳子,那就是上天下意,赦你们不死。如果不中,那就是上天要你们死,你们不得不死。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听完此言,乡勇们回头望去,东城门确实悬挂着雷万山的人头,人头是用一根绳吊着的,距离马广有百步之遥。绳子细得肉眼看不清楚。众人心里一阵翻滚,这么远的距离,要射中绳子,几乎难于登天,这马广不是摆明了要我们死吗?
众人惴惴不安,从惴惴不安又变成了骚动不安。有的人已经觉得此举是故作姿态,实则就是要他们死,暗地里开始冲撞木栅栏。这动静,被城楼上的后羿军发现了,百余名后羿军拔出弓箭,张弓搭箭对着下面的乡勇。乡勇们见自己已经被瞄准了,个个瑟瑟发抖,不敢再乱动。
马广:“马广此举,乃受天命,一言九鼎,苍天可鉴!”
说着,他抽出一支箭,挂在弦上,缓缓拉开双臂,箭头朝向东城门上挂着人头的绳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此刻的训场,鸦雀无声。两千多人的性命,全在这支箭上。所谓命悬一线,就是如此。这一箭,要是射偏了,那后羿军的箭将如同雨水倾泻而下,将城楼下的乡勇射杀殆尽,血流成河。
马广还在瞄准,他的手虽然很稳,但是毕竟距离太远了,绳子太细了。绝非常人所能及。
在一旁的杨承祖心想,这马广,一定是想找个借口,杀尽众人,把一切归于天意,消除自己妄杀之名。
正在杨承祖感到无望之时,马广放开手指。箭,如同一道闪电,飞射出去了,直冲东城门。只见那人头在空中晃了晃。箭,虽是射中了绳索,但没有断。
在场的所有人,绝望了,他们的死期到了。有的人发出嘶吼,有的人长叹,有的人闭目等死,有的人泪流满面。
后羿军齐刷刷地拉满弦,正要射出箭,只见马广伸出手,手心向下,示意弓箭手们再等一等。
这时候,城东头悬挂的人头,缓缓地停下了摇晃。突然,人们仿佛听见了绳索断裂的声音,那人头扑通一声掉落。
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从惊到喜,从喜到狂喜,众人欢呼雀跃。欢呼雀跃过后,众人皆扑通跪倒在地,向马广叩拜。此刻,他们发自内心地相信,是上天救了他们,也发自内心地认定,城楼上那个白衣将领,就是上天派来救他们的人。
马广:“雷万山作乱,是雷万山的事,与你们无关。上天开恩,赦你们不死。今日赦免诸位,愿意走的,现在就可以走,走之前,每人领取十两安家费。愿意留下来跟着我从伍的,好酒好肉伺候,每月领取军饷。”
众人皆答:“愿追随马参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马广继续说道:“我知道,雷万山待你们不薄,兄弟之情,义薄云天。若有人愿意安葬雷万山,我马广概不追究。”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乡勇你看我,我看你。的确,雷万山这些年爱兵如爱子,也是情深义重。这时候,队伍中缓缓站起来几个人,那是雷万山的心腹,受雷万山器重恩惠,如今雷万山身首两端,他们不忍,决定收拾雷万山的人头予以安葬。
马广看着这几个人的背影,微微一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也许忠心之人,值得被尊重。
三天后,一所祠堂内,“川中八虎”汇聚一堂,正在召开一场会议,气氛异常凝重。
姜龙:“官府要我们交出武器,解散乡军。”
蔡虎:“在座各位都是靠打仗起家的,交出武器,解散乡军,你我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高奎:“他娘的,哪是要我们的武器,是要我们的命!”
谢淼:“听说,此次负责招抚的,是巡抚的儿子马广。这是个厉害角色,盟主就是被他一箭射死的。”
谢焱:“来得正好,不是仇人不见面,只要他敢来,我们就跟他干,我们‘川中八虎’还怕他不成?”
汤锋:“就是,他只带了一百多人,杀了他,反了得了!”
董平:“虽说他只有一百多人,但不容小觑,听说他三两下就收服了盟主手下的弟兄,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朱展:“关键是,咱们得联合起来,不能擅自行动,以防被他各个击破。”
姜龙:“盟主待我们不薄,这个仇一定要报!”
蔡虎:“对,报仇!明日聚集全部弟兄,杀到什邡城,要他马广人头落地!”
于是,飞鸽传书,川中八县的乡军向什邡城杀来,不日,就汇聚到了什邡城外。
杨承祖飞快地禀报马广。此时的马广正在县府堂中闭目养神。烛光闪耀,照着他的脸庞。
杨承祖:“马参领,不好了,‘川中八虎’已经率领乡军杀到了什邡城外。”
马广:“来了多少人?”
杨承祖:“一万余人。”
马广:“今日天色已晚,他们必不敢攻城,明日再说吧!”
杨承祖:“可是……”
马广:“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你先下去!”
杨承祖忐忑不安地退到堂外,心想,这马广到底在想什么,如今兵临城下,他居然一点都不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