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灵堂设在教师会议室,庄严肃穆。
校团委决定,由高二年级民兵连负责守灵,一天二十四小时,两人一组,每半个小时换一次岗。
本来,我是年级民兵连长,应该负责守灵人员的调配。可江革执意让余长明取代我。
江革说:“倪树这人一贯吊儿郎当不严肃,别破坏了灵堂庄严肃穆的气氛。”
于是,我不仅没能负责,连守灵的资格也被取消了。
对江革的决定,班主任老师刘素珍喃喃一句:“It's the little man's way。”
我无法听懂这句英语,但肯定它是对江革的一种微词。她心里清楚,江革这是对我的一种报复,因为我拒绝当团委委员,没给其面子。
余长明找到我,“树子,我不是出风头削尖脑壳去做那守灵的负责人,是江革……”
我拍了一下余长明的肩膀,“老子哑巴吃汤圆儿——心头有数。没啥,此处不用爷,自有用爷处。你要好生安排,为毛主席守好灵。”
余长明满脸感动,“树子你就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
不守灵,我照样能以班长、宣传队长的名义率领全班同学和宣传队全体队员排着长队去灵堂献花圈,在毛主席遗像前默哀、鞠躬。
此时,恰逢范顺青、邹茜华守灵。二人身穿子弹袋,泛黄的带子分别勒出或微突或高耸的胸部。她们均肩挎一支三八式步枪,庄严肃立于毛主席遗像两边,根木桩样一动不动。不过,她们好看的眼睛会说话,吐诉着一种无尽的悲伤。我敢肯定,即便是她们的父亲或者爷爷去世了,她们也不会悲伤到这种程度。
一只手拽上我的胳膊出了灵堂。是江革肥大、奇短的手。
到了走廊楼梯口,江革一翻白眼道:“倪树你在里面干啥?!”唾沫飞溅。
我感到恶心地抬手抹了一下脸上星星点点的唾沫,“带同学悼念毛主席呀。”
江革“嘁”了一声,“你不是在悼念毛主席。”
我问:“我是在干啥?”
江革乜着我,“你是在盯着女同学的胸脯不转眼。小流氓!”
我耸耸肩膀,“你作为老师别信口开河侮辱人!我的确是带我们班和宣传队的同学来悼念毛主席。”
江革翘了翘厚实的嘴唇,“你带同学来悼念?你有资格吗?你对毛主席一点儿没感情。”
我反问:“我对毛主席咋就没感情了?”
江革说:“你不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艰苦朴素。而你呢?资产阶级思想特别严重,讲吃讲穿讲玩儿,腐化堕落。”
我心里骂,放你的屁!
江革说:“你把头发烫卷干啥?装外国人呀?崇洋媚外!还有,听同学讲,你袜子有八双,内裤有五条,手绢有四张。操奢华呀?与大家格格不入,臭!”
我冷哼一声,“你这样说,我妈妈会不高兴,很不高兴。我的卷发天然自成,遗传了我爸的基因。我那么多袜子、内裤、手绢,是我妈妈为了我讲卫生而特意买的,我天生好动,爱出汗,得勤换洗。因此,讲卫生有错吗?倒是你,作为人民教师,应该注意点儿形象,讲点儿卫生。你看你,总是披头散发,泡粑脸好像从来没有洗干净过,衣服裤子皱巴巴跟从泡菜坛子里抓出来的一样。还有,你为啥不穿皮带而要拿 鸡肠带儿系裤子?你的鸡肠带儿系得一头长一头短,像钟摆,一摆一摆地,让人担心随时会散结,裤子掉下来。”
江革气得脸青白黑,直喘粗气。
我最后加了一把火:“你这样屎片儿拉撒(邋遢),难怪三十好几了也没人要。 ”
江革怒目圆瞪,捶胸起伏,拿食指往下一个劲戳道:“你纯粹一个下流痞子!”
我刚想反讥“你就是一只保温桶,一个丑八怪”,却被人揽着肩膀下了楼梯。
揽我的人是班主任老师刘素珍。她嘴里喃喃:“It's the little man's way。”
我没有回头看江革。我想,这个上下一般粗的矮女人一定是很尴尬的。
据说,江革见刘素珍亲切地将我揽走,当下就气急败坏冲进了颜心海办公室。
江革说:“颜书记,刘素珍好像是骂了我。”
颜心海点燃一支烟,“她怎么会骂你呢?在我的印象中,刘老师是一个很文雅,很有素质的人。”
江革说:“她讲了一句英语。听那语气,是在骂人。”
颜心海吐出一团雾,“啥英语?”
江革脸红脖子粗,想了老半天,才结结巴巴背诵完刘素珍讲的那句英语。
颜心海差点被吸进嘴里的烟呛着,想了想说:“‘It's the little man's way’,翻译过来,就是‘小人做派’的意思。刘老师怎么会冲你这样说呢?”
江革瘪瘪嘴,“我也不知道。”
颜心海说:“不知道,就别妄加猜忌。我们很多人爱‘合理想象’,由此及彼,这样那样,便养成了猜忌的恶习。”
江革一昂粗脖子,“我没有猜忌。”接着讲了事情的经过。
这下轮到颜心海脸色铁青了,“江老师呀江老师,不是我说你,你太过偏激、强势了!不和人,也容不得人,哪怕是对学生。这样不好,很不好。倪树怎么了?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好学生,好青年。他虽然好动,有时也很顽皮,但他德智体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特别是,他当班长,当团支部书记,当学校宣传队队长,当得很出色,而他的舞蹈,为学校增添了不少荣誉。还有,他见义勇为,挽救了一个女生,把强奸暴行消灭在了萌芽诞生之前。这些,他都没有张扬,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低调,韬光养晦。”
如是一坨肥肉放在藤椅沙发里的江革目瞪口呆。
颜心海往烟缸里抖了抖烟灰,“他挽救的对象以及事情的经过没必要向你透露,属保密性质。提这件事,是想说明倪树是一棵好苗。”
江革窘得满脸通红。
颜心海说:“江老师,别总是拿放大镜看人,处处瞧人不顺眼。就拿这次为主席守灵的事情来说吧。他是年级民兵连长,理应担任民兵总调度。你不仅没让他担任,还把他守灵的资格给取消了。你这是什么章法?难怪刘素珍老师会说那句‘It's the little man's way’。”
江革翘一瘪嘴,“颜书记你偏袒她。就因为她是业务骨干,教学精英吗?”
颜心海说:“不仅仅因为她是骨干、精英,还在于她有良好的思想素质和较强的人格力量。同是女教师,建议你要多向她以及卿自衡老师学习学习。”
江革哑口无言。
九月十八日,全国为毛主席召开隆重的追悼会,我市在檀木林体育场设立了分会场。云集于此的,有机关、企事业、学校、街道、农村代表近十万人。我们学校一百多名师生代表仅占了一个小方块。
下午三点整,高音喇叭里播送天安门广场悼念仪式实况。顷刻,体育场的哭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因悲痛至极而昏倒,被抬到了体育场外的“救护站”。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平常毫无人情味的江革竟然也昏倒了,如一推烂泥瘫在草坪上,面色黢青,两眼翻白,浑身抽搐。
卿自衡忙蹲下,用拇指掐江革的人中。
江革丝毫没有反应,似是昏迷,又让人担心其生命的有无。
刘素珍说:“送救护站!”倏然蹲下,“倪树,快,把江老师抱到我背上!”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江革抱起,放到刘素珍背上。
刘素珍一下站起,穿过人群,往外面的“救护站”冲去。她惊人的体能,源于重庆武斗中的锻炼。那时她二十一岁,读四川外国语大学大二,充当了战地卫生员,奔波于枪林弹雨之中,救出了不少“反到底”的“战友”和同学。
卿自衡拉上我向刘素珍追去。追上后,她执着江革软绵绵的上身,我托着江革肥硕的臀部,不让其往下滑。我们侍弄的是一头死猪。
奔到“救护站”,我们把江革放到了一块铺在地上的咖啡色塑料布上。
一年轻的男医生忙单腿跪地,一手扯开江革的胸襟,一手用听诊器诊听她的心脏。许是匆忙且没有应急经验,男医生用力过猛,竟把江革的胸罩也扯掉了,令其一对肥硕、腻人的乳房暴露无遗。
男医生站起,“送医院吧。”潜台词是江革有生命危险。
一旁的中年女护士一脸难色,“没救护车了。二十几辆车全载着昏迷者去了医院。”
卿自衡忙蹲下,扣上江革胸襟的纽扣,掩住那对要命的乳房。
刘素珍也蹲下,“来,我背着去医院。”
男医生说:“等一下,观察观察再说。”
这时,无意中,我望见了十几米远的有些眼熟的“美吉普”。定睛一看,是我父亲的坐骑。我飞奔而去。
驾驶座上,司机老穆正趴在方向盘上嘤嘤哭泣。他定是听到体育场里的哀乐了,定是想念毛主席了。
我轻声喊:“穆伯伯。穆伯伯。”
老穆抬起头,边抽噫边看着我。
我问:“我爸也来啦?”
老穆停止抽噫,“他是我们厂的领队,在体育场上。”
我说:“我一个老师昏倒了。可以帮个忙,把她拉去医院吗?”
老穆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行。”
我忙回身奔到“救护站”,不知哪来的力气,搂起江革便往“美吉普”奔去。两位老师紧跟而来。
到了车前,卿自衡拉开车门,与刘素珍一道把江革弄上后座。
我绕过车头,跨上副驾驶座,对老穆说:“穆伯伯,去二医院。”
“美吉普”启动,风驰电掣飚走。
后排座,江革躺在刘素珍和卿自衡腿上,让人无法识别其生命体征。我想,要是她就这样死在两位老师身上,该有多吓人哦!
到了二医院急救室,经医生诊断,江革是因低血糖而昏迷。
虚惊一场。原来,江革患有严重的低血糖病,且没吃早饭和午饭。
在输葡萄糖液体时,江革渐渐苏醒过来。她看了看病床两边的刘素珍和卿自衡,胖脸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的感动。而见到我,目光立马冷漠了。
我扭头跨出病房,心里骂,江矮子,老子拿一张热脸贴了你的冷屁股!
在门诊大楼前,当我谢过老穆,“美吉普”飚走,就见苏匕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我冲苏匕妮讪笑道:“马拉松赛跑哇?”
我知道她自两公里外的檀木林体育场跑来。
苏匕妮喘气不赢,“看,看见你把江,江老师弄上车,就,就知道你是往这儿来,来了。”喘完气问:“江老师怎么样了?”
我苦笑,“死不了。”
苏匕妮嗔怪地甩我一眼,“咋这样说老师?!江老师肯定是悲伤过度才昏倒的。‘死’呀‘死’的,对老师不敬!”
我说:“有啥值得敬的?她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低血糖。”
苏匕妮“哦”了一声,脸上的担忧顷刻消失。
我说:“你去急救室看看她吧。这样,对你将来预备团员转正,有利无弊。”
苏匕妮耸耸肩膀。“你这样说,我还不进去了。我又不是马屁精。”
我拍了拍苏匕妮的脸蛋,“是个好儿童!”
苏匕妮一掌打开我的手,“你这人就是个二流子,总爱乱说乱动!”
我也觉得自己像个二流子,光天化日之下,摸人家女孩子的脸。
苏匕妮冲我一偏头,“上午就去了檀木林体育场,你肯定也没吃午饭吧?去我家吃肉包子,怎么样?”
我一本正经道:“这是啥时候,还吃肉包子?对不起毛主席哩!”
苏匕妮说:“包子是我一早起来包的,不吃就馊了。毛主席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我拿手捣着后脑勺,“也是哈,浪费可耻。再说了,你的肉包子肯定好吃。”
苏匕妮两颊绯红,“啥我的肉包子?是我做的肉包子!”
我伸了伸舌头,一下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一到家,苏匕妮立马打开“红灯”牌收音机。
自贡人民广播电台播报道,今天在檀木林体育场参加毛主席追悼大会的人达十万之众,形成了悲伤的海洋。我们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毛主席的遗志,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苏匕妮关了收音机,“这些日子,我爸我妈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值班,救治了好多悲伤过度的人。”
我说:“我妈也哭晕过两回,那是真正的悲伤。”
苏匕妮看了看厨房,“现在,我们应该化悲痛为力量,蒸包子吃。”
我也觉得很饿了,“对,化悲痛为力量。”
苏匕妮向厨房走了几步,转过身说:“我跑出了一身臭汗,得先热水洗个澡。”
我冲苏匕妮拂了拂手,意思是悉听尊便。
苏匕妮钻进厨房,弄出锅碗瓢盆交响曲。
我着实又累又饿,无力地瘫倒在了布艺沙发上。
这时候我想,江革输完液被刘老师、卿老师送回家了吧?
其实,江革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家。这人单身未嫁,又与父母兄弟姐妹合不来,在高硐街北面,老鹰扁山麓的区教师宿舍独居。那宿舍跟王文瀚的屋子一样,屁股那么大一点。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江革便是这样。
就女人而言,江革一点没有那种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魅力,有的只是貌似无盐。不仅如此,她还是一头河东狮子,令人望而却步。所以,三十大几了,也没一个男人情愿近她一步。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江革到底是一个女人,一个还算年轻的女人,且皮肤白皙,胸前伟大,免不了有招蜂惹蝶的时候。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汪典生与江革竟然有过一次交往。
这是汪典生为感谢我上次送他到医院解酒而请我在天井里喝酒吃肉时透露的。
应该讲,这是一个关于谈情说爱的物语,让人啼笑皆非。
汪典生虽是盐厂子弟校教师,但业务上也归区教育局管,因此上,他与江革同属一个系统。区教育局干部科的简科长是位老大姐,也是一个热心人,竟然把江革介绍给了他。
那是一个黄昏,老鹰扁弯弯的石板道上镀了一层杏红波光。汪典生与江革相隔两个拳头,仿佛各怀心事,沉默并行。
其实,昨天初见时,二人已然互不满意。可碍于简科长的面子,他们才答应接触接触。今天约会,彼此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江革倒背着双手,丰乳高耸,似是喃喃:“这个简大姐,乱点鸳鸯。我们根本不合适。”
汪典生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阴沉,冷冷道出心里话:“我也觉得,你不是我的菜。”
江革顿时自尊心严重受损,满脸横肉抽搐,恶语从牙缝迸出:“你更不是一盘好菜!黝黑如漆,满面坑洼,不定还内心黑暗。”
汪典生“嘁”了一声,“我喜欢肥而不腻,菜品高雅,秀色可餐。”
江革“切”了一声,“我厌恶满盘黑豆(一脸麻子),又臭又硬,食之恶心。”
汪典生耸耸肩膀,“看来我们都不是彼此的菜,那就再见了。”
江革一昂头,“再见不如不见,永别了。”
二人就此诀别,各奔东西,把石板道上的光波踩得粉碎。
汪典生告诉我,他后来了解到,江革谈过不少对象,终了一个也没成,原因皆是她形象之丑,个性之强。
乘着酒兴,汪典生还跟我讲了一个关于江革的滑稽的传说。
江革的姑妈想为江革介绍一位在汽车一队开“嘎斯”的司机。其人叫冯开河,四十三岁,牛高马大,虽然大江革十来岁,且离过婚,但五官正确,尤其是在讲求“方向盘、听诊器、杀猪刀、售货员”的现时,还算一个香饽饽。因此,江革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也是夕照中,也是老鹰扁石板道上约会时,参差不齐的江冯二人相隔一个拳头,缓步徐行。
冯开河勾头看着江革驼峰般的胸部,“你皮肤恁白,奶恁大!”
江革少女般一脸羞红,“没法,爹妈给的。”
冯开河扭头俯瞰山下江革就职的学校,“你是老师,是团委书记,我是车夫,还离过婚,你不嫌弃我?”
江革少女般矜持一笑,“怎么会嫌弃呢?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说过,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天,假如你进一步,我退一步,我们就同在火热的夏天。”
冯开河一脸迷雾,“热天才能搞这种事(谈情说爱)?”
江革拿出罕见的耐心和温柔,“这是一首诗。意思是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能走到一起。”
冯开河便大胆靠近江革,揽过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你各自(尽管)放心,我是实心实意的。”
江革像是久旱逢甘霖,小鸟般依着冯开河的肩膀,有些出气不匀道:“只要你对我好,我会对你更好,把一切给你。这叫送之以桃,还之以李。”
冯开河双手扳着江革的肩膀,看她脸上开红花,双峰激烈起伏。
江革干渴般说:“你一定要对我好,啊?”
冯开河一下把江革的头搂进怀里,“我一定会对你好,比对我以前的老婆好十倍,百倍!”腹部使劲抵着江革的胸部,直喘粗气。
激动中,江革突然感觉到了啥,讷讷地问:“你下面是啥东西?抵着我的腹部了!”
冯开河嘿嘿一笑,“排挡杆儿。”
江革问:“啥排挡杆儿?”
冯开河推了推江革,让她看他那下面。这时候,他那裆部已然撑起了高高的“帐篷”。
江革面红耳赤,“几个意思?”
冯开河说:“我的‘小兄弟’,因为你,昂起了‘脑壳’。你可以排排档,很好耍儿(很好玩)的。”
江革蹙起一字眉,“几个意思?”
冯开河说:“就是你可以摸一摸。”
江革蓦然醒悟,用双拳直擂冯开河的胸膛。要在平常,她早就骂“流氓”了,甚至扇去两耳光。可此时,她却一脸潮红,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冯开河再次把江革搂进怀里,嘴里出气急促,像极了“嘎斯”上坡时的引擎响,双手摩挲着她肥硕如箩筐的屁股。
江革有些瘫软了,身子慢慢往下滑。
冯开河紧紧搂住江革,身子不自觉地矮了下去,最终坐到了石板道旁的草坡上。
紧接着,两人合二为一,夕照将他们染成了杏红色的滚筒。
江革仿佛在梦呓:“我好幸福哦,从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好男人!”
冯开河心花怒放,“我好高兴哦,从没见到过你这样的一身好肉!”粗大的手伸进江革的衣服里,并由下而上,直捣“珠穆朗玛”。
江革“啊”了一声,却毫不抗拒,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兴奋。
冯开河虽然掌大如熊,却怎么也抓不全江革那大比篮球的胸。这更加激发了他的荷尔蒙,索性扯掉了她的胸罩,罪恶的手游离于双峰之间。
江革“喔喔”着,“你好坏哟!”
冯开河“哦哦”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也坏一回吧,排排哥子的‘挡’。”
江革不由自主地将手滑向了冯开河的裆部。这时候,那裆里有一样东西直直挺着,硬似钢钎。她“啊”了一声,“啥玩意儿?!”
冯开河笑笑,“你拉开‘车门’就看见‘小汽车’喽!”
江革装傻,“哪来的车门?哪来的小汽车?”
冯开河嘎嘎笑,“裤裆,小弟弟呀。”
江革“哦”了一声,拿颤抖的手去解冯开河裆部的扣子。
这时,一个戴着草帽的汉子挑着两箩筐煤炭从垭口那边走来。
江革神经质地一下腾起。
冯开河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
江革“啪”的给了冯开河一个耳光,“想在我面前耍流氓!”一扭身,昂首挺胸向老鹰扁垭口的黄葛树走去。
冯开河两眼冒金花地捂住被扇痛的半张脸,直到挑担子的汉子走过,才醒悟过来,江革这是在洗清自己。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个一堆臭肉的死婆嬢!”
从此,两人恩断义绝。
从此,江革和冯开河的事口口相传,更没哪个男人愿接近她半步。消息为何不胫而走?那是因了口无遮拦的冯开河四处运货,散布关于他和江革的老鹰扁事件。
说起来,江革是一个受害者,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要是现在,遇到冯开河,我也会给他妈一耳光的。
苏匕妮提着一桶热水进了 卧室旁的卫生间。
我探头望向厨房,灶台上的锑锅冒着蒸汽,飘来一缕缕面粉香。我顿时感到饥肠辘辘了。
卫生间突地传来苏匕妮尖啸:“倪树!倪树!”
我翻身下地,跨上走廊几级台阶,拿耳朵贴在卫生间的茶色玻璃门上听。里面毫无动静。
“苏匕妮你咋了?”我问。
苏匕妮说:“忘记香皂用完了。你帮我在茶几的抽屉里拿一块来。”
我没好气道:“你自己出来拿!惊诧地,我还以为出了啥事。”
苏匕妮说:“我脱光衣服了,咋出去拿?木脑壳!”
我想也是,她咋能赤身裸体出来呢?便回到客厅,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块“洁士”香皂。
可当我走到卫生间门前,又犯难了,咋把香皂送进去呢?我抬头看了看,门框上方的副窗开着,便说:“苏匕妮,我把香皂从窗口丢进去哈。”
苏匕妮忙阻止道:“不行不行!那是上海香皂,金贵,摔碎可惜了。”
我问:“那咋办?我又不会隐身术,无影无踪把香皂给你。”
苏匕妮说:“我把门拉开一条缝,你把香皂递给我。”
眨眼,玻璃门奓开一条缝来,苏匕妮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恰在这时,一溜耗子“叽叽”尖叫,追逐着从卧室跑出,越过我的双脚。我尖叫一声,双脚蹦跳,将两只耗子踢了一米多高。殊不知,我根基不稳,身子猛地前栽,一下将玻璃门撞开来。
门里,赤裸裸的苏匕妮丹凤眼圆瞪,樱桃嘴大张,呆若木鸡。
我慌忙将香皂放到地上,扭头跑开,跟逃命似的。
身后响起“嚓”的一下关门声。
我心慌意乱回到沙发上,如坐针毡。我想,我闯祸了,看到了苏匕妮小笼包子一样的胸,还有那神秘的“黑三角”。我想,我违背对 苏海默的承诺了,用目光侵犯了他女儿的肉体。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流氓,罪该万死。
要怪,就应该怪耗子们,害得老子不叫人。
《孙子兵法》里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想到了逃。可是,逃,就是办法吗?孙悟空那么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对我来讲,苏海默就是如来佛,会把我攥得死死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苏匕妮从卫生间出来了,一袭凉快的青丝连衣裙,脸庞、脖颈、胳膊白皙如皓月,湿润的头发乌黑发亮。整个的,如雨后春笋。
我想,该领受苏匕妮的怒斥、痛骂了,便怯怯地站起,怯怯地看着她,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苏匕妮压根就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向厨房,让过道的微风卷来一缕缕“洁士”沁人心脾的馨香。
我想,苏匕妮这是在沉默。
这种沉默不是好事。莎士比亚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苏匕妮也许是在告诫我,你猎杀了我的贞洁,可别高兴得太早,沉默到了极点,就将是我爆发的时刻,你等着吧。
我有了一种后怕,怕一如胭脂马的苏匕妮会从厨房里拿来菜刀,将我砍成碎块。心里诚惶诚恐。
正当我准备拉开房门悄悄溜走时,苏匕妮从饭厅里探出头来,不咸不淡说:“吃饭。”
我缩缩蹑蹑走进饭厅,唯唯诺诺坐到苏匕妮对面,局促地两手放在双腿上。
苏匕妮白嫩的脸上平静如湖,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看着饭桌中央一大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白面包子,嚅嚅道:“对不起,刚才,我……就怪那些耗子。”
苏匕妮一脸的波澜不惊,“我也觉得应该怪耗子。”
我此地无银般的强调:“我啥也没看见。”
苏匕妮冲我调皮一笑,“看了就看了,别像唐僧,唠唠叨叨个没完。吃。”拿筷子夹起一个包子放到我面前的小碗里。
我用筷子夹起包子,嘴一啄,大半个包子便没了。熟面细腻、柔和,肉馅润滑、味美,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了。
苏匕妮偏头看我,“好吃吗?”
我只是点头,将那小半个包子塞进嘴里。
苏匕妮说:“别穷吃饿吃抢来吃,看哽斗(噎着)!嘻嘻。”又往我的小碗里夹了一个包子。
我包嘴包嘴咀嚼着,夹起碗里的包子看了又看。
苏匕妮问:“看啥?”
我含混不清地说:“这包子好吃,也好看。”
苏匕妮问:“有啥好看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小笼包子。”
我说:“好看。就像……”看向苏匕妮明显凸起的胸部。
苏匕妮恍然大悟,矮下身子,将胸部埋伏在桌子下面,调皮地一笑道:“还没看够呀?想看,吃了饭再说。”
我神经质地说:“不看,不看。”低头将整个包子塞进嘴里。
夜深沉,天地朦胧。
我踩着泥碎石路,打着包子香的饱嗝,慢慢悠悠把家还。
突地,我感觉到了自己有一种罪过。今天是啥样的日子?是全国人民都在悼念毛主席的日子哩!我倒好,看了苏匕妮的光身子不说,还穷吃饿吃整了十二个小龙包子。
我定足,仰天长叹,毛主席呀,对不起你老人家噢!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