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言和叶倩倩踏上“南国宴”大理石台阶时，狐狸横在大门口。

狐狸像况言不存在似的，直直盯着叶倩倩，两颗绿豆样的眼珠定在了鼻梁两边，形成了斗鸡眼，就像电影《虎口脱险》中那个打飞机的德国鬼子。

“嗳嗳嗳！”况言拿手在狐狸眼前直晃，“你咋盯人不转眼了，跟色狼样？”

狐狸收回目光，看一眼况言，嘿嘿笑道：“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哪！这小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七仙女吧？”又去瞟叶倩倩那T恤衫圆领上裸露近一半的丰盈的胸。

叶倩倩双手倒背在身后，足跟一踮，酥胸一挺，一脸妩媚的笑。

况言啧了一声，“啥七仙女？调皮鬼一个！她是我的徒弟，叫叶倩倩。倩倩，这是我的战友，大名狐狸。”

叶倩倩笑眯眯向狐狸伸出一只手，“那我该叫狐狸大叔了，嘻嘻。狐狸大叔我认识你，著名的艺术大师。”

“不敢当，不敢当！”狐狸闪电似地伸出手，却握着叶倩倩的手迟迟不松开。

况言嘲讽道：“狐狸，你握女人的手时，是不是手上总有胶似的，黏着人家不放？马叉虫！”

狐狸恬不知耻地一笑，收回手对叶倩倩说：“我们况言就是性福，身边总有美女伴随！”

况言推一把狐狸，“你少在这里流口水！进去吧，常丽丽怕等急了。”

狐狸说：“别忙。”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在况言眼前晃晃。

况言不解，“啥意思？”

狐狸一笑，“没看出来？是车钥匙。”

“喔？！”况言呆住了。

狐狸往台阶下一指，“你看那辆‘三菱’越野。”

台阶下，一辆崭新的油绿色“三菱”越野车在夕照中闪着宁静的光。

况言噔噔噔跨下台阶，奔到“三菱”前，双手抚摩着它的“身体”，兴奋之色溢于面上。

狐狸跟来，将钥匙扔给况言，笑道：“它现在姓况了。上去兜一圈吧。”

况言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狐狸从另一边上了副驾驶座。

“走——呐！”狐狸吆喝。

况言启动车，嗖一下飚走。之后，轻快地在宽大的坝子上转了五圈。

停下车后，狐狸问：“哥们儿，这车咋样？”

况言说：“爽！怕花了一大笔银子吧？”

狐狸一笑，“现在金融危机，车降价厉害，啥手续办齐，才三十九万。”又指指仪表盘旁边的杂件柜说：“所有手续都在里面。”

况言带有责怪的语气：“你不该买这么高档的车，太破费了！”

狐狸打了个啧啧，“得得得，你少假仁假意怜惜老子的钱！要买就应该买好的，低档的扫爷的脸面。再说，这车跑高速路和山路都爽。我敢肯定，往后呀，你娃少不了跑华蓥山。”

况言感动道：“谢谢哥们儿！”

狐狸嘁一声，“老子不要你谢！”看看仪表盘上的时钟，又说：“有一件事我得跟你通报一下。我已向我们学校递交了辞职报告。”

况言有些惊讶，同时心里又五味杂陈。他说：“其实，你用不着辞职，更用不着想要远离绿江。有些事，是无法躲避的。”

狐狸苦笑，“的确，我有躲避的思想。不过，我更多的是不想再教书了。教书很烦琐，也很累。我想做一名自由画家，漫游在山山水水之中。”

况言沉思一会，讷讷道：“你这样，到时……我们上哪找你？”他想说我小妹上哪找你，她是会找你的，却又不好提及况欢。那是一个敏感而又会使大家尴尬的话题。

狐狸一脸无所谓，“我们总是不见又想，见了就吵，跟夫妻似的，没意思。久不见或永不见，说不定还有一种战友情的浓浓的思念。嘿嘿。算了，下车吧，你那美女徒弟在上面等哩。”

况言苦笑着与狐狸分别下车。

宴会在二楼“绿江”豪华大厅进行。

况言等走进，里面五张大圆桌几乎坐满了人。挨着常丽丽坐的杜爽冲况言招了招手，意为让他过去。况言笑笑，直摆头，领着狐狸和叶倩倩走向闻海涛那一桌。他看到，常丽丽原本喜滋滋的脸木了下来，盯着叶倩倩的目光透着淡淡的妒忌，又看看他，眼神跟钻子似的，叫人难受。

走到闻海涛身后，况言拍拍他的肩说：“哥们儿，挪挪，我们打打楔。”

闻海涛回头见是况言，哇一声站起笑道：“况总编驾到！”

旁边有三人笑眯眯起身让座，分别去了其他桌。况言等坐下。

况言偏头对闻海涛小声讲：“别叫老子啥总编！听起来我自己都觉得烦。”

闻海涛嘿嘿一笑，过后介绍在座诸君。都是有关部委的头头，况言有的认识，有的未曾见过面。介绍到况言旁边的叶倩倩时，闻海涛迟钝了，看一眼况言。

坐叶倩倩旁边的狐狸忙介绍：“叶倩倩叶美女，报社记者，况言的学生。”

况言嬉笑着纠正：“错了，我才是她的学生，在人生方面。”

满桌人笑。叶倩倩也笑，却在下面用手指死命掐了一下况言的大腿。况言痛不敢言。

闻海涛打开一条“中华”分发。转到叶倩倩时，她刚想伸手去接，况言边在下面踹她一脚，边伸手夺过那支烟。

况言启开“中华”，抽出一支燃上，偏偏头问闻海涛：“咋还不喊开船？我看已坐满人了。”

闻海涛斜况言一眼，“你不也刚到吗，慌啥？！好像是要等一位客人，你看杜爽右边的座位空着。”

况言嘟噜道：“早知道有这么多人参加，我就不来了。我不喜欢这种官方宴会。”

闻海涛解释：“也不纯粹是官宴，还有一些朋友和战友参加了，比如我们，还有那边一桌的工商界朋友。丽丽是想谢谢大家对她一直以来的支持和热情款待。”

况言看看旁边两桌，的确有一些企业家和个体老板，其中竟有崔中浩和黄大鹏。他问闻海涛：“常丽丽的银子到了吗？”

闻海涛回答：“到了，六个亿全到了。按合同，她分两期打款，第一期四个亿，第二期两个亿。可是，她这次把款全打过来了。她说，现在杜爽处于非常时期，她应全力帮助他增加政绩，走出困境。”

况言说：“她憨包一个！咋不按经济规律办事？到时候你和杜爽真的将她的银子打了水漂咋办？”

闻海涛一脸不快，“你咋说话的？啥我和杜爽？我们是代表绿江，是给绿江人民办好事，咋会打水漂？再说，我们与她的合作，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的。你少胡言乱语！”

况言说：“总而言之，你们得对人家负责。”

闻海涛白况言一眼，“废话！这还用得着你担心？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大厅有了一点骚动。

原来，从门口走进一个女子，一身绛紫色西式套裙，身材婀娜，面容清丽，一脸恬静的微笑。是况欢。

况言感到惊讶，看了一眼狐狸，仿佛问是你他妈叫她来的？！

狐狸也显得很惊讶，望一眼况言，喃喃道：“她咋也来了？！”

杜爽起身冲况欢招招手。况欢笑眯眯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闻海涛感叹：“欢欢越来越漂亮了！”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狐狸。

狐狸的头像缀了一块铅，沉沉地低下。

况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口接一口抽闷烟。

闻海涛站起，振聋发聩地击掌几下，敞着嗓门儿说：“各位来宾，今天，常丽丽女士在这里举行这么一个答谢晚宴，目的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同她的真诚合作以及对她的友好和热情。下面，就请常丽丽女士致祝酒辞。”

热烈的掌声中，一身性感装束的常丽丽笑吟吟端着酒杯走到大厅中央，摇响银铃：“尊敬的杜爽先生，尊敬的各位来宾：首先，感谢和欢迎大家参加这个简单的酒会！”掌声后又说：“我有一种幸福，那就是，在绿江，有我的亲密战友杜爽先生、闻海涛先生、高远航先生、况言先生，还有在座的朋友以及更多的绿江的朋友。我还有一个梦，那就是，在绿江，成为一名优秀的投资商，做一个光荣的荣誉市民。其实，我正在为此努力着、奋斗着。我想，我那幸福的梦终究会实现的。因为，你们给了我那么多的爱和友谊。于是，在这里，我想请大家端起酒杯，饮一口我真诚的谢意。”

杜爽首先端上杯子笑吟吟站起。全体随之效仿。

大家乐呵呵举起水晶玻璃杯，饮一口杯中酒。

一副市长致答谢辞。主要是感谢和歌颂常丽丽的爱国情怀和对绿江经济建设的大力支持，既热情洋溢又言简意赅。

接下来是自由敬酒。人们纷纷拿上酒杯走向主座的杜爽、常丽丽以及几位副书记、副市长那一桌，当然，主要是走向杜爽，像众星捧月。

况言显得刻薄地喃喃道：“这下杜爽身边的苍蝇就更多了！”

闻海涛小声呵斥：“你小子说话臭！他当了市委书记，大家去庆贺庆贺是正常的，你嫉妒个啥？！”

况言冷笑一声。

叶倩倩请服务小姐给自己倒了满杯高脚杯酒，笑嘻嘻站起说：“在座各位领导和长辈，今天同桌，小女子荣幸之至！在这里，我敬大家一杯。我喝完，你们随意。”说过，双手必恭必敬擎起酒杯。

除了况言，满桌人喜滋滋举起杯子，见叶倩倩咕咕灌下满杯酒，均饮下一小口或小杯酒。

叶倩倩一抹嘴，笑嘻嘻落座，屁股下有些失重地发出咚一声响。

况言递过去一杯茶水，责怪道：“出啥风头？小心马上醉的找不到脑袋洗脸！”

叶倩倩嘻嘻笑，“我今天高兴，为你和师爷升官了。”

况言骂：“毛病！”

有不少人分别来敬部委领导和闻海涛的酒，也捎带敬上况言以及狐狸和叶倩倩。每一次，叶倩倩都饮尽一小杯。

况言低声警告：“倩倩，要有节制，喝醉了要出洋相的。疯子！”

叶倩倩傻乎乎笑。

闻海涛问况言和狐狸：“我们也该去敬敬丽丽的酒吧？”

况言头一昂，“她请客，凭啥要我们先敬她？再说，杜爽在那，我们也要敬他，这不有巴结之嫌吗？我不去！”过后看一眼狐狸。

狐狸难为情地附和着点头。

闻海涛苦笑地摇摇头，自己端上一大杯酒向那边走去。

其他人也端上酒杯分别串联去了。

况言将杯子举向狐狸，“来，我们两爷子喝一杯。”

狐狸举起杯，讷讷道：“我真不知道欢欢会来！”

况言淡淡一笑，“不谈她，我们喝酒。她肯定是杜爽叫来的，与我们没关系。喝！”

二人碰杯，干了。

叶倩倩的脸被酒冲得红似鸡冠，迷糊着问：“欢欢是谁？”

况言没好气地说：“是你姑姑！吃你的菜，管那么多干啥？”

叶倩倩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是你妹妹，就是刚才进来坐到杜书记旁边那位。她和你长得挺相像的，漂亮，很有气质！”

况言铁青着脸呵斥：“闭上你的臭嘴！”

叶倩倩伸伸舌头。

狐狸为叶倩倩夹了一块腊排骨，责怪况言：“你小子是条疯狗，这么乖个徒弟也咬！”

叶倩倩感激地为狐狸夹了一只海蟹。

杜爽那一桌沸腾了。闻海涛与常丽丽正在喝交杯酒，况欢笑眯眯一旁观看，其他人抚掌大笑，包括杜爽。

况言骂：“这个闻胖子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狐狸不以为然地一笑，“这有啥？亲密战友可以有这种举动。何况，这是欢喜大会，并不是官宴。”

这时，崔中浩在李梦的陪同下端着高脚杯笑呵呵走到况言身边。

况言也显得很礼貌地微笑着站起。

李梦甜蜜蜜对况言说：“况老师，我们总裁想敬你一杯酒。”

况言友好地一笑，“谢谢！”遂端起高脚杯冲崔中浩一举。

二人将杯碰得脆响，过后欢畅地咕噜咕噜灌下杯中酒。

末了，李梦又给狐狸和叶倩倩的小杯里添满酒，再往崔中浩杯里倒满，笑吟吟说：“我们总裁还要敬敬这二位。你们喝小杯，他喝大杯。”

况言忙一一作介绍。

狐狸瞥一眼崔中浩，很不友好地嘟哝一句：“原来他就是给我们绿江人民制造祸根的韩国佬！”

崔中浩苦笑。李梦不知所措，漂亮的脸窘迫不堪。

况言恨一眼狐狸：“咋这么没有修养？！告诉你，制造祸根的是他岳父，不是他。要说，崔先生在关键时刻，对我们绿江是有很大贡献的。”

“喔？！”狐狸绿豆眼里惊叹而又迷惘。

叶倩倩向狐狸解释道：“我师傅说得对，崔先生这次为绿江立了大功。首先，他对韩华进行了全面停产整顿，不惜投入巨资搞环保设施。这就预示着我们将来不再受污染之苦了。另外，在这次绿江的政治风云中，他以正直的姿态，挺身而出，为扫除贪官污吏提供了有力的证据。现在好些市民都夸他是个可爱的外国佬。就是我都想嫁给他了，哈哈！”

况言说：“倩倩后一句是酒话，前面说的都是事实。狐狸你清不问皂白，就没有发言权！”

狐狸笑呵呵站起，“我悔过，我悔过！这样，我也喝大杯，以向崔先生致歉。”遂拿起高脚杯。

叶倩倩也将高脚杯拿起，“我也来大的。”

气氛一下融洽了。崔中浩很感动地双手擎杯冲狐狸和叶倩倩举了举，过后一仰脖子咕噜噜灌下杯中酒。狐狸和叶倩倩紧跟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崔中浩想对况言说什么，见黄大鹏端着杯子走过来，欲言又止。他冲况言抬手摆摆，以示再见，过后同李梦离开。

黄大鹏人一到就粗声贯耳：“况大主任、叶美女呀，我们又见面了！”

况言和叶倩倩笑脸相迎。

黄大鹏说：“我敬你们一杯，还有这位先生。”举起高脚杯。

况言拿起小杯，“这位是高远航教授。黄老板，我们都不胜酒力，只能用小杯了。”

“没关系，知识分子嘛，不会烂酒。”黄大鹏打着哈哈一一跟三人碰杯，然后一股脑将杯中的酒倒进嘴里。

况言、狐狸和叶倩倩也饮尽小杯里的酒。

之后，黄大鹏将况言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知不知道老武出事了？”

“喔？！你说的是武占雄？”况言有些吃惊。

黄大鹏点点头。

况言问：“他出了啥事？”

黄大鹏说：“说来话长。总之，他吃黑钱。我们这种个体户他吃，社会上的流氓地痞他吃，就连韩华集团那种外资企业他也吃，而且大张虎口。”

况言哦了一声，心想狗日的人渣活该！他还想，有些事是无法躲避的。陈毅元帅讲得好，莫伸手，伸手必被宰。不过，他还是显得关切地问：“他现在在哪？”

黄大鹏说：“被逮捕了，关押在异地，据说要遭重惩。他也该遭，到处伸手！不过，我没有告发他，办案人员到我那儿取证我也没落井下石。到底我记着他曾经对我的好。”

况言口是心非：“你够意思！”

黄大鹏嘿嘿一笑，“我这人只对朋友好，不整朋友。”

况言感叹道：“你这朋友值得交！上次卖车那事，我还没感谢你哩。”

黄大鹏淡淡一笑，“小事一桩。我说过了，啥时你有空了，去我们矿山吃野味。”

况言伸出手，“好，有空了我给你去电话。”

黄大鹏伸手与况言一握，“一言为定。”过后笑眯眯转身走了。

况言坐回原位，闻海涛已折回。

闻海涛喝得有些飘了，舌头打绊：“况……言，杜爽讲，这……里完了，我们几个战友去……歌城玩……个痛快。他和丽丽现在就……不来敬你们的酒……了。”

叶倩倩说话也有些绊：“唱歌我也……去。”

况言问闻海涛：“他做市委书记了，还敢去歌城？”

闻海涛说：“有……啥不敢的？唱歌，又不是嫖……妓。正大光……明的。”

叶倩倩附和：“就……是。”

狐狸说：“我不去。”

闻海涛问：“咋……的？”

狐狸说：“本人戒娱乐了。”

况言劝道：“狐狸，去吧。杜爽从没跟我们去唱过歌，他高升了，陪他欢喜欢喜。另外，常丽丽明天就回日本了，我们也陪她乐一晚。”

狐狸想了好一会才勉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