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村”在市郊,又称避暑山庄。
三个人选了“响水洞”前一个草亭,要了一盆红烧憨鸭一盆龙凤(鸡和蛇)汤以及两瓶枸杞酒。闻海涛说今天是周末,喝个痛快。
“响水洞”前百丈水柱哗哗坠落,三个人频频举杯大口吃肉,欢天喜地。这场景如古画《桃园三结义》。
闻海涛讲:“这地方好!在家里,我简直快被闷死了。”
狐狸讥笑:“你他妈天生有怕老婆的毛病!毛主席早就教导过我们:‘哪里有剥削,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有斗争。’你海涛是何人?堂堂大集团公司总裁哩。哪能让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长期欺压?我看你纯粹是性格阳痿!”
况言附和:“就是。海涛你应该想法治治杨铃铛,不能老是让她骑在你头上拉屎撒尿。你要明白,女人像弹簧,你硬她就软。”
闻海涛笑笑,“对待杨铃铛,我有我的策略。她的确爱唠叨,且尖酸刻薄,纯属泼妇一个。德国有句谚语:让北海枯竭易,让女人闭嘴难。你要杨铃铛不唠叨,难于上青天。她已快当‘闭大代表’了,更年期提前到来,没法不唠叨。啥叫‘闭大代表’?就是‘闭经代表大会代表’,哈哈。不过,我犯不着与她针锋相对搞得个鱼死网破,那样很累,也贬低了我自己。对待她,我采取的办法是,敌进我退,敌驻我绕,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是毛主席当年的游击战术。”
况言说:“你少来这一套!我看,你在杨铃铛面前从来就是一只哈巴狗。我就搞不懂了,你闻海涛在事业上从来大刀阔斧,在单位里从来威风十足,咋在杨铃铛面前就猥琐得像他妈个龟儿子?”
狐狸将酒杯一搁,愤愤不平道:“你活得未免也太悲惨了!依我看,你干脆把她休了,讨得轻松、安适,讨得自由如歌。一位伟人这样说过:‘婚姻是变相的卖淫嫖娼。’有啥意思?”
闻海涛喝了一口酒,叹一口气道:“也许我在家里活得是有些窝囊。不过没法。我和杨铃铛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悲剧。你们是知道的,当年我父亲与她父亲是老战友,两个老头儿包办了我们的婚姻。我是反对过这段婚姻的。可反对无效,我父亲那脾气你们清楚,纯粹法西斯。再者,那时我们家兄弟姐妹多,生活极其困难,她家接济不少,就是我读大学那四年的一切费用她父母也全包了。这样讲,我就不得不同意并维持这段婚姻了。人呐,总应该有感恩的心的。的确,杨铃铛既丑又恶,是典型的河东狮子。她肤如黑漆,声如夜枭,令人望而生畏。特别是她已年过四十,那种丑那种恶劣就更加突出了。不过,她也是很可怜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已失去了所有被爱的资本。你像她,面孔似失去水分、褪了颜色的苹果皮,身材又如水桶上下一般粗,令人生厌,而脾气暴躁得又像一头母狮。可是,我得有感恩的心,有男人的责任感,并且还要顾及社会舆论,所以不能将她抛弃,甚至还得让着她。唉,既厌倦又不能脱离,这是一对矛盾,也是一个苦果,真他妈让人难受!”
况言乐呵呵幽闻海涛一默:“因为这个苦果,所以你就要去尝一只甜梨?”
闻海涛迷惑,“甜梨?你啥意思?”
况言说:“不懂?朱珊珊呀。”
闻海涛嘿嘿一笑,“那不是尝,是欣赏。我没把她看作一只梨,而觉得是一朵梨花,开得白净而又纯情,很美的,不忍采撷。”
况言说:“你算了吧,虚伪!这两年,我看得出,你对她是一往情深。我敢肯定,她这口梨,你小子早就含在嘴里了。”
狐狸抹了一把嘴筒子的油说:“况言你得理解海涛。他这么个成功的男人,却成天要受一丑妇恶婆的欺压,心里很苦的。他应该有一只甜梨润着心。这好比,每天喝苦涩的中药水,总得往嘴里放一颗糖吧。这叫合理调节。我们要同情他,他与朱珊珊的关系只能在黑夜中保持。”
闻海涛苦笑,“其实,我对朱珊珊真的只是欣赏,没别的啥意图,更没啥动作。你们想啊,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又是我的部下,我敢有非分之想吗?断然不敢的。”
况言抿了一口酒说:“算了吧你!俗话说,不吃锅巴不会围着锅边转。这两年,你同朱珊珊,我们看不出来?别说我们,连杨铃铛都抓到证据了。少在我们面前摆出一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相!”
闻海涛抠了抠头皮,“当然,我不否认,这种欣赏,也是一种爱,是一种藏在心里的没有付诸行动的爱,很浓。”
况言瘪瘪嘴,“没有行动?那你送和平鸽又说明了啥?”
闻海涛说:“那是我在纽约的唐人街特为她买的礼物,是一件做工很精美的工艺品。它通体雪白,神态安详,栩栩如生,是吉祥、平安的象征。我之所以要送给珊珊这只和平鸽,是为了祝愿她吉祥、平安。和平鸽不代表爱情。”
况言揶揄道:“为了奉献那种祝愿,你却在你老婆面前露出了马脚。”
“男人哪,往往马失前蹄,特别是酒后。”闻海涛自嘲地笑笑。“那天我从美国回来我们不是喝了酒吗?分手后,我想起了皮箱里的和平鸽,就拿这次去美国前特意买的手机拨了珊珊的手机,她关了机。我又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应该讲,当时我是很激动的,满脑袋都在膨胀,舌头也打绊。我说,珊珊呀,你猜我是谁?对方迟疑了很久,才嗲嗲道,你是谁呀?人家听不出来。我说,我是海涛呀!你猜,我给你买啥礼物了?对方继续发嗲,人家哪猜得出来呀?你告诉人家吧。我说,我现在不告诉你,等一会去你家再让你看,给你一个惊喜。我能去你家吗?对方嘻嘻一声道,当然能了,我家的门随时为你开着呢。我拿了手机就打的直奔她家。为我开门的是她父亲。他惊喜地说,闻总,你咋知道我家珊珊病了?!看看,还劳你亲自上门探望!我感到纳闷地问,小朱病了?刚才在电话里听她的声音不是好好的吗?他说,好啥呀,都在床上躺三天了,啥也不想吃,话也不说一句。我一怔,酒醒了很多。我忙拿出手机看刚拨打的号码,这才醒悟,我所拨打的是自己家的座机。很显然,刚才接电话的不是朱珊珊,而是杨铃铛,她在装嗲,欲擒故纵。”
况言和狐狸笑得前仰后合。
狐狸用卫生纸揩了一下笑出的鼻涕,“海涛,想象得出你小子当时在电话里色迷迷的样。”遂眯着眼做色迷迷状模仿:“你猜,我给你买啥礼物了?”
况言说:“这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叫大意失荆州。想不到,你个一贯精明、沉稳的闻大总裁,也有犯低级错误的时候。”
狐狸说:“这得怪手机。手机往往很误事。我们学校中文系一副教授,很能侃,且说话噼里啪啦的,外号‘笋壳’。一次,在同本系几位男同事谈论性问题的时候,他老兄又争先恐后抢风头,大讲特讲性开放的好处,并先后列举出自己八个情人加以论证。他这一侃,近两个小时,使大家度过了快乐的午休。可殊不知,这老兄在侃时,手舞足蹈,全身摇晃,不知咋的竟摁上了手机的发射键,而发射出去的恰恰又是他老婆的手机号码。这样,他老婆也就在那边听到了他近两个小时的现身说法。接下来的结局可想而知了。他老婆在与他大闹一星期后,毅然决然同他离了婚。”
况言笑得喷出了汤,“这叫手机惨剧!”又问闻海涛:“后来呢?”
闻海涛自嘲道:“错误继续!在朱珊珊父亲的引领下,我上楼去到了她的卧室。朱珊珊的确病了,高烧未退,躺在床上苦苦呻吟。见了我,微弱地叫了一声闻总,就哽咽住了,两行泪湿了枕头。我有了一种激动。我敢肯定,她这病,多半是因思念我而起,尽管我们从未向对方表白过爱意。我的酒劲再次上来,浑身血液升腾,拿出和平鸽放在她的床头柜上,竟坐到她的床边,捧住她一只手,连声喊珊珊,珊珊。她呢,一下坐起,又一下扑进我的怀中,嘤嘤地哭泣。要知道,她当时身上只有一副胸罩一条裤衩,那美好的玉体令我心里颤抖不止。然而,就在这时,杨铃铛跟踪来了。”
狐狸幸灾乐祸,“被抓了个现行吧?哈哈!”
闻海涛说:“其实,杨铃铛比我早赶到朱珊珊家。她事先埋伏在朱珊珊家外面的花园里,待我赶到并进了门没多长时间,她就敲响了门。她当然没有抓到现行,我们也没啥现行。她在外面敲门时,我的第六感官一下提醒我,老婆跟踪来了。我慌忙退出朱珊珊的卧室,下楼在客厅等候朱珊珊的父亲为她开门。她进门后一脸怪笑地拉着我就走,弄得朱珊珊的父亲瞠目结舌。”
况言道:“这么说杨铃铛根本没抓到你的现行。那她咋知道你送了朱珊珊和平鸽?”
闻海涛说:“朱珊珊家是自己修的两楼一底的独院。杨铃铛在花园里能看见我进二楼朱珊珊的卧室,也能看见我从皮箱里拿出和平鸽,但她无法看到我坐下捧住朱珊珊的手以及朱珊珊扑进我怀里的情景。窗台阻挡了她的视线。”
况言挖苦道:“所以你就编了一段谎言,说是为了我去给朱珊珊送和平鸽,让我背黑锅。你真是聪明绝顶啊!”
闻海涛嘿嘿一笑,“没办法,这叫‘合理撒谎’。”
况言说:“你‘合理撒谎’可以,但不应该在你老婆面前一本正经地往我身上泼粪,把老子搞得很臭,很没面子。”
闻海涛哈哈一笑,“在她面前还讲啥脸面不脸面的?上次你打电话失了言,讲狐狸嫖娼被抓,她对你们的印象已经坏透了。再说,这是在演戏。戏不演真行吗?来,哥们儿,敬你一杯,算是我向你赔罪。”
况言也一笑,对着闻海涛的杯子碰了一下,仰脖干了杯中酒。
酒劲上来,况言想到了师雨,很想。他想告诉两位哥们儿,我过几天就去寻找思雨了。可他没说,鼻子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