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时六点，四个人在小广场会合。

这时，摩登女郎已换上了一条咖啡色的马裤和一件黑纱无袖衫，一 袭 乌黑的润发披于肩后，脸、脖子、臂膀白皙而又光亮似月，整个地给人一种圣洁的美。

二毛想，这人生得安逸了，穿啥都巴适。可他一下又想起了刚才偷窥她洗澡的情景，不免心头有些恐慌，跟做了贼似地垂下眼帘睃地面，丝毫不敢像小胡子和万森林他们那样盯着她不转眼。

万森林冲摩登女郎笑眯了眼，脸上的肥肉直见抖。他说，如果能坐上贵小姐的车去浪情，本人无上荣光。

摩登女郎却挽住二毛的手，冲万森林笑笑，不了，还是英雄陪我。

二毛努力想把手抽回来，算咯，我坐汪哥的车。

摩登女郎拽着二毛不放，怎么的，怕我吃了你？！

万森林一脸赘肉尴尬地抽搐。

小胡子幸灾乐祸地笑，森林，你坐我的车吧，人家是老熟人了。

摩登女郎把二毛拽到了副驾驶座，然后绕车头回到主驾座，启动车，飕地 一下飙了 出去。

眨眼工夫车就 飙出 了“凯旋门”，飚上了一条油浸浸的柏油道。二毛跟腾云似的感到有些飘飘然。他从倒车镜里看到，小胡子的车被抛在老远。

摩登女郎的润发被车窗外的风吹得直向后飘，恰似飞翔的凤凰的尾毛，很飘逸的。她的纤纤素手轻轻地拨动着黄澄澄的方向盘，有如在玩耍一只柚子，轻松而又洒脱。她侧过脸看了一眼二毛，说，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彼此还不知道姓名。我叫庞绚。你呢？

二毛盯着前面不断飞来的公路，缓慢说，我叫毛世龙，也叫二毛。

庞绚一笑，二毛？好听。我发觉你一直都沉着脸，是在为寻找你那小猫犯愁吧？

二毛脸一红，哪哩？！

庞绚说，你也别太着急了。我可以通过我们电视台“呼唤”栏目帮助你寻找小猫。

二毛说了声谢谢，依然不敢看庞绚。他满脑子都是望远镜里她那丰胸、圆臀和一方神秘，心里憋得难受。他想，汪哥万哥不是好东西，自己也不是好东西，一伙臭虫。

车很快 飙到了 一 座 绿色玻璃大厦前停下。二毛随庞绚下了车，等候小胡子他们到来。过了一会，小胡子的车才一跳一跳地蹿来，靠在了庞绚的车旁边。

万森林下车就大肆夸奖，庞小姐的车技好高超，把我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庞绚抿嘴一笑，戴上蛤蟆镜，折身踏上了台阶，娉娉婷婷地。三个男人忙屁颠颠跟随其后。

自动玻璃门两边分别立着一个穿一身红装戴一顶红帽的门童，见了他们四个人，立马躬身笑迎。

进了观光电梯，庞绚摁了下键盘上的6字，电梯便平缓上升。

小胡子说，庞小姐像电视里的黑社会女老大，我们就像一群保镖。

万森林摇头，不对，应该是一群 喽啰 。

三个人哈哈笑。二毛没有笑。他立在庞绚身后，用心地嗅着她那润发的芬馥。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香。

出了电梯，庞绚款款在前，二毛等屁颠在后。宽阔深邃的走廊，两边各道门前均伫立着一位身穿海蓝色西服套裙的服务小姐，分别向他们贡献着一脸微笑。

走到一道贴有“夏威夷”古铜色金属牌的门前，庞绚驻足，对服务小姐说，我姓庞，事先打电话预订了这个包间的。

服务小姐像日本女招待似地一鞠躬，欢迎光临！

这是一个显得富丽堂皇的包间，一张圆桌的玻璃转盘中央放着一只大花瓶，里面插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四个人分坐四方。二毛选了与庞绚相对的方位，这样显得距离更遥远些。并且，那花瓶挡住了他和庞绚相对的视线，这样他觉得要轻松许多。

服务小姐们鱼贯地端来各种酒菜饮料，摆了一大圈。菜均是海鲜。二毛觉得庞绚这是奢侈，吃恁好。

庞绚对服务小姐说，请把花瓶撤了，中间到时放中国鲟。

服务小姐将花瓶抱开。这样，二毛与庞绚的目光正好相对。他有了些不自在。

庞绚说她要开车，不能喝酒，就用饮料陪。小胡子也表示不能喝酒。万森林为其惋惜，五粮液哟，你不喝可惜了！

小胡子笑笑，让你龟 …… 多喝点。

庞绚端起一杯饮料说，来，首先为英雄驾临蓉城，干杯！

二毛和万森林端起酒杯，小胡子端起饮料杯，互相举了举，各自抿了一口。

庞绚拿上筷子，起身走到二毛旁边，给他拈了一只庞大的海蟹，过后款款回到原位。小胡子意味深长地冲二毛挤了挤眼睛。二毛有些脸发烫，用筷子捣弄海蟹。

万森林问庞绚，庞小姐，你咋知道二毛是英雄？

庞绚说，我当然知道他是英雄。在回蓉城的大巴车上，我亲眼见到他一个人勇斗三个歹徒。

噢？！小胡子拈起的生鱼片悬在了半空，二毛，是吗？

二毛淡淡一笑。

万森林边咀嚼着 基围虾 边显得很文明地拿餐巾布一下一下地搌着嘴角，笑笑说，看来，二毛血液里英雄的成分很稠呀！

庞绚斜了万森林一眼，听你的语气，你是在讽刺人家？

万森林摆手，NO，NO，庞小姐你理解错了，我是在赞美他。的确，二毛兄弟是一 位 英雄好汉。

庞绚仍不解地看着万森林。

万森林说，庞小姐，你知道星光灿烂娱乐城火灾一事吗？你当然知道，因为你播了那条新闻的。在那 则 新闻中，有一段讲一个小伙子在消防人员到达现场之前只身冲进火海救人，并先后救出了十个人。你知道这位英雄是谁吗？

庞绚茫然地摇摇头。

万森林拿起屁股后面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张报纸递给庞绚，说，这几张照片是我在现场抓拍的，你看了就清楚了。

庞绚展开报纸细浏览，脸上不住出现惊叹。末了，抬起头直盯盯看着二毛，把二毛看得心头发慌。

二毛把脸转向万森林，万哥，别老拿这些事来摆，弄得大家大惊小怪的，不安逸！

庞绚突地站起，我也喝一杯白酒！便自己斟了一杯酒，冲二毛举起说，我敬这杯酒，为你感动了整个蓉城。

小胡子和万森林也端上杯子站起，说我们买马。

二毛满脸通红，扭捏地端上杯子站起。三个人冲二毛双手擎杯，一仰脖子干完杯中酒。他也忙将杯子里的酒干了。

大家坐下后，小胡子建议别再扯英雄的话题了，不然二毛不自然。庞绚和万森林表示同意。接下来大家开始吃菜。

一服务小姐端来一只不锈钢方盘，里面放了一条硕大的清蒸中国鲟。小胡子用筷子拨下鱼脊上的一块肉，拈给二毛，说，兄弟，尝尝，这叫中国鲟，你可能还没见过。

二毛笑笑，我养了几口堰塘这样的鱼哩。我们那堂叫娃娃鱼。

小胡子似是醒悟，难怪那天你掏出厚厚一沓票子，原来你是养鱼专业户！

万森林说，二毛你肯定发了，这种东西市场上卖一百二十元一斤。

喔？！我们县上的鱼贩子来收购，才六十元一斤。二毛很惊讶。

万森林说，你上当了。他们在你身上牟取暴利。

小胡子说，你以后把鱼运到这里来批发，我保证你每斤卖一百元。

二毛仍显得懵懂地点点头。

小胡子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接起，喂了两声，问，哪个？！ …… 你叫高梅？我不认识！

二毛忙说，高梅就是高公安。

小胡子伸了一下舌头，说，是高公安呀？！你找二毛吗？请等等。把手机递给了二毛。

二毛接过手机喂了一声。

高梅问，二毛，你在哪堂？

二毛说，我在 ……

小胡子一边大声说，在浪情海鲜楼！

高梅问，有人请你？

二毛口吃道，有几个朋友。

小胡子拍了二毛一下，叫她来，反正我们比例失调！

二毛又口吃地对着手机说，他们请你来。

高梅在那头笑了一声，你们不耿直， 炒 海鲜也不事先叫上人家！我还说请你烫火锅哩。

二毛嚅嚅地说不出话了。

小胡子拿过手机笑眯了眼，高公安，你快过来吧！末了对二毛说，她马上就到。

庞绚母指和食指拈着一只蟹脚，小指和无名指很好看地弯曲跷着，冲小胡子一笑说，我敢肯定是一个靓妹儿要来，看你欢喜的样子。

小胡子指指二毛，是他一个朋友。

庞绚冲二毛眯一只眼眨一只眼，是老相好吧？嘻嘻。

二毛一脸鸡冠红。

小胡子忙补充，是他盐城的老乡。

庞绚又一笑，二毛，还不快去接人！

小胡子推了二毛一把，去，坐电梯到底楼大厅接她。

二毛 局促 地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出包间。

身后万森林说，二毛，你别让人家沾着了，一去不复返噢！哈哈！

二毛坐电梯到了底楼大厅。他立在一个角落拿眼睛瞄着那边玻璃门。那儿进出的人如流水，且都穿戴高雅豪华，令人眼花缭乱。他想，狗日的省城人恁会享受，吃好的穿好的还要玩好的！他觉得这不公平，像在青龙山，绝大多数农民怕一辈子连看也看不到这种场面，更不要说享受了。他心里骂，日个先人，这就是城乡差别！

进进出出的多是成双成对的男女。二毛觉得很怪，男的大多大腹便便且已中年老年，而女的则大多面容姣好身材 娉婷袅娜 并嫩得能掐出水似的。他想，日起鬼 的 ，这些嫩女子咋把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这时，二毛的眼睛突地 愣了一下 。他见到了一个女子，确切地讲，是见到了一个从大门进来的他觉得很漂亮很妖娆但又 很 面熟的女子。她着一 袭 血青色无袖旗袍裙，一身珍光宝器，浓密的黑发高盘头顶，雪白的胳膊挽着一个穿乳白色西裤和港式花衬衫的老态龙钟一身肥得流油的秃顶男人，高跟鞋在花岗石地面磕得可可的，那旗袍裙的一溜缝儿现出一线嫩笋般的肉来，一闪一闪 的 。他断定这女子他很熟悉，且见过无数回。可是，他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当那女子和那老男人傲慢地走过他身边时，他猛然想起，她是镇上的广播员三丫。她 浓妆艳抹 脱胎换骨地变得洋盘了，变得他都快不认得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骂，日你奶母，你再变，也脱不了身上的苕气！你装着不认得我，老子还不想理你哩！不过他马上又想，说不定她在省城见到过小猫。就快步跨上去，把三丫和那老男人拦在了电梯门前。

二毛说，三丫，你好！

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三丫显得一脸惊愕，还操一口普通话。

二毛说，我是毛世龙呀，在镇中心校我们同过班的。

三丫嘁了一声，你认错人了！我从小在蓉城长大的，什么镇上不镇上？

二毛说，三丫，别装咯。我就想问问你，见到过小猫没有？她家里人说她在星光灿烂娱乐城唱歌，我去找过她，可那堂烧了。也不晓得她现在是死是活！

三丫很夸张地耸耸肩膀，你把我说糊涂了，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小猫大猫。

老男人一脸秋风地吼，闪一边去，看老子报警了！

三丫马上显得很亲热地笑着对老男人说，亲爱的，别跟他一般见识，一看他就是个农民。我们走吧。

二毛刚想发火，三丫已挽着老男人进了电梯。他气愤地冲已关闭的电梯门骂，三丫，你妈卖×！

公共场所， 咋 泼脏水？！有人拍了一下二毛的肩膀。

二毛回头一看，是高梅。他脸上的愤怒慢慢转成尴尬。

高梅调皮地冲二毛眯上一只眼睛，二毛，看来，你既是一个英雄，也是一条莽汉呀！嘻嘻。

二毛窘迫地说，对不起，我刚才遇到了一个四眼狗，不认人。不提她了，我们上去吧，他们等着哩。

高梅笑笑摇头，我就不上去了。

二毛有些不解，咋的，来了又不上去？

高梅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师傅已给市刑警支队技术科联系好了，尽快做小猫的DNA比对。所以，你得马上想办法拿到她用过的衣物。看你是亲自回去拿还是打电话通知她家里人拿来。

二毛想了想说，我会想办法的。

高梅从肩挎的坤包里掏出一个胀鼓鼓的信封递给二毛，这里面有两千元钱，你拿着好办事。

二毛脸红地忙推辞，哪能用你的钱？！

高梅强行将信封塞进二毛裤兜里，你就别装相了！我晓得，你的钱全丢了。我们是老乡，客啥气？说过，冲二毛抿嘴一笑，转身走了。

二毛张着嘴看着高梅一身警服的英姿飒爽的背影，心里升起一 股 暖意。他想，这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回到包间，二毛见小胡子和万森林正争论得面红耳赤，不见庞绚的影子。

小胡子耻笑道，你龟儿子要不得，看人家庞小姐，眼镜后头的鼠眼色迷迷的！

万森林说，我看你他妈也好不到哪去，瞟人家时眼睛直流口水！我们是半斤对八两，嘿嘿。不过，这女人的确秀色可餐！

小胡子见二毛坐下，问，高公安呢？

二毛说，她不上来。

小胡子问，她不上来那找你干啥？

二毛说，她讲马上要做DNA比对了，叫我想办法拿来小猫的衣物。呃，庞小姐呢？

万森林嘿嘿一笑，她膀胱欲裂，上洗手间去了。

小胡子也笑，其实这包间里有卫生间的。恐怕人家是怕你森林偷听到小便的哗哗声了，才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万森林险些把嘴里的酒笑喷出来，只有你龟儿子想得出来！

二毛突地冒出一句，其实，女的解小手不是哗哗声，是嘘嘘响。

小胡子和万森林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万森林问，二毛，你咋了解得这么细？

二毛脸一红，我们农村到处都能听到女人的屙尿声。嘿嘿。

小胡子说，那么说，农村是个好地方了。

万森林笑笑，好 令人神往 的女人的屙尿声噢！

三个人哈哈大笑。

这时，庞绚推门进来。三人忙止住笑。小胡子和万森林憋得一脸鸡冠红。二毛像 作贼 似地垂下了头。

庞绚坐回原位，问，你们刚才在笑什么，那样开心？

万森林说，笑二毛不敢叫他的女老乡上来，怕我们打来吃起。

二毛盯了万森林一眼，万大哥，你说些啥哟？！

小胡子帮忙，森林，你别拿二毛来开玩笑！

庞绚也帮腔，就是，我们应该尊敬英雄。过后起身，端上酒杯走到二毛身边，将另一只手搭在二毛肩上，说，二毛，来，我再同你干一杯，为我们的相识。

二毛紧张地抓起酒杯刷地站起来。可是，脸却擦过了庞绚那丰满的软绵绵的胸脯。这下他更加紧张了，拿酒杯的手有些筛糠似地抖。好在庞绚跟没事似的，脸上仍挂着友好的微笑。他迎了一下庞绚的碰杯，一仰脖倒尽杯中酒，又机械地坐下。

庞绚抿完杯中酒，回到座位坐下，刚想说啥，坤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忙用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起身接起，边喊着“刘书记您好”边往包间外面走。

三个男人互相看了看，都感到迷惑。

小胡子说，肯定是哪个八条（情人）打来的，那么神秘。

二毛说，不对。她叫刘书记，肯定是哪个领导打来的。

万森林煞有介事地讲，她假打，在我们面前演戏！像她这种尤物，围着她转的人肯定多如牛毛。

小胡子嘲笑道，你也想进入牛毛之列吧？恐怕你巴结不上！

万森林苦笑，我才不去巴结她呢，浪费表情！

小胡子说，那倒是，你龟儿的女人也多如牛毛。

万森林问，你们猜，她刚才嘴上那一声嘘使我联想到了啥？

二毛和小胡子迷惘地摇摇头。

万森林说，使我联想到了二毛说的女人的屙尿声，嘘——！

二毛和小胡子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