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把我送到疯人院,我自己把我自己送到了疯人院。我是随母亲送一个病人去的疯人院。我看到了疯人院的人,一个二个在走廊里怪声怪叫地唱歌,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在亲嘴,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女人,在小屋里跑着就朝我奔来。我吓得妈呀一声惨叫,飞也似地跑开了。
我开始了发奋,让三角和几何填充着我胡思乱想的脑壳。用“刘文学”菜地里的大树,挡着我和太阳对接的目光。因天资聪明,几年后,弟轻易地考起了大专,我经过艰苦努力,考起了中专。妹呢,在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时,她一任地刁蛮,更加贪玩了,似乎我一看书,就构成了对她的刺激,她反将书本撕烂,风一样跑出了屋。自此铁厂周围的山岗、田畴,河边的沙地,平坝里自画的跳房,商店里的副食店,做花衣裳的缝纫店,总能找到金丝鸟儿和一群麻雀子的身影。
父亲更忙了,忙得十天半月回不了家,直到厂里炼出了第一炉出口铁,父亲才在家门口露了个面,来不及刨一口饭,就又被唤他的工人喊走了。我连告妹妹状的机会都没有。我仍去阻止妹妹的贪玩,可她哪里把我放在眼里,我越制止,她越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到了最后,妹大声说:再管她,她就逃学。见父亲把工厂当成了家,我只好向母亲告状,没想到母亲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吗!我说:难道就眼睁睁看到妹妹毁了?母亲长叹一声说:都怪我呀。
妹妹就荒废了学业,高中没考上就参工到了行署所在地的米城地区棉纺厂。对此,我与父亲还有一番争议。我说:妹妹书没念出来怪谁?父亲说:未必人一生就只有读书一条路?我说:你们那一代有几条路,可是到了我们这以后的,读书是必须走的一条路。父亲说:你考了个中专就勾子翘上了天!你可要清楚,妹妹虽然只当了个工人,可她进了大城市,她已是地地道道的城市人;父亲一脸骄傲地又说:你念个中专,就能保证留在城里?你若分配到了乡下,你见到的太阳,还没妹妹看到的月亮大呢。我说,毛主席领导的工农红军,从农村包围的城市,妹妹不念书,未必不会从城市退到农村?父亲的巴掌抡了过来,我没躲,我知道我这话太过了,伤了父亲的心,妹妹可是父亲手中的金丝鸟呀。父亲的巴掌没落下,而是“腾”地一声,身子倒在了椅子上。在这一刻,我发觉父亲变老了,本来稀疏的头发白了一大片,脸上的皱纹雕啄一样深刻。我不知所措间,父亲流泪了,一瞬间豆大的泪珠就流了父亲一脸。父亲哽咽着嗓子说:你知道不,你妈生你妹妹是难产,你妹妹未生下地,头部就吃了大亏。我摇了摇头说:妹妹头部吃过亏,那她咋个记忆比我好?父亲抹一把泪叹说:哈儿啦,你当时没看见,老子拿的是妹妹的课本呀。我明白了,父亲考我们背唐诗时,挑的是妹妹刚读过的诗。想到我以往对妹妹的误解,我恨不能给自己两拳。
父亲不住地慨叹道:当时我正在井下,你妈发作时没人帮她。我说:生我时,你也不在?父亲点了点头。最后父亲说:已经过去了,就看将来的了。我问妹妹的将来?父亲点点头说:就看妹妹的婚姻了,毕竟是女儿身,最终的宝还得押在婚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