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职工大会。会议室坐满了开会的人。会议室呈长方形，中央搭建了一张类似乒乓球桌的椭圆形主席台，围着它坐的是领导班子成员，四周则是围成一圈的黑色皮质沙发，上面坐的都是参加会议的机关干部。郑副主任最后一个抵达会场，他背靠窗户面朝正门坐下。早等候在一旁的艾定碑，赶紧提起暖水瓶给郑副主任的茶杯续上开水，然后是霍副主任、巩副主任、纪检组周书记等一干领导，依次续水，待给领导们的茶水续完，才扬起脖子提着瓶子出了门，或许因为紧张，林云看见艾定碑额头上渗满了汗水。主持会议的是办公室主任秦文彬，林云因要作记录破例地坐在主席台一边角作。秦文彬一阵开场白后，然后嗓门宏亮地说：“下面请郑主任作重要指示。大家欢迎。”一阵热烈的掌声后，郑副主任犹豫地戴上老花眼镜，然后取下来，在镜片上呵了口气，拿起存放在眼镜盒子里的一小块褐色布料，擦了擦镜片又戴上，双手还紧了紧镜架，这才拿起摆在面前的一摞文件。文件由省、市、到部门依次进行传达，郑副主任声音洪亮，吐词清楚，还配合着微晃的头势和手势，一分文件毕，他还会低下头颅，通过镜片扫视一眼会场，使得与会者必须全神灌注，不敢开小差。文件内容太多，林云也只能记个大标题附加小标题，个别和委里有直接关联的，记下主要内容。

　　郑副主任将几份上级文件传达后，停顿下来，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环顾着会场，顿时空气凝固了，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咳嗽的声音也没有。郑主任清清嗓子，宗气很足地说：“今天会议议程已完，下面说句题外话：我们来了位新同志，叫林云，他给厨房提了意见，很好嘛，公平正义就是要从小事儿抓起；二，这位同志至今还住在会议室里，从没有怨言，很好嘛。”

　　秦主住插话说：“住房的事儿，正在落实。”

　　郑副主任抬高音调，说：“今后，机关要形成一股良好的风气，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位同志，我们要带着这份公心完成好每一项工作，让这股新风成为日常。”

　　在热烈的掌声中，会议结束。全体与会者起立鼓掌，郑副主任等一干领导，按照排名座次，依次退出会议室，郑副主任走在前面，出门时给大家挥了挥手，掌声更大更热烈了，直到目送领导们全部离去，与会者才陆续退出会议室。

　　散会后。秦主任单独将林云留下，本来和林云一道打扫卫生的艾定碑，知趣地离开，秦主任过去将门反锁上，这让林云感到了一丝神秘和紧张。会议室只剩他俩，秦主任这才轻声告诉他，郑主任有个女儿叫郑肖芳，很优秀，至今未出嫁，她看上你了。然后是秦主任锥子一样火辣的目光，好像要看穿他的内心似的，林云被看得脸涮的通红，他忙低下头看着脚尖，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秦主任收拢笑脸说，怎么样，是不是好事儿来了，你挡都挡不住。林云这才有了思维，他想了想说，我和她面都没见过，她怎么看上我的呢。

　　秦主任说，就不要管细节了，总之肖芳看上你，是你的荣幸！秦主任告诉他，你要知道，既然到了机关，总得有所追求吧，难不成把办事员当到老！当然在委里把办事员当到老当到退休的大有人在呀！不信你去访访，去深入他们的内心问问，那不是一般的悲凉啊！秦主任话题转移回来说，当上了一把手的乘龙快婿，你的前途还用愁吗？到时候不定你就是我的领导了；秦主任换一口气又说，知道吧，经委是行署第一大系统，下属二十几个机关、事业单位，管辖的企业就更多了，要算人数的话，得有几十万人吧，想想郑副主任威信有多高，工作多重要！多少人伸长脖子都想攀上这门亲事儿呢。

　　见林云一直低着头红着脸，秦主任以为他害羞，或是忽然遇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一下接不住给吓懵了。

　　秦主任笑了笑说：“既然没意见，就见个面吧。”

　　提到这个话题，林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来，——周娅，那是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的美丽姑娘呀。

　　林云赶紧说：“谢谢领导关心，我刚参加工作，暂时不想考虑个人问题，再说了，我母亲是农民，高攀不上主任家的千金。还是算了吧。”

　　秦主任收敛了笑容，说：“谁生下来就是城里人？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就不要过谦了，就这么定了，郑副主任还等着回话呢。”

　　林云的个人问题，张光英已经替他张罗好了，是她的外侄女儿周娅，她在宝山矿业公司工作，俩人通过书信，最近周娅因被抽到省上学习，还没见面。见秦主任动了真格，林云赶紧以有女朋友为理由，拒绝了。林云当时语气坚定地说：“秦主任，谢谢您的关心，我真的不想现在就考虑个人问题，等几年再说吧。”林云恨不能立即离开，但秦主任用身子挡住他，他没有离开的路径。秦主任问：“你今年多大？”林云说：“二十一岁。”秦主任说：“你发萌晚。”林云解释说，因转学，铁厂子弟校当时刚办，没那个年级的班，就留了两个级。秦主任哦了一声，思考一阵，然后说：“是这个情况呀，按理，你岁数不大，是可以等等，但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就担心肖芳等不起呀。”林云说：“主任说得是，女孩子等不起，我有个老师，就因为等一个人，过了出嫁期，结果把自己一生给搭进去了。”林云想借张光英的爱情悲剧，来推脱这断婚姻。其间还编制了许多故事，当然那是他猜想的，他认为只要没说出张光英的名字，构不成对她的伤害。

　　秦主任陷入沉思中，借这个机会，林云侧身从他身边溜了出去。

　　林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远远没完。这天，林云接到通知，郑副主任要见他。郑副主任今天没外出开会，像是有意要给林云腾时间似的，当林云忐忑不安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郑副主任露出了微笑，这是不苟言笑的郑道明少有的表情。郑副主任让他坐下，客套一番后，关切地询问了林云家里的情况，以及工作生活是否适应，林云一五一十作了回答后，郑副主任又说一直想找他谈谈，因忙就耽误了。郑副主任这么一说，反倒弄得林云不好意思。

　　开场白后，谈话进入正题。

　　郑副主任单刀直入，说：“让你来，就是和你说说话，算是谈谈心吧。你怎么理解都行。”

　　林云坐在对面的木椅子上，挺直腰，很有礼貌地回答说：“谢谢，领导日理万机，还专门抽空召见我。”

　　郑副主任说：“既然你说到这个谢字，我就联想到一件事儿，小林呀，知道嘛，就你这个中专学历，一毕业就留在委里，还是首例，知道嘛，大中专生毕业分配办公室，要给我们分来五个大学本科毕业生，都被我拒绝了，我拒绝的理由是学生毕业后，必须下基层锻炼，等工作思想成熟了，择优选拔上来。”

　　林云想郑副主任这话啥意思？难不成也要自己下厂矿去，这么想着，他惶恐地出了一身冷汗。

　　郑副主任说：“我就看好你，老话说得好，文凭不代表水平，阅历不代表贡献。你很幸运，被我看中了，哈哈。”

　　郑副主任这么一说，林云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林云揩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郑副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说：“知道怎么来，还要知道怎么去，那才是好同志。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但机关不是科研所，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工作实践中去，读书才有意义，在我看来，如果理论和实践必须二选一，无疑实践更重要。”

　　林云点点头说：“知道了。”

　　郑副主任说：“你毕竟年轻，有必要提醒你，按照一分为二的哲学观点，凡事都有正、反两个方面，就说读书吧，一定要有选择地读，不要什么书都读，要读好书读红宝书，读有利于催人奋进的书，千万不要被小资产阶级那套的卿卿我我，削弱了斗志。”

　　林云说：“我除了经济类、文学类，其他书是不看的。”

　　桌案上的电话响了，郑副主任接电话，只嗯了一声，便放下了话筒。

　　林云很想结束这样的召见，但似乎领导的话还没谈完。

　　郑副主任看眼手表，忽然转移话题说：“小林呀，现在的工作还满意吧。”

　　郑副主任将现在两字说得很重，似乎在暗示什么，但单纯的林云没想那么多。

　　林云点点头说：“满意。”

　　郑副主任说：“对未来有啥打算呢。”

　　林云说：“靠自己努力，不辜负时光，干一番事业。”

　　郑副主任点点头说：“像保尔柯察金一样，不辜负青春年华。”

　　林云惊喜地问：“郑主任也喜欢保尔？”

　　郑副主任说：“谁不喜欢！他是我们几代人的楷模呀，但毕竟中国和苏联不同，要想奋斗，成就一番事业，单枪匹马是不行的，一定要结合实际，靠组织的力量和集体的智慧。”

　　林云点点头。

　　郑副主任说：“好比办企业，不以科技作支撑，不以市场为导向，不形成产业链，不带动相关行业，何来的竞争优势，拿什么做大做强。”

　　林云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说起企业郑副主任话匣子打开了，由此展开，一会儿说起国际形势，一会儿说到省内、市内经济运行轨迹，总之，一说就没个完，听得林云耳朵发麻。林云很想结束这样的谈话，他故意朝门口看去，意图引导他的注意力，林云朝门口看了三篇，才将郑副主任的目光移向了门外。

　　门口有很多人等候在那里了。

　　林云起身准备离去，但没有郑副主任的发话，他是不能贸然离开的，他站着而脖子扭向了门口。门口等待接见的人越聚越多，林云朝门外指了指。

　　郑副主任最后说：“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林云再次说了声谢谢，然后躬了躬身离去。

　　几天后，单位在外面给他租了一个两套间。这一住就是多年。

　　一九九九年，林云已是有妻室的机关干部，习惯了把衣服熨得起菱，皮鞋擦得锃亮，下到三楼，这座宝山市著名的计委、经委、建委“三委楼”开始一天的工作。

　　林云的妻子不是郑副主任的千金小姐，而是张光英的外侄儿女儿周娅。在迎娶周娅之前，实在迫于郑副主任、秦主任的压力，见了郑肖芳一面，可惜那长相实在难于接受，不仅胖还矮，还满口脏话，丝毫激发不了林云对她的好感，林云知道拒绝后的代价，但他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违背自己的良心，也耽误郑肖芳的前程。林云便以已经有女朋友为理由，拒绝和郑肖芳建立恋爱关系。

　　秦主任很是生气质问道：“既然这样，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要对组织有所隐瞒，后果很严重。”

　　林云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口不对心地说：“不敢。”

　　林云说了这句话，内心很是自责，他发现自从到了机关，自己变了许多，连性格也变了不少，要在从前，他会直说不喜欢郑肖芳，还会给出几个理由，更不会撒谎说自己有了女朋友，他多次拷问过自己，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成熟了，但是如果不这么说，就没有拒绝郑肖芳的理由。权衡再三，他自己给自己打气说，从小的讲这是维护自己的权益，是两情相悦的反背；从大的讲，是维护公平正义，马克思曾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任何人也没有权力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自己撒个谎也是善意的，是给领导面子。

　　秦主任说：“那你如实告诉我，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工作。”

　　既然谎撒了，就得继续撒下去，把故事编圆范。

　　林云喏嗫道：“这……这是个人隐私，非要这样做吗？”

　　秦主任说：“不这样做，你、我怎么给一把手扯回信啊！我的个先人！”

　　见秦主任十分着急的样子，林云只好继续撒谎说女朋友是周娅。其实俩人就通过一封信，根本没有确定恋爱关系。那封信还是贴了五分钱的邮票，从市内转换来去的，上面只有周娅短短的几行字，既然是幺姨介绍的，就慢慢了解吧。而林云对这个周娅已经了解了，他从张校长那里看了她的照片，和张校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好象在哪儿见过，让林云的好感顿生，便常给她写信，他把对张光英校长的好感和仰慕全转移到周娅身上，这带有抒情意味的书信一写就没完，但周娅再没给他回复过一封信。

　　秦主任说：“你等着。”见秦文斌朝郑道明办公室走去，林云直怕转眼间，秦文斌接到郑副主任的指令，让他去找周娅对质。这么一想，林云顾不了秦主任的嘱咐，风急火燎地朝市一中奔去。

　　宝山市第一中学在闹市区的西边，从三委楼到那里就一箭距离，正好一辆摩托车路过，林云没加思考就搭乘它来到一中。去门卫那打听后，林云一路小跑在教研室找了张光英。教研室人多不方便谈私事儿，张光英将他带到附近的林荫道上。林云匀定呼吸，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儿，张光英率先发话了。张光英略带责备地说，当机关大干部了，翅膀硬了，早把我忘了。林云赶紧解释说，此前专门抽出两个周末来找过她，她都因事儿外出了。今天是星期三的下午，一来就找着了。张光英已经四十岁了，以往满头的秀发平添了白发，光洁姣好的脸上有了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得多，这让林云心里很是不好受。

　　张光英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林云笑了笑，一脸诚实的说出了她宿舍号的方位和朝向。张光英这才被说服，然后问找她何事儿。

　　林云着急地说：“张校长，宝山我就认识您，遇着困难只有找您了。”

　　张光英笑了笑说：“把你母亲改嫁到红花铁厂，我帮了一回，再帮你一回，你就欠我的了。呵呵。”

　　林云说：“这回帮了，再不麻烦大美女了。”

　　张光英噗呲一笑，说：“到了城里，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林云说：“本来嘛，打小您就是我心中最大的美女……”

　　张光英侧过身子说：“那你……”

　　林云红着脸，低下头支吾道：“我……我……”

　　张光英背过身去，说：“别说了，我都懂的。”

　　这是俩人见的最后一面，当张光英竭力将周娅嫁给林云后，便到西藏支援藏区建设去了，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离别时，她托周娅给林云留下一封信，大意是，我一生未婚未育，就让圣洁的雪域高原伴我度过余生吧。当时，尽管张光英全力成全，但周娅就是不来气，她根本看不上这个山里来的土包子，周娅是副师长的千金小姐，有很高的身价，且这个时候市委苟书记的大公子正追求他，她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答应他。这可急怀了林云，因为秦主任已经察觉他在撒谎，理由是既然周娅是你女朋友，咋就没来机关一次呀，林云继续撒谎说，她一般是下班时间来，那时大家都下班了。秦主任见他躲躲闪闪的，怀疑心更重了，他下了最后通牒，让周娅来见他。

　　纸包不住火了，如果郑道明察觉林云一直在骗他，定会雷霆震怒，一句话就让他卷铺盖走人。千钧一发之际，林云直好再次找到张光英。张光英质问林云，是不是因为躲避郑肖芳和迫于郑道明的压力，才这么急着和周娅建立恋爱关系。林云坚定说，肯定不是，是因为她是您的亲外侄女儿，因为被她的美貌深深地吸引住了。林云信誓旦旦，又是拍胸又是跺脚，甚至流下了眼泪。张光英想了想说，你把对周娅的好感写成文字的东西吧。

　　周娅拿着林云把周娅比着美人写的一首“美人赋”，去找周娅。

　　那赋是这样写的。

　　才离柳丛，又逢花巷。但行处，娉婷雨露；将到时，影覆画廊。仙袂飘忽兮，闻兰桂之馨香。霓羽翩跹兮，环佩之铿锵。嬉笑之薰风兮，云鬓如翠。唇涂樱桃兮，金齿含香。纤腰之袅娜兮，玉环臂丰。珠翠之辉烨兮，飞燕秀腰。出没彩凤兮，西施出浴。徘徊瑶池兮，昭君擅舞。峨眉羞妒兮，将言未语。莲步欲移兮，风环异动。美人出落兮，如采莲之于荷塘独立。君子情牵兮，似风醉于霄壤而纳芳。美人天赐兮，世间奇宝，美人长留兮，与日月光！

　　就这篇赋打动了周娅。当然，张光英是这样说服周娅的，她多方打听了，苟大公子是出了名的花花太岁，和她交往时，同时和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公安局的过去西南政法大学的校花来往。周娅找人去打探，果然苟大公子脚踏了几只船。张光英拿出林云写给她的赋说：“看看，这才是把你捧在心尖尖上的男人！”又说了一堆好话，更难得的是她是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说服周娅别看他现在，要看他的将来，他一定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周娅看在幺姨的面上，勉强答应，试着和他处处。

　　最终打动周娅的是，因得到了心仪已久的女人，林云灵感顿生，写出了饱蘸激情的中篇小说《走过来》，在《宝山日报》副刊连载了，里面很多场景都是他和周娅共同经历的。

　　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林云就着一杯香茗、一张报纸，不紧不慢的翻阅着，有了材料就写写，来了电话他就接，有了会议，打扫一下会议室，重要的会就进去掺掺茶，搞搞会务服务，遇到有群众上访，他先登记入册，然后将来访者带到相关科室，这就是林云的日常。

　　林云的工作看似平淡无奇，谁都可以小看他，甚至可以忽略他的存在，但凡遇见处事儿不公，影响了规则，他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为此他得了个绰号：意见大。

　　起这个绰号还是一件事引起的。

　　一次上面来了人，办公室负责接待，委里主要领导、分管领导参加。接待完成后，林云明明记得酒席上喝了两瓶五粮液，而他去串门时，偶然在财务室王圆圆的办公桌上看见一张报账单，日期正是昨天那次接待，账单上填写的是四瓶五粮液。林云质问王圆圆，你就不监督一下？王圆圆说，上面有经办人、科室负责人、分管领导和主要领导的签字，我能怎么样？！

　　林云一腔愤怒从心而起。他去找郑道明副主任反映反映，结果他办公室的门关着的。等了半晌，门依旧关着，他只好折身找到分管财务的领导巩副主任。巩副主任喜欢研究儒学，推崇中庸之道，时不时主动和林云聊一聊儒学和官场之哲理。林云觉得这位领导好接近，便找到他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作了说明。巩副主任答复说：“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单位报账都走的这个程序。”见林云不服气，巩副主任又说：“你说喝了两瓶就两瓶？当时酒醉人迷，谁还留意这些。”

　　林云说：“我眼睛一点五的视力，蚊子飞过是公是母我都分得清楚。”

　　巩副主任笑了笑，说：“你这么有才，呆在这里真是委屈你了。”

　　林云说：“我见不得肮脏的事儿，从我眼皮子底下遛过。”

　　巩副主任说：“你觉得该怎样处置这件事儿？”

　　林云说：“参与接待的，至少两人以上签字，以便于监督。”

　　巩副主任说：“秦主任、艾定碑不是两人参与了监督吗？他们还签了字，难道非要你林云签字才能报销？！”

　　林云一时没了理由申辩。

　　巩副主任说：“就这么点事儿，你去找一把手，他会怎么看你？大家同事怎么看你？万一有的人说你诬陷，你脱得了干系？”

　　第一次提意见就这样流产了，除了巩副主任，他还不能跟谁说，算是吃了哑巴亏。

　　痛定思痛，他今后吸取了教训。

　　一次单位进购纸张，林云亲自参与搬运，从汽车搬到库房是五十八件，而他从王圆圆的报账单据里看见的，填写的是六十八件，整整少了十件啊。林云再也忍不住了，在一次职工大会上，他一跃而起提了意见，包括上次五粮液的事儿，当然为避免引发诬陷，他说也有可能喝了两瓶。

　　林云这个意见一提，顿时会场炸开了锅！

　　首先艾定碑和他吵了起来。接着是秦文斌的一阵痛批，当然秦主任也批了艾定碑工作不负责，麻痹大意。

　　林云最后补充说：“毛主席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说过这样的话，‘做人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和多数同志比，我资历浅贡献小，但我们是机关，无论从做人还是做事儿，都应像‘老三篇’教导的那样，把我们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发扬光大下去！”

　　最后郑道明副主任作了总结：一是表扬了林云善学好思，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用作了指导实践的强大理论依据，他这种爱护集体的公心，值得肯定；二是采取断然措施，加强内部监督，防止类似事情发生；三是增派办公室人手，对集体财产要严防死守；这为后来胡军的顺利调入创造了时机。通过这件事儿，林云“意见大”的绰号出名了。

　　林云提的意见包罗万象，从王圆圆的包臀裙有伤风化，机关男同志的衬衣不够整齐，小车司机车辆维修费偏高，婚丧嫁娶人情往来不公正，以及公共场合的言谈举止，领导干部会议坐姿等等，只要他认为不规范的、欠公正的、伤害机关形象的，他都要在各种场合提意见，不管对方接不接受，他都要提。林云给出的理论依据是：像孔子那样提倡恢复周礼，凡事儿要讲究秩序。

　　以至于经委形成了这样一种习惯，郑道明从外地回到委里，往往开头第一句话是，林云同志又给我安排啥工作了？这句话成了一把手的口头禅，也成了经委茶余饭后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