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也就是改革开放的第十年，宝山市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大飘雪。那年的雪真大呀，雪花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洒落在大地上，顿时让灰褐色的土地披上了洁白的盛装。

　　文学青年林云把自己置放在雪的中央，高声吟诵他即兴创作的诗歌：

　　雪的酝酿，铺呈芬芳，删除寂缪，环抱朝阳；雪咋没了歌唱，那是背负沉重的翅膀，洒落的泪花，将山岭点亮。

　　或许他的诗歌惊扰了上天，让洒落的雪花越下越大，越积越厚，眼见着道路堵塞了，江河凝结了，那挺立于山岗上的桃树、杏树、梨树也将被掩埋，——却掩没不了林云那篇“关于宝山工业经济”的冲天文章！文章破雪而出，以显赫位置刊登在省报的二版头条。林云仿佛看到那天的报纸，像这飘飞的瑞雪在四川大盆地漫天飞舞，引发震动。

　　林云当然不知道，此刻宝山市经委副主任郑道明正手捧报纸，全神阅读，火盆映红了他的脸，也喷张了他的血……

　　林云财贸学校毕业，本来是要回户籍所在地高山县的，但因他有写作特长，非常幸运地留在了宝山市里。林云那篇刊登在省报的“关于宝山工业经济未来展望”的文章，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一个在校中专生，能有这样的见地和胆识，实属罕见，留意这位作者的自然包括宝山市政府组阁部门经委组织科长吴友仁，作为组织科长，每天的浏览报纸是他发现人才的重要渠道，因经委需要写作人才。他早就注意这个林云了，就喜欢林云这种文风的吴友仁拿着当日的省报，欣喜地向郑道明副主任举荐。经研究，林云被破格留在了市经委，开始了他跌宕起伏的人生。在这篇改变他命运的文章中，林云写道——

　　……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历史抉择，开启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征程。穿越十年风雨历程，它承载了这方水土，这方百姓的光荣与梦想，是宝山在这个时代踏出的强劲足音。

　　一年一个台阶：

　　改革开放十年来，宝山工业经济规模不断壮大，企业总数达到350户，全年产值突破50亿大关；质量效益稳步提升，利润总额年均增长20%以上。1978年，全市工业增加值仅为1.2亿元，到了1988年，工业增加值首次突破10亿元大关。 实现整体扭亏为盈，工业体系基本建立，工业重镇初具规模。

　　一直困扰的问题：基础薄弱，发展迟缓，产品单一，结构不合理，导致竞争力不足。

　　一步一个脚印：

　　十年来，宝山建立了比较完善的工业体系，培育了一大批知名企业，但面临“加快赶”和“加紧转”的双重压力，当坚持以转型升级为轴线，系统谋划，精准施策，一手抓存量改革提升，一手抓增量创新培育，突出产品“5+1”产业集群建设，支持重大布局优化调整，重大产业培育，重大技术升级，重大创新平台，实施“南北战略”，培育千亿级、百亿级产业集群。

　　未来将大力开展“工业巩固提升年”行动，实施“设备换芯”生产线，大力实施优势资源深度转化、传统产业提质振兴、新兴产业引进培育、骨干企业扶持壮大的“四大”行动计划，持续推进煤电冶建企业改造，大力发展新材料、职能设备制造，加快工业产业园区建设，完善配套设施，提高工业经济在国内生产重值的占比。

　　……

　　宝山市位于四川东北部，是川渝鄂陕结合部交通枢纽，幅员面积1.8万平方公里，人口650余万，所辖12个县区，是嘉陵江上游的生态屏障，东进西出的桥头堡。尽管交通和资源独具优势，但工业总产值在全省排名靠后，工业的龙头地位不稳，这是历届经委主任很伤脑筋的事儿。林云这篇文章，让郑道明眼睛一亮，他似乎从这篇文章中找到了加快工业经济发展的窍门。他拿到这篇文章反复的琢磨，很是纳闷，一个没出校门的中专文秘班学生，哪来这么多的信息量和超然的想象呀！秦文斌告诉他，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个天才，见郑道明眼睛睁得大大的，秦文斌解释说，是上天赐予的人才呀。和中等身材的秦文斌比较起来，郑道明身躯伟岸多了。

　　郑道明思忖良久，抬起头面向窗外，嘴里吐出一个字，才。

　　没有郑副主任的“御笔亲批”，就林云的学历是不可能留在市经委的。郑道明看上这个中专生，说白了，他这篇文章其实就是助推全市工业经济腾飞的“纲要”，郑道明指令秦文斌按照自己的宏大构想，将林云这篇文章精加工、再深化，然后以报告的形式，向市委、市政府上报。一份关于加快全市工业经济发展，培育千亿级产业集群的“南北战略”呈现在书记、市长的办公桌上。所谓“南北战略”，即在北边高山县建立以炼铁、煤矿、铁矿、炼焦、建材为重点的基础规模产业，在南边宝山市建立以炼钢、铸造、硅锰合金、建筑机械为主打产品的深加工产业链。郑道明的这个报告引起省、市的高度重视，为郑道明后来的晋升主任，拟作下届副市长人选奠定了坚实基础。林云一毕业，就破格留在了市经委，并作为培养对象分在了办公室。

　　林云这个山区青年，虽然在宝山市读了三年中专，但到地位显赫的市级机关还是第一次，虽然理论上他来过多次。报到的第一天，他怀着既激动又紧张的心情向那幢著名的“三委”楼走去。所谓“三委楼”是指宝山市计委、经委、建委联合办公楼，位于市区的东北方向，地势偏高处。这里属主城区，向南过洲河和文川区相对，向西经朝阳大道，和西城新区遥望。

　　即将成为机关干部的林云，行走在城市的中央，耳畔回响着毛主席老三篇的内容，他几乎能将全部内容背诵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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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人民服务》：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正。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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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念白求恩》：只要有这种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

　　一个人不一定使自己伟大，但可以使自己崇高。

　　《愚公移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

　　林云通过反复阅读“老三篇”做到了四个明确：明确了人生的思想境界；明确了人生的道德规范；明确了人生的奋斗道路；明确了人生的精神状态。

　　林云搭乘的客车抵达宝山是上午十一点，他背着一个被盖卷和一个桶包，朝市中区走去。他这身旧军装，黑皮鞋，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年轻人最时髦的打扮了。毕业后再次来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林云心情好极了，他哼着歌儿在心里说，终于成了城里人，这是近十年来，他所在的铁厂子弟第一个留在市里的，且还是地位很高的市经济委员会啊！清晨，林云登上从红花乡到宝山市的长途客车时，前来送行的乡亲们差点将公路堵塞了。林云双脚落地，真切感受到了自己成为市级机关干部的荣光，作为文学青年的他，情不能禁地吟诵起他发表在《宝山日报》上的“宝山赋”：

　　八月秋高，万物和顺，盛世开来，歌之诵闻。

　　上古有巴国，而今逢好运。太皞生祥鸟，后照巴蜀人。《山海经》载之，《鹖冠子》可证。武王伐纣，板凳蛮显功。始皇称帝，巴蜀两国并。江河万里日月明，山水四季常更新。

　　……

　　林云朗诵着赋心里得意地说，市财贸校本年度五十名应届毕业生，他是唯一的一个留在市级机关的，他能不迈开轻快的脚步，礼赞着《宝山赋》，奔赴那承载希望和梦想的政府机关吗？！汽车站通往“三委”楼的道路是平坦的，宽阔的，凸显了城市特征，这和乡下以公路为街，人畜车道混杂有着显然不同，路边的隔离带、整齐的行道树更是添加了城市的光彩。走在人行道上，耳闻着汽车的喇叭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穿行，林云身轻如燕，脚步如飞，眨眼功夫就到了三委楼。

　　过了门岗，进入大院，仰望一眼高入云端的办公大楼，林云感叹这应是宝山市最高的建筑了，不仅高且占地很宽，几乎占据了东北方向一大片土地，比红花铁厂的原料场还宽阔。林云没急着上楼，他抖了抖背上的包袱，注视着这里进进出出的小车和干部们。

　　一辆接一辆的伏尔加轿车和草绿色北京吉普进进出出，偶尔有喇叭声响起；这里的人呢，男人偏多，他们一个个身着整齐的中山装，脚穿锃亮的皮鞋，面带笑容的从楼上下来，女人很少，但很精致，虽说没有街道上的女人打扮时髦，但气质仪容脱俗，端的是高贵美人坯子。林云见门卫朝这边走来，他不想费口舌作解释，拎了拎肩膀挎着的桶包，朝楼梯间走去。

　　林云去三楼组织科办完入职手续，然后来到邻近楼梯间的办公室报到，第一个遇见的是艾定碑。艾定碑以前是炊事员，后因工作卖力转了干，专门负责机关的行政后勤管理。林云说明来意后，艾定碑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位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在心里说，没想到夹皮沟还出这样的人物！而他嘴上说：“你这么斯文，怎么也想不到是从高山县来的。”宝山人都知道，所辖十二县、区，明显存在地域鄙视链，高山县属典型的边、穷地区，是最让人瞧不上的地方，干部只进不出，所以林云能留在市里，很让人产生联想。林云见艾定碑身材矮胖，皮肤白皙，脸上没长胡须，心里咯噔一下想，遇见这样的小白脸，得当心。

　　见艾定碑不时投来鄙视的目光，林云心想高山县的人也不低人一等，但嘴上说：“老话说得好，职业能改变性格，其实读书也能改变相貌。”林云这句话正是对自己的介绍，自从母亲从农村改嫁到了铁厂，他的爱好彻底转了向，由掏鸟蛋抓野兔转向了读书，古今中外的世界名著、名人传记，逮啥读啥，仿佛读书，他就能和美丽的张校长对话，他欠张校长的只能靠书饿补，厂部阅览室成了他的书房，到了中专，他的日常除了课堂就是图书室。在书海里浸淫时间长了，林云发现不仅思想，连气质形象也有了大的转变。

　　艾定碑说：“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林云客气说：“向生活学习，老同志今后多关照。”

　　艾定碑扭扭脖子，说：“我老吗？在这儿，没有四十五岁，不能称呼老。”

　　林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就没搭言。

　　艾定碑朝后面指了指说，秦主任在那儿。林云愣了愣，然后朝里间走去。

　　办公室是由原来的会议室隔成两间的，外面这一间作为接待来访者用，艾定碑坐在外间，里面这一间坐着主任秦文斌。见这位英俊略带书卷气的年轻人，秦主任打心里喜欢。秦主任中等身材，体格强健，目光炯炯有神，他握着林云的手，一阵寒暄后，就带他去见郑副主任。郑副主任办公室的门关着的，秦主任这才想起他去市政府开会去了。经委主任赵 刚被省经委调走后，这里由郑道明副主任主持工作。回到办公室，艾定碑向秦主任嘀咕一阵，秦主任抱歉的告诉他，机关住房紧张，暂时在会议室克服一下，马上想办法。林云二话没说，将简单的行李放下，就把会议室当成了临时的家。

　　在家休息时，林云大部分时间是重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小说。这本已经泛黄的书，不知看了多少篇了，那句著名的经典语录，已融入了他的灵魂和血脉。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林云一口气看了三个小时，倦了就把书合拢，小憩一会儿。这时，张光英的影子就在眼前晃动，她是林云在宝山唯一认识的人，也是始终忘不掉的人。

　　林云小时候叫莽娃，后随母亲改嫁，姓林、名云。十二岁那年，是莽娃生命的节点，如果没有这个转折点，他会在乡下度过自己的一生，而恰巧遇见了她。1979年，莽娃所在红花小学来了位美女校长张光英。张光英是退伍女兵，本来是分配在市文化局工作的，但她要求到最边远的高山县工作，就到了这儿。美丽的、卓越的，有着诗人气质的张校长的来到，将懵懂的少年点化了。莽娃长这么大从未出过远门，更莫说见过这样的绝世美女，张光英的到来，让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想，大山以外的世界到底有多大？！不然咋会有这样的女人啊！莽娃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了张光英当女兵时的风采：她一身绿军装像天边裁下的云霞，水汪汪的大眼睛轮你一眼让你不敢看她。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是莽娃帮助张校长摆脱黄压文的骚扰，为感谢他，张校长特意赠送给他的，叮嘱他要像保尔一样，做一个灵魂高尚的人。受张校长的启发，莽娃的心从山野收在了屋里，他已将生活的乐趣转移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上。莽娃一遍一遍的看，知道地球那边有个苏联，冬妮娅是保尔的女朋友，她和保尔有着多好的爱情啊。

　　……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林云拿着碗筷来到机关食堂。晚餐一般供应面条，今天，林云第一个来到食堂，他是故意提前来的，因为前两次比几个老同志晚来，面条煮好往碗里挑时，炊事员将三个老同志碗里的面挑够后，才轮到林云，这时锅里只剩不到一两的残渣面，炊事员没加思索就挑到林云碗里，而林云买的是三两，就只好等到下一锅面煮好，补足碗里的二两，这时又来了两位老同志，面条煮好后，又是先给老同志挑，林云吃到嘴里的面就是两种味道。今天林云买了三两面后，将碗放在灶沿上，今天他是第一个排号，随后陆续来了三位老同志，面条煮好后，还是没有按先后顺序，而依旧是老同志优先，又是林云挑最后，又是一两残余的挑在碗里，等下一锅的二两。

　　林云不干了，他指着瘦瘦的炊事员质问：“师傅，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吧。”

　　炊事员权当没听见他说了啥，继续往林云碗里挑剩下的残渣面。

　　林云从饭厅冲进厨房，将碗里的残渣面用筷子拨到地上。

　　林云说：“老同志优先我认了，但残汤剩炙，不是我的专利！”

　　炊事员说：“都是好面，扔了可惜。”

　　林云说：“知道可惜，你就该比着数量下。”

　　炊事员冷笑一声，说：“你有那本事，你来。”

　　林云说：“你没那本事，就别在这儿干了。”

　　炊事员骂道：“你他妈好大的口气，你是新来的科长还是主任？”

　　林云想了想说：“芝麻大点儿事儿，用不着惊动主任，我就能处理。”

　　炊事员讥讽道：“吃点屁面就觉得委屈，主任同志怎么表率呀？哈哈。”

　　林云想到了黄压文，心里积压着满腔怒火，说：“信不信，你要再这么欺负人，我把锅砸了！”

　　炊事员是个中年人，听见林云这么一说，扔下筷子出了门。

　　后来的没吃上面的老同志，开始对林云指指戳戳，有人还骂了脏话。

　　一会儿，艾定碑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炊事员。

　　艾定碑说：“林云，怎么回事儿。”

　　老同志对林云埋怨着。

　　有人说：“艾定碑，你得管管，这谁呀。”

　　艾定碑说：“听听群众的呼声，你才来多久？连这里的人都没认完，就要砸锅，反了天了你！”

　　林云说：“看不顺眼的，我就要提意见。正好，你这个伙食团长来了，我建议今后打饭无论年龄长幼、职位高低一律排队，这才公平。”

　　艾定碑想了想说：“公平？老同志来的时间长，贡献大，优先吃个饭这才叫公平！”

　　林云说：“我不否认老同志贡献大，但贡献大已经体现在工资级别、职位，以及其他福利上，连这点便宜也占，岂不是太过分了！”

　　艾定碑冷笑一阵，说：“同志们，这是经委新进的人才，人才同志，你说说怎么个过分呀？”

　　耳边响起嘲讽的议论声：“中专生也是人才？哈哈。”

　　林云环顾左右，见进入厨房的人越来越多，他心想不能有理变成胡闹，便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老艾这么说，那我们就来论一论，我且问你，哪条法律、哪个文件规定了，老同志时时处处要享受优待？比如吃这个面，文件是不是规定老同志不用排队，可以享受特权！”

　　艾定碑喏喏道：“这个……”

　　林云说：“大家可以作个证，如果我错了，我接受同志们的批评。”

　　林云话音一落，刚刚还嗡嗡的议论声停止了。

　　这时，炊事员端出一大盆子肥肠开始清洗，手全糊满了猪油，显然他心里有气，不愿意做这顿晚饭。

　　林云见状，淡淡一笑说：“老艾，既然师傅不给饭吃，要不您亲自来，我帮你。”

　　见进餐的人越聚越多，艾定碑对炊事员喝斥一阵，只好自己系上围裙，当了一回伙夫。林云一直在旁边打下手，直到用餐的人吃饱喝足满意地离去。第二天，林云来到厨房，再没有出现那种情况，恢复到先来后到的秩序。林云虽然为自己争得了一口气，但会议室一住就是半年。由这个炊事员，让他想到了念小学时遇见的那条恶棍黄压文。

　　黄压文来到学校后，同学们恨他恨得直咬牙，这是个处处要显摆威风的主儿，本来打饭不是他的活儿，可他偏偏要亲自掌勺。勺子掂在他手里，饭菜打多打少全凭他高兴。

　　莽娃仔细观察过，只要看见漂亮女生，他眼睛顿时亮得像电灯泡，死死在女生的脸蛋上扫描，然后开始掂勺！掂着掂着几瓢硬菜就到了女生碗里，凡是女学生他都多打一瓢，饭菜没那么多就克扣男生的，一到男生这儿，他手里的勺子掂到一半就停下，勺里的饭菜就落回到桶里。黄压文三十啷当岁，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同学们都怕他，独独莽娃没把他当回事儿。莽娃想过，他毕竟是成年人，硬碰硬自己不是对手，对付这个厨子的最好方法是文斗。

　　一篇讽刺黄压文的诗，莽娃用歪歪斜斜的板笔书法，发表在校园的黑板报上，立即引起巨大反响！黄压文看见这一幕后，气得破口大骂，他立即派人把黑板报擦掉了，但擦不掉的是印在同学们心中的诗。汤圆黄成了同学们的口头禅！“学校来了个汤圆黄 专朝女生脸打望”的吆喝声，像风一样在校园回荡。黄压文到张校长那里告了莽娃的刁状，说他用打油诗煽动学生攻击他、侮辱他，你张光英不禀公处置，他要上告。美丽的张光英为人间有这样的恶人，感到悲哀！这个流氓曾多次骚扰她，是莽娃惩治了恶棍，才让张光英脱了险。张校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后，不仅没给黄压文撑腰，反而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表扬了莽娃，同时免除了黄压文总务处主任职位，剥夺了他掂饭勺的权力。为此，莽娃成了同学眼中的英雄，受到张校长的格外青睐，又送他一本《文学概论》，并辅导他创作。原来张校长在部队是师里的宣传干事儿，笔杆子功夫了得，她很欣赏林云的文才，更赞赏他疾恶如仇的品格，鼓励他用这支笔，为公平正义鼓与呼。

　　林云在办公室负责信访、信息、保密、保卫等专项工作。林云和艾定碑的办公室在外间，秦主任一人坐里间。这天，林云来到秦主任办公桌前，委婉地询问住房的事儿，因为秦主任答应的尽快解决，这一拖已经半年了。秦主任将艾定碑喊到里间，让他答复林云。艾定碑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摞报表进来说，最近半年，办公经费开支太大，已经没有余钱为林云租房了。秦主任说，总不至于让林云一直住会议室吧。艾定碑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也没长三头六臂啊。秦主任说，你的意思没办法了。艾定碑说，要有办法早让林云搬家了。林云淡淡说，没关系，会议室住久了，就住办公室，要么住走廊，不过，我喜欢睡懒觉，来办事的人看见办公室和走廊成了宿舍，丢人的就不是我林云了。秦主任说，艾定碑你再想想办法。艾定碑想了想说，办法只有一个，等明年编制预算，将这笔费用上报财政，今年的预算早用完了，专款专用是财务制度，谁也不能搞特殊。艾定碑停了停质问林云，你是最讲公平的，应该理解吧。秦主任满怀歉意地说，还有三个月就跨年了，林云再克服下吧。艾定碑离去时，得意地朝林云抛个笑眼。艾定碑离去后，秦主任淡淡地说：“仆大欺主，这个艾定碑，仗着郑……”

　　林云自然不服一个火头军如此骄横，他想个人住房事小，这股邪气不打压不行，既然你秦主任管不住他，总有能制服他的人。他去找一把手反映情况，去了三次郑副主任都没在。

　　今天是第四次去，林云想再不将积压的意见提出来，人就要被憋死了，好在老天开眼，郑副主任的门终于开了，他正要前去，忽然门又关上了。想到领导的繁忙，林云只好克制住敲门的冲动，退了回去。回到办公室，秦主任让他通知各科室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