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什么是天使？

　　哎呀，别闹，我忙着呢。

　　妈妈，什么是天使？

　　天使就是天上拉下来的粑粑儿！

　　老师夸奖娇娇的妈妈是天使，那娇娇的妈妈是天上拉下来的粑粑儿吗？

　　啊……这个问题，哎呀，你还是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有事找爸爸吧。妈妈有个患者要做手术，我得赶紧去工作岗位了。

　　唉，这就是我的奇葩老妈对天使的解释，是不是有点逗比的感觉。

　　我的妈妈是一个标准的东北大妞，她的性格属于风风火火闯九州的类型，根本不会小鸟依人，温柔体贴这样的词语跟她无关。对啦，最无法忍受的是人家的妈妈都会笑，我的奇葩老妈竟然……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她竟然从来没有笑过！

　　有一首歌曲这样唱到：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把所有的烦恼和忧愁统统都吹散。轮到我妈妈这首歌应该这么唱：你笑起来可真难，像冬天的花一样，把所有的快乐和温暖统统都冻完！

　　唉，你看人家娇娇的妈妈，人长得漂亮，对娇娇也特别温柔。再看自己的妈妈，真怀疑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学校要举办趣味运动会，说好了妈妈和爸爸一起参加。可是，最后妈妈说要在医院加班，没有时间参加了。爸爸只好临时跟姥姥组合，带着我一起参加运动会。唉，怎么说呢，好端端一个趣味运动会，愣是因为妈妈的缺席变得没有了“趣味”。

　　姥姥年龄大，根本跟不上我和爸爸的节奏。姥姥还在游戏的环节里把腰扭伤了。看着姥姥好几天在床上躺着呻吟，我心里真是气愤：哼，妈妈，你眼里只有你的工作，就没有自己的女儿！你看人家娇娇的妈妈，一直陪伴在娇娇身边。在趣味运动会“两人三足”比赛里拿了第一，看着娇娇灿烂的笑，我心里真像是打翻了一坛子老陈醋！

　　晚上，妈妈下班回家来，我故意不给她好脸色。谁想到老妈的脸皮还真厚，竟然询问我们的成绩如何。倒数第三，这回你满意了吧？想不到妈妈竟然真的很满意，妈妈认真地说，不错，不错！还能够成功超越两组呢！

　　第一年趣味运动会没有参加也就罢了，那第二年趣味运动会又是什么情况？妈妈虽然勉强跟着去了，可是她就是不下场参加比赛。明明是母女跳绳项目，害得爸爸带着假头套冒充妈妈。我和“假妈妈”比赛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风，愣是把爸爸的头套给刮掉了！真是讨厌的风啊，爸爸涉嫌作弊，我们的成绩被取消了！问妈妈为什么不去比赛，她竟然说不会跳绳！对对，世界上还有不会跳绳的妈妈。

　　我们的比赛没有了成绩，妈妈还安慰我们。看着妈妈的样子，我脑子里飞快地想起一些成语：袖手旁观，幸灾乐祸，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等，反正都是贬义的没一句好词！

　　2

　　当然了，我的老妈也不是一无是处。我的学习成绩好坏她也关心，我的每次考试成绩高低起伏，构成了老妈脸上的晴雨表。尤其是我写了一篇轰动全校的作文《不会笑的老妈》以后，我和她之间积攒的“恩怨”终于爆发了。

　　在这篇文采飞扬的作文里面，我用反讽的写作手法把老妈的缺点进行了逐一的梳理，巧妙地进行了一番“揭露”。要不是字数限制，我会一直洋洋洒洒地写下去。因为我太有生活了，一想起我的妈妈内心顿时五味杂陈文如泉涌。这篇作文一经问世，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效果。这可是我的作文第一次赢得了全班同学的笑声和掌声支持，同学们纷纷给我点赞，还说我的作文深入浅出地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班主任老师连夜用微信“微”完了我的爸爸，又“微”了我的妈妈。老师说，这作文写得吧，文字倒是挺流畅的，但是保准你们看完以后心里堵得慌。

　　老妈看完我的作文以后，脸色铁青。她在厨房对爸爸说：太不像话了，这孩子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寒碜我，欠削！

　　“削”是一个动词，我们东北常用这个词表示打和揍的意思，在我们家也是一个常用词。老妈跟爸爸说这话是啥意思，分明就是调拨教唆爸爸对我使用家庭暴力。不过，我的爸爸可没有那么心狠，他才舍不得削我。

　　老妈和蔼可亲地问我：小惠，你再故意气我，信不信我真削你？

　　爸爸是一个和事佬，他耐心地在我和老妈之间周旋，生怕引发战争不好收拾场面。爸爸的意思是凡事都要好好商量，通过和平渠道解决纠纷。爸爸说，本是亲娘俩，相煎何太急，咱不能学习古人煮豆燃豆萁！

　　虽然最终我的结局没有像豆一样在那釜中泣，但这次算是彻底得罪了我的老妈。

　　我摆明态度，对老妈不满。老妈索性也摊开了底牌。

　　我说，你就是对我不好，你不是我亲生的妈妈。

　　妈妈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得听我的。

　　凭什么啊？人家的妈妈能陪着孩子，你呢，整天就知道你的工作。医院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医生？

　　从这次吵架开始，我和妈妈的矛盾升级了。

　　我不再理睬妈妈，明明妈妈在厨房做饭，我眼里视她为空气。在这个家里，妈妈就是不如爸爸温柔。还有，爸爸做事光明磊落，做错事情知道及时改正。而妈妈呢，就知道训斥我埋怨我。爸爸悄悄跟我说，吵完架以后妈妈偷着哭鼻子了呢。

　　晚上，妈妈来过我的卧室。我马上假装闭上眼睛装睡，妈妈在我床前站了一会儿。换成爸爸早都刮一下我的鼻子，揭穿我装睡的小把戏了。

　　这个不解风情的妈妈啊，轻轻叹息一声关上卧室的门出去了！留下装睡的我开始失眠了。

　　第二天上学，还是爸爸送的我。我跟爸爸认真地说：爸，我要跟我妈离婚！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抱有幻想。万一我的老妈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呢，从血缘关系的角度来讲，我也不能太绝情。按照爸爸的话说，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3

　　不久，我和妈妈和好的机会来了。月考的时候，我故意少答了一张卷子。导致我的成绩直线下降，老师觉得我太过分，不能马虎得如此彻底。所有就在家长群里点名，还要家长来学校谈话。

　　盼望着盼望着，最终来学校的人是腰伤初愈的姥姥。

　　姥姥还纳闷呢，平时很仔细的孩子，考试怎么能够忘记一张试卷呢？

　　我顶了姥姥一句，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女儿。

　　主动示好给机会不要，那就别怪我继续冷战了。

　　回到家里以后才发现，这个刀枪不入的老妈竟然没有回家。这可真是太过分了，她宁可待在外面也不回这个家了吗？问姥姥才知道，妈妈的医院紧急通知，要在医院连夜加班工作。

　　我从电视新闻上看到“新冠”病毒来袭，外面的气氛很是紧张。接着，学校发出通知，我们不能去学校上课了，一律改在家里上网课。

　　上网课的间隙，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新闻，心里竟然有点为妈妈担心起来。妈妈所在的医院承担的任务很重，妈妈连续一个礼拜没有回来了。开始我心里还能勉强挺着不去打听妈妈的动向，可是时间一长，我还真有点挺不住了。

　　趁着姥姥和妈妈视频，我也凑了过去偷听。

　　姥姥说，你要注意休息，注意安全。

　　妈妈在手机视频里说，小惠怎么样了？在家里网课上得认真吗？

　　我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哇，我的老妈现在就是一个“大白”，她浑身上下穿着防护服，捂得严严实实的。妈妈这是在工作休息的时候才跟姥姥视频通话的。

　　姥姥说，小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就放心吧。

　　我原本希望听到妈妈表扬我的一句话，可是妈妈字正腔圆地说：不听话别惯着她，削她！

　　哼，除了削你就不会抱，不会哄吗？真是的，本来我想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话到嘴边我硬是一仰脖把这句话咽下去了。唉，这个不解风情的老妈，她到底是怎么吸引到我帅气的爸爸的呢？大人的审美真是好奇怪，妈妈一点都不温柔，爸爸却偏偏愿意做她的坚强后盾。可怜的爸爸，真是一个糊涂的后盾——又厚又钝地被老妈洗脑！

　　姥姥心里也惦记妈妈，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姥姥就跟我讲妈妈的故事。因为姥爷生前是一个优秀的医生，这样影响到了妈妈，她从小立志做一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医科大学，如愿回到了家乡做了一名医生。因为姥姥家没有男孩，妈妈是老大，从小就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姥姥说妈妈是当男孩养大的。

　　这次“新冠”病毒真是厉害，传播的速度也快，妈妈和这个城市的白衣天使们义无反顾地冲上了抗疫情第一线。唉，妈妈确实很了不起，要是对我再好一些就完美了。比如陪我参加运动会，陪我跳绳看电影，比如她做女汉子的同时要兼顾到女性的温柔美，偶尔向我和爸爸展现一下浪漫……我们这个家，在老妈的影响下，太需要阴柔的美了。

　　姥姥抚摸着我的头，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不是妈妈不愿意陪我参加趣味运动会，不是妈妈不愿意陪我参加跳绳比赛。姥姥说，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遇到了困难，当时情况非常危急。妈妈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先保证妈妈的安全，然后再考虑生不生我。第二种是冒险生下我，那妈妈将面临巨大的生产危险。

　　姥姥说，妈妈选择了后者。

　　还好的是，我和妈妈都没有出事，我安全降生了，可是妈妈因为手术的原因留下了难言之隐。这个难言之隐叫妈妈非常尴尬，直到现在妈妈都不能笑，都不能咳嗽，如果一咳嗽或者笑的话，就会小便失禁……

　　天啊！听了姥姥的讲述，我一下子愣住了。怪不得妈妈不去陪伴我参加这些剧烈运动，怪不得妈妈一直不敢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不是妈妈笑起来不好看，实在是她不敢笑啊。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倾泻进来，铺满了我的床。而此刻，我眼睛里噙满泪水，想想还在医院奋战的妈妈，我真的无地自容。妈妈为了生我，才留下这样的病痛，原来我的老妈是这样的伟大！

　　妈妈回来过两次，都是在我睡着的时候。

　　听爸爸说，妈妈是回来洗澡的，顺便拿走了换洗的衣服。可惜的是，妈妈回来的这两次，我却是真的睡着了。

　　4

　　妈妈这个冬天都在忙碌着，她很少能够回家来。我和爸爸还有姥姥都非常挂念她，万一可恶的病毒盯上老妈，那可怎么办啊？一天夜里做梦，我梦见妈妈穿着白大褂在前面跑，后面是一群张牙舞爪的病毒在紧紧追赶，这些病毒脑袋上都长着齿轮一样的病毒触须，朝着妈妈挥舞……

　　我冲上去拉住妈妈，叫她赶紧躲躲。可是妈妈还是那套话，我是医生，我是党员，我不能退却。唉，病毒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眼瞅着病毒包围了妈妈。我挥起一把铁锹朝着病毒拍去……

　　我“啊啊”大叫着醒来，爸爸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查看情况。我满头是汗水，手里拎着扫地的笤帚，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爸爸问我怎么了，我说妈妈被病毒包围了，我去救妈妈，真是好害怕。爸爸，你赶紧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安全吗？

　　爸爸笑了，爸爸把我揽在怀里安慰说，明天咱们给妈妈包一顿她最爱吃的酸菜油梭子馅的饺子吧。可是，妈妈每天都在隔离医院上班啊，她根本回不来。

　　爸爸笑了，说他都约好了，明天就去给妈妈送饺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爸爸说干就干。爸爸从缸里取出一棵酸菜，这可是秋天的时候妈妈亲手腌的。爸爸开始切酸菜，把酸菜剁成馅。我赶过去帮忙，爸爸能够双手使用两把菜刀剁馅，爸爸累了的时候，我也抄起菜刀剁几下。和面的过程也很好笑，爸爸面和水的比例总掌握不好，盆里，面案上，手上都是面，姥姥特意录了一段和面的视频，嘿，我和爸爸都变成了“小白脸”。

　　像金元宝一样的饺子，在滚开的水里欢快地翻转腰身。开了两个开，饺子就熟了。盛在盘子里端上来，蘸上陈醋酱油或者蒜泥，再点上几滴香喷喷的香油，别提多好吃了，以前都是妈妈亲自下厨给我们包饺子，今天我们也想给妈妈一个惊喜。

　　可是，吃饭的时间都过了，妈妈还是没有回来。爸爸给妈妈打电话询问，妈妈说她们医院有特殊的任务，今天这顿饺子不能回家吃了。

　　我的脸上写满了失望。爸爸说，我和小惠去给你送饺子吧。这可是咱闺女第一次包饺子啊，你吃着肯定香。

　　妈妈在电话里急切地说，不行，你们不能来医院送饺子。

　　那咱们想点别的办法，我和爸爸一定把饺子给你送去。

　　我脱口而出，妈妈从手机里听到了我说话，她顿了一下告诉我们：中午救护车去二院取一批医疗器械，会路过咱们家，我从那下来。但是，不能回家，你们就在咱们小区对面的马路上等着我。

　　我和爸爸都欣慰地笑了，这个奇葩的老妈终于脑袋开窍了一回。

　　5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因为疫情闹的，人们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也是在做贡献。马路边上只有我和爸爸戴着口罩，在瑟瑟的风中等着妈妈。

　　一辆救护车停下，妈妈从车上下来。她还是“大白”的打扮，原本就不婀娜的身姿显得更加笨重了。

　　妈妈距离我们十米远站住。

　　妈妈喊：你拉着小惠，不准她跑过来!

　　爸爸点头，我也懂事地说：妈妈，我不过去。我和爸爸给您送饺子来了。

　　爸爸把饭盒放到马路牙子上，然后回到原来站的地方。我和爸爸就在风中站着，看着妈妈打开饭盒，看着她拿起筷子，夹起饺子吃……

　　慢点吃，饭盒里面有陈醋。媳妇，你辛苦了，原来包饺子这么复杂啊，以后咱们家再吃饺子，一家三口一起动手包！

　　妈，我……我错怪了你！对不起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老妈肚里能撑船。

　　油梭子酸菜馅的饺子，久违的家的味道。妈妈真有些馋了，蹲在马路边上开始吃起来。吃着吃着，妈妈抬起头来看着我们。我第一次发现，妈妈的眼睛其实挺好看的。

　　我此时的妈妈，一改平素的大大咧咧，她就像一位美丽的马路天使，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更加美丽动人。

　　你俩少说没用的，平时少气我一顿啥都有了。我吃饱了，你们赶紧进屋，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妈妈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那是我长这么大，听到妈妈打得最温柔的一个饱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