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果蔬店后院的木槿花开得格外娇艳,那株海棠也已粗壮了许多。茂密的叶子间结着一串串红红的海棠果,果子在绿叶的映衬下,更晶莹如珠,令人垂涎欲滴。
周梦溪站在院子里,她无暇顾及院子里美丽的景色。她在思忖着。
“姬鼠”到底是谁?宫泽裕子?应该不是。这个“姬鼠”应该是一个隐藏比较深的老牌特工,要比宫泽裕子更毒辣更残忍。从带走张雪松这一点上看,“姬鼠”应该是发现了张雪松的蛛丝马迹。而能够接近张雪松的人中,哪一个更像“姬鼠”呢?
周梦溪把张雪松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过滤,一个一个的排查,最后她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人——中村枝子。
对,这个枝子老师,是除了自己之外最有可能接近张雪松的人。从上次周梦溪在学校见到枝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周梦溪在心里重温着与枝子的最后谈话。
周梦溪在努力回忆着,从枝子当时伤心欲绝的表情里,周梦溪突然找到了很多疑点,她忽然觉得枝子的话里带着很多的疑问。
枝子自称是中村一郎的侄女,那么是否先从这里入手?她突然想到若干年前,大伯给这位中村一郎提供鲜藕的事来。如果没有这个线索,周老师藏匿的电台也无从找起。
可是如今,大伯已经带着小寻离开了。而锦城的鬼子们也在抓紧时间料理后事,这些周梦溪全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鬼子的末日不远了。
她发报请求组织利用安插在鬼子内部的情报网,了解中村一郎这个人,特别是他有没有一个在锦城女中教书的叫中村枝子的侄女。
她又暗自通过别的渠道打听枝子的情况,从被保护起来的美朵那里,周梦溪得知这个枝子在女中的身份很特殊,甚至超过了年级主任的待遇,她住的房间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很快,周梦溪得到了上级给她的答复:
中村一郎根本没有侄女。
周梦溪又联络到李毅,通过他侦缉队队长的身份,对锦城女中的通讯网进行监控,他发现从这里经常传出发报的无线电波。
周梦溪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这个枝子就是暗藏在锦城地下的“姬鼠。”
攻城的炮声越来越近,时间紧迫,为了不让“姬鼠”逃走,周梦溪请示组织,决定开展行动,抓住姬鼠。
与此同时,随着中国国内抗日战争的深入,我军进行大反攻,将原本分散的抗日根据地一一联通,并收复了诸多城市。
美国在日本的广岛、长崎投射的两颗原子弹后,又接连对日本本土的十二个城市进行轰炸。
而苏联红军也根据《雅尔达密约》,随即发表在对日宣战,发动八月风暴行动。
8月15日正午,日本天皇向全日本国民广播,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结束战争。
9月2日,标志着二战结束的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在停泊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主甲板上举行。日本新任外相重光葵代表日本天皇和政府、陆军参谋长梅津美治郎代表帝国大本营在投降书上签字。
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也传到了锦城,盘踞在锦城内的鬼子一片混乱。他们不甘心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有的切腹自杀,有的嚎啕大哭,仿佛一夜之间,这天与地便改变了颜色。
周梦溪和李毅带着几个地下党的同志,摸进了锦城女中,他们四处搜寻却没有发现枝子的下落。校内也是一片混乱的局面,师生们都在紧张的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周梦溪找到了枝子的房间,门是虚掩的,周梦溪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里面一片凌乱,地上床上都是被翻过的痕迹。柜子也已然被打开,里面胡乱地堆着一堆来不及拿走的衣服。周梦溪用手往里面探了探,发现了藏匿在衣柜最里端的电台。
电台都没来得及转移,看来枝子走得很仓促。
周梦溪来不得做更多的判断,她要截住“姬鼠”,不能让她继续逃窜。她知道只有“姬鼠”才最知道张雪松的下落,她必须要抓住这个“姬鼠”。
想到这里,她转身向门口奔了出去。
此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云端,似乎也在看着这尘世间的繁乱。
而“姬鼠”——这个化名为中村枝子的日本特务,现在却带着几个女中的学生,朝城外奔去。只要她们能够跑到城门口,那就意味着胜利,因为宫泽裕子早已经奉命备好车辆,等待着她们了。
枝子之所以要带上几个女学生,她有她的想法。日本已经宣布战败了,以她一个日本人的身份,要想真的混出中国势必难上加难,而作为一个教师的身份,身边有学生做掩护,这样的逃离,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个狡猾的日本女人在打着自己的算盘,何况她带走的这几个人的父母都是在锦城有背景的,她是想在必要时,以她们做人质。
前面就是城门口了,枝子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虽然她没有发现后面有追击的目标,但是她却有种预感,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败露了。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是很灵验的,她没有凭自己多年的谍报经验行事,仅仅靠直觉,就能够想象得到共产党是不会轻易让她离开的。
其实,她也应该像那些切腹的日本军人一样,为效忠天皇而死。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输光一切。这是她引以为荣的事业,她是想投入一生去做的。怎么就可以这样被抹杀?被忽视?她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从少女时代就被规划和设计的她,从青春懵懂就被训练和抑制的她,已经被塑造成了一个帝国最无情的杀人机器,可帝国却要无情地把她抛弃。战争就是以成败论英雄,这个她懂。可是孰是孰非还不能就这么轻易下结论,这个她是不能理解的。不管怎样,都要坚持到底,这才是最该做的。
和她同样想法的人又岂止她一个?守在城门口等待着“姬鼠”命令的宫泽裕子,应该和枝子一样的心理。这个有着野心和残暴的杀人狂魔,也在为这一场颓败耿耿于怀。她之所以此时还在听候和等待“姬鼠”的命令,实在也是心有不甘,在中国多年,她早已养成了跋扈骄横的性格,这种肆无忌惮的发泄和杀戮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种习惯,她不知道未来她还会做什么?她感谢“姬鼠”的知遇之恩,同时她也有个好奇的念头,她想看一看这个“姬鼠”到底是谁?
枝子领着学生们向宫泽裕子停靠的车辆走去。宫泽裕子走下车,正准备盘问这群人。
枝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走到宫泽裕子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
“裕子小姐,初次见面!我就是姬鼠。”
宫泽裕子在黑暗中瞪着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文静的女教师。
“你?你就是?”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姬鼠”的真面目原来是这个样子。从佐佐木挨打的那一天起,宫泽裕子就在心里勾画出无数个版本的“姬鼠”,可是她怎么也没想过,“姬鼠”会以一个这么美丽娴静的女教师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对枝子她是熟悉的,锦城学生运动那天,她也站在人群的外围。她亲眼目睹了是枝子出面制止了一场流血的场面。可是她却没有把这一切和一个日本王牌特工联系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她不禁开始对眼前这个“姬鼠”肃然起敬。她嗨了一声,便打开车门,等着大家一一上车后,也坐上驾驶的位置,准备发动引擎。
这时,从城外跑过一队人影,直奔她们而来。他们迅速包抄了车辆,宫泽裕子不得不打开车门,她不知道这群人是哪个部分的?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没有“姬鼠”的命令,她不会轻举妄动。
这群人是东山游击队队员,他们今晚出动是为了配合周梦溪抓捕“姬鼠”而来。
游击队员们命令车上的几个人下车,枝子也顺从地下了车。她们在接受盘查。而此时,周梦溪和李猛也从后面追了上来。
周梦溪一眼便认出了枝子,她向枝子走去。只见枝子向宫泽裕子使了个眼色,宫泽裕子迅速从怀里掏出手枪,向周梦溪开枪射击。
幸好一旁的一名游击队员手疾眼快,他朝宫泽裕子猛扑上去,枪响了,早已偏离了射程,子弹朝着空中射出。
听到枪声的游击队员们,迅速做出反应,他们包围了宫泽裕子和枝子,宫泽裕子还在做最后的抵抗,她还欲举枪射击,被一枪击毙。
气急败坏的枝子朝着倒下的宫泽裕子大喊着:
“你这个笨蛋,我根本不是让你开枪!帝国枉训练你这么多年,无脑啊。”
宫泽裕子到死也没有弄明白“姬鼠”,她可悲地结束了可耻的一生。
就这样,“姬鼠”落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