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上空风云变幻,刚才还晴空万里,一会儿便大雨滂沱。硕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瞬间就成了一个个漩涡。不一会儿功夫,锦城的大街小巷就变成了一片汪洋。
阴晴不定的天气就像阴晴不定的人一样。昨天还在为老洪嘉奖,今天又成了对他的哀悼。刚刚才宣告破译的电波,这会儿又成了杀敌的利器。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剧效果。
佐佐木和宫泽裕子接到“姬鼠”的最新命令:抓获“蚯蚓”没有想像的那样容易,一定要耐心些,只要“蚯蚓”存在,那就一定会留下踪迹。就一定能抓到“蚯蚓”的蛛丝马迹。
接到“姬鼠”命令的宫泽裕子,按照“姬鼠”的授意开始对锦城展开地毯式的盘查,他们绝不放过一个死角。为了防止引起锦城市民的恐慌,他们以办理良民证和查验身份为借口,开始挨家挨户地进行盘查。她们的主要目的是搜查共产党的秘密电台。他们摒弃了过去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抓的方式,这次是从两面包抄,集中向中间靠拢,要以掘地三尺的信心,挖出深藏的“蚯蚓”来。
而地下党组织也在抓紧时机,与敌人做着长期的斗争。敌人紧一紧,我们就松一松,他们抓,我们就收。他们放,我们就是上。
所以即使这样紧密的盘查,敌人也未能搜查出一部来。
叛徒老洪被铲除,日本人把疑点集中在了侦缉队的身上。何锦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他也开始在内心嘀咕了起来。
以前他曾经怀疑过张雪松,特别是顾明那个案子之后,他甚至默许了自己为张雪松所下的是共产党的这个结论。只要是他张雪松不做出加害于自己的事情,那他何锦才不管他是什么党,国民党也好共产党也好,于他何锦无关,只要不让他太难做,只要能够让他在日本人面前有个交待就行。
但是,老洪被刺以后,何锦也搞不清楚状况了。那个吴猛是张雪松安置到老洪身边的,当初何锦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张雪松全权处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可是老洪遇刺的那天,吴猛被打晕了,张雪松也受了伤。这两个人各有说辞,让何锦也无从猜测到底哪一个更可信。
据张雪松描述,事发那天,吴猛陪同老洪去商场为美朵买蛋糕和礼物。因为那天是美朵生日,张雪松知道美朵会被老洪从学校接回,便主动过来协助吴猛。他准备守候在老洪临时住处附近,以应对突发状况。
谁料在巷口老洪遭遇到了共产党特工人员的伏击,他来晚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看到老洪被对方劫持进那个废弃的厂房,他的腿在与共产党特工的遭遇战中被打伤。无奈他拖着伤腿只能撤退,那几个共党没有继续追击他。他当然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老洪,因为伤势严重,他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他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这些人走后,才直接去了医院处理伤口。
何锦从张雪松腿上的伤势上看,也确实出自他人之手,绝对不是张雪松自己导演的骨肉计。而且通过日本人出具的验尸报告分析,杀死老洪的一定是老洪身边的人,也就是说,从这一点上看,那个吴猛的嫌疑要比张雪松大。毕竟老洪对吴猛的信任程度要大于张雪松。
而吴猛的描述却含糊其辞,他说自己同老洪从商场回来,路经小巷途中,他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头部,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根本没有看见共产党的特工,也没有看到巷口的激战,更不知道老洪被刺杀,当他醒来的时候,连老洪的影子也没有看见。所以他只能回来报案。
日本人试图从张雪松的腿伤中找出子弹,从子弹入手,找出究竟是谁向张雪松开的枪。可是却没发现张雪松的腿中有子弹。那就是只有一点可能,子弹是擦着张雪松的腿穿过去的。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张雪松在运动中受的伤。这符合张雪松所说的,与共产党特工的正面交锋一说。
而从老洪的头部也没有取出子弹,老洪的头部是贯穿伤,刺客应该是贴着老洪的太阳穴开出的这一枪。这就说明老洪应该是和刺客熟识的。熟识有两种可能,一是,刺客可能是曾经与老洪联络过的人,老洪失去了防御的戒备,可是这又不值得推敲,如果老洪是被共产党的特工所杀,那么不管对方如何熟识,他都不能失去戒备,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人家就是来杀他的。那么另一方面就是这个人本来就是老洪没有戒备的身边人,那么吴猛和张雪松都有嫌疑,而吴猛的嫌疑更大。
如果吴猛是共产党的奸细,那他张雪松到底是何许人也?中统?军统?反正不是日统。
何锦聪明的脑袋瓜就这样快速地旋转着。侦缉队继上次顾明一案以来,屡次和共产党脱不了干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居然查出好几个隐藏在侦缉队内部的共党地下人员,这让何锦情何以堪。这么大的罪名,他何锦可不能背。不管他是谁?这一次他绝不放过。
先是吴猛被日本人控制,日本人屡次盘查,吴猛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日本人无计可施。“姬鼠”命令宫泽裕子放了吴猛。
“姬鼠”又下令宫泽裕子立即召见何锦,提醒他要警惕身边的兄弟张雪松。并且把分析的结果说与何锦,杀死老洪的一定是自己人。小巷设伏只是做个样子而已,真正的杀手正是保护老洪的人。
其实何锦心里早就明白,只是不愿相信而已。既然日本人已经掌握了事情的真相,他也无力回天,只能任由事态的发展。他在心里暗暗地说:
张雪松啊张雪松,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我也是自身难保啊。
那一晚,张雪松似乎已经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他滞留在周梦溪这里,待了很久,很久。
那一晚,两个人说了很多的话。张雪松从认识周梦溪开始,一直说到两个人隔着电台秘密举行婚礼结束。
他把周梦溪搂在怀中,紧紧地,紧紧地不愿分开。
张雪松那双带着无限柔情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周梦溪,仿佛要把她刻印在心底一般,看得周梦溪浑身不自在。她羞涩地推开张雪松,满面通红地说:
“你今晚怎么了?是不是喝了酒来的?”
“是啊!和侦缉队的兄弟们喝了几盅。”
张雪松顺着周梦溪的话接着说。
“我就说嘛,你喝了酒话真多。不过我喜欢你这个样子,特别有亲和力。不像平常冷冰冰的,若即若离。”
张雪松一把搂过周梦溪,他的泪水含在眼圈里,为了掩饰内心的起伏,他把头贴在周梦溪柔软的长发上。
“以后我会常常与你说说话,不让你记住我冷冰冰的样子。”
“好的。我记住了你今天的样子。黏腻腻的样子。”
周梦溪说完,脸便又一次红了起来。
她哪里知道那一晚便是她与张雪松的永诀。
张雪松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周梦溪,从此再没有回来。
离开了周梦溪的张雪松穿梭于锦城的大街小巷,他要在黎明来临之前,在敌人实施抓捕之前,做好自己的善后工作。
他要处理的事情真的不少,可是时间有限,有些他真的是无暇顾及。他只能挑出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去完成。
为防止敌人的破坏和监听,锦城的两部电台早已经暂停了使用。唯一一部还在使用的电台是藏在老伯家的那一部。最近老伯去乡下亲戚家了,张雪松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有关闭这一处。
张雪松必须把自己和已知的一份绝密情报汇报给上级组织,他哪顾个人安危,一个人冒险来到老伯家,开始发报。而就在附近监听的日伪特务们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串可疑的电波,他们出动警力在确定好的区域里开始搜查。
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划破长夜。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警报声,张雪松没有停下来,他继续沉着冷静地发出了那份绝密情报。
敌人在院子外面猛烈地砸着门,张雪松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电台前,他在向周梦溪发出最后一份电文:
“梦溪,我的好人,好好活下去!爱你的雪松。”
已经砸开了房门的敌人冲了进来,包围了这间小房子。张雪松拉响已经预备好的手榴弹,朝电台扔去。瞬间,随着一声爆炸声响起,张雪松从容地从浓烟滚滚的小屋中走了出来,他朝着面前的敌人微微一笑:
“请吧!先生们!”
几个气急败坏的敌人冲入小屋,被里面的浓烟呛得咳咳咳地跑了出来。实施这次抓捕任务的正是锦城特高课的课长佐佐木,他把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张雪松。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侦缉大队副大队长张雪松就是共产党地下谍报组织的负责人“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