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苑北边是昆明湖路。这路往北,沿小径走数十步,就到昆明湖边上了。
赏昆明湖,最好在傍晚。夏日傍晚,尤好。空气中暑热尚未销尽,但温度已降。傍晚的风吹在人身上,像是由蒲扇扇出来的,不强劲,但很受活。苏东坡说:“散步逍遥自扪腹。”在阳光苑里咥得饱饱的,吆一两友人,午后扶着肚子漫步,看花看草、看鹅看鱼、看长椅上的情侣,会觉到一丝荒漠人生中的慰藉。
傍晚的湖面很耐看。两旁草木葳蕤沃若,绿色映于湖面,恰好湖心蔷薇把红色花瓣落在湖面,恍若水中草木皆长出了蔷薇花。我曾写过一首稚嫩的小诗《此在》,化用了些在这场景中得到的意象,可作一观:
浮着处子般的白云
遥远的天际触手可及
漂着由风的飞絮
空气像流水逃离食指
久伫
湖水为飞鸟硬成了镜子
叶子却微波也不轻泛
水花和七彩的阳光一时响起
眸子澄澈如斯
晕染着
前世永不褪色的蓝天
今生来来去去的白云
来世行踪不定的清风
昆明湖的景固然值得欣赏,但最讨人喜欢的,应是那些小动物。
我说:“若真有来生,唯愿做白云一朵。”
她说:“我就想做咱昆明湖这几只鹅。”
“哈哈哈,好嘛,那我去给你喂好吃的。”我回她。
备考一年,见天儿赶进度,生怕复习不完。真考罢了,反倒觉得轻飘飘的,非得找点儿事儿干。考研后第二天,即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我与泓漩约着在图书馆自习。我们准备先在阳光苑碰头,吃过早餐,去读读书。
吃过早餐,我们临时加了个环节——逛逛学校。我提议,可以打早儿去昆明湖喂鱼、喂鹅。泓漩到窗口买了俩馒头,拿过,我们往昆明湖走。早晨,又是周内,这儿学生不多。那几只鹅正站在草地上,它们脖子一伸一伸的,拔草来吃。我和她慈悲心大发。
因听过种种“恶鹅袭人”的传说,我犹犹豫豫。我们年级有位徐同学,甘肃人,皮肤棕黄,身近一米八。他平日喜读《庄子》,总一幅散漫不恭、落拓不羁的模样。听说,有回他与同学在昆明湖畔散步,几头鹅雄赳赳气昂昂迎面踱来,他转身就逃——他小时候被鹅咬过。我心里也有点怕鹅,不敢向前。
泓漩一点不怕,开始喂它们。她扔下一块儿,它们叼起来,吞了,望着她叫唤。没几下,她的馒头揪完了,我的几乎还没动。我掰了一半给她,于是她又开始投喂,这次,每一块儿较之前小很多。就是这时候,她满怀憧憬地说:“哎呀,我就想做咱昆明湖这几只鹅。天天有人喂。”
我想到六月份的事来。那正是毕业前夕,我和汉中的李哥、爱吃面食的郝同学一块儿去昆明湖喂鱼。那是初夏,鱼活泛,扔下块儿馒头,不一会儿就能来一群。鸭子、鹅,见人投喂,都往这儿窜。我和李哥倒很规矩,郝同学喂着喂着,自个儿咬了一大口馒头。我和李哥绷不住,大笑。他说:“你们试试,热的,好着呢。”这场景使我感动。我觉得此时此刻我们与鹅、鱼、鸭子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乃至与身边的柳树,与自然万物是平等的。马一浮先生说:“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生活里,这种感觉总是不可多得。但仅在昆明湖畔,我便得了多次。
昆明湖的草木生灵都是带不走的。在校,得好好珍惜。比如,至少,每月去喂一次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