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总得有条落叶满地的路,得有那些个挂在枝头沉甸甸、金灿灿的果儿,配上显得格外蓝、格外远、格外爽朗的天,才算得真正的秋。
故乡属南国,秋于我之感,不过水凉三分,青山缀装些许红叶。生长十余年,所遇真秋,是师大校园中的邂逅。
“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宿舍楼前是整齐的法国梧桐。躺在床上,面向窗口,便可看到梧桐叶摇落地面的情状。出门后,定得像顽童,寻得最枯最干的叶儿,轻轻地踩上一下,听得清脆响声。
听得人说梧桐“知秋”“知闰”,每条枝上,平年生十二叶,一边六叶,闰年生十三叶。于是在轻轻踩碎那些落叶前,我总会细细地观察这神奇的梧桐到底是几叶,比对比对这民间俗说。
除了梧桐,银杏更是看点。本是青扇解夏暑,秋风悄来缀明黄。学校里有一条旁植银杏的长路。
银杏夏日叶子翠绿,细细看来,又与他物不同。叶茂,且形状极似碧扇,扇叶边缘的波纹又极似裙摆。但倘若作裙摆来看,则是秋日最佳。秋日银杏叶由底端渐渐向上濡黄,与碧绿长裙相较,不仅颜色更多,而且总能在某天再次路过时惊奇:“这个裙子怎么会和上次不一样。”直到银杏全然变黄,便知秋深了。
而不知怎地,一到秋日,水便无情。好似瞬间将泛绿的池水变为深色,变凉许多。常去曲江流饮,春夏尚可见小鱼穿梭,秋日一到,水呈墨色,便只能看水中荡漾的倒影了。
总爱坐在那石上,痴望着水中的树木、飞鸟及静坐的人。等秋风催得点点涟漪,将天空荡漾起来,方缓过神。再看看手里的埙,急忙地练了起来。
师大之秋,于我,亦有不满之处。栽种一道儿柿子,却不愿给人吃,白便宜那过往的雀儿,鹊儿。可恨远处可触的满树香甜味道,只能作无限遐想。每每走过,总得抬头望望,对着舍友说一句:“晚上我们摘两个下来尝尝。”心里却自嘲似的吟道:“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见过往鸟儿大快朵颐后还摇摇头,叽叽喳喳呼朋引伴,引其他鸟儿来一同分享,直气得我怒发冲冠,恨不得捡起石块儿将它击落下来。看到柿子掉落我感到非常惋惜,但见它们吃得只剩空壳的干净利落样子,却又免去了仇恨,反倒希望它们吃得一个不剩了。
如今身在台湾求学,昨日于路旁忽闻鸣虫震耳之声,再望望地上绿茵茵的草儿,周遭已换作高高低低、枝繁叶茂的古贝木棉、黑板树和棕榈。只觉“琨黄华叶衰”这规律似乎并不适于这里。
忽地想起师大的秋色,便专差同学发了张师大秋日图景。也正是这仲商下旬时节,银杏叶大半还是浓绿,只下面些许染黄。于阳光下看来,偏像镶有金带的绿宝石。
今秋,定再难见那梧桐落叶纷飞,银杏满地翻黄之景,心中颇憾。去年乙未平年,梧桐落叶确是十二叶,今秋丙申闰年,倒不知是否真是十三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