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不会打呼噜的时候,写过一篇《乡下的呼噜》散文。这个散文最初发表在《精神文明报》副刊上,被《读者》乡村版等多家报刊转载。还获过四川省报纸副刊的好作品三等奖。
我是快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学会打呼噜这门手艺的。属于大器晚成,学会了就发扬了光大。有一回我儿子说:爸,你的呼噜都把我吵醒了。
其实每个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打呼噜的,打呼噜是一个生理毛病,可是大家的内心都当作了一种精神缺陷一样。尤其是女人打呼噜,这个更叫人无法接受一样。女人怎么可以打呼噜呢?这也曾经是我的想法。跟妻子结婚以后,就发现她有时候打呼噜。当时就觉得好可笑啊,女人还能够肆无忌惮地大声打呼噜。
细究妻子打呼噜的毛病,还是她劳累的缘故。白天下地干活多了,睡的姿势不对,就好打呼噜。她有时候不好意思,嘱咐我听到她打呼噜影响到我休息,就轻轻碰她一下。她睡觉很轻的,一碰马上就醒了,呼噜就没了。
我一直没有忍心碰过她,慢慢就默认了这个程序。有妻子的呼噜陪伴,也没有觉得怎么烦人。
后来发现打呼噜这个手艺也是遗传的,岳父和岳母的呼噜一个比一个响,有一年回家过年,整个晚上我是没少遭罪。乡下的大屋,我也不能半夜开灯。就只能听着两位老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音。睡不着,在黑夜里等着亮天。后来就想在城市过年,在城市可以分屋睡觉,就是睡不着,也可以起来开灯看书或者上网写作。
那个时候我是省作协的签约作家。每次出去开会,万琦老师都为了谁跟谁一个屋犯思量。因为有的作家是一点声音都不能入睡的。不想我从工地走过来的,什么样的阵仗都见过。所以,每次都把最能打呼噜的人分到我房间。
一度以来,我都以不怕别人打呼噜和自己不打呼噜而自豪。
后来不一样了,进城参加工作,年龄也过了四十,身体胖了许多。呼噜的手艺也慢慢学会了。开始是小打,我自己没有感觉。
发生过两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
一是几年前,我在省作协开会。同屋的作家,半夜不堪忍受我的呼噜,半夜把床垫子搬了出去。我迷迷糊糊醒来,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床洞,吓了一跳。好半天缓不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明白了,自己打呼噜影响到了人家。于是,心理有了阴影。
还有一次单位组织出去观摩戏剧节。我跟恩波一个房间。他是有一点声响都不行,每天要靠吃安眠药入睡。我那几天像一个罪犯一样煎熬。就想,自己为什么学这门手艺呢?
这两件事情,其实使我理解了那些打呼噜人的心理。生理上的问题,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歧视,对方遭罪睡不着,打呼噜的人心理也会产生影响。后来我出差,是最怕跟不打呼噜的人一个房间。如果允许的话,我是可以自费自己住一个房间的。但是,事情往往是这样,出差的时候,都是按照两个人一个房间配备的。你自己单开房间,显然不合适。
再后来我打呼噜声音大了。大到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有时候忽悠一下听到了。尤其是那几年喝酒,睡觉声音就更大。有一次,妻子不堪忍受我打呼噜,跑沙发上去睡了。我心里就不高兴了,憋了一天,终于说了:结婚二十多年,我都能够忍受你的呼噜,凭啥我打呼噜了你就跑?
妻子自知理亏,从此我打呼噜就咬牙坚持。
我不知道其他会打呼噜的人,是不是跟我一个心理。在所有打呼噜的专业选手当中,我算不得成绩最好的。据说,我单位打呼噜能人,能够影响到宾馆的同楼层睡觉。你说威力大不大?
我看过一本书上说,打呼噜是人老的标志。是疾病的话,也是因为年龄大了,器官的功能不行了。就像我的电脑,用一段就嗡嗡地响一样。书上还说,打呼噜暂时还不怕,就怕打出去再吸回来,或者往外吹气,咻咻地吹。那是在吹棺材上的尘土,在吹坟里的土。吹干净了棺材,吹深了坟墓,人就快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样想,就特别害怕。呼噜来的时候,就想想在这个世界的时日不多,不多,就应该更加珍惜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