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这样来自乡下的农民,才会毫不犹豫地把果实塞进嘴巴
妮妮越来越适应城市的生活了,偶尔带她回老家朝阳,她也高兴,是孩童那种简单纯粹的高兴。
记得妮妮刚来沈阳那会,我最大的变化是有了人监督,便每天锻炼一下身体。早上起来,沿着和平北大街一直往前走,到早市,买些蔬菜豆浆之类的往回再走。我喜欢早晨的沈阳城,没有喧哗和浮躁。
那时走在人行路上,看到马路边上多了一些木头箱子。每个木头箱子里面长着一棵小桑葚树。我挺好奇,老家山上有很多这样的树木,我小时候时常去树上采摘桑粒吃。在异乡的街头突然见到这么多,很惊喜。何况,每棵桑葚树上都结满了可人的果实!
我凑近细看,一些桑粒都要成熟了,泛着红晕,要是紫色就甜了。我还是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会在街头出现这么多带着果实的桑葚树呢。难道不怕路人随意采摘吗,采摘不注意的话就会伤害到树木的。
那天上午,爱人带妮妮出去玩,也看到了桑葚树。没敢给妮妮摘,怕她吃上瘾。爱人回来就说了,街上全是桑葚树。我们就商量,一定不要给孩子摘,大家都看着,多美。妮妮不知道那东西好吃,就不会要了。
接连几天早上,我从街上路过,都看到桑葚树保持的很好。我琢磨半天,终于恍然大悟,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不会采摘那些果实的。素质高是一方面,还有他们觉得大街上马路灰尘下的果实不干净。只有我这样来自乡下的农民,才会毫不犹豫地把果实塞进嘴巴。
说来惭愧,我是一个吃水果不习惯清洗得很干净的人。有时候,用手一抹就吃下去了。这是一个不好的习惯,可是,我没有办法改变。采摘一粒桑葚,用手轻轻擦拭,递给妮妮:吃吧。好吃吗?
妮妮说:好吃。真好吃啊。
回头爸爸去市场给你买,这里的不干净。可是,我在早市上没有看到卖桑葚的小贩。我希望女儿长大以后是一个讲卫生的人,不只是吃水果要清洗,她的精神世界也一定要纯洁透明。
倾听吧,这就是生活
至今,我说话还有朝阳口音,经常有人会问我,你不是沈阳本地的吧?
沈阳的口音和我老家有不一样的地方。我老家说好,行,或者可以,一般都说中。女儿妮妮进城那时还小,发音不准,“中”读成了“冬”,沈阳的小朋友更听不懂了。沈阳人不太注意却分z c s 和zhi chi shi 。那天上班,同事昕阳讲个故事,很多人一起议论沈阳人的口齿不清,被一沈阳朋友听到了,很不高兴,问:虽(谁)说的?
我们小区有一个女人,地道的沈阳人。她家也有个女儿,比妮妮大几个月。妮妮和小姐姐总在一起玩。那天爱人跟她说话,主要说孩子吃饭的事。我在边上听着,她这样说:孩子不爱呲,一顿呲不点,看着就呲,不看着就不呲。不呲吧,就得糊弄呲。不糊弄就不呲……
后来,我明白了,敢情我们吃饭是往里“吃”,他们吃饭吧,是往外“呲”。
我们朝阳的方言其实也挺有意思,但一个地区的语言也各有不同。比如北票那边的方言可能更浓重一些,朝阳县也有不一样的方言发音。原来我打工的公司,会计是我们朝阳乡下的,方言浓重。他去别的单位催要欠款。跟人家说:你得给我想办法解决了,这钱我们等着使呢?
“使”就是“用”的意思,我们老家都这么说话。比如,这工具好使,就是好用的意思。那个单位的财务是两个女孩子,抿着嘴。我们的老会计一出门,就憋不住笑成一团,她们以为“等着使”是“等着屎”。
我打工那时候的老板也说一口朝阳方言。一些乡村把“总是”“经常”好说成“宝丁”。她交际的圈子都是城里的阔太太,一次想买一件貂皮大衣,两万多。她就抱怨说:去年我就想买了,可是他宝丁不叫买。我张罗一回,宝丁给你驳回来。
几个城里的阔太太私下议论,她们家不是她说的算吗,咋还有个“宝丁”管她呢。“宝丁”是谁呢,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啊?
听得到多种语言的日子丰富多彩很多。倾听吧,这就是生活。
希望妮妮长大以后画的第一幅画,画上我们今天的小屋子和温暖的小日子
刚进城时,妮妮还小,中午该睡觉的,可她好像很兴奋,没有困意,也不让我好好写东西,还经常动用暴力手段对付我。我防不胜防,也忍无可忍。可是,她仗着是女儿就不怕我。上午去幼儿园打听一下,想叫妮妮去幼儿园学习。这孩子不笨,虽说学啥不像啥,但除了不乖都是乖。
记得一次我隆重表扬她懂事,知道给我拿药治感冒。我写篇文章发在博客上,《佛山文艺》的小琪编辑给选去发表了。这宣传的力度不小吧,从大东北一下子就捅到广州去了。小家伙立马觉得自己是明星了,开始更加严格要求自己的“孝心”——我没病也要被她强行灌药。药片塞嘴巴里,还要拿水喝下去。实在叫人受不了,反抗无效。妮妮妈自从生完妮妮后,就基本没替我说过话,她们娘俩串通一气,风雨同舟。这样的“孝心”持续,我命休矣!
我和妮妮妈琢磨让妮妮上幼儿园。去了一家,非常正规。出来一个老师接受我们的咨询。人家告诉我,入园先要去体检,拿到体检证明才能接收。问一下每个月的价钱,告诉我说800元。爱人一下子就蔫了,这样的价位,她是接受不了的。妮妮进幼儿园的话,我的负担更重了。
可是,把妮妮放在家里,我没时间教她学习,主要是她不学,仗着管我叫爸爸,就为所欲为。打我一巴掌,给我个甜枣。再打我一巴掌,再给我一个甜枣。一天打我很多巴掌,给我很多甜枣。到头来,啥也没学会。我倒成了挨巴掌捡甜枣的个体户了。
送幼儿园的事情还在拖。爱人说,一是担心我扛不住。二是她还闲着。不行再等等,等买了房子,就近上幼儿园吧。咱们自己在家先教育一下。可是我哪会教育呢?我没有才艺,写小说和剧本妮妮也不学。教她在画板上写1,妮妮老也写不直,却吵着上街找外国人。妮妮对外国人感兴趣,会说一句“鼓捣猫宁”。一天在市场,听到一个外国人说:要一斤饼。我跟妮妮说,咱还是回去学汉语吧,人家比你说得还清楚呢。
妮妮爱美,知道拍照好玩。她找我拍照N次,会举着手指造型。照片的背景选在书堆前面。没有书架,书又太多,就堆在我头上。
拍照以后,开始我们自己的教育计划。妮妮妈说,你教画画吧。我哪会画啊?我从来就不会画!
妮妮不干,我就只好画。先画一只瓢虫,黑乎乎的。再画一条鱼,也没有一个好形象。继续画一台电视机,因为拿错了画板,还给画颠倒了。正着看瓢虫和鱼吧,电视机就扣过来了。正着看电视机吧,瓢虫就扣过来了。我根本不想画,妮妮就哭。
唉,还是画好了。妮妮很开心,举着画板留影,还说爸爸是画家。
我跟妮妮妈商量一下,再忍一段,等日子好了,一定送妮妮去个好幼儿园。给她找个真正的画家教她画画。希望妮妮长大以后画的第一幅画,画上我们今天的小屋子和温暖的小日子!
(发表于《当代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