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离世以后,乡下老家的房子闲置下来。
妻子儿女带着岳父在老家市内生活,我一个人在沈阳上班。前些年,岳母患病的时候,院子里荒芜不堪。先是大姐在院子里种了玉米,秋天以后,大姐收走了粮食,丢下一院的玉米秸秆,瑟瑟地站立着。
我不喜欢看到那样的一幕,如果庄稼没有了绿色,就像人没有了红色的血液。院子里死寂般的氛围,叫我感觉压抑。于是跟妻子商量,就是再忙,也要骑着电动车回乡下老家的菜园里种菜。
我们决定种植蔬菜还有另外的考虑,希望岳父不会因为老伴儿的离世消沉下去。菜园重新开始种了,院子里多了烟火气,生活有了生机。初春,我和妻子种了一菜畦的大蒜,现在早已经收割。清明前后种下的土豆,前段时间也有了收获。
三五天回家一次,妻子顶着烈日除草,侍弄蔬菜。院子一面是菜园,一面是闲置的地方。原来闲置的地方是有四间小厢房的。因为年久失修,前几年扒掉了。早些时候,院子里是泥土地,我怕下雨天泥泞裹脚,就用老房子的旧砖头一块挨着一块铺垫开来。
没有想到这些碎砖头还挺漂亮,铺垫以后的效果不错。一块接一块的红色小碎格子,没有规则,却又赏心悦目。我们那个村子别人家院子都是水泥铺地。我不喜欢,土地被水泥捂得透不过气来,这跟院子里肃立一群枯死的庄稼秸秆是一样的阴郁。
那些红色的碎格子中间是有泥土的,早些年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院子里很干净。可是房子一旦闲置起来,我们惊奇地发现,院子里简直在悄悄发生一场战争。
雨水丰腴,三五天回去,这边闲置的空地上热闹非凡。原来看似平坦的地方茂密地生出一院的杂草来。仔细看一下,这些红色的碎砖头中间拱出的野菜最多。而马齿苋是这些野菜的头,它带头疯长。枝蔓丛生,花开花落,马齿苋用它的繁华拼命点缀这一院的落寞。
每次推开院门,老少齐上阵,挥舞锄头铁锹,一顿狂砍。顷刻间院子里喊杀阵阵,这些野菜野草尸横满地。隔三五日再回,这里的繁华依旧。开始分析,明明是砍杀大半,为何重新茂盛无比?是不是没有斩草除根,留下隐患。于是吸取教训,丢弃武器,开始徒手带根拔下那些马齿苋。
再回乡下,却发现院子里依然是涛声依旧。索性不再管,挑嫩的马齿苋采摘,用水焯了拌凉菜吃。这马齿苋口感黏滑,味道独特,能做凉菜也适宜煲汤做馅吃。幼时,被蚊虫或者马蜂叮咬,用生的马齿苋捣烂敷于患处,也有消肿减痛的疗效。
日本有个著名的园艺家叫柳宗民,他写了一本叫《杂草记》的书,分上下两册在中国出版。我好奇买来细读,竟然发现在日本马齿苋也很常见。看来植物是不分国界的,在日本乡村的院子里想必也有无数棵马齿苋在顽强地生长。
柳宗民在书中写马齿苋,开花短暂,早上开花,下午就谢了。我却没有完整观察一株马齿苋开花的过程,它们花小,闻不到花香。又是匍匐在地上,根本注意不到。据说有的花为了等待授粉,能够挺到傍晚花谢。
不管如何管理,只要三五日不回老家,马齿苋就会再次冒出来,一茬接一茬,一棵接一棵。我时常在想,它们的种子什么时候钻到地下的呢。为什么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有我们离开时,它们开始肆意生长呢?有时候我产生幻觉,觉得满院子的空气里都有马齿苋的黑色颗粒种子,在围着我们跳舞。
一株马齿苋在跟我们藏猫猫,躲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我们忙碌的生活。可是,当我们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它们马上就钻出来召唤我们赶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