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长着一副凶相,尤其是眼睛。人其实从面相上就能够看出一些善恶的。他就是那种恶人。我在辽河油田兴城疗养院打工,这个司机负责每天去车站接站。是通勤车的司机。
他的态度,我们叫“馊性”。其实用没人性形容更合适。
我师傅徐守财去外地,打电话给师母,说晚上几点回来,叫我去接他。师母告诉我坐通勤车,帮助师傅把东西装到车上一起回院里。其实,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司机的嘴巴像塞满了男女生殖器,骂骂咧咧也不知道跟谁。脾气相当暴躁。我是临时工,大气不敢出。车准时出发,准时到了火车站。他喊:赶紧啊,十分钟,别鸡巴磨磨蹭蹭的。
我下车以后赶紧去找师傅。这下麻烦了,别人都接到了人,只有我没有看到师傅。也不知道是晚点还是人多看不见,我急得喊,没用。因为司机说十分钟就开车,我赶紧跑回去,跟司机说:师傅,再等一会,我没有找到我师傅。
司机朝我吼:你少扯鸡巴犊子,就十分钟,不走拉鸡巴倒。人别人都出站了,你接的人没上车。别跟我逼逼,反正我到点就走。
我一看,没有办法,重新跑回去找。十分钟很快就到了,我再次回去跟司机商量,再等一下,师傅肯定要回来。结果,他暴躁地骂:你是傻子啊,我说十分钟你听不懂啊。上车吧你,不上车就在这等。
我第一次感觉绝望和无助,摸身上,穿的是工作服,竟然一分钱都没带。没有办法,我只好上车。这一路他继续骂骂咧咧,我不敢跟他计较,心里焦急万分。
车回到院里,我赶紧下车,去问师母,是不是师傅回来了。师母在家里等我接回师傅呢,哪有师傅的影子啊。我悄悄回餐厅取自行车,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兴城车站。挺远的路呢,我摸着黑快速蹬着自行车,我怕师傅一个人在那等啊。
其实,师傅就晚点五分钟,通勤车司机就是不等。他下车以后,找不到我,就打车回来了。我骑自行车跟他擦肩而过。我到了车站,在人群中喊师傅,找他。直到人流稀少了,我才疲惫地停下来。我骑着自行车从车站回到疗养院,已经很晚了。师傅和师母在大门口一直等我,老远见到他,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的师傅徐守财是面点师,他业余喜欢集邮。我跟老九都是他的徒弟。师傅其实喜欢老九那样聪明机灵的男孩。但是他很善良,信任我这样憨厚稳重的徒弟。我知道我没有其他男孩的优势,长得不帅气,手艺也不能一点就通,办事不灵活。只能用勤劳来弥补。师傅对我很好,这次接师傅,他没有怪我,还安慰我。回忆起那段打工的时光,我无数次地想自己就是《西游记》里的沙和尚。
这次接师傅,激发了我心底的一些波澜。我看到了身份的重要,同行接站的都是院里的职工,司机就是再恶劣,也没有跟他们骂骂咧咧的。如果我是正式的职工,他也不至于五分钟不能等。有时候我挺恨父母的,从小没有给我们灌输恶的理念,以至于在社会上受欺负。以我的想法,其实应该把他从驾驶室里薅出来,把他的鸡巴打错环才对。其实,那件事情发生不到一周,那个司机就因为嫖娼被当地警察抓获。这都是我没有把他打错环造的孽。
可是,我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只能意淫。我又想了很多很多,打了他以后,我没钱赔偿。打了他以后,我怎么回家。打了他以后,我会被拘留,我的人生就有了污点。
我师傅从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对我更加地好了。他不懂写作,但是一直在鼓励我不要放弃自己的追求。几年以后,我在盘锦兴隆台,找到了师傅的家。那时候我再次改行在建筑队做材料员呢。师傅还询问我,是不是还在坚持写作。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写的很少,但是师傅的话我没有忘记。
有时候写作的动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得到尊重。一点起码的尊重,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又是多么的不容易。仔细想想,写作的我和不写作的我,我更加感觉那个不写作的我,是那样的真实可爱。可是,社会是鄙视你的卑微。大家都在门缝里看人。只有你能够写作了,你才是他们心中的英雄,你才可以牛逼起来。才可以有文化起来。别的职业,我干过很多,一点尊重都没有。整个社会似乎都在装逼,叫我们这些不会装逼的人,都有了想装逼的冲动。
洗尽铅华,我们两手空空。
这就是生命的无奈。每当有人叫我李老师的时候,我心里都会有一丝滑稽的感觉。尊重得到了,心灵就崇高了吗?我们自己内心知道,到底蜕变了多少。长大和成熟不是错误,可是真诚会越来越远,而虚伪会占领高地。谁能够停下浮躁的脚步,拷问一下卑微的灵魂。反思与警醒,才是我们需要做的。
文明与进步,在推动社会的发展。而心灵的呵护,更需要返璞归真的勇气。连说句真话都为难的我们,又能够写出什么样的文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