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柱生
营渠战役初战告捷,红军打开地主粮仓,把粮食分给贫苦百姓。地主家养有几头大肥猪,红军宰杀后,除了犒劳将士们,也分一些给穷人。牛娃领到一块油汪汪的肥肉,忍不住伸舌舔了一下。自长这么大,他还没吃过猪肉!
牛娃今年十二岁,靠给财主放牛为生。红军到来后,田地分给大家,牛也分给大伙儿,每五户一头,大家轮流放牧,牛娃就解放了出来,跟爹一起侍弄才分到的田地。此时是秋天,稻子开始收割。
爹接过那块一斤多重的猪肉,切一半,用蒜苗给儿子炒了盘回锅肉,香得牛娃直咽口水。牛家平时都是吃稀饭,粥中掺野菜,所以稀饭总有一股苦涩味儿,现今分到了粮食,况且割稻是力气活儿,就特地煮了一砂锅干饭。牛娃舀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先就刨了几大口——他从来没有这样“哈吃”(四川话:大吃大喝)过。牛娃迫不及待地回到桌边,夹起一片被酱油炒黄的猪肉,塞到嘴里一嚼,油滋了满嘴,齿颊互芳。“真香啊!”牛娃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他细细把口中的肉片嚼烂,才慢慢吞下去。
睁开眼,却见父亲正瞧着他,眼里噙着泪。“爹,你咋不吃呢?”牛娃惊问,爹揩去泪水,问:“猪肉香吗?”“香得很!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那就多吃点儿。唉,爹没本事,你这是头一次吃猪肉,还是托红军的福,天可怜见……”
牛娃夹起一块猪肉塞到爹嘴里:“红军真好,我也想参加红军。”爹笑道:“你还没枪杆高,咋个参加红军?”牛娃说:“红军里不是有做饭的吗?我可以帮烧火呀!”爹说:“快吃饭吧,猪肉冷下来就没有那么香了。”
牛娃又搛起一块肉片吃,问道:“野猪肉也有这么香吗?”
“比这还香……”爹说着,突然顿住了,脸色也变得悲戚起来。
这时门外有人喊:“牛大伯在家吗?”随后门口光线一暗,一个红军走了进来。牛大伯一看,是梁连长,手里提着一块二刀肉(靠近猪后腿的肉),足有两斤多重。
“哟,都吃上啦?”梁连长笑着打招呼。
牛大伯连忙说:“来来来,一块儿吃!因为有好菜,所以今天午饭吃得早,吃饱了好干活……梁连长,你咋个又提猪肉来,我家不是分到一块了吗?”
牛大伯拿来碗筷,要给梁连长舀饭,后者制止:“我吃过了,尝一下你的手艺就行。”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猪肉吃,赞不绝口。其实,他分了一上午猪肉,现在才忙完,肚子早饿了。
梁连长说:“猪肉分到最后,还剩一块,我就给你们提来了。因为我看到牛娃领猪肉时,忍不住舔了一下。后来听村民们说,他从来没吃过猪肉。你看地主阶级把人给压迫的!”
牛娃说:“我一拿到猪肉,就想生啃一口……”
“这回呀,让你把猪肉吃个够!”梁连长说着指着挂到墙上的二刀肉。
牛大伯道:“这咋好意思……”
梁连长说:“我们也是有事相求。牛娃,你爬过鹅颈项(山名)没有?”
“经常爬。放牛时,常爬上去找野果吃。一次还在山上逮到一只野猪崽……”
“那好,你今晚就带我们爬上鹅颈项,敲掉那里的守敌。川军妄想在通天、大庙一带构筑工事阻挡红军解放营山县城,那是做梦!”
牛大伯对儿子说:“你不是想参加红军吗?今晚给红军带路,就是参加了红军。你一定要把路带好,不能迷路!”
“放心吧,迷不了!”牛娃拍着胸口说。
是夜,墨蓝的天空挂着半边月亮。在淡淡月色中,红军悄悄摸到鹅颈项背后,在牛娃的带领下,攀藤蹬石而上。到了山顶,出其不意向守敌发起攻击,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活捉敌团长,击毙作恶多端的民团敢死队长陈大牙。
牛娃上前连踢几脚陈大牙的尸体,骂道:“还我野猪!还我娘!”
原来,牛娃两年前捉到一只小野猪,抱回家饲养。陈大牙听说了,就叫团丁过来抢。牛家父子想夺回来,陈大牙拔枪恶狠狠道:“老子是敢死队长,只要你敢死,就尽管来夺!”牛娃的妈妈扯猪草回来,知道此事后,就到民团去说理。不但没把野猪要回来,还被陈大牙糟蹋了。她十分悲愤,就吊死在民团门口。
牛大伯听说红军杀死陈大牙后,多时的冤仇得到伸报,觉得更不能要梁连长送来的二刀肉,应该给红军伤病员吃。可他回家拿肉时,却没看到猪肉,也没看到儿子。
他拿上柴刀上山,打算砍些枯枝给红军食堂送去。却发现儿子跪在其母坟前,前面摊着一张宽大的芋叶,上面放着那块二刀肉。
“妈妈,红军一来,我就吃上猪肉了,可香啦!昨晚我带路,红军把陈大牙杀死了,为你报了仇!红军还要解放县城,建立苏维埃,那是咱们穷人的政府。地主老财的田地粮食什么的,红军都分给了乡亲们。这是红军分给我们家的猪肉,爹说叫二刀肉,是猪身上最好的,你闻一下吧……”
牛大伯静静地听着儿子絮叨,老泪纵横。
祭奠完毕,牛娃提起那块猪肉,朝红军临时医院走去。
牛大伯见状,感到十分欣慰。
可吃晚饭时,牛娃却变戏法似的从卧室里拿出一块二刀肉,放到饭桌上,“爹,咱们看肉吃饭!”
牛大伯一愣:“你没送到医院去?我以为你拿给伤病员们吃了哩。”
“爹,你仔细瞧后再说话。”牛娃笑道。
牛大伯拿过猪肉,感觉特别沉。睁大昏花老眼一瞅,原来是块石头,上面的色泽纹路跟猪肉一模一样,甚至还有肉皮和瘦肉肥肉哩!
“这是在陈大牙指挥所缴到的奇石,红军送给我作纪念。”牛娃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