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内。
王良、络腮胡子和胖女人一起站着。王良跟络腮胡子看上去各有损伤。
“嗨,怎么是你?”有个人问。
王良抬头一看,开口的这位民警就是中午买彩票的那个板寸头。
板寸头见他不应声,心下正纳闷,同来的胖女人和络腮胡子先开了口:“他是哑巴,你问也白问。”板寸头恍然大悟。
很快就了解了案情,胖女人和络腮胡子告王良故意破坏他人财物和殴打伤人。
板寸头跟王良中午的一面之缘使他对王良多少有点好感,况且他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辞,但苦于跟王良无法交流。正想的时候,王良抓起了桌上的纸笔,就像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不由分说就“刷刷”地写了起来。
板寸头于是又一次恍然大悟。
等王良写完一看,事情全清楚了,板寸头心想这种事怎么也弄到派出所来了,就对胖女人说:“你看你不是胡闹吗?人家好心好意帮忙,你却把人家弄到这来。”又对络腮胡子说:“他打你,你不也打了他?他伤得比你还重。”
“他说是就是,有什么证据?再说他先打人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这位同志可不能偏袒他。”胖女人不依不挠。
板寸头一时语塞,看样子这两位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板寸头就问王良怎么联系他家里人,来这解决一下。
王良的父亲老王接到电话就从餐馆赶了来,他想不通一向老实本分的儿子怎么会进了派出所。老王赶得很急,手上做活的袖套也没来得及取下,身上还粘着一些鱼鳞,一身的油烟味和鱼腥味。所以他一到,胖女人和络腮胡子赶紧侧身避过,怕脏了自己,并且伸出手掩住了鼻息。
老王很快就弄清了事情,对着那两位又是解释又是道歉,可他们得理不饶人,又说要拘留,又说要赔钱,口气里没有一点松动回旋的余地。老王是口干舌燥,精疲力竭,窝了一肚子火。突然,他冲着王良猛地大吼一声:“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接着就一掌掴了下去。
“啪”,清脆的一声,王良的脸上留下了老王的巴掌印。
在场的人都让这一下震住了,胖女人和络腮胡子也就暂时住了口。老王掏出今天刚发的工资,总共四百块钱,抽了一百给那胖女人:“大姐,实在对不住您,孩子不懂事,这钱你好歹拿去修修车,求您了。”胖女人见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拿了钱,说:“我也不难为你,这事我就算了,以后好好管教你儿子,别找事。”
“是,是。”老王一个劲点头,就像鸡啄米一样。
老王把剩下那三百块塞到络腮胡子手里,说:“这位师傅,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只有这些了,求您饶他一回,回去我一定狠狠揍这兔崽子。”络腮胡子见胖女人都拿了钱了事了,自己再追究也没啥意思了,就拿了钱说:“今天算我倒霉,以后看着点你儿子。”说完就朝门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事,就转回身来问那个板寸头民警:“对了同志,我问一下,见义勇为受伤是不是有奖金的?”
王良和他父亲一起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个人在路上慢慢地走着。老王一直都沉默着,表情看上去有些木然。
老王停下脚步,回转身对着王良,嘴角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
王良就也停了下来,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睛盯着旁边的一根电线杆。
“还痛不痛?”老王的声音有些苍老。
王良的目光从电线杆移到了父亲的额头上,看着那岁月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痕迹,轻轻摇了摇头。
当老王转身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的时候,一滴眼泪悄悄流出了王良的眼眶。
二〇〇三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