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是个二十一岁的小伙子，同时也是个哑巴。

　　正所谓屋漏遭逢连夜雨，船漏偏遇顶头风。王良父母在一年内相继下了岗，生活顿时陷入困境。后来王良母亲找了份钟点工的工作，父亲老王也到了一间餐馆打工，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不过总算是可以维持生计。

　　这半个月来总是阴雨绵绵，今天难得好天气，王良决定出去走走。在路口有一个卖彩票的小亭子，他每星期都会去买一个号码，现在他想再去试试运气。

　　一个留板寸头的家伙站在销售窗口前，急切地敲着手指，等着里边的那位工作人员慢吞吞地打号码。于是他催促：“小姐，快一点，我还有事。”

　　那位小姐把三张彩票往窗台一放，“好了。”

　　艳阳高照，平地起风。板寸头正要急吼吼地拿了东西走人，忽然嗖一下，一张彩票让风给卷到了地上，打着滚往前跑。板寸头刚要追，只见那彩票让人一脚给踩住，拾了起来拿到自己面前。这人正是王良。

　　“谢谢了，小兄弟。”

　　王良对他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板寸头拿过彩票，跨上自行车飞也似的走了。王良就走到窗口前，掏出两块钱和一张写了号码的纸递了进去。

　　由于经常到这买彩票，所以这位小姐知道他听得见说不出，服务态度就好了很多。很快一张彩票就从里面递了出来，“其实你可以多买几个号码，中奖机率会高一些。”

　　王良伸手在窗台内抓了支笔，在刚才写号码的那纸上写道：“运气不好的话，多买也是白买。”

　　“看来你挺相信命的。”她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式交流。

　　“我也不知道。”他又写。

　　王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快到商场那里的时候，看到街头边几个半大的孩子在一起玩一辆自行车，他就饶有兴致地呆在远处看。几个半大孩子一见有人盯着他们看，就忽地一哄而散，其中一个跑的时候还“哗啦”一下把自行车给带翻了。王良这才想原来自行车不是他们的，就走过去，想把它给扶好。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自行车已经不成样了：车把手掉了，塑料灯坏了，两个车胎全没了气，坐垫让小刀捅得像个马蜂窝，里边的海绵全给扯了出来。

　　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从商场门口走了出来，一抬头发现居然有人在动她的自行车。这位中年妇女在去年丢了两辆自行车，为此恨恨不已了一年，把偷车贼的祖宗十八代是骂了个遍。此刻她血冲脑门，想现在的贼真是胆大包天，在大街上也敢下手。于是她飞奔上前，大喝一声：“干什么！”

　　王良正在扶车，突然让身后响起的尖厉的叫声给吓了一跳，手一松，“咣当”一下，自行车又摔到了地上。他回转身，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胖女人正对着他怒目而视，看那神情是恨不得扑上前来将他撕成碎片。王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对着她咧嘴一笑。

　　这一笑在胖女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是犯罪的行为被揭穿后的尴尬表情。她正想着前两次的自行车是不是也是让这人偷了去的时候，发现自己那辆躺在地上的车已经被毁了容，而且是被毁得惨不忍睹的那种。

　　她还是很有脑子的，她想你如果要偷的话，干嘛要把车弄成这模样，这样子还怎么卖呀？所以她在几秒钟内完全确定了眼前这人是个蓄意破坏的流氓，而并非是她一直要找的偷车贼。得出这个结论使她相当地失望，并且愈加地愤怒，她再次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王良在这对峙的短短几秒内已经隐约感到了情况不对，于是他就打起了手语。胖女人这才惊讶地发现这流氓是个哑巴，就又骂道：“瞧你一脸的痞子样，你无聊干什么不好，破坏他人财物，你哑巴又怎么样，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知不知道？”

　　王良这下是急了，拼命地打着手语解释。不过完全是徒劳的，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这时渐渐有几个看热闹的人凑了过来。好奇是人的天性。

　　“你别打手势了，我也看不懂。我不难为你，这车弄成这样，你要么赔点钱让我好拿去修，要么就只有上派出所去评理了。”胖女人见有几个围观群众，就把这几句话说得很是义正辞严。

　　王良出来时身上就带了两块钱，买了彩票就没了。他把手伸入裤兜，将那张彩票捏在手心，然后将口袋底朝天翻了出来。身上的两个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王良的这个动作在胖女人看来就变了味，成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意思。

　　“好啊你，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不是？上派出所去！”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王良想这下越描越黑了，转身就要走。胖女人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拉住了他胳膊，使劲一拽，大喊：“抓无赖呀，快来人帮忙啊！”

　　这一喊，立刻就吸引了很多人。有个不明就里的老太太问胖女人怎么回事，胖女人就指着自行车，唾沫飞溅、滔滔不绝地向围观者讲起了来龙去脉，其中不免有些夸大的成分，不过也没人在乎。

　　此时的王良羞愤交加，不知如何是好。走是走不掉了，那胖女人臂力惊人，扭得他胳膊又酸又痛。

　　路过的人见这边围着人，便也走过来凑热闹，于是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

　　人的盲从心理是相当强的。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不错，没想到做这种事。”

　　“最近报上说有聋哑人犯罪团伙经常作案，警察抓住了也问不出什么。”

　　“怪不得是个哑巴，这么缺德，真是报应！”

　　“这种人活着有什么用，死了算了，他爹妈脸都让他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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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种不堪入耳的语言、轻蔑的眼神，像一把把匕首刺向了王良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此时的他已被屈辱压抑地透不过气来，由于过度的激动而导致了他浑身颤抖。

　　“看！他手里还捏着什么？”一个人喊道。

　　胖女人一看，他手心里的确有东西。就狠命地把王良手指掰开，一张彩票掉在地上。她捡起来一看，咬牙切齿地说：“肯定又是在哪偷的，想拿去兑奖，也不照照自己啥样，还做白日梦！”顺手一扔，那张彩票就乘着风飞入了人群中。

　　王良再也按捺不住，猛一挣手，就要冲入人群中去找那张彩票。胖女人以为他又要逃，就又喊：“哪位同志来帮下忙？别让他跑了！”

　　这时一个留络腮胡子的大汉站了出来，一把揪住跑过来的王良，把王良的右手反扭到背后，又朝着他的膝弯上猛地一踹。王良顿时就脚一软，单膝跪到了地上。

　　“这位师傅，真谢谢您了！”胖女人急走上前说。

　　“甭谢，这事儿遇上了哪能不管，袖手旁观太没正义感了！”络腮胡子觉得自己正义凛然。

　　此时的群众热情高涨。人群中的一个小学生正啃着根香蕉，他也受到了人们惩奸除恶的情绪的感染。他想这坏人太坏了，弄坏人家东西还要跑，老师说过要勇于同坏人坏事做斗争，少先队员要以身作则。他越想越激动，就把剩下一截香蕉全塞进嘴里，抓了香蕉皮，摆了个掷铅球的姿势，然后朝王良用力一甩。

　　不偏不倚，香蕉皮正好四散开来落在了王良头上，就像给他戴了顶帽子。

　　人群中顿时一阵爆笑。

　　正如哲人所说的那样，人的身上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王良的血液沸腾了，愤怒与羞辱挣开了理性的铁链，如同脱缰的野马、决堤的洪水，轰然迸发。他顺着右手被扭住的方向往后一转，提起左拳，不管不顾地朝揪住他的络腮胡子一下子就抡了过去。

　　“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