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银须之令

　　就在余冠玉赶赴水下洞穴时，葛晓山也施展御鸟之术，传唤来乌鸦老墨，令其率领所有鸦群，围绕洞庭湖和整个岳州城上空巡弋，寻找水妖和江君安的蛛丝马迹。

　　老墨呱呱叫了两声，领命而去。

　　施如坤却道：“天上视野固然好，但是水妖多半藏在水下或洞窟密室，仅靠鸟群是不够的。依我看，我等只怕要寻求土地公、城隍爷和洞庭湖君的帮助。”

　　葛晓山道：“可惜我等和这些神祇缘悭一面。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只怕不易。”

　　施如坤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叫道：“我倒把这人给忘掉了。”

　　言毕，从衣服夹层取出一根银色的鼠须，道：“家乡的地仙无牙先生知我要来岳州城公干，特地送我一件信物，说万一有急事，可持这个信物，找本地鼠妖求助。”

　　余冠玉道：“好是好，却到哪里去寻鼠妖？”

　　施如坤细听之下，笑道：“我虽然不是猫，却知天下最容易的事就是找老鼠。这片竹林，少说也有上百只。葛兄，借你身上火镰一用。”

　　葛晓山道：“怎么，你要用火攻，把它们都烧出来吗？”

　　施如坤道：“没那么夸张。你且去把风，莫要让外人看见。”

　　葛晓山去竹林外把风。施如坤选了一个通风的空地，用火镰将那根鼠须点燃，空气中立刻飘出一缕浓浓的焦臭。

　　不多时，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数十只硕大的老鼠急匆匆奔过来，将施如坤围在中间。

　　葛晓山倚着一株方竹，眼瞅着一群群老鼠从阴沟、墙洞、树根下密密麻麻涌出，看也不看他一眼，水一般漫进竹林中，心想，如坤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几世同堂的老鼠都召了出来。

　　靠近护城河的另一边，数百只老鼠浑身湿漉漉奔走而来，似乎刚从河里游上岸。

　　竹林中，成千上万的老鼠结成某种阵形，将施如坤重重围住，吱吱狂叫。饶是施如坤胆大，也不禁头皮发麻。就在这时，一阵腥臭的狂风卷过，正前方的老鼠突然让出一条道来。

　　风息时，只见一丈开外立着两个人影。施如坤定睛看时，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拿一双美目滴溜溜瞧着他；另一个是老态龙钟的婆子，手持鼠头拐杖，鹤发童颜。

　　婆子狐疑地打量着施如坤，哑着嗓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用银须令传唤我等？”

　　施如坤深施一礼道：“在下施如坤，眼下求学于龙隐书院。这个银须令乃是无牙先生所赠。他说若有急事，可请诸位相助。”

　　婆子奇道：“无牙这个老不死还活着吗？传闻他在地宫侍奉土地公荆荼，多少年都不在妖界走动了。”

　　施如坤道：“是的，他们都还健在。”

　　婆子见施如坤不过十三四岁，笑道：“看来，施公子倒是和他们熟得很啊。只是银须令相助的都是英雄好汉。施公子若不露两手，鼠妖一族如何肯甘心听候调遣？”

　　施如坤一想也是，便道：“既然如此，请婆婆出题。”

　　婆子瞧了身边少女一眼，笑道：“若荻，你且来出题，莫要太难了。哈哈哈。”

　　那少女眼睛滴溜溜一转，莞尔一笑道：“施公子既然是个读书郎，自然不能出诗词歌赋这等太过容易的题，须得……”

　　施如坤一听，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少女盯着方竹林道：“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此地竹子甚多，何不请施公子拔他一根，让众人开开眼。”

　　众鼠妖一听，暗暗叫绝。想那竹林之中，每一株竹子都是从地下竹鞭上冒出的一支竹笋长大，竹根紧咬着坚硬的地面，地下盘根错节，彼此护持。想要拔出一根，手臂若是没有千百斤力气，谈何容易。

　　那婆子也道：“你这是给施公子出了大难题。我这孙女甚是顽劣，施公子莫要理会。”

　　那婆子嘴上如此说，脸上却笑嘻嘻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施如坤如何不知？他暗道，此女古灵精怪，她不说斩，却说拔。我若是听信这老婆婆的表面之词，不敢应战，必会被鼠辈耻笑。即便看无牙先生的面子，答应相助，也只会敷衍。

　　那少女又道：“既然婆婆这么说，看你如此瘦弱，且拔这株嫩竹吧。”说着，指向身边一株瘦弱新生的小竹子。

　　群鼠大笑。那笑声入耳，令人浑身酥麻。

　　施如坤知道是激将法，暗想，我可是门神双鞭尉迟的弟子，岂可辱没师父的名头？当下走过去，摸着那株掐得出水的嫩竹笑道：“姐姐要我拔竹子，想必是要编花篮。我听人说，编花篮，须得用多年老竹。”

　　言毕，在那嫩竹之旁选了一株粗可盈把的老竹，双脚分开，腰弯如弓，作势拔了一拔，嘴里道：“奇怪，怎的不动！”

　　那少女笑得花枝乱颤，其他鼠妖更是笑作一堆。

　　只有那婆子面色一寒。只有她知道，刚才少年这一拔，那竹虽然纹丝不动，地下牵连的竹鞭却已被全数震断。

　　就在众妖大笑之际，施如坤喝声“起”，只听得咯吱之声不绝，那株竹子被连根拔起，带出酒坛大小的泥块。

　　众妖笑声戛然而止。一时间，竹林静极，竹叶坠地之声可闻。

　　不知是哪个鼠妖带头喊了一声“好！”竹林里顿时喝彩声不断。

　　那少女本打算捉弄下这个少年，没想到他却借题发挥，用一身蛮力折服了自己的族人。她立在那儿，掩口而笑，目光里充满了好奇。这少年身材矮小瘦弱，又不是丈二金刚，那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婆子毕竟是千年鼠妖，见识不凡，寻思道：能被无牙看中的人，莫非是下一任地君？看来这个少年不是等闲之辈，须得好好对待才行。便道：“凡持银须令者，便是鼠妖一族最尊荣的贵客。施公子既然交出了精彩的答卷，今后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就是。”

　　施如坤拱手道：“不知婆婆如何称呼？”

　　婆子笑道：“老身的名字，已多少年没有人问起了。连我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你就叫我米老婆子吧！”

　　施如坤道：“米婆婆，冒昧打搅，实则是有一桩紧急事。在下学友江君安，误入妖人圈套，此刻生死未卜，须得尽快找到他。鼠妖一族素来消息灵通，还请出手相助。”

　　米婆婆道：“你说的妖人是谁？”

　　施如坤道：“那水妖自称牙角真人。”

　　米婆婆怒道：“原来是那妖女！”

　　施如坤道：“原来婆婆也认得此妖。”

　　米婆婆道：“说来话长。我有一道友螺真人，在护城河下有一处隐秘的府邸，我曾受邀去府上做客。后来，不知他如何开罪了牙角真人，竟遭其暗算，洞府也被此妖霸占。既然是施公子的仇人，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却不知你方才提到的江公子又是何人？”

　　施如坤道：“他是本地人士，本是丐帮出身，才进龙隐书院不过数日。”

　　米婆婆身边的少女突然“哦”了一声。

　　米婆婆道：“若荻，莫非你认得此人？”

　　那女子问施如坤道：“施公子，此人可曾在乾明寺柴房住过三年？”

　　施如坤想了想，道：“好像听他提起过。”

　　那女子不好意思道：“嗯，此人好小气，有一次偷了他一颗板栗，被他追了半天。”

　　米婆婆道：“那倒是你的不对了。乞儿的食物你也好意思去偷。既然你认得此人，且去召集人手，在城里城外的隐秘处细细搜查。另派水性好办事机敏的河鼠，到水下各处洞窟小心查勘。”

　　那女子小声道：“我这就去办。”

　　她用一种尖细的声音与鼠群谈话，鼠群中顿时走出八只身形肥硕的鼠妖来，里面有三个身体仍是湿漉漉的，显然是河鼠妖。那女子快速下达指令，八只鼠妖各领一群老鼠离去。

　　米婆婆道：“施公子，如有消息，老身第一时间派人来书院通知你。不过，这期间，务必请拴好书院的猫。老身不想徒子徒孙因为送信而丢了小命。”

　　施如坤笑道：“这个自然。”

　　米婆婆又道：“那个银须令，乃是千年得道者的胡须，极为稀有之物，施公子却用在外人身上，难道不觉得可惜？”

　　施如坤道：“此人为救助舍友，舍生忘死。我若救得此人，花费十个银须令也值得。”

　　米婆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鼠头拐杖敲敲地，那少女赶紧过来搀着她。

　　一阵狂风卷过，两个身影倏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