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爸一起打工的杨庆华下午专程上门来带个话,说水英爸还要加班干活,怕是要到大年二十八九才能回了,厂子里接了新订单,老板出了高价留工人。
这样一来,大家不得不重新讨论刷院墙的事,怕是等不到爸回来了,不然到过新年时还是湿答答的院墙,透着一大股涂料的霉味儿,可不让人难受!妈妈、水英商量着让水芬的老公来主持这项工作,妈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女婿说:“可是没把你当客人!”水芬的老公也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觉得被委任了一桩重要的任务,不知道应不应当谦虚一下。
外面热烈讨论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水芹又苦笑了。这家里,就是一道院墙也比她水芹重要,比她水芹光鲜!
水芬像是听到她心里的话,伸手去抚住水芹的手,缓缓地问:“今后怎么办?还回陈家去?”
水芹坚定地说:“死也不去陈家了!他们嫌我名声不好,一直想打发我,借着陈志军跑了把我赶出来,这种人家能去吗?”
“芹女子,”水芬有些犹豫,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才好,“栓子他爸有个表弟,在我们那边的乡上开着个修车的铺子,生活很过得去的,他老婆前年跟一个经常来修车的货车司机跑了,留下个五岁的丫头……”
还没听完,水芹仰头长长叹息了一声:“你看我,像是带着五岁女子过修车铺安稳日子的人吗?”
不像。谁都知道水芹不是过这种日子的人,但谁都不知道水芹是要过哪种日子的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得找。她一直在找。“过完年,我就去成都,有个初中同学在那边一所中学旁边卖盒饭,让我去帮忙。”
水芬不置可否地抿笑。之后又把眉头一皱:“坐久了,腿酸疼。”她指示水芹给自己捏捏,水芹倒也不推辞,伸出手去胡乱在二姐腿上抓捏着,东一把西一把,没心没肺的,又毫无章法。忙了一阵,水芹一抬头,却发现水芬一直用研究性的眼光打量着自己。水芬笑道:“就这水平?”
这句话是个重大标志。一个分水岭。水芹像在混沌中忽然被红红的烙铁烫了一记!痛是痛,却痛得无比清醒。关于水芹的流言蜚语形形色色,水芬选择了其中一种——去相信,并用自己的方式试图验证它。
没有辩解。如果还需要向自己最亲的人辩解自己是不是按摩女,那真是可悲到可笑的地步了。
水芹站起来,要走,立了片刻又转过了身。她极力克制着情绪,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边上绣着百合的老式手帕真是不多见了——打开来,里面是两副亮闪闪的镀银长命锁。
“……给拴子、兵娃一人买了一个,本想在过新年的时候给的……”停顿了一秒钟,安静了一个世纪。
“……用的干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