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原来是有着另一张面孔的。外乡人只愿意想着它的好,它的美,它的高楼大厦,它的车流人海,它的一切绚丽外观所代表的繁华生活。可是如果你和长生这个十九岁的新兵一起,在天色擦黑的时候跟着一个叫沙姨的中年妇女走进弯弯拐拐的巷子深处,你不会相信这也是你看到过的那个城市。
巷子是老式的,两边的房屋也上了年岁,用各种材料勉强修补过,看上去奇形怪状的。这里也有着实实在在的老一代人的生活,门口蹲着炭炉子,不远处有小孩子边唱儿歌边打闹的说笑声,一个悍然有力的妇女端了一锅洗锅水从屋里走出来,“哗”地将水倾倒在路中央,路面像蚀去了一大块。沙姨不断地提醒长生注意,别踩到脏水了,别碰着头了,别撞到人家凉在屋檐下的药罐子了,仿佛这里有着无穷的机关。沙姨口上说“快到了,快到了”的时候,长生发现这里的环境已经有了很大改变,巷子两边多是发廊的门面,早早地亮起了灯,全是彩色的小灯泡,粉红、蔚蓝、苹果绿,亮多少灯那厅里的光线也是黯淡的,不过真正照人的是门口或站或坐的发廊妹,她们脸上涂着夸张的色彩,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也穿着裙子,皮裙,有的还特别短,倚在贴着“暖气开放”字样的玻璃门上,拿亮汪汪的眼睛朝来往的人们睃来睃去。长生想,这么曲折深远的巷子里开这么多发廊也会有生意吗?这么晚了还会有人理发吗?像证明给他看似的,不远处就有三个一伙的小伙子进了一家发廊,想是老相识了,做头发的女孩声音娇嗔地和他们笑骂起来。沙姨回过头去,轻蔑地哼了一声,对长生耳语道:“那都是些卖的!”这话听着像是不完整——卖的,卖什么的?然而长生脸红了,他意识到一些东西,一些不甚健康与清洁的东西,像洗澡水里泛着的泡沫污垢,一晃一晃地在眼前浮着,他难以形容这种感受,只有脸红。
职介所差不多在巷子尽头,还要上楼。楼梯口没有路灯却老有磕着脚的砖头,拐角处散发着一股尿味。在走廊上看出去,天已经黑了,楼下有孩子哭闹,大人哄着哄着,不耐烦地吓唬一句:“再哭,绿眼老狼来了!”——天更黑了。
沙姨把长生热情招呼进一间小屋,屋里陈设很简单,掉漆的办公桌后有个三十岁上下的男的,仰面半躺在藤椅里,脚高高翘起搁在桌沿上,已经睡着了,上半身还盖着一张当天的晚报。沙姨把桌面拍得啪啪直响,扯着嗓门叫着:“三娃!三娃!睡啥睡呀,来客人啦!”
叫三娃的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揉揉眼角,懒懒站起身说:“等你们半天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却已抖开一个香烟盒,抽出一支烟来熟练地递到长生面前,长生忙说不会不会,那男人笑笑说学呗,哪个不抽烟的男人敢在世上混?
沙姨斜睨着长生,微微地笑着,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