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绝大多数读者陛下一看就知道,这个题目是借用了卢梭的书名。
好久未曾独自漫步了,今夜晚餐后,心血来潮,抬腿瞎走。两腿在瞎走,思想也在瞎走。其实,也算不得思想,只不过是些胡思乱想的念头罢了,爱卿自知自己还远未进化到思想家的地步。
走着走着,忽然间走进早年读过的卢梭的这本小书中。爱卿自己也感到奇怪,自己离“再也没有兄弟、邻人、朋友,没有任何人可以往来“的凄凉晚景还差得很远。怎么会突然想起卢梭这本小书呢?怎么会虽与卢梭远离万里暌隔百年,却突然间仿佛灵魂相照惺惺相惜生出共鸣来?
夏季的黄昏自然是最美的。久居都市,已经有N年未曾见过黄昏日落了。记得卢梭好像也是在黄昏日落时独自漫步而生遐思,进而起兴写出这本小书来的。这本小书本身就是一声夕阳的叹息,太阳即将落下,回光返照,留给大地最后一声叮咛,那一声叮咛中饱含着无尽的眷恋与惆怅。
爱卿离留给大地最后一声叮咛到来的日子也还差得很远,怎么会忽然间也生出无尽的眷恋与惆怅呢?奇怪?
也许黄昏是最引诱人回归自我的时刻。我们日日奔波于万丈红尘之中,忙于生计,忙于算计,早忘记了自己,只有在黄昏时远观落日,方才放松精神,回望自己的内心。
爱卿敢打赌,回望自己内心这一刻,十有八九的世人多半会感概自己的内心其实是孤独的,那些兄弟、邻人、朋友乃至爱人,其实远未进入自己的内心。愈是心智高傲的人,愈会感到自己内心的空旷,兄弟、邻人、朋友乃至爱人顶多只是塞满了我们的生活,远没塞满我们的内心。
我们的内心仿佛是一栋宫殿的小阁楼,偶尔有人光顾一两次。我们的生活仿佛是宫殿的客厅,客人来了去,去了来。这些客人多半是我们的兄弟、邻人、朋友乃至爱人,当然,爱人会走进卧室。有时,也会有小人或小偷混进我们的客厅。但那间小阁楼几乎永远也空着。
爱卿还敢打赌,十有八九的世人其实是渴望有人走进那间小阁楼的。那是主人家最后最隐秘的藏经阁,早为来访者预备了最柔软最舒适的地毯和摇椅,还精心隐藏着主人家用自己的心血写成的丹书。主人家渴望有人来读,哪怕读不懂虚赞也好。
读者陛下,您要是以为爱卿所说的来访者意指恋人或爱人,那您就错了,那间藏经阁也许不单单是预备给恋人或者爱人的。只要来访者能读懂,主人家也许不在乎对方是不是自己的恋人或爱人。恋人或爱人能走进那间藏经阁而且能读懂丹书当然最好不过,主人家无疑会庆幸自己岂止找到了自己生活的伴侣,更找到了自己灵魂的伴侣。但大多数人其实没这么幸运,也许恋人或者爱人会因好奇而走进那间藏经阁,一翻丹书,兴趣索然,转身又进了卧室。主人家只会庆幸于自己找到了生活的伴侣,但遗憾于自己的灵魂依然孤魂野鬼般游荡。游荡一久,也许还会生出偷情或婚外恋啥的?
推而广之,主人家渴望填满那间小阁楼的,岂止是男女私情?也许还有别的东西?
鲁迅先生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话是题献给早已阴阳暌隔的瞿秋白的,瞿秋白无疑曾经走进过鲁迅先生的小阁楼,而且读懂了鲁迅先生用心血写就的丹书。
照鲁迅先生的说法,其实他就瞿秋白一个知己而已。但十有八九的世人多半会感概自己连一个知己也没有?也许这类感概是真的?也许鲁迅先生的知己已经够少了,可老天爷连鲁迅先生这么少的幸福也不肯赏赐给我们?
奇怪?今晚,爱卿无非是一个人独自瞎逛了一阵罢了,怎么会生出这么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来?也罢,解剖别人不好下手,效法卢梭拿自己开刀吧,爱卿自己一个人散步觉得孤独,推及世人。
孤独也许是一个无底洞?不单单只是用爱情亲情就能填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