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明白了,队长之所以一直在照顾着我的心情,原来还是因为我长得太急,看上去十分沧桑的缘故了吧。
他是队里最小的。在他心中,我肯定是年龄最大的。
最近这几年,由于焦虑,恐慌,心情抑郁,我的头发白得很快,也掉得快,感觉自己就像一列高速飞奔的火车,突然被人偷偷换了一台发动机,变成了一列失控的高铁,正快速地朝着死亡飞驰而去。
我曾经问过自己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可以活70岁吗?回答是可以。第二个问题是:你可以活80岁吗?回答是很悬。第三个问题是:你可以活85岁吗?回答是几率很小。第四个问题:你可以活90岁吗?回答是不可能。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可以活70岁的话,也不过就20年光景啦。如果可以活80岁的话,也不过才30年啊。后面的,咱就不要去奢望啦。越计算,越心酸,越恐惧。
人到中年,不得不开始思考死亡。
只有把死想明白了,才能够很好地活。
我十分庆幸我的思维还没有死亡,每天还能够健康地思考一些问题,就像列车调度员那样,虽然眼睁睁看着生命正在坠入死亡的边缘,但仍然没有放手,仍然死死地抓着刹车的手柄,使劲儿地往上拉。
有时候,我还自我解嘲,找来苏东坡的书籍看。如果有人问我,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就会哈哈大笑十分自豪地拉着人讲:这很好啊?抑郁好啊?我快要有所成就了吧?东坡,杜甫,陆游,李白,哪一个大文豪没有抑郁过啊?再说,国外的卢梭,他如果不抑郁,怎么能够写得出脍炙人口的《忏悔录》呢?如果,加西亚·马尔克斯心情一直很嗨,他能够写得出《百年孤独》吗?
上帝给了你快乐,就会再给你等量的痛苦。同样,上帝让一个人痛苦,其实就是在点燃你涅槃重生的欲火。
感谢上帝,上帝是公平的。
走出黑暗,走向戈壁。
当你觉得头顶有阳光,心中有太阳的时刻,你的灵魂就会欢呼:来吧来吧!苦逼的生活,更需要仪式感!而且,必须要有仪式感。
每次出门旅行,我都要戴一副黑边框眼镜,眼镜上一块墨色太阳镜夹片。随身还带一把宝剑,一支长笛,一把折叠扇,一顶斗笠,箱子里面还塞满了几套侠客服装,两瓶红酒,一支水晶玻璃酒杯。酒杯,是那种很高很高的脚的,就像女排姑娘的大腿那么长。
到敦煌那天,队长帮我把拉杆箱拖进房间后,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又看见我从箱子里面掏出来两支红酒,和一支高脚水晶红酒杯,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柜上面。
我这样做,也是生活中的一种仪式感。
装逼,也是仪式感,只要你装得有模有样。
他傻傻地看了我几分钟,摇了摇头,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看他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已经被蒙圈儿了。或许,内心正在骂我:怎么来了个傻逼?
生活,需要仪式感。没有仪式感的生活,那一定是乱糟糟的。
同样,戈壁徒步也需要仪式感。
出征大典,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从酒店出发,所有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徒友乘上大巴车,纷纷赶往敦煌文化艺术中心。大巴从市区驶出,浩浩荡荡地穿越了敦煌。文化艺术中心鼓声阵阵,歌声悠扬。广场上铺满了红地毯,红地毯两边竖起了七八块巨大的广告牌。广告牌上面用喷绘喷出了很多图案,都是戈壁徒步的照片。每一块广告牌上面都喷上了这样一句话:在行走中觉知。
在行走中觉知。我觉得这句话挺有意思的。于是,就在每一块广告牌前面驻足,观看,并且合影留念。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拍那么多的照片?
当我缓步走上高高的台阶,正式步入大厅的时候,内心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紧张。因为,在我的脑海里面,戈壁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还是一个大大的谜。
人生中,很多路在出发前都是未知的。
戈壁是未知的,4天3晚走108公里,究竟能够带来多大的挑战?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没有底。但看得出来,每一个人都很兴奋,脸上都挂着笑,尽管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全副武装,遮阳帽,魔术头巾,防紫外线冰袖,水袋,徒步鞋等等,将人整个儿地裹住。但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透过眼神的交流,是完全能够感知得到的。
起风了,竖立在红地毯两边的彩旗飘飘,伴随着锣鼓喧天,和着漫天轻舞的黄沙,一种庄严而隆重的出征大典开始了。
出征大典,有点儿像要上战场的感觉。搞得很隆重,仪式感很强。黑压压一千五百多人,将整个文化中心挤得水泄不通。大厅的前三排,正襟危坐着来自各个部门的领导。他们挨个儿登台讲话。而我的脑海里面,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当大屏幕上出现了金黄色的沙漠,一支驼队缓缓朝我们走来,叮当叮当的驼铃声,仿佛从远古穿越了千年,再见敦煌。我问我自己,张骞当年出使西域时,朝廷是否也这样在长安街上,举行过如此隆重的仪式呢?我又想起了飞将军李广,司马迁评价他的“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像磁铁一样牢牢地粘在了我的心口上。
我笑着问扛着队旗的队长,咱们这是要出雁门关去抵御匈奴吗?
队长笑了,我也笑了。
我想,此行肯定会不一般,每一个人都必须豪情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