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到了玛瑙开阳宫的钥匙,又开始向摇光珍珠宫进发。
开阳宫一战,只剩下东方太保没有受伤,丁哥儿的伤势最为严重,虽然他不愿意,我还是让崔玉郎把他送下了山。
我的伤也不轻,好在都是外伤,我还挺得住,再说,我若走了,这唱主角的就不在了,戏也演不下去了。
摇光珍珠宫建在开阳宫之上,却是在另一个山头,再过了珍珠宫,那个最高的山头上就是七宝殿了。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珍珠宫的门口,这里早就有个人在等待,他就是那个自称是我连叔的连堂主。
“阿浑,你能闯到这里来的确不容易!”他依然嗄着声音,仿佛是在装假。
我看着他脸上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具,说不出的恶心。
他却在接着道:“别看你们闯得过那六座宫,却必将丧身在这里!”
我没有回答他,却问道:“连堂主,你难道也是女人吗?”
“秋月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恼怒起来。
我笑道:“七杀门的女人才戴面具,堂主既然不是女人,戴什么面具?难道那张脸太丑,不敢让人看不成?”
“秋月浑,你不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我戴不戴面具是我的事,你若能打败我,我的脸你自然可以看到,否则,你也出不了珍珠宫。”他倒是十分坦白地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灵儿却瞪着他,问道:“连堂主,今日这一战势所必然,也不知谁生谁死,在这之前,我想要你坦白告诉我几件事。”
“好!只要是我可以回答的,我一定告诉你,也免得你们还有遗憾。”他很是开明。
“我先来问你,我父亲是不是你害死的?”灵儿强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
“是的。”连堂主并不否认。
灵儿有些激动,但她还是镇定下来,接着问:“那么那个夜闯洪山寨的黑衣人也是你?”
“是!”他答道。
“少林寺三生和尚也是受你指使的吗?”她问。
“是!”他还是答道。
“剑师庄惨案也是你一手制造的?”灵儿又问。
“不错!”连堂主答道:“我一直想得到那把匕首,却被独孤庆搅了。”
东方太保也激动起来,这件事他查了很久,一直都未查清楚。
“那么绿林帮的叛乱也是你挑起来的?”我问道。
“是!”他道:“七杀门早就想收服绿林帮,却一直没有成功。”
“那么杀死我娘,劫走我爹的是不是你?”东方太保却问道。
连堂主看着东方太保,摇了摇头,道:“有的事是我做的,但有的事不是我做的。”
“还有,少林寺的秘芨是不是你盗出来的?”我又问。
他愣了愣,才道:“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因为去盗书的并不是我一个人。”他答道。
“是山鬼还是三生和尚?”我又问。
他却道:“随你怎么猜吧!”
连堂主虽然在江湖上出没过,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我们也只了解他的七杀拳十分厉害。我却在一门绝技可以对付七杀拳,那就是大摔碑手。
我并没有参战,他们让我在旁边观战,我知道他们的好意,是以为我的伤很重。也好,我正好可以防备连堂主突下杀招。
此刻,也没有了什么江湖规矩,用东方太保和灵儿的话来说,七杀门的人,尤其是这个连堂主,早就该千刀万剐了。所以,一上手,东方太保、海妹与灵儿便围住了他。
连堂主使得是刀,是一把金丝大环刀。他的刀法很精妙,但并不威猛,反而极其取巧。在江湖上,以刀法见长的名家最多,最著名的是洛阳金刀门,但连堂主的刀法比洛阳金刀还要厉害,因为它少了一分威猛后,便多出了奇诡和阴毒。他的身法很潇洒,远比他的刀法好看得多。可是看着这身法,我怎么觉得如此熟悉?再看他的刀法,不由得也奇怪起来,在这之前,我绝对没有见过这种刀法,可是怎么越看便越是似曾相识。
连堂主的实力绝对不次于老黑魔,可是此刻怎么手上这般不利落,被三个人围着打得团团而转?我蓦然想了起来,不由得大喜道:“大家努把力,这魔头支撑不了多久了,他受了伤,只怕伤得不轻!”此言一出,大家越发来了精神,仿佛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得到了无穷的鼓励,更加勇猛了。而相对的,这却让连堂主失去了信心,手下一慢,正被灵儿的飞抓抓住了胸口,他往后一挣,胸口的衣服扯了下来,他也逃脱了一劫,但随着碎布的纷飞,几张纸也纷纷飘落,其中正好有一页掉落在我的脚下。我拾起来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不正是我画的几个几何图形吗?是我送给丛林三老,被三老当成宝贝的数学题。这些数学题被连堂主从三老的手中抢过来,当成了武林秘芨,以为我的幻影飞龙便在其中呢!
那连堂主一个滚,十分狼狈地逃出了险境,站起身来,冷哼一声,大刀忽然舞起,脚步奇怪地走着,又杀入了阵中。这一回,他的刀法大变,变得不可思议起来,砍出去的一刀不是划着三角,就是划着圆,一时间竟将东方太保等人搞得晕头转向。他的打法竟十分实用,左突右冲,硬是将东方太保、海妹与灵儿的包围圈扩大,互不相连。他却一会儿绕着东方太保砍一刀,一会儿绕着海妹削一下,一会儿又绕着灵儿劈一阵,那身法、那刀形就象是在作抛物线,又象是在画切边圆。
我怔了怔,看了看手里的纸,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这个连堂主果然有些头脑,竟将我的几张满是几何图形和阿拉伯数字的纸,凭空猜测着,练成了一套刀法。他这一刀砍下去为何又拐了个弯呢?原来,那是一个数字“二”字,他这变一拐,却逼得海妹跳起老高,不然双腿就会被砍断。他那一刀提上来为何是转着半个圈?原来是一个倒写的数学“三”字,他这一上一下两个半圈,正好逼退了从后面杀来的灵儿与东方太保。他的脚步盘旋,分明是在划玫瑰弧。我不经暗暗惊叹,有心的人什么都可以练成武,无心的人便是有秘芨也研钻不透。想来,连堂主练成这一套举世无双的刀法一定是花了不少的功夫。
但别人不懂,我却懂,连堂主每一刀每一步我都猜得到。当连堂主滑到东方太保身边举起刀来时,我已喊了出来:“攻他的肩!”东方太保想都不想,马上攻他的双肩,连堂主那一招还未使完,就不得不撤招后飘,一刀撩向灵儿的脚。“攻他的背!”我又喊道。连堂主的背还没有暴露,灵儿就已经攻了过去,因为连堂主的这一招下去之后,必定会露出背来,所以连堂主没有用这一招便躲了开去,击向了海妹。“他的头!”我喊道。海妹也不及细想,一剑刺向她的头,连堂主根本没有来得及出招,已被逼得连退三步,一下子又陷入了被动。
连堂主终于知道,他的这一套自认为无敌的刀法,在我的面前根本拿不出手来,却又无可奈何,急切间,他只得重新使用自己的老刀法,因为这样最其马不会在招式还未使出就被人封杀。
连堂主十分被动,我想,如果他没有受伤,没有中毒,这三个人包括我上去,都恐怕难以是他的对手。他的刀与东方太保的剑“叮”地撞了一下,我的心中忽然一动,如果他不是使刀,而是使剑,那么这一套刀法变成剑法,又会是怎样呢?我蓦然想起了一个人,但又不能肯定。
那三个人又占了明显的上风,连堂主看来今日是难逃劫难了,同时他也下了狠心。
“小心!”我大喝一声,猛然跃起,一把推开吉灵儿,左掌随之拍出,“篷”地一声巨响,我倒退了数十步,而连堂主已经飞了出去,正撞在一块巨岩之上,摔落下来,刀也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噗地喷出。
原来,他暗将真气运到了左手,准备发出致人死命的七杀拳,却被我即时发觉,对了一掌,那一掌便是纯正的少林大摔碑手。我偷看了少林秘芨《达摩手记》,这大摔碑手也偷偷地练成了。连堂主没有想到我还会大摔碑手,所以他吃了大亏,又受了伤,只怕这回是严重的内伤。
我也喘着粗气,跌坐在地,那大摔碑手太耗人的功力了,我本就经过了数阵厮杀,体力消耗了许多,此刻更是浑身虚脱了。
“你怎么样?”灵儿连忙过来扶我。
我向她摇了摇头,气喘吁吁地道:“没事,没事,只怕他已经不行了。”
“你还替他着想?”灵儿不解地道。
我看了看东方太保,他和海妹也在为我担心,我向他笑了笑,道:“如果他不是受了伤,只怕现在我已经命归西天了。”
“哈哈!你果然是个识实务之人。”连堂主惨笑着爬了起来,他这一笑立刻牵动了他的伤处,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咳嗽了几声,这才不解地问道:“秋月浑,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我当然知道。”我笑道:“因为你的伤还是年前我给你留下的,那一次你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吃了大亏。”
“那一次你用幻影飞龙伤了我,也有十个月了,你怎么知道我的伤未好?”他还在不解地问着。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胸口衣服已被灵儿的飞抓抓破,露出了被我穿心匕首刺伤的左胸,那里是一片青紫,并且开始溃烂。我点了点头,道:“你用匕首刺入我的身体,我用同一把匕首又刺入了你的胸膛,别忘了我的血有剧毒,你不该先伤了我。”
连堂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黑寡妇已是天下少有的奇毒,再加上天魔星草的剧毒,两者混合,只怕是药王在世也解不了。”
他没有说错,我的身体里确实是这两种毒的混合。我还是赞叹道:“你能够活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了。”
他却有些惨然道:“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也练过毒,七杀拳也是有毒的,但毒不过你的血;幸好我的功力还算深厚,还可以支持。”
“即使你勉强活到现在,你也一定十分痛苦!”我道。
“不错!”他坦言道:“所以我一痛苦就恨你,就想杀掉你。”
“你现在已经没有机会杀我了。即使你没有挨我这一掌,你也活不过明年。”我肯定地道。
“是的!”他不得不承认,却又道:“所以,哪怕是死,我也要想方设法与你同归于尽!”他的话音刚落,人就飞了过来。他在用他最后的力量将我打倒。他很快,在大家都不在意地时候,已经冲了过来。他的双拳变成了墨黑色,还带着浓浓的腥味,他完全是在拼命,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要与我同归于尽。
我已经没有力量与他再对一掌,要想再凝聚真力汇成大摔碑手已经不可能了,就算可以也没有时间了。我只好来挨他这两拳,那毒或许毒不死我,但那力道有可能把我打碎。
人的最后一击往往是最可怕的。
东方太保突然冲到了我的前面,挡住了连堂主的路。连堂主完全可以一拳打飞太保,再一拳打中我。
“太保!”我们都惊呼起来。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连堂主即将打中东方太保的拳头忽然就停了下来。是他已经放弃了努力?还是他已没有了力气呢?或者是他不愿意打中东方太保呢?这问题容不得人来想,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在连堂主一顿的刹那,东方太保的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就是现在想打,也打不出手了!
连堂主咆哮了一声,倒了下去,他临死的时候,只喊出了一句话:“作孽!我是作孽……”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这也仿佛是一个真理!
灵儿的手要去揭开连堂主的面具,我不由得大喊起来:“别!别动!”
他们都在奇怪地看着我,海妹不解地道:“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想看到他的真面目吗?”
“不!”我答道:“既然他不愿意别人揭开他的面具,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们为什么不遂他的心愿呢?”
灵儿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收回了手。
东方太保愣了愣,急走两步,猛然揭掉了那张面具,他呆立在那里,海妹与灵儿也呆立在那里。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我猜对了,他正是失踪了的大侠——万里花丛东方闪烁!
连堂主就是东方闪烁,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东方太保呆立在那里,已成了一个木头人,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难怪东方闪烁临死之际会说出那种话。
“你猜出了他就是东方闪烁?”灵儿问我。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的,他的刀法就是东方世家的回肠剑法,只不过略加改动成了刀法。他的声音一直就是装着腔调,他又戴着面具,是不想让人看出他是谁。”
“我也明白了!”灵儿黯然地道。
东方太保猛地回过头来,眼中喷着火,问我:“你早就知道他是谁,是吗?”
“不!”我答道,知道他误会了我,一边解释着:“我只是在刚才那一刻才想到。他本来可以一拳把你打倒,但他没有。虎毒不食子,这世上除了东方闪烁之外,还会有谁?”
“可是我杀了他,他是我的父亲!”东方太保紧紧握着拳头,泪水流出了眼睛,那张本来十分坚毅的脸此刻也变得如此难看。“我杀了我的父亲!”他还在喃喃自语,仿佛已经麻木了。
“其实你也不必太自责!”灵儿安慰道:“你便不杀他,他还是会死的!而且会更痛苦。”
“他该杀吗?”东方太保还在问着。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告诉他:“你的母亲是被七杀拳所杀的。”
“你是说我母亲是被我父亲杀的吗?”东方太保怔在了那里,不相信我说得话。
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不会,不会!你在骗我!”东方太保大声喊了起来:“我爹怎么会杀我娘,他是那么爱他,你们都在骗我!”
“信不信由你!”我只能说道。
灵儿点了点头,道:“东方闪烁就是连堂主,在江湖上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他还偷了少林寺的秘笈,最终被你娘慕容容颜发觉。他见事情败露,只好杀人灭口,然后又与山鬼合谋,装作所有的事都是山鬼所作的,他也被山鬼掳去。这样是为他掩人耳目,一可以养他的伤,二来可以长时间地住在七星宫,一心一意守卫这座宫殿,三来,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还可以恢复他东方闪烁的面目,重回江湖。”
“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东方太保怀疑地问。
灵儿看了看我,这才道:“你娘把你爹偷的武林秘芨和秋大哥的算术题一起藏在了梳妆盒里,在她临死前,让娇儿送给了秋大哥。当时我们没有猜透,现在明白了。”
“我娘为什么会信任你呢?”东方太保不解地问我,仿佛还在妒忌。
灵儿笑了笑,我答道:“因为慕容容颜在年青时曾与皇甫飞凡爱过!”
只要爱过,就不会忘记!
东方太保与海妹还是欲哭无泪地站在那里,虽然东方闪烁该死,但他毕竟是他们的父亲,不该由东方太保来杀他。我知道,从此以后,东方太保将会背上一个永远也甩不脱的包袱。
这是天意?还是巧合?没人知道,但这却太残酷了。
“灵儿!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不要传出去!”我却喊着道。
“我知道!”灵儿回答:“我会让另一个死人戴上这张面具,然后便说东方闪烁被害死在七杀门。他依然是一代大侠,东方世家依然是天下第一大世家。”
东方太保与海妹都没有答话,但我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心情,有感激,也有信任,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荣誉,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有的时候总要人用第二张面孔去得到她。
我忽然想了老魔头的话:“如今,江湖上许多名门世家就是从七杀门分裂出去的,他们已经有了威名,自然不会再提到以前。”看来,东方世家也是从七杀门分裂出去的,也许慕容世家、南宫世家都是从七杀门分裂出去的,只是他们比较幸运,不象东方世家这样,而有一个珍珠宫需要守卫。名门,这就是名门,名门的背后又有多少血腥!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世界上有哪一位皇帝、哪一位政治家,手中没有沾过血?
珍珠摇光宫内所藏的自然是一粒珍珠,所有的钥匙换来的只是这么一粒小小的珍珠!而这粒珍珠,就是打开七宝殿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