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井里爬进洞,初时很窄,约有十几步后,那洞逐渐宽畅,人也可以直起腰来了。我们点着火把,蜿蜒而行,还担心会有暗算。还算好,也许这条道七星宫的人也要走,所以平安得很,约走了半个时辰,那洞豁然开朗,我们已经置身在了一座很大的天然洞府中,在火把的照耀下,我们看到千姿百态的石钟乳,只可惜无缘欣赏,因为前面我们看到了洞口。
从洞口出来,是一座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深谷,一条小路崎岖地通向深谷的深处。
“这就是康王谷了吧?”丁哥儿疑惑地问,我却不知可否。
走了一段路,果见路边一块巨石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康王谷”。我不由得叹道:“这里果然是个世外桃源,假如让我远离尘世,生活在这里,哪怕不当绿林帮主我也愿意。”
“行了行了。”丁哥儿讥笑着:“这不是世外桃源,你难道没有看到前面有座庙宇吗?只怕我们已经进入了龙潭虎穴。”
“不!那不是庙,那就是镇星宫。”我纠正道,因为我远远就到了悬挂在山门上的牌匾。
丁哥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混球,你说灵儿姐是不是已经来了呢?”
“不知道。”我只能这么回答,心里却很矛盾,既希望她能来,又怕她来。
李自笑象个天神一样站在我的面前,金甲金盔,手挽着金背弓,后背着的箭壶里装满了金箭,威风凛凛,一脸的肃然。不等我开口,他先开了口:“秋月浑,你比某想象得要来得早。”
“你知道我来破七星宫?”我问道为。
他点了点头:“从你一到谷帘庄,七星宫就已经知道了。”
“好,既然你知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他却一摆手,道:“不管你是何目的,你都是要破坏七星盟,夺取七星圣坛的宝物,所以也不管你是邪恶还是正义,闯入了七星宫,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怕死,所以我敢来。”我答着。
他盯着我,又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如今象你这样勇敢的年青人已经不多了,象你这样狂妄的年青人更是少。我本以为会来很多人,谁知只有你们两个人。”
“是的。”我答道:“我们是两个人,但这镇星宫不也只有你一个人吗?”
他再一次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每一个宫里只有一个人把守,在外面某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在镇星宫就不一样了,某的力量将会最大极限地爆发,而你根本不是对手。”
“是不是,只有试过了才会知道。”我毫无惧色地道。
他却笑了笑,又道:“秋月浑,别以为某会对你手下留情,不错,某原以为你对某有恩,但其实你却与独孤庆一起在欺骗某,所以,某杀你的时候会毫不手软。”
“随你怎么想。”我嘲讽地道:“我从来不愿欺骗谁,也从来不会以恩惠自居。你的不幸不是我,也不是独孤庆造成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先作错了事,所以老天给了你惩罚。”
他怔了怔,脸上露出了愤怒的样子,随即又平静了下来,有些黯然,但马上又振作了起来,大声道:“秋月浑,你以为某的不幸会影响某的实力吗?你错了,经历了一次打击,某会更坚强。”
“但愿如此。”我淡淡地道,已经发现了他心里还未愈合的伤口。
“混球,你一个人对付他行吗?”丁哥儿忽然在旁边问我。
我点了点头,相信自己的实力。
“那好,我先往荧惑宫去会一会那个老巫婆,这样节省时间,等你打败了他再去帮我。”他建议着。我自信击败李自笑不会用太多时间,觉得丁哥儿说得有理,点头道:“好,你要多加小心,记住只要精神不倒,信心不败,则无坚不摧。”
“知道了。”丁哥儿应了一声,象一只狡黠的狐狸,往李自笑身后蹿去。
“休走!”李自笑大吼一声,长弓当刀,已砍向了丁哥儿的身体。与此同时,我也发动起来,双拳抡起,击向他的小腹。李自笑不得不回弓拦接,丁哥儿就乘机跳到了他的身后,头也不回地穿过镇星宫,消失了踪影。
“他走了,你走不了!”李自笑叫着,手中的长弓不见丝毫慌乱。
“我本就不打算走的。”我答着,已展开天魔拳与之战在了一起。
我很奇怪,李自笑平时里从未穿过盔甲,今日怎么穿上了。本来他的身手是十分快捷的,可是现在,因为穿上了盔甲,反而迟钝了许多。所以我的天魔拳很快便打上了他的身体,只听“膨”地一声,他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并未倒下。我的拳打在了他的铠甲上,远没有直接打在身上厉害。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自信地叫着。
“不见得吧!”他冷笑一声,蓦然抽出了三支箭,只眨眼间已经拉开了弦,对准了我:“此刻看看到底你有多厉害。”
“你的三支箭一支也射不中我。”我满有把握。
“好,你就试一试。”他说着弓弦一松,只听得嗖嗖风响,那箭已向我扑来。也就在同时,我飞身迎了上去,腾空而起,手只一抓,三只箭已然到了我的手里,那李自笑还在发愣之时,我的腿已经踹中了他的肩膀,他一溜滚,滚了出去。
“没想到,相思野龙只几个月不见,武功进步得如此之快!”李自笑一边站起来,一边感叹着。
“你的箭在我的手里。”我说着一挥手,那三支箭飞钉向他,他连动都未动,那箭也扑得一齐钉入了他身后的木柱上。
“看来,如果某不在镇星宫里,永远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了。”他感叹着。
“就是在镇星宫里,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大言不惭。
李自笑一声冷笑,道:“你得意得太早,所以你要失败。”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得到你的宝珠。”我斩钉截铁地道。
“是土星珠吗?”他嘲讽般地问道。
“是!”我点点头。
“哈哈!”他却大笑起来:“好,某就让你看一看土星珠。”说着已搭上一支箭,忽一转身向宫殿的顶上射去,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看,便见一道彩霞霍然亮起,那彩霞越扩越大,将整个殿宇照得通体透亮。在这七彩的霞光中,就见李自笑已然升起,仿佛是一尊天神,一颗莲子大的宝珠缓缓落下,正落在了他头顶金盔的正中,彩霞蓦得飞荡出去,霞光中,只见李自笑的身后出现了一支硕大无比的金箭,光芒四射,耀人双目。
我揉了揉眼睛,那霞光已经散去,只见李自笑已经拈弓搭了支箭摆着优美的姿势瞄准了我的心口。他还是他,但眼睛却象晚上的星星一样得明亮。
“秋月浑,你已经看到了土星珠,再来试一试某的怒箭吧!”他说着已经拉动了弓弦,那箭象流星一样得快,箭头却变成了绽放的花,不等我细看,已到了我的心口,我暗叫不好,但已不及,只听“当”地一声,那箭已穿上了我的心口,我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风刮着向后摔去,篷然摔出了老远。
我没有死,我的心口有一把穿心匕首,又是它救了我的命。
我艰难地爬起身来,心口象是挨了重锤敲击般喘不过气来。我凝望着面前又已搭上箭的李自笑,不明白他的箭何时有如此的威力,速度要比原来快了十倍,劲力也比原来强了十倍。
“难道……难道这就是那宝珠的力量吗?”我疑惑不解,自言自语地问着。
“嘿嘿,你猜得不错。”李自笑得意地道:“每一颗宝珠都有她神奇的功妙,土星珠是镇星宫里的镇宫之宝,你想我会让你夺去吗?”
“你就是因为得到了这颗宝珠的力量吗?”
“不错,这颗宝珠只有在镇星宫里才会有神奇的力量,这力量你已经领教过了,所以如今你应该明白,在这里,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他道。
我的心在阵阵颤栗,不由得问道:“这么说,每一个宫里都有宝珠,每个守宫的人都有神奇的力量啰?”
“是的。”他答道。
我突然为丁哥儿担起心来。看来,我要取胜李自笑,并不是很容易的事,而丁哥儿与冷无情之间的战斗,已经可想而知了。
“秋月浑,你现在一定后悔了。”李自笑道。
“不,我不会后悔。”我一口否定,坚定地道:“我从不后悔,因为我有我的目标,为了它,就是死也不会后悔。”
“好,你果然有种,那就去死吧!”他说着,那弓已拉成了满月,忽地又松了弦。
三支箭,一共有三支箭,象风一样带着啸音飞驰而来,让过了我的心口,一支奔向我的哽嗓,一支奔向了我的左肋,一支奔向我的右肋,果真是快捷无比,你根本就躲闪不开。
我看到的是三支流星向我疾驰,不等我眨眼已到了身前,求生的本能使我的眼百倍得准,手也百倍得快,双后一合,已夹住了那支奔向我哽嗓的箭。以我的本事,也只能抵挡他这一箭,这一箭是致命的,所以我把左肋和右肋让给了他。
那箭没有停止,依然在向前冲,我不敢松手,越发牢地握紧,只觉得整个身体也在向后退,仿佛是低抗不住的列车在推着我向前行,篷地撞在一块岩石之上才骤然停止。我面前的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土糟,那是我的脚划出来的。就在同时,我的身侧也传来两声叮当的响声,而我的身体却完好无损,那两支箭并没有射入我的身体。
“灵儿!”当我转头看着身侧爬起来的人,不由得惊叫起来。
“还有我项冲。”我的另一侧也有个人爬了起来。
原来,李自笑的另两支箭一支被灵儿用她的飞抓打掉,一支被项冲的剑挡住,他们来得恰是时候。可是那箭的威力太大,所以他们也象我一样被箭推出了三丈远,摔了个跟头。
我说不出是惊是喜,那种感觉尤如生离死别后的重逢,如果不是有项冲和李自笑在场,我想我一定要扑过去紧紧搂住灵儿亲吻了,此时也只能将万语千言化作一句问候的话:“你们也来了?”
“是的。”灵儿答道。
“难道我们不可以来吗?”项冲却说,他对我总是这样地揶喻着,仿佛是故意要挑动我和他决斗一样,可惜得是我从未计较过他。
“秋月浑,看来你的援兵到了。”李自笑站在镇星宫的台阶上,嘲讽地说着。
我蓦然明了,灵儿为何没有马上出现,她其实早就站定跟我来闯这龙潭虎穴了,她是去帮我找帮手了。
我没有理会李自笑的嘲讽,心中虽然暖如阳春,但嘴里却将感激化成了埋怨:“灵儿,你不该来。”
灵儿却笑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拖累你。”
我的心猛然似针扎了一下,忙道:“灵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不等我解释,灵儿已接过了话去:“但你我已结百年之好,你若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这么一句话,我无法再说什么,我的泪水差点要抑制不住,忙转头问着项冲:“项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灵儿说你来了,问我来不来,我说来,就来了。”项冲这样平淡地回答,没有什么冠冕堂皇,我却感到了友谊的伟大。
“你其实不该来。”我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该与不该的。”他道。
“可是你是无极道长的徒弟。”我提醒着。
“我心里有数。”他却回答。
“好一个不死凤凰,你竟敢背叛七星盟?”李自笑大声责问着。
项冲却淡淡地回答:“入七星盟的是我师父,我从未入过。”
李自笑道:“你就不怕无极道长责怪你吗?”
项冲答道:“明天理,这正是师父的教诲。”
李自笑嘿嘿冷笑着,道:“这么说无极道长还不如你明天理啰?”
“不!”项冲回答:“还因为他有责任,而我没有。”
“你倒是很会狡辩。”
“这不是狡辩。”
李自笑哼了一声,却问着我:“秋月浑,你们是一个个地来,还是一齐上呢?”
我看了看灵儿和项冲,却道:“李自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助阵的……”
“相公!……”灵儿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我挥手打断。
“灵儿,项大哥,这里只有我一个就行了。你们到荧惑宫去帮一帮丁哥儿,我担心他不是冷无情的对手。”我恳求着。
灵儿怔怔地道:“可是你……”
“没有什么可是。”我坚决地道:“如果丁哥儿有什么不测,我将永远内疚。”
“好,我们却,你也要多加小心。”她终于答应了。
“相思野龙果然够义气,想着的总是别人。”李自笑不由地赞道:“好,我放你们过去,相信你们去了也是为丁哥儿收尸。”他说着已经让开了路。
灵儿与项冲回头看了我一眼,迅即地穿过镇星宫,向荧惑宫跑去。
又只剩下了我和李自笑两个人了,我们互相对视着,准备着最后一搏。我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的手,盯视着他的弓箭,心无旁贷地思索着避开或者破解他怒箭的办法。
他却收起了弓箭,道:“秋月浑,你有多少的帮手,尽管叫他们都出来!”
我怔了怔,回身看去,只见我来的路上向流云一般又飘来了两个人,转眼间已到了镇星宫前。
“梅娘?云英?”我愣愣地喊了一声,奇怪这两个峨眉派的女弟子怎么也来了,我与她们的交情并不是很深。
“你们也是来替相思野龙帮忙的吗?”李自笑的脸色十分得难看。
“我们……”云英刚开口,却被辛梅娘摆手打断,尴尬地笑了笑,道:“李前辈误会了,我们担心师父,所以是来帮他的。”
李自笑难看的脸稍有些缓和,声音也好听了许多:“不必了,你们不必到七星宫来,须知这里的规矩,不能将门人带来的。”
“可是我们担心师父啊!”云英抢着道,她的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看着我。
“只要他在荧惑宫,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李自笑道。
“可是李前辈,我们已经来了。”梅娘接口道:“看来,战斗也已经开始了,你难道还要我们走开吗?”
李自笑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终于道:“好吧,我放你们过去。”他闪到了一边,却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但愿你们好自为之!”
“多谢前辈了!”梅娘说着,也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拉云英,那云英还在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这时才蓦然惊醒,脸突然就成了红布,紧跟在了梅娘之后,匆匆地走了。
我有些疑惑不解,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把她们留下来,少给丁哥儿添麻烦。
“嘿,某若有相思野龙的英俊和才智,某可以得到天下!”李自笑忽然道。
我却莫名其妙,不解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笑道:“这世上有很多少女愿意为你献身。”
我忽然想起云英那张涨红的脸,不觉也有些面红耳赤,辩解道:“你不要胡说,我与她们从未深交过,更何况人家辛姑娘早有了意中人。”
“辛梅娘不说,那云英难道没对你相思吗?”他却调笑道:“哼,说是去帮她们的师父,还不知道她们心里真正想帮的是谁?你当某是傻子看不出来了吗?”
“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还放她们过去呢?”我问。
他却道:“把她们交给她们的师父管教,不是更好吗?”
我却冷笑起来,道:“你是怕多了两个对手吧?”
“随你怎么想。”他却道:“看来,你我不会再有机会单打独斗了,这回来的不知是你的援手,还是你的敌人。”
我扭过头去,山道上果然又奔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南宫世家的南宫雁,一个是天台山的小韦陀王不安。
南宫雁与王不安就与我站在一起,李自笑一双闪烁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南宫雁。“你们也是来原他的吗?”他问。雁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李自笑愣了一下,仿佛是故意要掩示自己的不安,沉着声音问着王不安:“王不安,某原以为你是七星盟所有弟子中最老实的,谁知你也与项冲一样,不识好歹,你还对得起你的师父广禅僧吗?”
王不安低着头,躲闪着李自笑的目光,然后又看了看南宫雁,雁儿也在用一种质问的眼光看着他。“我……我……”他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蓦然间,他握住了雁儿的手,这才嗫嚅着道:“是……是雁儿叫我来的,我就来了。”果然老实之极。
“哈哈!”李自笑笑了起来:“好?是她叫你来的,她又是你什么人?你那么听她的话?亏你还是个大男人!”
“我……我……我喜欢她!”王不安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口,却早已满脸羞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也张大了嘴,第一次听到木讷的王不安竟当着外人的面向雁儿表白。啊!爱情,爱情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雁儿愣了一下,也很激动,但并没有王不安那样羞怯,反而专注地看着他,一动未动,仿佛等他这句话已等了很长的时间。此刻,两个人的手更紧地握在了一起。
李自笑也怔了怔,紧盯着王不安看了半天,那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迷惑,随即又消失了,他问:“难道你甘心为了这丫头去死吗?”
“是的!”王不安不再羞涩,响亮地答道。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李自笑又问,我却有些嫌他多管闲事。
王不安看了一眼雁儿,温柔地答道:“她了解我的悲我的喜,也了解我的恨我的苦,就象我了解她的悲她的喜,就象我了解她的苦她的恨一样,我们彼此心心相映。”
李自笑点了点头,道:“某相信你是真得爱她,难道你为了她甘心与养你成人的师父为敌吗?”
王不安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他不会与他师父为敌的,他根本就不会!”雁儿突然叫道。
李自笑冷笑了一声,道:“广禅僧是七星盟的人,他既然帮助秋月浑攻打七星宫,这不是与他师父为敌吗?”
“不!这不一样!”雁儿坦坦地道:“老禅师在太白宫,我们根本不会去攻打太白宫,我们要打的是你的镇星宫。”
李自笑怔了怔,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良久,他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慈蔼地问着:“雁儿,你真得如此恨某吗?”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能不恨你吗?”雁儿咬着牙道。
“老头子不是已经把那事平息了吗?南宫长胜不也答应不追究了吗?你何苦耿耿于怀呢?”李自笑苍白地问道。
“我何苦?哼!”雁儿冷笑着:“破得不是你李家,亡得不是你李家的人。老头子说是以大局为重,偏向的是你李自笑。爹不敢违背老头子,我可不在乎什么七星盟、七星宫的,让老头子去见鬼吧!他又凭什么管我家的事?不错,爹是答应不去追究,可我不答应!”
李自笑面露痛苦,欲言又止,仿佛有条蛇在噬食他的心。却将怒火发泄在了我的身上,叫道:“秋月浑,有本事你自己来取某这颗宝珠。”
我有些奇怪,以李自笑的性格,便是再来十个、二十个人,他也会让他们一齐上的,此刻怎么只单独与我叫阵?那目的很显然,他不愿意雁儿与王不安也加入战斗。
“我自然要取你的宝珠。”我大声答着,也不希望雁儿与王不安来涉足其中,因为无论是王不安还是南宫世家,与七星盟都有渊源。当下又对雁儿道:“雁儿、王兄,这里是我自己事,伯父的伤还未好,你们应该回去照顾他。”
“你以为我是专门为来帮你的吗?”雁儿道:“秋大哥,我感谢你对我和不安的照顾,我十分高兴认识了你这位大哥。你要破七星宫确实是你的事,但我要报仇,这是我的事,我要兑现我与爹的诺言。”
我愣住了,清晰地记起了不久前,南宫雁是怎样流着泪对南宫长胜发得誓。哦!仇恨,又是仇恨,令人无法阻止的仇恨!
李自笑依然那么强大,强大得就是一座天神。
终于无话可说,不等我招呼,南宫雁与王不安已一左一右扑了上去,他们当然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只怕他两个人联手也不会是李自笑的对手,李自笑毕竟是北燕山派的掌门。
我没有动,没有去帮忙,但我全身都在高度地警觉中,因为我知道危险,所以凝聚起所有的力量在等,在等那最危险的、也是最好的机会到来,以至于我忘了自身的伤痛。
两柄剑,一把弓,已分不出剑影和弓影,只听得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就仿佛是雷公电婆在天空中唱戏,只有叮当作响。谁也没有话,也许有,但谁也没有说,就让剑来说话,就让弓来回答。
李自笑决不是一个轻易能对付的人,即使他不用箭,只一把弓也是天下罕有的高手了,便是两个雁儿,两个小韦陀,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走过五十招。但如今已经过了五十招,难道是他头顶的那颗宝珠失效了?还是他已经力不从心了呢?或许都不是,他还要分上一半的心来对付他认为更危险、也更厉害的我。只要我始终站在旁边,只要我始终含蓄待发,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威胁,一种致命的威胁。也许他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早早结束战斗,早早要了我的命。
李自笑也觉得不能再如此耗将下去了,他毕竟是一条血肉之躯,必须留下气力来全心地对付我。他猛然大喝一声,身形倏忽已从南宫雁与王不安编织成的剑网中脱身而出,已到了王不安的身后,根本不容他回身,那弓已挥了下去……李自笑的金背弓一直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兵器之一,那弓弦就是利刃,它的锋利,据说可以同时削断十个大盗的头颅。现在它正奔向王不安的脖颈。
“啊!”我想叫却叫不出来,想救也来不及了,南宫雁却惊得大叫一声。
李自笑的弓弦已经沾上了王不安的肉,一道长长的血口已经出现在他的颈后,只要李自笑再往前送一送,这颗头颅便会滚落下来。奇怪得是李自笑并没有下杀手,听到雁儿的惨叫,忽然就是一愣,手也顿在了那里。
这是千钧一发的瞬间,但已经足够了,足够决定一个人是生、是死、是活还是亡。
李自笑犯了严重的错误,他的手软了,于是一把剑刺穿了他的金甲,刺入了他的后背,又刺穿了他的前胸,剑尖也透出了他的身体。可见使用这把剑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这是仇恨的力量,南宫雁用了全力。
李自笑没有倒下去,他象一只激怒的野兽,猛得一声巨吼,长弓一轮,已将南宫雁与王不安打飞了出去,他也往后倒退了两步,猛地停住,血已从他的前胸和后背慢慢流了出来。
王不安与南宫雁同时摔倒在我的身边,雁儿手中已没有了剑,王不安还紧握着剑。两人挣扎着爬起来,却都“哇”地吐出几口鲜血。
我依然没有动,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动,不仅是我,王不安与雁儿都将会死在李自笑的狂风乱箭下。
李自笑不但没有倒下,反而越发的勇猛,插在身上的剑还在颤抖,但他就任血慢慢地流下。他的弓已经拉开,上面竟扣了八九支箭,一下子将我们都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中。
“秋月浑!”他忽然嘶哑着声音叫道:“某最后的绝招叫作‘怒箭狂花’,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不想!”我摇了摇头。
他笑了,笑得是那么凄凉,笑得是那么无奈,以至于我都有些怜悯。蓦然,他猛然地咳嗽起来,咳得几乎要弯下了腰。我却不愿意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自然,我不会想要李自笑的性命,但也不愿意自己的性命操纵在别人的手里。我已经见识过了李自笑的怒箭,我敢肯定,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躲过,我不能,只怕老头子也不能。所以,我不想再见识什么‘怒箭狂花’。
我象闪电一样扑去,他的手也松了,漫天的箭花象雨一样扑面而来。
拔剑,拨箭,我一气呵成,以整个身躯来阻挡这如雨的狂箭。但,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拨尽李自笑所发出的箭,这世上也没有人能够挡住“怒箭狂花”,我也不例外。
一支箭带着劲风猛得蹭破我的左臂,我一阵火辣得痛,但没有后退,依然勇往直前。一支,两支,三支箭擦过了我的身体,射向我的身后,我没有挡住,其余的箭都被我拨到了地上。
“很好,相思野龙果然手脚麻利,只漏过了某的三只箭,不过不知这一回能漏过几支?”李自笑依然似个天神一样站在镇星宫里,箭壶里所有的箭都扣在了弓弦上,那弓又已经拉开。
我想此时我的脸色一定十分得难看,我整个人都已木在了那里。
李自笑在笑,他一直在笑,那弓拉得又圆又满,只是迟迟未曾松手。
静!四周只有一片寂静,老天似乎也在等待李自笑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李自笑的手还扣在弓弦上,我忍不住向前移了一步,他没有动;我又移了一步,他依然没有动。他就象尊雕像一样一直没有动,直到我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蓦然向后仰倒下去,手终于松开了,箭花流星般直蹿苍穹,“喀喇喇”地将镇星宫的屋顶竟射穿了个箩筐大的窟窿,瓦砾与灰尘扑籁籁直落下来。
我一把抱住了他,他依然看着我在笑,这笑依然如此凄凉,如此无奈。
“为什么?其实你才是胜利者!”我不解地问着他。
他的声音微弱,微弱得只有我才能听到:“她是某的女儿!”
我怔住了。
李自笑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那把剑还穿在他的身上,他依然在笑着,惨淡地苦笑着。
我沉痛地抚上了他的眼睛。
“王不安,你不能死!”南宫雁的哭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手里紧攥着那枚用血换来的宝珠,转过身来,这才发现被我漏过的那三支箭全钉在了王不安的前胸。
南宫雁还在吐血,大口大口地吐血,但她却盘坐着,正在将自己的真气滴滴注入王不安的体内。我大惊失色,急跃过去,双掌抵在了雁儿的后背命门,但已经晚了,她的身体已经倾斜着倒下,双掌也离开了王不安的头顶。
我一把抱住了她,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心里蓦得一片冰凉,没有救了,她已经油尽灯枯,便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了。
泪水默默地流了我一脸。
王不安没有醒,雁儿却再一次醒来了,她看到了我悲伤的脸,却笑着摇了摇头,道:“秋大哥应该是从不流泪的。”
我点了点头,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他怎么样?”她用微弱的声音在问我。
我当然知道她在问王不安,安慰道:“他,他没事!”
“其实他……不该,不该替我挡那箭的!”她道。我蓦然明了,难怪那三只箭全部射在王不安的身上,仿佛是长了眼睛一样。
“他怎么不说话?不安!不安!”雁儿叫了起来。
“他还没有醒。”我只得告诉她。
“你不是说他没事吗?”她问。
“哦,是的!”我只得道:“我已经为他包扎了伤口。”我真不愿意告诉雁儿,王不安也是处在生死的边缘。
许多人都曾经处在过生死的边缘,一个重病在身的人能否存活,取决的往往不是什么医生和灵丹妙药,而是自己。只有自己从潜意识到骨子根都要活的人,才会有活的希望,人的生命力就是这样的顽强。而他只要一想到死,哪怕只是随波逐流的思想,他也会从此一睡不醒。现在,王不安就是这样。
人的生命力需要激发,对生命的渴望也需要激发。
雁儿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强挣着坐了起来,看到了一脸死灰的王不安,她什么都明白了,大叫道:“王不安,你为什么叫不安?你不是叫王安吗?王不安,你忘了你的杀父之仇了吗?王不安,你忘了你的誓言,就这么死去吗?王不安,你是个懦夫!……”
有的时候,仇恨反而比什么都能激发人的活力。
但王不安没有醒,雁儿又一次倒下,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远处的刀剑声不绝于耳地传来,伴随着阵阵的呼喝,我蓦然惊醒。荧惑宫,荧惑宫也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战斗,我不能在这里多做等待。
我包扎好自己的左臂,站起身看了王不安一眼,他静静的面孔忽然动了一下,心口也在微微起伏。我没有停留,迈开了双腿,向荧惑宫奔去。
我相信,意志坚强的人绝不会轻易闭上双眼。
王不安应该是意志坚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