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城雄伯侄带着众家兄弟平安地回到了鄱阳水寨,据他说,七星盟瞧不上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才将他们放回,我却知道一定又是白朴在中间帮了忙。至于三煞风烟的毒,却是翩翩将解方给了淳于烈,是淳于烈替他们解的。
武林大会之后,我的大脑是一团得糟,只怕天下人更要相信老头子的话,认为我与七杀门勾结,同七星盟作对了。
丁哥儿与娇儿已经将东方太保囚禁在了水寨的后牢里,为了防止他自杀,用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他却学习我用过的方法,以绝食对抗。一见到我,他便破口大骂起来,也只是用上什么“卑鄙、无耻、小人”这类的词汇,还不如当初我骂老黑魔里难听,这个世家公子读得圣贤书太多,骂起人来也太过文明了些,那些龌龊的字眼他根本就出不了口。
等他骂够了,骂完了,骂得口干舌燥,再也想不起该骂什么了的时候,我这才笑了笑,让人松开他的锁链。他象老虎一样朝我扑来,我一把便拧住了他的胳膊。他连饭都不吃,又哪里有劲,我稍微用了用力,他便动弹不得,我实在地道:“在这里,你是如何也打不过我的。”然后又松开他。他是个聪明的人,当然明白我的话,于是要一头撞死,还振振有理地道:“我打不过你,我自己死。”
“你要作懦夫,我也管不着。”我揶喻地回答。
“我不是懦夫!”他暴跳着喊道。
“只有懦夫才会自杀,只有懦夫才任人摆布,也只有懦夫才不敢面对现实。”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如果你以为你失去了一切,你就错了。”我说:“你失去的只是个名声,蝇头微名,而再想一想,你的错也不能全怪你,你可以为自己争辩,可以为自己洗刷。可是你却不敢有违师命、父命,在你看来,师命难违,父命难违。你想没有想过,你就是你,你应该有自己的路可以走,为什么非要别人去推你去扯你呢?而他们连一个解释的相会都不给你,这种不负责任难道也是对的吗?一个人只能活一次,我不是说人必须要保命,但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明明白白。你可以自杀,而你的死又有多大的意义呢?你死了,人们也只是指着你的尸体骂道‘活该!’”
我敢说东方太保从来也未听到过我的道理,在某种方面上讲,这道理与他所受的教育格格不入,让他无法承受。但他也是年轻人,与我同样地拥有激情,只是压抑得太久了。他瞪大了眼睛,一张漂亮的脸在抖动着,半天才疑惑地问:“你……你也看不起我?”
“不!”我诚恳地道:“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太自卑,自己看不起自己。”
“你可曾经历我的处境?”
“我的名誉如今只怕还不如你。”我说:“你只是犯了个错,而我却成了人见人恨的大魔头,但我不自卑,所以我依然活得充实。”
“是的,你活得好!”他不满地道:“你自然活得好,你有权力,有手下,有地盘,有朋友,有兄弟,还有……还有人爱你,嫁给你。可是我呢?爹娘不要,师父不要,朋友不要,她……她也如此恨我,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的眼睛一亮,问道:“你可是说海妹?”
他却不置一词,脸涨得通红,躲避着我的目光。
“如果你还想到海妹,你就更不能死了。”我说道:“你必须为她而活着,这已经由不得你了。”
“为什么?”他问。
“你可知道她为何如此恨你吗?好,我就实话实说。”我看了他一眼道:“水寨的大夫已经为海妹诊断过了,她已经有了近七个月的身孕。”
东方太保象泥塑一般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他当然明白,正是那个时候,就是他夺去了海妹的贞操。
始终让我放心不下的还是刘海蟾与项冲。
从海妹的嘴里,我知道了朴海婆与刘海蟾的恩怨。那是几十年前,当他们还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时,曾是一对极好的情侣,后来不知因何缘由,刘海蟾出了家作了道士,朴海婆一怒这下嫁到了高句丽,她对刘海蟾的恨只是想要好好地污辱他,并不会伤及性命。刘海蟾的眼睛,也并非朴海婆所害。
虽然灵儿与丁哥儿百般劝阻,我还是回到了江州城,依然住进了柴桑客栈,不同的是我的身边只带着灵儿与丁哥儿。
我的拜帖递入了天后宫,半天才有个道士引导着我们走入了后院,到了这里才发现,探望无极道长的并非只有我们,那屋中已然满是高手,为首的正是白朴,老头子并不在其中,我算是放下了心来。
我的出现,使得许多人都有些惊异,但白朴却只看了我一眼,并不在意,仿佛这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白前辈,不知无极道长他们的伤势如何?”我连忙问道。
白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项冲的伤倒是好说,只怕刘道长这双眼睛永无复明了。”
我怔了怔,又问道:“刘道长可说出是谁暗算了他?”
“自然不是你。”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看了看在座的冷无情、周心远、广禅僧与林英子,难怪今日横眉老尼与崆峒掌门只瞅着我不吭声,否则,他们早就跳出来先要对我动手了。
“不知刘前辈是如何遭人暗算的?”灵儿在旁边问道。
白朴摇了摇头,道:“刘道长也不知晓,不过,他中得却是奇毒,才导致双目失明。”
“哦?不知是何毒?”
“黑寡妇!”
“黑寡妇?”我惊叫了起来,清楚得记得曾在空山寺听慕容致情说起过,那时我身上便有此毒。
“怎么,秋帮主也知晓这种毒吗?”广禅僧问。
我摇了摇头,道:“不,只是听说。”
白朴点了点头,忽然问我:“阿浑,听林女侠说,你有个朋友曾经为她的儿子治好过眼睛,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我愣了一下,马上想起了月清,当下一喜,叫道:“对了,我怎么将他忘记了,前辈请放心,一个月之内我定会将他叫来,只要他一到,便手到擒来。”
“哦,他是谁?”
“其实前辈也识得的。”我告诉他:“他就是一尘长老的弟子月清和尚。”
“是他?”白朴一愣,却陷入了沉思。
刘海蟾确实对我青睐,虽然已经双目失明,还是单独召见了我。
他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若无人告之,我真要以为还是个好好的人,从其它的方面,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前辈遭此横祸,在下深为愧疚,这里只能向前辈说声对不起了!”我诚恳地说着,向他施着礼。
他皱了皱眉,示意我坐下,这才问道:“贫道的事与你又无关,你道得何歉?”
“虽说与我无关,但那日若不是前辈与在下过招之时耗费了精力,只怕也不易遭上暗算。”
“你小子倒是厚道。”他叹了一声,问道:“白盟使已向贫道说了那日在武林大会上发生的事,看来老头子对你已存有了偏见,你怕是有些麻烦了。”
“是的,他说我是禹王。”我告诉他。
“凤凰翎,麒麟角,武林劫,洪水涛,七星灭,破七宝,禹王一出天下了。”他喃喃地说着,忽然问我:“那凤凰翎当真在你的手中?”
我愣了一下,忙摇了摇头,道:“不,不在。”
“哦?”他想了想道:“老头子可是从你们绿林帮的叛徒那里听知的,那人与空空儿是好友,空空儿一死,那人这才投靠了我七星盟,想来,也许是惧怕你的追究,这才造了这个谣言。”
绿林帮平定太湖水寨之乱后,确实清洗了不少的叛徒,但我却有一面之仁,没有将其杀戮,尽数惩罚后放了一条生路。对空空儿我也作了调查,此人原本并无叛心,却因交友不善,入了施子山的圈套,于是又被七杀门的人利用,才导致了身败名裂。没想到他那朋友阴魂不散,不感念我的不杀这恩倒也罢了,却到七星盟来搬弄是非,实实可恶。“那人现在何处?”我不由得问道。
“武林大会上,死在了淳于烈之手。”他告诉我,又道:“可惜此人一死,便再无人为你洗刷清白了,老头子是深信不疑。”
我却有些感动,怎么说这个无极道长与白朴一样偏袒于我,他相信我是好人,所以才会说那是谣言,而他的弟子也在绿林帮中却不知此事,我觉得再瞒他便有些不义了,当下道:“前辈错爱了,那凤凰翎确是空空儿盗出来的,但那物此刻却在七杀门的人手中。”于是,我将经过讲了一遍。
他不停地点头,听我说完,这才道:“贫道未瞎之时,许多事还不解,此刻眼一瞎,心里却亮堂得多了。”
“前辈何出此言?”我不解地问。
他笑了笑道:“七杀门与七星盟相互对立已久,谁也吞不了谁。那凤凰翎与麒麟角都乃绝世之器,他们自己窥视已久,这一回全部得去却也心满意足,但他们依然隐忍不发,不向七星盟挑战,只有两个原因。”
“哪两个原因?”
“其一是他们还没有掌握那两种武器的使用窍门,拿在手中便如同废物一样。其二却是他们也心有忌惮,便是会用了,却因为某种原因,要用来保卫自己。”
“七杀门也害怕别人吗?”我有诧异,随即想到又问:“难道七星盟准备攻打七杀门了吗?”
刘海蟾摇了摇头,却语重心长地道:“不,七星盟自身也芨芨可危,哪谈得上去攻打人家。”
“怎么可能?”我越发得糊涂起来。
“你可知道老头子为何要退隐?为何要召开武林大会?为何要对禹王耿耿于怀?”
“难道就是为了那几句歌谣?”我想起了白朴曾经向透露的秘密。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那只不过是谣言罢了,你们怎么就当了真?”我有些好笑。
刘海蟾却一脸的肃然,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听他道:“七星盟与七杀门已经存在了三百年,七星盟有七星圣坛,又称为七星宫;七杀门却掌握着七宝圣坛,又称七宝宫。只要七星宫与七宝宫一破,七星盟与七杀门从此便灰飞烟灭,再不复生,这天下武林又是混沌一片,不分黑白。”
“那有什么不好?”我说道:“正因为有了黑白两道,江湖上才会纷争不断,吵闹不休,黑的说黑的对,白的说白的对,各持己见,互不想让,没有人能说得清到底谁对谁错,不如大伙儿搅浑在一处,不分什么黑什么白的,不就少了许多麻烦?其实我觉得人应该难得糊涂的。”
刘海蟾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似乎觉得我的道理很是怪僻,不由得自言自语地念着:“难得糊涂,难得糊涂!”他点了点头,道:“有的时候,人太聪明确实不如糊涂,难怪老头子对你如此忌惮,后生可畏呀!只是这话你与贫道说说无妨,若说与别人来听只怕会于你不利的。”
“在下知道。”
刘海蟾顿了顿,接着道:“三百年前创盟之初,那首歌谣便流传了下来,而建七星宫与七宝宫的人也预言,三百年后必有人破之,如今算来也该是时候了。”他叹了口气,又说:“贫道略懂星象,想那七杀门中也有懂得此道的人,那首歌谣暂且不说,便是今年是为龙年,又有闰八,更有日月同蚀,金木水火土五星同线,这正是建宫之人所预言的破宫之时,只怕过不了今年,这七星盟与七杀门都要散去了。”
“可这天下又有何人有此本领来同时破掉两个宫呢?”
“到时自然得知。”刘海蟾道:“今年七月之后想来会有分晓的,而我七星盟的人却要齐聚七星宫,守宫三个月,以防不测。他七宝宫只怕也要与七星宫一样,要守宫数月,以待那强敌了。其实此刻,七星盟与七杀门是同病相怜,是友非敌的。”
“那个‘禹王’会不会是暗算前辈之人呢?”我只想找出禹王,于是又问道。
“你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暗算于贫道吗?”他忽然问我。
我愣住了,忙问:“前辈难道知晓是谁?”
“山鬼!”刘海蟾淡淡地说了出来。
“山鬼?”我又一次呆住了。
“对,是他,‘萋萋芳草,山鬼嚎陶’这是他留下来的话。”刘海蟾平静地说:“他以为他的毒可以毒死贫道,却没有想到贫道的无极大法破了他的罗刹功,他也负伤而去,只是他浑身黑纱,贫道没有看清他的面容。”
“此人如此恶毒?”我恨恨地道。
刘海蟾只是说:“他武功极奇高强,便是与贫道光明正大地较量,贫道也不见得能胜之,那夜项冲刚送你出门,他便如影子一般而入,对贫道猝然下手,贫道身中其毒,只得闭气静坐,他却以为贫道已然垂死,也有些大意,故而未曾得手。”
“据我所知,山鬼杀人从不留活口,所以无人知道他是如何杀得人。不过我却见过被他杀的人,项间只有一道剑口,麻利之极,却没有想到他会败在前辈之手,但不知他为何要杀前辈?”我问。
刘海蟾沉吟了片刻,这才道:“他骂贫道不该接任七星盟主之位。”
“哦?”我更觉得奇怪。
“你或许疑惑,不过就贫道自私地来说,却要感激于他。”刘海蟾笑了笑道。
“你还要感激他?”我越发得莫名其妙了。
他苦笑着道:“你以为贫道愿意当这个七星盟主吗?”
“前辈的意思是……?”
“你虽是外人,贫道信得过你,便与你说了也无妨。”刘海蟾道:“七星盟创业三百余年,历经劫难都危而不倒,已成为了武林的领袖。而七星宫之被破,看来却是势在难免的,这七星盟毁在谁的手上,谁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我蓦然明了,心中顿时雪亮。那老头子说是退隐,其实是在保他的名声,却将罪过推到刘海蟾的身上。他举行武林大会的目的正如白朴所言,若找出谁是禹王,一举歼之,防范于尉然,此功劳是他的,不可磨灭;便是找不出禹王,他也可以将重担转移到下任,把罪名也推到了下任,自己落了个逍遥自在,此人好高深的心计。那山鬼不让刘海蟾继任盟主,便是与老头子作对,他自己非老头子的对手,却希望他身败名裂,于是无极道长成了牺牲品。
“秋少侠良久不言,想来明白了贫道的苦衷,这也正是贫道不愿说出凶手的缘故。”
“说了又如何?”
“你可知道,这黑寡妇之毒乃是七杀门致高无上的极品,这件事普天之下也只有贫道知晓,这也是贫道之师吕道人告之的,就连七杀门中的人也不见得知道。”
“哦?”我又是一惊:“这么说山鬼是七杀门中的人罗?”
“正是,此人在七杀门中身份一定非常之高。”刘海蟾点了点头道:“老头子一家七十八口全死在了黑寡妇毒之下,他却查了四十余年没有个结果,此乃是他终生的憾事,看来,七杀门中确实有人与他有深仇大恨的。贫道当初不愿说出此事,是怕他豁出七星盟,去与七杀门拼个鱼死网破,将本已平静的江湖搅成血雨腥风;而此刻,大敌当前,更不能说了。”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深深敬佩无极道长的深谋远虑。
只听他却在告诫着:“秋少侠,你是项冲的好友这且不提,贫道便是以白盟使的身上也已猜出了你的身世,知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一定懂得分寸,所以才将这些事告之于你,免得贫道将之带入棺材后,江湖上只剩下了许多的谜了。”
“在下知道,一定守口如瓶。”
刘海蟾点了点头,却道:“贫道并不是让你守口如瓶,七星盟之难只怕我也躲不过去了,到时,你只在合适的时候将之分布于世,也就算是不辜负贫道今日对你的信任了。”
我点着头,觉得他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气概。忽然间我又有些不明白,于是问道:“那么前辈,你为何将这些只告诉我呢?你应该告诉项大哥的,他是你的弟子。”
刘海蟾闭着眼睛,只是微微一笑,再不回答。
从无极道长处出来,我又去看望了项冲,他是伤在朴海婆的银雪奇功之下,比那淳于烈要轻了许多,正在养伤,而峨眉山派的大弟子辛梅娘正在精心地为他护理,我只和他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出来的时候,灵儿却向我提着醒,说是项大哥与梅娘可谓天生的一对,我虽知梅娘对项大哥一往情深,却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冷无情那个老尼姑无情无义,不通情理,只怕要逼着梅娘去作尼姑以接替她峨眉的掌门之位,如此一来,这天生的一对若要结缘,也要经历一些坎坷。
回到柴桑客栈,正要进我们的包院,却听到邻院东方闪烁的住所里传出嘶心的尖叫声。“是娇儿!”丁哥儿如揪了他的心一般已冲了过去,我只一愣,觉出会有事故,也跟了过去,却见一条黑影忽地从院中跃出,臂下还挟着东方闪烁,他显然是被那人制住了,也不能挣扎,也不能呼叫。
“站住!”我一个箭步跨将过去,一拳击向那黑衣人的双肋,那人也不回身,顺手拍出,与我的拳头相碰,篷然一声,一股钻心的疼痛沿着我的手臂直上身体,那黑衣人却翻了个跟头,从我的头上掠过,似乎也很吃惊地“呀”了一声,只回了下头,我看到了他黑纱罩面下惨白的面孔,仿佛又是戴着了一个面具。他没有停留,身形矫捷,挟持着东方闪烁绝尘而去。
我跟着追去,却觉得双臂发麻,停住身形,举手一看,那只对掌的手已成了紫红色,半天才消散下去,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时灵儿也跟了过来,见状叫了起来:“好厉害的毒!”她知道我本就是带毒之身,而那毒却能使我的手掌变色,其毒性只怕不在天魔星草之下。
那黑衣人已经消失了影踪,虽然他挟了个人,其脚步之快也不容人细想,此人武功之高也是少有的,只怕要在白魔朴海婆之上,那掌力所致,虽无声息,但后劲极强,幸亏我是以全力相抗,不然一定要受伤。而这人功力虽高,掌下却有些滞涩,想来是受过了伤未好,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我生路。这个人与东方闪烁有何恩怨,我无从知道,但却可以肯定,我以前从未见过他,从他武功的阴毒狠辣上来看,难道就是那个十魔之首吗?
“娇儿!”丁哥儿在院里急急地喊着,灵儿也冲了进去,我放弃了去追黑衣人,跟进了院里。这里面静悄悄的,慕容致情与南宫长胜他们不知何处去了,而东方太保的母亲却倒在了血泊之中,娇儿被丁哥儿搂在怀里也不省人世。灵儿俯身看了看慕容容颜,脸上一片木然,她向我摇了摇头,我知道她已经断了气。
“大哥,快来救她!”丁哥儿泪流满面地恳求着我,我摸了摸娇儿的脉象,并未见任何异常,又看了看她的脸色,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当下道:“她没有事,只不过受了些惊吓,很快就会好的。”
灵儿端来了一盆水,淋湿了娇儿的脸,她这才悠悠地醒了来,却是迷迷糊糊地叫着:“姑妈!姑妈!……”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慕容容颜的尸体,她没有再喊出第三声,便再一次昏撅过去。
直到三天之后,娇儿才完全清醒,这才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那日从武林大会上回来,姑母就一病不起,父亲的伤也刚刚痊愈,南宫叔叔与雁儿姐不知何故与北燕山的李自笑结了怨,要去拼命,南宫婶婶也寻了短见,姑父怕他们再有意外,便让父亲与哥哥去解劝,我留下来侍奉姑母。谁知……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娇儿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个黑衣人又是如何来的?”我问。
她哽咽了半天,这才接着说道:“那日姑父见他病倒在了路边,仿佛是受了极大的伤,好意收留了他,并亲自与他抓药煎熬,谁会想到,救来的原来是一个魔头。”
我点了点头,此人多半就是那个山鬼,他被刘海蟾重创,却又被东方闪烁阴差阳错地搭救,这也是他命不该绝,当下又自言自语地道:“既然是东方闪烁救了他,他又为何恩将仇报呢?”
“哼,这种大魔头什么事干不出来?”丁哥儿忿忿地道:“我若遇上了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灵儿也道:“他若不恩将仇报,也称不上是大魔头了。”
“对了,月哥哥,姑母临终前还托我给你一件东西。”娇儿忽然道。
“什么东西?”
“在我的房里,丁哥儿你去梳妆台前将那梳妆盒拿来。”娇儿吩咐着丁哥儿,丁哥儿连声应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托着一个四四方方,比书本稍大些的红木精雕的盒子走了进来。我接在手里,有些不知其意,灵儿奇怪地问:“东方夫人送你这个干什么?”
娇儿在旁边答着腔:“我也问了姑母,她却说你会知晓的。”
我打开了盒子,这盒子分上下两层,第一层里全是些胭脂、口红之类的女人专用之物,打开第二层,里面掉出了一片发黄了的薛涛笺,灵儿捡起,读出了声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非凡拜送慕容小姐,太和九年,端午。”
“非凡是谁?”丁哥儿不明所以地问。
我接过那张薛涛笺,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那端正工整的小楷,我已然明了。灵儿似乎也恍然大悟,只听她向丁哥儿解释着:“非凡就是皇甫非凡。”
“皇甫非凡?”丁哥儿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莫名其妙。灵儿接着道:“是这个皇甫非凡送给得她这个盒子,她保存了二十余年。”
“那她又为何要送给我大哥呢?”丁哥儿还是不懂。
灵儿看了看我,道:“也许她觉得大哥长得象皇甫非凡吧。”
“真有意思。”丁哥儿自顾自地说着:“觉得人家象谁,就送人家东西,娇儿,你说我象谁?”
“你象个鬼!”娇儿却白了他一句。
“那你准备送我什么?”丁哥儿厚着脸皮问。
“我送你个屁!”娇儿骂着。
我无心听他们的嬉闹,难怪慕容容颜对我如此垂青,对我如此宽宏,原来她曾与皇甫非凡之间有过一段恋情。看着手中的纸笺,我又想起了白朴送给我的那两半的破镜,这些都是皇甫非凡的遗物,他们都让我来继承,皇甫非凡啊,你到底有多少的故事?
回到卧室,灵儿却拿着那梳妆盒来回翻看着,我笑道:“你若喜欢,我便送与你。”她却摇了摇头,道:“这是皇甫非凡的东西,你该留下来好好珍藏的。”
“你也以为我是皇甫非凡的儿子吗?”我问。
“是不是,你比我更清楚。”她却说。
我躺到床上,大脑不停地思索,那皇甫非凡便似个烙印一样,烙在那里,再也无法挥去。
灵儿依然在灯下乱翻着那个盒子,嘴里却道:“奇怪,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我问。
“你看,这盒子有五寸高,比平常的梳妆盒高出了一寸,可是里面却浅浅的,只有三寸,这盒子的底却有两寸厚,难道不奇怪吗?”
我一愣,想起了灵儿的筝来,连忙跳起来,拿过盒子看了个仔细,果然如她所说。“这里面有夹层。”我说道,将底面朝上,使劲一抠,那盒底已然抠开,果然是个夹层,里面放得是几张残破的手稿,我奇怪地放到灯下一看,不由得惊叫起来:“怎么会是这个?”灵儿也连忙过来观看,却是一小沓画满几何图形和写满阿拉伯数字的算题。
“这不是你写给三老的吗?”灵儿也叫了起来。
我想起了那日三老惨死在洪山大寨的情景,他们手里紧抓着我的算题,却都是半张,那一半不知何往了,当时我也未曾多想,原来却跑到了这里来。那么,慕容容颜又是如何得到的呢?不容我细想,灵儿又叫了出来:“这里还有东西。”在那些算题之下,却是一本粗线装订,色泽发黄,纸质粗糙如草纸的薄薄的书。“《达摩手记》?”我也惊诧得叫了出来:“怎么它会在这里?”
这实在是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谜,我绝不敢相信慕容容颜是偷少林秘芨之人,也绝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个英树堂的连堂主,她的身形、个头、气质与武功都和那个连堂主有着天壤之别,再说她若是连堂主,又为何要送我这个盒子?又为何会死在黑衣人之手呢?
我和灵儿面面相觑,谁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直过了半天,灵儿似有所悟,推敲着道:“这《达摩手记》与算题被那连堂主夺去当是事实,连堂主以为这算题是你幻影飞龙的秘芨,故而珍藏,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它们又如何到了东方夫人手上,其中定有波折。想来,这连堂主黑衣人必有联系,或许他就是黑衣人,或许黑衣人也是七杀门中的人,领导着连堂主,不管怎样,这秘芨与算题是到了黑衣人的手中。黑衣人受了伤,被东方闪烁所救,所以让东方夫人发现了这些东西,并将之藏了起来。黑衣人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恩将仇报,杀了东方夫人,虏去了东方闪烁。如果是这样,等他伤势痊愈,定会用东方闪烁作人质,与我们来交换这本秘芨与算题。”
我点了点头,已经被灵儿的推理说服了。
许多天过去了,黑衣人并未象灵儿所说得那样再次出现,也许他的伤势太重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与东方闪烁都象是忽然间从这个世上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回到了鄱阳水寨,传下了绿林箭,便仿佛是撒下了天罗地网,让那些好汉们都去找四处游方的月清和尚。
月清还没有来,独孤庆的伤势刚见好转,便又不辞而别,将庆儿留给了我,我干脆地给这个孩子正名,叫作独孤小庆。我又让崔城雄认他作了义子,这让丁哥儿妒忌非常,他似乎对孩子格外得喜爱,特别是象独孤小庆这样又漂亮又聪明的小男孩。他对这个孩子爱不释手,最后自告奋勇要作他的教父,并且自作主张得为他在十字架下施了洗礼,说这样上帝才会保佑他。
原本以为武林大会的不成功,江湖上会出现些骚乱,可是奇怪得很,象淳于烈、上官容、朴海婆、百里风、连堂主以及翩翩等这些好事之徒,也都不见了影踪,武林中反而格外得平静,平静得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一样,让人感到憋闷,感到害怕。这段期间能值得一提的是南宫长胜与李自笑之间的恩怨,很多人都希望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在老头子的亲自调解下也不了了之了,李自笑只是向南宫世家赔礼道歉而已。倒是一枝梅在江浙一带作了几件大案,被官府追查得紧,跑到鄱阳湖来避难了。
还有件事该提,在我和灵儿的劝解之下,海妹终于接受了那个现实,同意嫁给东方太保,这着实让那个高傲的青年兴奋了一阵,东方太保却又因得知母亲的遇害,父亲的失踪而痛哭了数日。后来因为海妹,也不能多作耽搁,在大家的劝解之下,由崔城雄与殷天锡主持,就在鄱阳水寨,我为海妹与东方太保操办了婚礼。婚礼很简单,没有请什么人,只是山寨的人热闹了一番,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各大门派也没有人来祝贺,三世家中,只有娇儿一个人来。开始的时候,东方太保和海妹这小俩口尚有些羞涩,几日之后便卿卿我我,再也舍不得分开了。
这场婚礼又让丁哥儿眼红起来,拉住娇儿也要我与灵儿为他们作主,无论我们如何解释娇儿与东方太保不一样,他都不相信,忿忿地说我不向着他。娇儿也坚决反对,她到底父母还健在,深受那些封建礼教束缚,如何也要她父亲同意,这直将丁哥儿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去。
一个月快过去的时候,月清和尚来到了鄱阳湖,我二话不说,便拉着他与灵儿连忙坐船到了江州城,去见刘海蟾。这一次来得实在太巧了,正碰上七星盟的人全聚在那里似乎在商量什么大事,个个面有愁容。一见到我,老头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幸亏有白朴阻拦,他方才没有向我下手,当听说我带不了良医,他再也不发一言了。
这些人中,月清只认得白朴与林英子,这两个人都知道他的医术,对他分外尊重,而其它的人似乎有些怀疑,大概都没有想到这个被林英子吹捧过的名医竟如此年轻。月清总是那样地泰然自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旁人的轻视也大不在意,。径直走入刘海蟾的养心轩,只片刻功夫,他又走了出来。
众人有些惊讶,大概都没有想到他的诊断时间如此之短,白朴连忙问道:“小师傅,刘道长的眼睛怎样?可否复明?”
月清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沉吟不语,这急坏了堂中所有的人。尤其是那个周心远,就要暴跳起来,若不是广禅僧在旁相阻,他可能就要冲口怒骂了。
“师傅这是何意?”白朴文质彬彬地问道。
月清双掌合什,颂了声“阿弥驮佛”,这才道:“小僧这意很简单,那位道长的眼睛小僧可以医治。”话还未说完,众人长长吁了一口气,却听他接着道:“不过此时却无良药。”众人刚刚舒展的神经又崩紧了。
林英子马上想了起来,道:“师傅,可是那回医治小儿用的那种药?”
月清点了点头。
“那不妨事,老夫这便让人往空山寺去取。”白朴说着就要出门,却又被月清唤住:“白施主且慢。”
“还有何事?”
“但凡双目中毒,一月之内,那毒尚未全部破坏神经,这病好医,有百日,即可复明;若过了一月再医,只怕华佗在世也难妙手回春了。”
“师傅怕时间来不及吗?还有五日便过了一月,这千里迢迢,老夫亲自前往,拼了个死也要赶回来。”白朴果然心肠侠义,便要准备起程。却听月清摇了摇头又道:“非也,白施主便是拼死能在五日内往返也是惘然。”
“这却是为何?”
“因为刘道长中得非是寻常之毒,自非寻常药可治,可惜前日那付好药,小僧用来治林女侠的儿子了,这世上已无第二付了。”
此言一出,众人好似霜打的菜一样泄起气来。
“到底是什么药,这么珍贵?”我不由得问道。
月清看了看我,问道:“秋少侠可记得数年前家师为你医病的情景?”
我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一尘大师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他一笑道:“你可还记得师父从你身上放出的血?”
我愣住了,一下子,什么都记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碗血,记得当时东方闪烁等人也在场,一尘还说那血有剧毒,可以治眼疾,送给东方闪烁,他们却不敢要,最后还是月清小心翼翼地端走了。“难道?……难道那碗毒血就是良药吗?”我问着,心中暗暗称奇。
“何谓毒?何谓药?”月清朗朗地说,仿佛不只是说给我听的:“用来救人便是药,用来害人便是毒。譬如砒霜、马钱子都含剧毒,前者可治痈疽瘰疬,后者可治风湿痹痛,这便如你们学武之人,不管学得何艺,用之正道称为侠,用之恶道称为魔。”
我点了点头,再看白朴、广禅僧也点了点头,老头子、林英子以及李自笑却沉吟不语,只有周心远与冷无情忿忿不平,仿佛责怪月清不该在这里教训人。
月清接着道:“秋少侠那碗毒血虽毒,用之得当也是极有灵效的良药,等它凝结成块,再以温酒化之,加些草药,便可治眼疾。”
“依小师傅之言,刘道长的双眼不就无法治愈了吗?”白朴不由得有些失望。
月清点了点头。
一时间,众人都默默无语,有人沮丧,有人叹息。我却发现老头子在一眨不眨地盯视着我,转着眼珠,仿佛是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我想起了什么,问道:“月清,那碗血是我身上的,如今我再放些血出来……”
“相公!”灵儿一直在我和身边没有答话,这时却喊了一声,阻止我再说下去。但是所有的人已经盯上了我。白朴却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月清也摇了摇头,道:“秋少侠的意思小僧明白,便是放出血来也需要二三十日才能晾干,来不及的。”
“我们可以……”我刚开口,灵儿狠狠地拧了我一下,我“啊”了一声,生气地将她甩开,接着道:“我们可以用小火烘烤,五日怎么也够用的。”
月清还是摇着头道:“秋少侠的用意小僧自然知晓,但这害了一个人的性命,去救另一个人的眼睛,此种事,不是出家人作得出来的,秋少侠还是免开尊口。”
众人都有些不解,白朴怔了怔,问:“师傅何出此言呢?”
月清看了我一眼,这才解释着:“若是别的人流些血倒也无所谓,只是秋少侠不比寻常,如今是流不得血的。”
“这又是为何?”
“白施主应该知道。”月清道:“白施主第一次在空山寺见到秋少侠时,他的体内便有毒与痼两种顽症,两者制衡,方保无虞。那一次他是毒盛痼弱,家师为他放血,所以才会有那碗良药。而那一次犯病,是在五年之前。后来他又有两次犯病,却是痼盛毒弱,贫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他加毒制疾,才暂时救了他一条性命,却不敢断言他可活过年底。他若再放出血来,定然诱引旧病复发,只怕这一次再难逃劫数,小僧便是医圣转世也无力回天了。”
“如此说来,便是秋少侠不流血也活不到明年罗?”白朴声音有些颤抖。所有的人都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仿佛这是第一次看到我一样,有的同情,有的叹惜,有的却只有幸灾乐祸。
灵儿一双满含着泪水的眼睛深情地看着我,我再也不能说出话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啊,我可以舍身成仁,可是我怎么能够丢下灵儿――我的爱人呢?刚才我对她的生气是多么不应该啊,别人我或许不知晓,我却知晓她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我怎么能够去伤她的心呢?
“秋少侠故然命运不济,但也并非必死无疑。”月清却道。
“哦?不知有何方法可以救他?”白朴忙问,嗓音也激动了起来。
“这世上,除非有一种可以制衡体内两种顽症的功夫。咳,贫僧四处游方,终是无可耐何。”
所有的目光倏忽间转了一百八十度,从我身上又全集聚到了老头子那里。老头子也怔了怔,默默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白朴看了看老头子,思索了片刻,对着月清道:“老夫倒是知晓一门绝技,若练成后,可以平衡自身阴阳,调节经络畅通,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哦,白施主所说得是何种功夫?”
“错骨易筋功。”
月清思忖了片刻,道:“此功夫既然能够平衡阴阳,定可以制衡体内的顽症,但不知何人会此门功夫?”
白朴又看向了老头子,我已然明了。
老头子缓缓站起身来,道:“不错,老朽便会此门绝技。”
“哦?”月清一愣,随即喜道:“如此一来,刘道长定然有救。”
白朴忙问:“此话怎讲?”
月清望了我一眼,道:“老盟主可将此功夫传与秋少侠,秋少侠可以调节体内的痼与毒,那痼不易消长,那毒却易消长,贫僧再加几味药,便可使那毒盛痼弱,再放出血来,刘道长不就有了良药?而且秋少侠也可以活得长久些了。”
众人再一次将焦点移到了老头子的身上,白朴不由得喊了一声:“盟主……”他要说些什么,老头子却摆了摆手,他走到我的面前,上下不停地打量着我,那福态的脸上毫无表情。灵儿的手反过来握紧了我的手,似乎显得有些紧张。
老头子背着手,围着我绕了一圈,仿佛是在思索,又慢慢地踱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上,这才缓缓地道:“小师傅的话故然有理,只怕时不我待,需知此门功夫并非几日能练成的,老朽便练了五十年。”
“老盟主可将功力注入秋少侠的体内。”白朴忽然道:“这样便等于秋少侠也有了功力。”
老头子愤恨地瞪了白朴一眼,我看得出他是强压着怒火,又假装思索了片刻,方道:“此事若在几个月之后,老朽绝无推脱,义不容辞,只是此时不是时机。”
“这是为何?”月清不由得问道。
“这个……”老头子推着长音有些为难地道:“只是因为七星盟不久将有事故,老朽也不便多讲。”周心远与冷无情都直点头。我自然知道他是忌惮那个禹王的出现,怕少了功力打人不过,这才回绝;便是没有这件事,以他对我的偏见,也不会轻易答应。
只听白朴却道:“盟主应以大局为重,若治好了刘道长的双眼,我们七星盟实力必然大增。何况盟主也只需失去少许功力,这并无太大的损失,到时盟主可以用七星宝剑来弥补的。”
老头子依然皱了皱眉,为难地道:“老朽有三十年未使用兵刃,只怕这剑术也有些生疏了。”
我心中不由得鄙夷起来,以老头子的武功,故然不需什么兵刃,但他是绝顶的高手,如果不能对任何兵器了如指掌,他也不可能狂妄得只用一双肉掌来对敌,便是说出方才的话也是一种羞耻。白朴有些诧异,我却知道他根本不想让我得到好处,当下朗声道:“盟主尽管放心,我秋月浑绝不会要你半点恩惠。”说着从灵儿的手中抽回手来,将桌上的一碗茶倾倒在地上,这动作立刻引起了许多人强烈的反应,我浑不在意,顺手抽出穿心匕首,在左手腕上一拉,那血流将出来,正注入空茶碗中。
“相公!”灵儿尖叫着便扑将过来,我右手疾转,已点中了她的软麻穴,抱歉地对她道:“对不起,我反正是将死的人,多活片刻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不如去救一个人,便是死,我也心安理得!”
泪水从灵儿的眼眶滚滚而落,而堂上的众人都惊呆了,我只觉得那血是喷涌而出的,那手也开始冰凉,半边身子已然麻木,这头也垂了起来。
“阿浑!”我听到白朴抢身过来抱住了我,我一阵铰心的疼痛,便再无任何知觉了。
这一次的昏撅却是经历了很长的时间,我以为我是死了,灵魂又飘忽起来,在黑夜里四处游荡,四处摸索,不见一丝的光明,耳边只有凄风尖厉,暴雷狂轰,仿佛有许多鬼魂在后面紧紧追赶,不断纠缠,我无处躲无处藏,就象只没头的苍蝇在乱撞。又是天籁的声音传来:“秋月浑,你不能死,你的事还没有做完,你该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这是五台山那个老和尚的声音。我大声地叫着:“你要我找什么?我又该做些什么?”他却在说:“回去吧,回去你就知晓了!”
“是啊,我还有事情没有做,这是什么事情啊?我还需要化解我前世的冤孽。不,我不能死!”我心里在呼喊着,蓦然便觉得浑身酸痛,有一股灼热的真气在我的体内带动着所有的真气在运转,在循环……。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我听到丁哥儿的欢叫,然后传来了灵儿的抽泣,她在我耳边低声喊着:“阿浑,是我!是我!我是灵儿!”
“灵……儿……”我睁开眼睛,轻唤着,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我在这里!”她在哽咽地回答。
立刻,有一种生离死别之后的意外相逢之感袭遍了我的全身,我和灵儿的手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阿弥陀佛!”月清和尚站在旁边颂了一句道:“秋少侠这回一醒,却又能活些时候了。”
我这才发现,我是躺在大洪山的山寨里,正十分诧异,灵儿已经向我解释着:“你知道吗?你已经昏睡了一个月,若不是月清师傅日日相守,只怕你也活转不来。”
“多谢了!”我虚弱得几乎没有吐出音来。
月清一笑,道:“贫僧与秋少侠有缘,这是应该的。秋少侠还是造化大,以贫僧一人之力根本无能为力,你该谢的却是少林寺智仁大师。”
“智仁大师?”我莫名其妙,疑惑地望着灵儿。
灵儿连忙解释道:“是的,智仁大师专门从少林寺来到这里,见你病情危重,便以自己的内力注入了你的身体,以致他体力大亏,不得不回寺修养。”我这才明白身体里那一股灼热真气的来源。灵儿说着,又拿出一本薄薄的书道:“这是少林寺的《易筋经》,虽说不及老头子的错骨易筋功,却也有同样的功效,也能暂缓你体内的顽疾发作,智仁大师让你习学,两个月后,他将再上洪山收取此书,并说还有件大事要与你说。”
我却一阵惭愧,我又有何德何能,让少林方丈为我耗损精力。
见我不会再有大碍,月清却要告辞,灵儿再三挽留,他正然道:“秋少侠此病以后只有养息,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了,贫僧再半点能耐。眼看大劫将至,贫僧指望着苍生得福,百姓平安,要往巫山走一遭。”
“师傅何出此言呢?”灵儿和我都觉得奇怪。
月清看了看我,对着灵儿道:“吉姑娘难道还未发觉吗?自秋少侠割腕滴血之后,这天空哪一天晴朗,哪一天亮丽过呢?总是阴云密布,雨水滂沱。五百年一劫,眼看这一劫即将开始,天下又要大乱,而今年的水患只怕要殃及天下了,但愿不是一个开始。”
“师傅是说今年要天下大水吗?”
月清只点了点头,再不多言,告辞而去。
此后,我依照《易筋经》习练起来。这是少林寺的绝世之秘,果然非同小可,未出一个月,我已经能够下床了,以后功力恢复得十分迅速,一个半月后,已经全然康复,不知底的人只怕也看不出我是个病人。
江湖上依然平静得很,所有的魔头都销声匿迹了,我连独孤庆的行踪也未听到。而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士,在老头子的领导下,依然齐聚七星盟,说是严阵以待灾祸的降临,可是两个月过去,也并未见有什么发生,一时间,他们却成了江湖上的笑柄。刘海蟾双目已经复明,项冲也恢复了健康,与他师傅一起坐镇在七星宫中。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绿林帮越发得突出了出来。
但绿林帮绝非逍遥快活,那武大中虽然平静,这老天却不平静。正如月清预料的那样,这天似乎被捅了个窟窿,暴雨连绵不断,从河北到岭南,从陇右到山东,整个中国都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先是黄河决堤,再是淮河泛滥,然后山洪暴发,接着又有长江洪涛,最后还有漳水告急,这河北河南,山东关内,江东荆襄无不深遭其祸,天下几无一块干地了。一时间,灾民蜂拥而至,百姓流离失所,可谓惨不忍睹。虽然有官府,但我还是传下令去,要那各方的绿林山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有粮了粮,尽其所能来赈济灾民。好在这天渐渐晴朗,那雨也渐渐停息了,大水仿佛是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唯一叫人高兴的事是海妹为东方太保生了个宝贝儿子,因为时局如此,我为他起了个名字叫作灭水,无非是希望大水快快退去。即使如此,东方太保还是闷闷不乐,因为东方闪烁一直没有消息。
两个月后,少林方丈智仁大师果然如期而至,来到了大洪山,见到他却比我第一次看到他时衰弱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我知道这里面有一半原因是他为我治病耗损了内力的缘故,当然心中很是愧疚。
“老纳此来有两件事要办。”智仁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不等他多说,我已经拿出《易筋经》与《达摩手记》递了过去,道:“多谢大师借阅,大恩不敢言谢,在下现将原物奉还!”
他接在手中,看到了《达摩手记》很是惊讶,我却有些脸红,道:“此书是在下在江州偶然得到的,对不起,我一时心痒,翻了一翻,还望大师见谅。”
“呵呵!”他笑了起来,收起书来,道:“少侠不必自责,老纳还要感激于你能将此书找回呢!”
我越发地惭愧了,只听他又道:“上一次老纳有要紧事找你,你却病入膏肓,没奈何,估摸着你此刻应该完全康复了,这才再次上洪山来。”
“其实大师只要吩咐一声,在下一定前往少林的,大师也不必劳行了。”
智仁却摆了摆手,略一顿,道:“少侠可知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事关少侠的劫难,也关系到普天之下的苍生劫难。”
我怔住了,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我,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去做。”
“不知何事?大师尽管吩咐就是了。”我答应着。
他却又摇了摇头,道:“只你一个人却也做不得的,将你的生死之交叫来,老纳与你说个因果。”
我再一次怔住了。
内室里除了我和智仁大师,我还唤来了灵儿、丁哥儿、东方太保与海妹。我的生死之交能有谁?灵儿与丁哥儿算是其中的,海妹也应该是的,至于东方太保,我却不敢肯定,但在这洪山之上,我只有这么几个亲密的人,若叫了别人而未叫东方太保,他一定会怀疑我对他不够真心。
“飞龙传人,只有飞龙传人才可以消此冤孽!”智仁喃喃地道。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丁哥儿有些急不可耐,忙问道:“你们都说我大哥是飞龙传人,可这飞龙传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智仁看了看我,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道:“六十余年前,老纳方二十余岁,是太行山上闻名的大盗,可以说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讶,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一代高僧会有如此一个年青时代,也很奇怪他为何会讲出这些。只听他接着说着:“那时,老纳常蒙面作案,无人能识,人称之为:‘宁愿去见牛头马面,千万莫遇青纱罩脸’,但有一日,老纳遇见了个白衣少年,见他身带重物,便行不轨之心,在黑松林劫杀他,却被他施展‘幻影飞龙’拿住,若不是一位过路高僧相救,老纳哪还有今日。”
“那白衣少年定然就是飞龙传人。”丁哥儿肯定地道。智仁点了点头。这与老黑魔之父的遭遇何等得相似,不同得是那少年并未遭他毒手。我不由得问道:“那高僧又是谁?”
“他便是五台山的明月禅师。”智仁回答着道:“明月禅师恳请那少年放我一条生路,那少年答应了。老禅师却将老纳带回山去医治伤口,老纳便是从他那里学到了医术,深明了禅理,甘愿剃度在他的门下为僧,他却将老纳介绍给了当时的少林寺方丈了缘,于是,老纳便拜在了了缘方丈之下作了徒弟,诚心忏悔往日的罪过。”
“前辈可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灵儿不由得赞道。
“阿弥陀佛”智仁颂了一声,苦笑着道:“老纳年青时犯得罪孽太多了,只有作个和尚日日为那些冤死的人超渡,方能心安。”
“后来呢?”东方太保问道。
“后来老纳与明月禅师结为了忘年之交,他在圆寂之前将老纳叫去,叙述了那个飞龙传人的来历。”
“到底是个怎样的来历?”丁哥儿似乎在嫌智仁方才太罗嗦了,迫不急待地问道。
“这来历非同一般,却要从上古时说起。”智仁娓娓地说了起来。我却听得太多了,并不以为意,而丁哥儿等人却是聚精会神。
“上古时,天下水患,禹王为救苍生而奉命治水,令九州龙神齐聚会稽。有西川神龙驾车东行至巫山,遇一壮士求他劈山引四川水东流,神龙费了一日一夜方才完成,可是赶到会稽山时,会期已误,禹王大怒,不问原由,以剑斩之。神龙怨气直冲九霄,而其魂却进入了人间的轮回道,曾发下毒誓,要杀尽天下人。但他后来又大悟了。”
“那神龙转世之人便是飞龙传人啰?”众人恍然大悟,东方太保在问道。
智仁点了点头。
“哈,我说我大哥怎么如此厉害,原来他是神龙转世!”丁哥儿钦慕地看着我道。
“正因他是神龙转世,故而要经历一番比常人还要多的磨难。”智仁意味深长地道。
“此话怎讲?”灵儿忙问。
“因为神龙曾为一时之忿,杀了许多人,造下了大孽,世世短命,这且不说。却由于他的一个毒誓,祸患了千年,至今犹存,他只有将之消除,才可得解脱。”
“大师可知是何祸患?”我忙问。知道自己便是为了弥补过失而来,找得便是这个。
“这祸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答道。我与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师说得到底是何祸患?”灵儿忍不住首先发问。
智仁沉吟了片刻,方道:“三个月前,明月禅师托梦与老纳,便说今年天下必将大水,你们可知道这大水的来历?”
大家都愣住了。丁哥儿却在喃喃地道:“发大水就是发大水,难道还有原因的?”
智仁微微一笑,这才缓缓地道:“禹王冤杀神龙,那龙之魂堕入人道,其怨气却冲上九霄,直下九河,将那九河之堤撞出一个缺口,大水从天而降,顷刻间淹没了湘汉两川,直与巫山齐顶,大地汪洋,水愈发得高涨,亏得女祸以五色石补之,那九河之堤方保无虞。禹王循着神龙旧路,导江入海,大水方退。但那道怨气已凝成乌云,收集起九河漏水,滂沱而下,幸得巫山神女托起巫山,将之镇于山下,从此,巫山终年云雾缭绕,不能散去。而那怨气虽困于山中,并不安份,有时冲出一丝,江汉便要大水成灾,如果那怨气全部冲将出来,只怕又似当年一样要天下洪涛了。今年这场大水不是没有来由的,只怕那怨气经历了数千年的围困,终于要冲出来了。这场大水只是个征兆,老纳若没有说错,无人收拾残局,那怨气一旦冲出牢笼,只怕还有更大的水患,到时这九州之地尽数变成海洋,世上再无中国了。”
“哦?”所有的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若非经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我只怕要笑话于他了。此刻我却是深信不疑,无怪那五台山的老和尚让我此来化解冤孽。冤孽,冤孽,竟然是这一场大水。
“那又该如何收拾呢?”灵儿也是将信将疑,忙问道。
智仁叹了口气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谁的怨气还需谁去收。”
“大师是说要秋大哥来消这场灾难啰?”东方太保问。
智仁点了点头。
“否则呢?”灵儿却问。
“否则等那怨气冲出,少侠只有以死谢罪,以血洗怨,不过,那那时,你将万古不复,灰飞烟灭了。”
大家一时间心情沉重起来,默默无语。
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强自镇定了半天,才哑声问道:“不知该如何来收拾呢?”
“少侠可听说过这样的歌谣:‘凤凰翎,麒麟角,武林劫,洪水涛,七星灭,破七宝,禹王一出天下了!’”
“这不是预言七星宫与七宝宫的歌谣吗?”我几乎是叫出声来的。
“不错,许多人都如此认为。”智仁点了点头,却又道:“其实非也,此歌谣是说等到七星灭,破七宝的时候,禹王便会出现。禹王出世后,这天下就会太平了。”
大家都怔住了。
“大师,那禹王到底是何物?”我又问道。
“禹王者,剑也!”他告诉我:“当年禹王以此剑号令群龙,便也是以此剑斩了神龙。大禹治水之后,深知那神龙留下了祸患,故而将剑遗在人间,只有飞龙传人才可得之,再以此剑去斩断怨气,化解罪孽。”
原来这禹王指得是一把剑,亏得那七星盟的老头子胡猜乱测,硬说是个人。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好笑起来。
“大师是说让我家相公去得了这把禹王剑,来救万民吗?”灵儿恍然大悟。
智仁点了点头。
“那么,这剑又在何处?”
智仁却摇了摇头,道:“此剑藏在何处,几千年来无人能知,但明月禅师却知道线索。”
“哦?什么线索?”
“只要得到两样东西,那剑自然会找到。”
“哪两样东西?”
“一张图,一把钥匙。”
“这图与钥匙又在何处?”
“一个在七星宫,一个在七宝宫。”
大家再一次愣住了。
“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以来,这世上万物繁荣,和和美美,但不久,人有了私欲,便有了邪念,上天怪罪下来,于是有了三百年一次小劫,五百年一次大劫。五百年前,一个叫张道陵的天师化解了一场劫难,便发现了禹王神剑,知道日后定要用上,于是将之藏匿,生怕为人损坏。”智仁慢慢地说着这些陈年往事,我们都是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张天师藏好剑后,留下了一张图,一把钥匙,他又怕为人同时得去,依旧找到神剑,便令门下两名弟子分别掌管。这两名弟子虽然同出一师,却是格格不入,互不相容。等天师仙去之后,两人为争权夺利,厮杀起来,却又旗鼓相当,不分胜负,都生怕对方将先师遗于自己手中的宝物夺去,于是一个修了七星宫,一个建了七宝宫,分藏宝物,两个人的门下也就一个入了白道,一个入了黑道,从此天下武林有了黑白之分,各说各有理。后来七星宫的人建立了七星盟,而七宝宫的人建立了七杀门。随着几百年过去,江湖中只知道这七星盟与七杀门抗衡,却不知事情的源由。”
“原来七星盟和七杀门是这样来的。”众人如梦方醒。
“七星盟自然以七星宫为圣地,而七杀门也自然以七宝宫为圣地,不是内部的人,谁也靠近不得。据说这两座宫都是由七座宫殿组成的,都有着神奇的魔力,能成为其中某个宫殿的主人,在那个宫殿里,他就会有无穷的功力,可以战胜任何一个胆敢侵犯的人或者是妖魔鬼怪。几十年前有一个叫连江海的大魔头,修成了绝世之功,在江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匹敌,但他就是在侵入七星宫后销声匿迹了,连尸体也没有留下来。所以,这七星宫与七宝宫便成了两大武林禁忌之地,外人不论是谁,根本靠近不得。”
“这么说,七星宫就是由七星盟守卫,七宝宫是由七杀门来守卫的啰?”我问。
智仁却又摇了摇头,道:“初时,七星宫只有一派持掌,后来它却分出了许多的门派,而这些门派有的已经流于平凡,没有什么能力了。为了能够守住七星宫,使之长盛不衰,所以其中一任的继任者便引进了新鲜血液,让有能力的人来做七星宫的主人,这样就有了从天下的各门各派能人中选取的规定,这就是所谓的武林大会,也就形成了现在的七星盟。而那守卫七宝宫的一派成立了七杀门,非常诡秘,但几经劫难,只怕也与七星盟成立之初一样分化了;据老纳所知,那七杀门是越化越小,不似七星盟这样越来越大;若是如此,那守七宝宫之人未必全是七杀门的人。”
我已然明了,这就象是信基督的不仅有东正教、新教,还有天主教,他们自己也互相争持,可是当与伊斯兰教冲突时,却又紧紧地抱成了一团。
“大师之意是要我们破了那七星宫与七宝宫吗?”灵儿聪明得很,问到了问题的核心。
智仁点了点头。
“这怎么能行呢?”东方太保叫着站了起来。
“只能这样。”智仁坚定地道:“只有得到那图与钥匙,才可得到神剑;也只有破了七星宫与七宝宫才可得到图与钥匙。”
“就不能让他们将图与钥匙拿出来吗?”丁哥儿天真地问。
“谈何容易?”
我清楚得很,这个时代的人远没有我那个时代的人开化,个个看似忠义,其实愚昧无知,既然建宫之时,师祖已号令其来保护,他们便是死也不会让我这个外人得之的。我如果要得之,只有抢,只有夺。哦,虽然那个禹王不是人,但老头子还是算对了。
“这样不行!”东方太保再次叫道:“七星宫一破,天下武林便无依存之所,正让那些魔头们高兴!”
智仁却道:“不仅要破七星宫,还须破七宝宫。”
丁哥儿却笑了起来,道:“大师就让我们去吗?”
“你们是飞龙的朋友,必须为天下生灵着想。”
“这怎么可能?就我们这几个人,别说破宫,只怕连那个老头子都打不过。”他也叫了起来。
“不可能也要可能。”他异常肯定。
灵儿却沉思了良久,这时方道:“那七星宫此刻正守卫森严,若过些时候,等他们松懈了,或许咱们有办法去偷。”
我也点起头来。
智仁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们必须要在三十日之内完成。”
“大师此话怎讲?”我忙问道。
“你们大概还不懂其窍。”智仁无奈地道:“破七星宫需要七星连珠,即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星同为一线;破七宝宫得宝时,却需要在月蚀时分;这两宫为何要如此破法,老纳也实实不知,想了很久也想不通。老纳却知道,那道怨气会在今年日蚀之时冲出,因为此刻魔道陡增,正气黯然。此乃三极!”
“哇,谁又能赶得如此之巧?”丁哥儿惊叹着。
“今年却正赶得巧。”智仁幽幽地道:“也许张天师已料知会有今日,才会有当初的决定。唉,冥冥之中,还是给了飞龙一个悔过的机会。十日之后,先是七星连珠;过得十日便会有月蚀,再过十日又会有日蚀。”
“你这不是逼我们马上就去动手吗?”东方太保失去了往日的风度,对着智仁喊了起来。
智仁只是一笑,道:“老纳并非相逼,老纳是为天下人着想,以一己之私,而坏万众生灵,东方施主可认同?”
东方太保也有些不快,冷冷地道:“若果真让绿林帮与七星盟、七杀门相斗,其结果不说大家也会想得出来,到时,这天下武林中能得最大利的只怕就是少林派吧?”
智仁微微笑道:“东方施主可以不信老纳所言,七星盟也好,七杀门也好,或者是绿林帮,对于少林寺来说,不过世外浮云而已。不过老纳就是不说大家也应该知道,少林派的门徒广布五湖四海,也是中华武学的发源之一,早已是天下第一的门派了,其它门派只怕再用上五六十年也赶之不及的,少林有此必要来挑拔你们吗?老纳只是替老友为秋少侠来解缘,如今已经说破,信与不信只在你们。”
东方太保一时语塞。海妹半天未语,这时却看了看我,肯定地道:“我生死都会随着大哥走。”东方太保愣了愣,不再作声。
“我当然也是了。”丁哥儿生怕落后,连忙表白。灵儿却没有说话,而是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
“大师也跟我们在一起吗?”我这样问道,心里却是极希望他能帮忙。
智仁微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地道:“老纳说了是为老友说缘的,老纳自身并未卷入这场恩怨里,何况老纳自知身将不久,只怕有这个心也无这个力了,还请恕老纳的缩退。”
“哼,……”丁哥儿不满意地要说些什么,我连忙阻止地拉了他一下,这才说道:“在下也不敢老是打扰大师清修,大师此来,为在下说解怨孽,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
“少侠尽管放心,老纳虽不能亲临,但老纳那好友明月禅师已经转世,在危急时刻,他自然会出现的。”智仁又说。我却是半信半疑。
“其实,七星宫与七宝宫并不可怕,大乘万行,大悲为先。”最后,智仁长老意味深长地告诉我:“人最重要的是精神,只要精神不倒,信心就不会败;信心不败,则无坚不摧,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人都是有潜能的,可以移山也可以填海,能力是无限的,只要你敢于去发挥。同样的,再强大的敌人也会有弱点,只要抓住它一击而中,他自然会倒下。少侠切记切记。”
我想起了刘海蟾的教导,深深地点了点头。
智仁大师并未多作盘桓,告辞而去。
我听着灵儿幽幽的琴声,走到了她的身后,她正弹着那首初次相遇时我曾唱过的歌。蓦然间,只听得“铮”地一声,一根琴弦断了,她僵持在那里,我也怔住了。这是不祥之兆吗?我不敢胡猜乱想。
良久,我听到了灵儿的哽咽声,在问:“你决定了?”
“是的。”我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
“还有谁?”
“只和丁哥儿。”
“就你们两个人吗?”
“嗯。”我答着:“海妹还有个孩子,我不能连累她,东方太保又是老头子的弟子,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我呢?你就没有想到我跟着你吗?”
我呆了呆,恳切地道:“不,灵儿,你给我的太多了,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你早就清楚了我的来历,你还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了我。这一次不同,这将是我最后的一战,或许能够解脱,或许灰飞烟灭。不管怎样,其结果是一样的,我将离开这个世界。在这世上,我对不起的只有你,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听,我的灵儿,不要等我,不要为我做什么,只当我是个过路人,一个梦一样的影子,把我忘记,就象从来也没见过我一样……”我强忍着无限的悲伤,将泪水流在心里。
“不!”她猛然回过身来,扑到了我的怀里,眼泪象雨一样洒下,沾湿了我的胸口。“不!我不能离开你,我要和你同生共死,同甘共苦。我是你的人,你走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她呜咽着,但异常坚定地道。
我心如刀搅,但依然理智,长叹了口气道:“灵儿,听我的话,你还有你的生活,是我闯了进来。原谅我,在这个世上除了那个前世与我有缘的女人,我本不该再有其它情爱,可是不知怎的,一见到你我便无法自拔了,是我害了你。”
她忽然抬起了头,却是在含着泪地微笑,我正诧异之时,却见她当着我的面解开了衣裳,露出贴身的红肚兜,那肚兜也解开来,露出了雪白的胸膛,我惊奇地发现,在她两乳之间,竟也有一个与我心口一模一样月牙形的胎迹。这是怎么回事?我愣住了。
“我与你有没有缘?”灵儿问道。
“这,……你怎么也有这个印迹?”我激动起来,她总是裹着肚兜,我从未见过她的胸口。
灵儿重新整理了衣服,喃喃地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的梦境,我也时时梦到,从渭河渡口见到你开始,我就在怀疑你是我梦中的人,后来看到你心口的胎迹,便已经晓得你就是我要找寻的人。”
“可是……可是翩翩……”我清楚地记得翩翩的心口也有这么个印迹。蓦然间我想起来,翩翩的胸口是疤痕,并非胎迹,伤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