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施子山早就与七杀门的那个连堂主有勾结了。”在打尖的时候,灵儿沉思着道:“我这才明白了绿林帮原先的许多不解之迷。”
“你想起了什么?”丁哥儿在问。
灵儿低下头去眼含着泪光,良久才道:“我一直不明白,爹怎么如此糊涂,纵使帮里的人去打劫那些名门正派的眷属、门下,惹来洪山之祸。却原来都是施子山与那个连堂主使得鬼,挑拨各大门派攻上洪山,连堂主先一步暗算了爹,那施子山躲在太湖一隅,只等各门派剿灭了洪山之后,他便自然而然成为了绿林帮的帮主,七杀门也可利用绿林帮对各大门派的仇视,尔后再渔人得利,夺取天下,果然是居心叵测。”
“可惜的是半道上杀出了我丁哥儿与浑球,没让他们得逞。”丁哥儿得意洋洋地道。
那项冲看了看我,也明白过来,点着头接下去道:“那个连堂主一见秋少侠作上了绿林帮主,认出秋帮主原本是七杀门的人,故而未弄出什么麻烦,及至见帮主明言退出七杀门,这才又定下了这个阴谋,无非是要操纵绿林帮。”
我也点了点头。
南宫雁看着我发愣,王不安有些生气,猛地拍了她一下,将她吓了一跳,骂道:“你作死呀?”王不安酸溜溜地反唇相讥:“我没作死,倒见你痴了。”雁儿脸一红,连忙解释着:“我在想那个连堂主的话,他说月哥哥是他们首领的心肝宝贝,月哥哥到底是什么人?”
所有的人都疑惑地望着我,我又该如何解释呢?我确实不知道秋月浑的以往,可一时又无法向他们解释清楚,谁会相信秋月浑不知道秋月浑的身世?
“不要怀疑秋帮主。”灵儿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他被海水溺过,失去了记忆。”啊,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托词,我怎么没有想到?灵儿还是向着我的,我知道她冷淡的面孔后深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真的?”项冲这时才坦白地对我道:“有的时候,我看到你就不由得要打冷战,总觉得你包藏着很大的祸心。”
“你把我大哥当成了什么人?”未等我答言,丁哥儿已经不满地叫了起来。
项冲没有答话,首先出了饭店,上了马。
我们日夜兼程,只是要赶上七杀门的连堂主,可是我的心里却打鼓:“便是追上了他又有何用呢?你打得过他吗?他能在转瞬间将剑师庄的人杀个精光,还能轻易地重伤九命黑狼独孤庆,而你连独孤庆也不是对手,你带着这一帮人不是去送死吗?”我看看周围的人,他们都如此斗志昂扬,如此精神百倍,我怎么能够给他们泼冷水,可是又不忍心,只能自己安慰着自己,但愿三老还未遇害,与我联手总能与之抵抗一下的。
灵儿却也精明得很,我想到的那一层,她也早就想到了,一路上便让人沿途绘制警示火,那是绿林帮示警的标志,帮内的人一看便知,或许会有几个高手赶来的。
我还有另一个侥幸,迄今为止,我的幻影飞龙还未失败过,也许可以一击而胜,但这种武功只在我的潜意识中,绞尽脑汁我也记不起它的模样,再有那把诱导的匕首已经失落,我还能施展那绝世神功吗?
在路过汉阳的时候,我听说独孤庆正在此间活动。他总是在幽蓟与江汉之间徘徊,我知道其实他是在追寻柳无痕和庆儿的踪迹,也难为了他这样一个男人了。听到独孤庆的消息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希望,我不敢奢求他能够帮助我,但这总可以试一试,他与那位连堂主交过手,如果我与他联手,一定可以获胜。可是我不能在汉阳久呆。
不等我说出口,灵儿已经说出了口:“独孤庆也是绿林帮的人,他喝了绿林的血,就要为绿林帮出力,如果能找到他,我们一定可以取胜。”
“难道没有他就会输吗?”丁哥儿不知天高地厚地道:“谁来得及等他呀?”
“灵儿说得对。”我道:“我们要赶路,也要留下个人通知独孤庆。”
王不安没有说话,项冲不满地道:“让这里的分部派人通知便是了,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不行!”我答道:“独孤庆为人我很了解,必须有他认为可以相信的人通知他,他才会去的。”我说着看了看灵儿。
灵儿已经会意,当下道:“那便让我留下来吧。”这正是我想要的,丁哥儿曾杀过他的狗,王不安又与他有仇,他不会相信。独孤庆知道我爱着灵儿,灵儿在此,一定可以说服他的,更何况我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隐私,我生怕灵儿有什么意外,和我们在一起会遭了毒手。
看看众人没有意见,我又道:“那么娇儿与雁儿也留在此相陪才好。”
项冲是极聪明的,立刻道好,丁哥儿虽说有意见,但也知道事态重大,不敢让娇儿去冒险,王不安看着南宫雁却有些恋恋不舍。我想了想又道:“王兄,你不是绿林帮的人,没必要来趟这份浑水。”哪知他一听,异常气愤,道:“秋帮主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朋友有难,袖手不管,岂是大丈夫所为?你莫不是嫌我是外人吗?”他如此一说,我却有些尴尬了。
我们赶到洪山之时,似乎正是时候。那山寨并未见任何异常,只是走到门口,那位守门的头目向我禀告说两三个时辰前,空空儿带着四个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面的人已进了寨去,一直未曾出来。
“不好!”我大叫一声,已当先一步冲进寨去,先往前寨,这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个当值的小头目在门房中打着盹,见到我大吃一惊,连忙倒身下拜,我顾不得许多,首先问道:“这寨子里的人呢?”他慌不迭地答着:“李二副使说放假一天,兄弟们都下山去买年货了。”我的心就放下了一半,最少已经有许多人活了命。又急急问道:“正副使们可在?”他答道:“在小厅与人喝酒。”“何人?”“不知道,是空空儿带来的。”他答道。
我忙招呼了一声,向小厅奔去,项冲、丁哥儿与王不安紧紧相随,虽说心中忐忑不安,有所预感,可是赶到这里,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厅中桌倒杯翻,一片狼籍。在这酒菜横流的地上,四个人躺在血泊之中,门口处正是那个绿林叛徒空空儿,而另外三个却是跟随我走南闯北的丛林三老。一股悲愤蓦然涌起,啊,是我与灵儿闹了别扭才让他们回了洪山,要不然他们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也不会有今天的厄运。
“哇!”地一声,丁哥儿哭了出来,象个孩子一样扑倒在地。是啊,不管有亲无亲,相处了如许多的日子,人总是有感情的。我也呆呆地凝望着他们,仿佛是谁掏走了我一半的心。
项冲与王不安早已在检验着三老尸体,这时,王不安叫道:“好利的宝刃!”那项冲也道:“这世上能穿透丛林三老铁布衫功的宝刃并不多。”他说着看了看我。
我俯下身来,就在老东西奚一空身旁察看,果然在他的腹部留着一个月牙形的刀孔,那血从中流出,染红了一地。“是穿心匕首!”一种沉重的负罪感立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啊,这是我的过错,我的匕首竟然用来穿透了追随我的人的身体。如果没有那把匕首,就算七杀拳厉害,能够击垮三老的铁布衫和破天三圣拳,也不会立刻要了他们的命啊,在我们赶到的时候,说不定还有救活的方法;便是无药可救了,也可以延长一点儿活着的时间呀!可是现在……?我在心里暗叫着:“是你害了他们,秋月浑,是你的多情害了人!”泪水在我的眼里打转,仿佛就要流出来,我努力仰起了头控制着,不!我不能流泪,我不能让敌人来笑话我的懦弱。
“咦,这是什么?”王不安忽然说道。我顺声望去,见老犟筋的手里抓着一叠白纸,却是齐齐撕开的,王不安正掰开他的手指,此刻的尸体还没有僵硬,但王不安似乎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拿到了那些纸。这到底是些什么宝贝,让老犟筋如此紧抓不放?我也好奇地拿起张纸来看,啊,我便是不想流泪,这眼泪也还是流了下来。这不正是我写给他们的数学题吗?他们还这般看重,若不是为了这个,他们此刻应该在三老丛林中散步或者下棋了。秋月浑啊,确确实实是你害了他们!
我转过身去,偷偷地抹干了眼泪。哦,男儿有泪不轻惮,只是未到伤心处,人是有感情的,不知道流泪,不知道悲伤,那就不是人了。
项冲与王不安都在细看着那些纸,根本没有注意我的表情,两人一页页地翻着,却又面面相觑,他们一丝也看不懂上面所画所写。那上面汉字是极少的,就是有也是缭草的简化字,整篇整篇的的阿拉伯数字、运算的符号以及几何图形。
尽管看不懂,项冲与王不安依然舍不得丢下,也许他们以为这些都是三老们所珍藏的武林秘芨吧?实话告诉他们:“这是我写的。”说着,从他们手里接过来,他们却有些怀疑。信不信由他们了,我想,在为三老安葬的时候,这些东西是为他们准备的最好的纸钱。
到这时,我才注意到不见李氏三兄弟的影踪,洪山三虎对这洪山是极熟悉的,一定是乘着三老与敌人抵拼的时候先逃走了,那么连堂主会放过他们吗?
“快,到后寨去!”我蓦然惊醒,高叫着,已奔了出去。
后寨里远没有前寨那么平静,老远便听到喽罗们的呼喝,伴随着还传来阵阵撕心裂腹的惨叫。
我一马当先已冲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上官容与翩翩正在屠杀那些守寨的兵丁,在翩翩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布包。我大喝一声,长剑挽起,一招烈风怒火已然使出,如狂风暴雨一样向那两个人披头盖脸而去,倏忽间已到了翩翩的身前。“阿浑!”翩翩惊叫了一声,愣愣地站在那里,竟不去躲闪。我的剑只一偏,划破了她的手臂,却又转向了上官容。我的心里一阵茫然,啊,我这是怎么啦?那一剑完全可以要她的命的,怎么就放过了她呢?上官容弯刀卷起,有如风卷残云一般,亦不示弱。
项冲与丁哥儿跟着赶了进来,大喊道:“帮主到里面去,这里交与我们。”
我答应了一声,纵身一跃,已入了厅堂,一瞥之间,竟与翩翩四目交会,她那幽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我,我一甩头,只觉得厌恶,冲进厅去。
这厅中只见刀光剑影,杀气冲天,地上满躺着山寨里的人,当中连堂主与三生和尚正无人抵挡地行着凶。奇怪得是有三个和尚正围着三生厮杀,而五六十人将连堂主包在里面,惨叫声不绝于耳。李乙、李丙两位副使倒在旁边的血泊中,一个断了条腿,一个断了条臂。我大喝一声,冲进人群,正见连堂主挥动着那匕首如风车一般乱转,遇物灭物,遇人灭人,那李甲副使握着条棍正要抵挡,只听得“当当当”一阵如敲桶般响,那棍已断成了五六寸长的小节,撒落了一地,李甲也惨叫一声飞了出去。眼见着连堂主转瞬间又杀了两个人,我已到了近前,长剑一荡,只听得“镗”地一声,这把名动江湖的飞龙剑磕崩出了一道两分长的口子,却依然直削他的手臂。连堂主忙一缩身,倒退了七八步,停住了身形。他依然如此瘦弱,戴着典韦般的面具,乍一看去仿佛骆驼一样。他惊讶地望着我,嗲着阴阳怪气的声音,问道:“你还没有死?”
“我属猫的,我有九条命。”我想起了他说过的话,这样答道。那些喽罗们一见是我,齐声欢呼,我来不及多说,命令道:“你们扶住三位副使和受伤的人,快快退下,这里不需要你们。”我是怕再有人死伤。
“阿浑果然是阿浑,难怪二公主如此忌恨。”连堂主冷笑一声,道:“也好,就让本堂主亲自来清理门户,让你也死个痛快。”他说着,猛然一运气,已飞纵过来,一只手挥动匕首向我袭来,我举剑相迎,却不敢与那匕首相碰,好在一寸长一寸强,我这剑比匕首长了许多,总能够在他逼到我身前时,先逼近他。他冷哼一声,忽然一个转身,另一只手已经成拳向我打来。那拳宛如一股风、一把钻头,黑黑的带着腥味奔向我的左边。我的剑还在右手,防备的重点也在右边,没料到他倏然的变招,真是又快又狠。我哪能够细想,左手已立成了拳,迎着拍去。拳拳相碰,只听得“篷”的一声,我倒退了十数步,但觉得胳膊发麻,万条细细如丝般的痒从手掌传到手臂。“有毒!”我暗叫,那种感觉只到达了我的左胸处便消失了,它还是抵不住我的体毒。
连堂主也蹬蹬地退了五六步,惊呼了一声:“你也会大摔碑手?”原来是三生和尚残存在我体内的摔碑功发生了作用。
我嘲讽地答道:“七杀拳不过如此。”心中却在想,如果我是常人,只怕那毒就承受不起了,不仅这条胳膊,只怕这条小命已经丢了。同时又明白了另一件事,原来那大摔碑手是七杀拳的克星,难怪有人从少林寺偷走了《达摩手记》,看来,那偷书的人果真是他了。
“好小子,不怕我的七杀拳,那就看看我的七杀刀。”他说着,已经挥着匕首向我砍来,我重新与他战在了一处。我这才知道独孤庆为何会败在他的手下,他那七杀刀法挥将出来快似流星,一点即变,根本不容人看清和细想,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刀影,只觉得浑身上下只有寒气,顷刻间,我被逼得手忙脚乱起来。他招式之快,可以说与老黑魔不相上下,比独孤庆还要快了许多,难怪独孤九剑对他没有威力。以他的实力,在江湖上可与少林智仁大师一决雌雄,只是他为人诡秘,江湖上少有听闻,这也正是他能出奇制胜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他强大的威力下,我踩着迷魂步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眼看着这迷魂步已踩到了死角,我忽然发现他的招式我似曾相识,不容我细想,但见绿光一闪,“当”的一声,我的长剑脱手而飞,那把穿心匕首已到了我的胸前,我手脚无措,厅中的人都惊呼一声,我也暗叫不好,心口一凉,闭上了眼睛,以为这一次果然要命丧刀下了。
那匕首已经扎入了我的心口,奇怪得很,就仿佛我体内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喷涌而出,成了个坚硬的盾牌,那匕首再也不能前行,我感觉到连堂主在回拔着,可是这匕首又象是生了根。我顺手挥出,一掌斩向连堂主的手腕,他缩回手去。我另一手挥出握住了匕首的把子,一狠心,已然拔出,一股鲜血喷将出来,我听到丁哥儿、项冲、王不安以及翩翩的惊叫,但我哪里能够自控,只觉得整个身体又在燃烧起来,仿佛是在梦中,脑中一片空白,手舞足蹈起来,宛若飘飘欲仙一样,在半空飞旋,在半空凌波。
“幻影飞龙!”有人一声惊喝,我蓦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握着匕首正对准着独孤庆的心脏,他呆呆地看着我,如傻了一般。再看厅外,上官容扶着连堂主踉跄着,正飞快地逃走,那个连堂主紧捂着左胸,似乎是受了重伤。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这个瞬间却发生了多个变故。
我在夺过穿心匕首的时候,幻影飞龙已经发动,未等连堂主回味,便在眨眼之间刺入了他的左胸,若不是上官容飞扑过来,只怕他已经横尸当场了。那上官容却成了挡刀牌,眼见着我便要刺穿她的脸膛,独孤庆却在这时赶到,拼着死救下了她。不用多问,独孤庆为何要救上官容,他的理由我最清楚不过,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的。
直到这时,我才觉得心口处的伤口在作痛,血汩汩流出,我眼前一黑,匕首跌落在地上,人也倒了下去,正被独孤庆抱在了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只觉得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原来是坐在了太师椅上,胸口的伤早已包扎,但那血依然殷红了纱布,独孤庆与丁哥儿站在我的旁边,见我醒来,丁哥儿情不自禁地叫道:“啊,没事,你没事!”我笑了笑,推开了为我把脉的山上的医士,也开着玩笑:“我本来就没有事。”一抬头,却见翩翩被捆在廊柱之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正忧郁地看着我。我一愣,只听丁哥儿得意地道:“她是我抓住的,我知道他恨她。”旁边的独孤庆揶喻了一句:“她要是想跑,早就跑了。”
我没有说话,只觉得一股辛酸涌上心来,啊,十几天前,我们还曾在一起,如糖如蜜地说着海誓山盟,转眼间已是物是人非各西东了。
我的心口越发得震痛起来。
“镗镗”兵器相撞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这山寨里还有人在交斗。连堂主与上官容的逃去是无人能挡的,三生和尚却没有如此的幸运,正在被以慧能为首的三个少林和尚、王不安与项冲围斗着,也亏得此人功力深厚,竟然支持了如此之久,不见落败。看到我诧异的样子,丁哥儿道:“我看你摔倒,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赶紧过来了。待我去帮他们一阵!”说着,仗着他的西洋剑跃了出去。早有人向我解释着,原来是慧能带着两个师弟奉了少林方丈智仁大师之命,前来看望我,看是否我果真康复了,昨日刚到,安排在了后寨的贵宾馆中,今日遇上了这一场浩劫,那三个人见到三生和尚自然不会放过的。
“灵儿怎么没来?”我忽然想到,问着独孤庆。他依然双目低垂,神情冷俊,随着月季花在嘴上抖动着,他平静地告诉我:“吾走得快,她们都在后面。”是啊,这世上有谁能赶上独孤庆呢?我未免太心急了。
外面的厮杀声终于平息了,我听到了三生和尚的惨叫,怎么他也只有一个人,斗不过六位高手。不一会儿,丁哥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浑身是血,叫道:“那和尚真是厉害,一掌打去便将慧能的师弟毙命了,亏得我趁机用了破天剑,将他连刺了九剑,不然我也要倒霉了。”他说着已经到了我的面前,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我不由得关切地问:“你受伤了?”“没什么。”他道:“不小心被那厮的朴刀戳中了屁股。哎哟!”他叫了一声,趴在了桌案上,那位医士忙过去给他治伤,他还在逞着强:“哼,我比他们强多了,他们还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呢。”
“你决定如何处置她呢?”独孤庆忽然问我。
我怔住了。
翩翩一直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仿佛是傻了一样,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痛苦?是悔恨?是忌妒?是倦恋?还是希望。可是当我再与她的目光相撞,对她的恨就象烟一样变得很淡,如果她向我乞求,我会感到厌恶;如果她向我献媚,我会感到卑劣;如果她向我忏悔,我会感到虚伪。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就那么看着我,等着我的发落,我想即便是我要她死,她也不会说一句话。我该怎么办?我不停地问着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啊,谁能告诉我呢?她毕竟是我前世的孽缘,她毕竟与我有过夫妻之实。
“放她走!”我无力地命令着。她依然那副神情,没有一丝的惊异,反而有一些失望。
“你疯了?”丁哥儿叫了起来:“她骗了你的匕首,骗了你的感情,她还杀了咱们这么多的弟兄,你怎么可以放她呢?”
“放她走!”我再一次坚定地道。站在她身旁的小喽罗怔了怔,解开了她的绑绳。
她走到我的面前,没有立刻离去,却在默默地注视着我,她戴着面具,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眼睛在幽幽地盯视着我。我转过头去,沉声问着:“你还不走?”
或许这在她听来是在轰赶,我发现她的泪光一闪,已向门口走去,我蓦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喊道:“等等!”,立刻停住了脚步,慢慢转回头来。我从身上取出了那只排箫,它被我胸口的血沾染,道:“这是你的,还给你。”说着递给了身边的小喽罗,那小喽罗接过来走上去又递还给了她,她拿在手中怔怔地看着我,我看见了一滴眼泪悄然滴落,我生怕自己心软,又扭过头去。但她没有动,我扯着嗓音恼道:“你怎么还不走?”她哽咽起来,却在问着我:“我可以把我的包裹带走吗?”她说的是方才背在背上的那个不到三尺长、一尺宽的长方形布包,丁哥儿把它解下来就放在我的身边。我连看都没有看,随口答道:“你的你拿走!”又让那小喽罗递了过去,她接过布包,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出了厅门。
我怅怅地,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灵儿与娇儿、雁儿终于赶回了大洪山,这诺大的山寨中一旦有了灵儿,就算是弄得再纷乱,也能很快收拾得紧紧有条,我完全可以放心地养我的伤,将绿林帮一应所有的事务全部交给灵儿。
丛林三老之死已无可挽回,我们只能将他们葬在了洪山上,我挣扎着在他们的坟前烧了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这次大劫,绿林帮最大的损失便是失去了这三个武功高强的正使。洪山三虎虽然不是伤便是残,最少保住了性命。对于山上其余死伤之众,灵儿也以我的名义进行了厚恤。慧能带着一个师弟的骨灰和另一个师弟也回了少林,灵儿让项冲相陪去那里回礼,不管怎么说,慧能可以向智仁方丈请功,也算是他歼灭了叛徒。
等一切处理完毕,灵儿这才到了我的房里,将诸事一一说明。我躺在床上,欣喜着她来看我,哪里听得许多,只是一味地点头。可是这些山上事务一说完,她便闭上了口,也不再开言,默默地坐在那里,仿佛只等我的吩咐。我心里一阵感动,自从在厌次城分手,我和她还从未单独相处如此长的时间,今天,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我还是感觉到她一定有千言万语要向我倾吐,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哦,是了,她与项冲的亲密,也只是做给我看的,只是想气我,她爱得是我,我从始到终就感觉得到,不然她不会如此忌恨于我,也不会这般让我伤心,她是在吃翩翩的醋。啊,现在好了,南宫雁已经把我和翩翩的事澄清了,我明显得感到,她那时就已经后悔了。如今,翩翩只不过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情劫,我终于能够摆脱掉,彻底地将她抛到九霄云外了。此刻,横在我和灵儿之间的只有一张纸,一张薄薄的、一捅就破的纸。
没有谁来捅破这张纸,我们都等着对方开口,这是一段多么漫长又多么短促的时间,说它漫长,怎么一直还没有打破沉默;说它短促,生怕这一次机会就被溜走。
“不行,我不能让她先开口,我是男的,怎么能让她来俯就我呢?”我想着,心跳得厉害,直觉得脸烧得发烫,抖声说道:“你……”也就在与此同时,灵儿也开了口来,竟也是一个“你……”字,仿佛我们俩商量过一样,这也许就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我和她都尴尬地又闭上了嘴,只见她羞得满面通红,双手揉弄着衣角,那头也低到了胸口。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简直是哆嗦成了一团,如果能够用它来发电,只怕也可以供应整个城市。
“你……你说什么?”我终于问了出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哦,没……没什么。”她腼腆地答道:“我……我只想问你……”
“什么?”我问。
她羞涩地笑了一下,原本的极其大方变得如此局促地道:“我只想问你想不想听我为你弹一首曲子?”
“当然想!”我兴奋地答道。
“那你就把我送你的琴拿出来,我来弹。”她道。我这才想起她的秦筝已送给了我,忙道:“那琴就在桌上,那红绸布盖着的,我日日看着它。”
她嫣然一笑,走到桌边,已然掀开了那块红绸布,却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我问,也偏过头看去,哦,那哪里是秦筝,那分明是一方木头。“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叫了起来,却见灵儿愤怒的眼睛盯视着我,她以为我又在欺骗她。我再不顾胸口的痛疼,从床上爬将起来,满屋里寻找,大声叫着:“来人!来人!”早有一个贴身的侍者跑了进来,我忙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知道谁来过这里?”他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道:“那日里那些七杀门的人闹得厉害,我也不知什么人来过。”我忽然就想起了翩翩背上的那个包裹,那形状、那大小,不分明是这把秦筝吗?我失声大叫:“哎呀,不好!我怎么能让她拿走了呢?”
灵儿一句话没有说,含着泪水跑出了房去,她当然知道我说得“她”指得是谁,这个阴魂不散的翩翩,似乎总要搅乱我初愈的幸福。
我呆立了半天,是啊,那是灵儿在我就任绿林帮总瓢把子的前夜送与我作贺礼的,其实我知道那是她的定情信物,那把秦筝她从北带到南,从西带到东,终不离身,是当作了宝贝呀!是她的心儿啊!她把她的心儿送给了我,而我却把她丢失了。
我再不多想,迅速地穿好衣服,飞快地奔出了房门,完全不顾丁哥儿、娇儿等人的询问,在马厩挑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将自己的伤痛忘在了脑后,已经冲出了洪山寨,冲下了大洪山。我要在翩翩还未走远的时候追上她,夺回那把筝,夺回灵儿的心。
大雪象鹅毛一样漫天飘飞,让人看不清前面的路。一路上泥泞难行,少有行人,再过一天便是正月初一了,家家户户正准备着过这一个寒冷的新年,只有孩子们兴奋地在门口笑着、叫着、跳着。
打听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并不是件难事,跑了整整一天,以汉水边的渡口,我看到了翩翩的身影,她站在河岸上,抱着秦筝,披着斗篷,浑不在意雪花落在她并不厚实的身上,也不在乎河上的冷风呼呼吹来,就那么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从她头上肩上积下的一层厚厚的雪便可以知道,她在此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那艘渡船已经靠岸,那位老迈的艄公在船头喊着:“喂,那位姑娘,不过河去吗?这是最后一趟了,该过年了。”
她仿佛是在犹疑,依然没有动。我“哒哒”的马蹄声惊醒了沉寂的荒原,她蓦然回过头来,目光里流露着一份惊喜。
我跳下马来,走到了她的身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会来的。”她深情地道。
我皱了皱眉,冷冷地回道:“你偷了我的筝。”
“是这个吗?”她举着手里的秦筝,故意地问我。我点了点头,她疑惑地望着我,有些迷茫:“你只为了这个?”我又点了点头。她有些失望,喃喃地道:“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你在常州曾经答应我等我的,可是你骗了我,从那时候起,你我之间就没有什么了。”我平静地告诉她。
她没有立刻答话,慢慢地取下了自己的面具,这张绝世的脸已经憔悴了,憔悴得仿佛是秋天的落花。她的泪水早已默默地流了一脸,在风雪里显得无限的哀愁:“你就没有喜欢过我吗?”她问。
我转过脸去,不知怎么的,对她竟有那么多的怜惜,我如实地答着:“是的,我曾经也爱过你,并且也暗暗地对自己说,要与你永不离弃,可是……”我没有再说下去,许多话是不用说的。
她却扑到了我的怀里,将头贴在了我的胸口,哭着乞求着:“阿浑,原谅我,不要丢下我,让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再也不回七杀门,永远和你在一起!”如果这是在十几天前,我一定万分激动,一定会欣然接受,可是这已是在十几天之后了,许多的事已经发生了。
我一把推开了她,扳起了面孔,冷酷地说着:“不,不,这已经太晚了,把我的筝还给我,我要走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就戴上了面具,“哈哈”地笑了起来,整个人似乎是垮了一样,喊着:“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猛地就将手中的秦筝向汉江里扔去。我一惊,慌忙跃身去接,在半空中,已然抱住了,人却“扑通”一声掉在了冰冷的水里。
等我湿淋淋地爬上了岸,翩翩已经不见了影踪,我看到那艘渡船正消失在苍茫的雪雾中,不由得“啊嚏”地打了个喷嚏。
远远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我抬头望去,啊,是灵儿!还有独孤庆!他们带着几名山上的人追到了这里。我高喊了一声:“灵儿!筝,筝在这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头晕眼花,扑通一声跌了一跤,还是强撑着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灵儿翻身下马,一把扶住了我,我觉得一股暖流袭遍了全身,立刻精神了许多。看着她泪流满面,无将那把筝递了过去,她接在手里,颤抖地抱紧了我的头,我感到了无比的幸福,有气无力地对她说:“灵儿,看看这筝有没有摔坏?”
她点了点头,却将这把筝翻了个个儿,将背面朝上,也不知抠了一下哪里,竟将一块板打了开来,里面中空的,没有任何东西。她惊叫了一声:“这里面的东西怎么没了?”
我蓦然明白,原来这把秦筝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难怪灵儿送我之时说这筝里面有个秘密。哦,一定又是翩翩!一股心火攻上身来,我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来,随即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
我知道我又是回到了洪山的山寨,躺在了我自己的床上,隐隐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问:“刘大夫,你怎么样?”啊,这是灵儿,她是这样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吗?另一个陌生的人答着:“他的脉膊虚弱,中气不足,神形焕散,原先就有一种难治之症,照理说他得此病早就该一命呜呼了,却能够活到今日,实实叫人不解。”“大夫是神医,可能够救一救他?”灵儿近乎是哭腔在问着。那个刘大夫叹了一口气道:“此次发烧,诱引了他的旧病复发,实在抱歉,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未遇到过此种病症,只怕他熬不过十五了,老夫已无能为力,大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听到了有人嚎陶大哭的声音,那是丁哥儿,他一边哭着一边嚷着:“大哥原来真有旧病,大哥,你千万别死!你死了,谁来帮我?”旁边的娇儿在骂着:“你哭什么?别在这里吵月哥哥安静。”说着拉着他出去了。我又听到了灵儿的辍泣声,她在喃喃自责着:“都是我,都怪我不好!”我多想起身来安慰她,可是我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哦,这果真是旧病复发了,经历过两次,这一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良久,我忽然听到了独孤庆的声音,依然那么沉着,依然那么冰冷:“吾知道谁可以救他。”
“谁?”灵儿急急地问。
“可惜他在幽州。”他答道。
我知道他指得是月清和尚。可是幽州离此有两三千里,没有二三十天哪能够来回?这里又没有飞机、火车,看来这一次我是真得没得救了。灵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多问,越发得伤心起来。
“吾这就去请他。”独孤庆坚定地道:“一定在十五之前赶回。”他说着已经出了门去。他的流星飞渡是天下轻功之最,谁能够保证他比汽车快呢?
我再一次昏睡了过去,这一次仿佛是经历了很长很长的黑夜。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月清和尚。
独孤庆果然在十五天之内从空山寺跑了个来回,回到洪山便虚脱了,也大病了一场,好在他的内力深厚,没有多久便恢复了过来。
月清和尚依然那么正襟危坐,不慌不忙,我真怀疑他不是个年青人,不过倒是佩服他忍耐的性格,只怕修行了五六十年的老和尚也抵不上他这个比我稍大一点儿的小和尚。他颂了一句佛号,这才说道:“秋兄弟这一次死里逃生,应该感谢独孤施主。”我点了点头,月清算是我的旧相识,无须多少客气,无力地问道:“师兄,这一次看我还能活多久?”满屋子里的人却是一愣,我发现灵儿在向月清使着眼色,丁哥儿嘻嘻哈哈地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你还能活上一百年呢!你想丢下我不管?嘿,没有那个门儿!”他学着娇儿的京腔,那调十分滑稽,但我却笑不出来。月清却道:“秋兄弟太过贪痴了,人生于世间,该来则来,该去则去,又何苦去想去日苦多呢?”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早已明白,自己的去日不远了。
灵儿却劝着我:“秋大哥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你会马上好起来的。”我看着她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啊,这么多日子了,她这是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同我说话,我就象是回到了阳春三月一样,处处都感受到了和熙的春风和温暖的阳光。
屋里的人都渐渐散去了,只剩下了吉灵儿与月清,我不知道在我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灵儿是从始到终守在我的床前,从她那红肿的双眼,憔悴的面容,不整的装束,疲倦的身体,我便猜了出来。我只闭着眼睛,假装睡熟,心里却激动不已,但愿她能够趁此机会打个盹儿。
月清和尚也在旁边劝着:“吉姑娘,你已经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了,此刻有贫僧在此,不会有事的,你且先歇一歇去吧。”灵儿却是笑了笑道:“没有事,我看到他好了我就高兴了。”月清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贪是最烈的火,恨是最坏的执着,迷是最难逃脱的网,情是最难渡的河!所有的欲望,只有小小的甜味,而即隐藏着相当多的苦恼。布施者得福,慈心者无怨,为善者销恶,离欲者无恼。阿弥驮佛!”灵儿没有说话,我却暗恨这个月清怎么这般多嘴,你到此来是治病的,又不要你布法施道,超渡众生。
良久,才听着灵儿在问着:“师父说他真得能好吗?”那月清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其实你便安心去歇息也无碍,用不了几日,他便会恢复起来,他内功深厚,尤其习得少林心法,在这一年之内若没有大的变故,当会无虞的。”
“何谓大的变故?”灵儿忙问。
月清解释道:“家师曾与他诊断,他体内有两种顽疾,一为毒,一为痼,两者制衡,才保他平安。前两次犯病是因为毒盛痼弱,因而放血;这一次不同,却是毒弱痼盛,需要调养。”
灵儿又问:“今后当如何注意?”
月清答道:“他不可再受伤,不可再生病,尤其是受伤之时,若那血流出哪怕是一钱,都于他有性命之忧。”
“哦,我知晓了。”灵儿幽幽地答道。
见他的鬼去吧!我心里暗骂着。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不生病?身在江湖中,整日里在刀枪剑戟中滚来滚去,谁又能保证不受伤?就算是不生病不受伤熬过了一年,那么一年以后呢?当初一尘大师为我看病时便说我最多可活四五年,如今算来已过了五年了,便是活过时限了,我也该心满意足了。我终是逃不脱死亡的威胁,早已想了开去,不由得记起了一尘的箴言:“待死如爱客,去如至大会,多集福德故,舍命时无畏!”他们佛家将涅磐看作第一乐,我又怕什么死呢?只要在有生之年多作些善事好事,便算是丢了这条命又有何妨?蓦然间我又想起了灵儿。啊,这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难割舍开的人啊,我若去了,她怎么办?想到此处,我出了一身冷汗。呀,这个问题我不是第一次考虑了,我原来就想好了的,只为这些日子的变故竟全部忘了个一干二净。我爱灵儿,怎么能够去害她呢?我这个薄命的人,怎么可以如此自私?不,不行!我不能接受灵儿的爱。这是一个多么矛盾、多么痛苦的现实,前些时候,我还如此疯狂地为失去灵儿的爱而痛苦不已、伤心欲绝呢!
果然如月清所说,这一次我比前两次好得都快,一个月过去了,我又恢复了我的青春,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其它的不适。
月清拿着一只钵说是云游四方去了,在送他下山的时候,我问起林英子和她的儿子是否到他那里就医,他告诉我说他已经将水儿的病治好了,治水儿眼睛的药用的便是几年前一尘留下的那一碗我的毒血。
王不安与南宫雁早已回了天台山,丁哥儿也陪着娇儿回了一趟慕容世家,却被慕容致情赶了出来,他气得好几天没有吃饭,若不是娇儿苦劝,只怕他要与这未来的岳父大人翻脸,于是又拉着娇儿返回了大洪山,并且发誓不再去慕容世家了,还要娇儿马上嫁给他。娇儿一想,只有去求她的姑妈慕容容颜,也许只有她来说情,才可以说得动慕容致情。
独孤庆依然随处飘泊,不时也会上山来看看我;项冲从少林寺出来,便去了终南山一趟,正月之后又回了大洪山,终日里陪在灵儿的左右,我虽然还有些妒忌,但心情已经平和了许多,我真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匹配成双,可是我明显地感到灵儿对项冲的客气多于爱恋,她只有看到我时才会露出欢欣。
绿林帮经历了这一番风雨,越发得团结壮大起来,转眼间又控制了剑南、黔中、岭南和陇右的许多山头,俨然成了仅次于官府的庞大组织,我想如果我有野心,只要振臂一呼,各地绿林纷纷举义,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整个天下也将为我所有。
帮中的事务依然同灵儿代为持掌,又重新选出了三个使者和一个护法,以代替那些死去的人。淳于烈的第一护法之职我并未撤换,我不能因为个人恩怨而忘公,何况他到底还是帮过我们的,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只怕我们已经葬身在了太湖的水底。可是淳于烈就象是沉在海底的船,没有一丝音讯。
这一切过得似乎十分平静,可是每日里我却总在绞尽脑汁地想要回避灵儿,可是一看到她的身影又总舍不得躲开。她仿佛将原先所有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期望着我还如从前一样,可是从我闪烁的言语、不定的表情她也感觉出了什么,每一次见我的面依然那么恬静,依然那么文雅,可是我却感觉得到她一天比一天瘦弱,一天比一天忧郁,尽管她在向我笑,但那笑容里我看到的是悲伤。我心如刀搅,只希望她能够恨我。如果她能够恨我,在我死时候,她的痛苦便会少了许多。于是我有意来气她,有意来刺伤她,而她总是那么大度地抛在了脑后,浑不似在厌次城见到我移情别恋时的恼怒、愤恨和忌妒。但她伤心,我看得出她伤心!她把伤心只留给自己,却心甘情愿地把快乐留给我,每当我看到她对我的笑容,我便心软,再也无法狠下心肠,真想扑上去抱住她大声告诉她:“灵儿,我爱你!我只爱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又是阳春三月了,桃花开了满山,我带着个小厮躲出了洪山寨,在这连绵的大洪山里游玩,其实只为了避开灵儿。我无法去伤害她,只有逃避。
正在我站在高山之巅,极目眺望远处的汉江时,项冲却找了来,见到我,马上叫道:“秋月浑,我有事要与你说!”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仿佛是我欠了他万两黄金。
“什么事?”我奇怪地问。
“你先回去!”他命令着我身旁的小厮,那小厮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他这才离去。见那小厮走远了,项冲这才如狂夫一样指责着我:“我来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灵儿?”
我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秋月浑,你枉为男儿!”见我不答话,他越发地狂怒起来,几乎是指着我的鼻子在骂着:“你是个懦夫,连自己的真心话都不敢说。”
“是的,我是喜欢灵儿,又能怎样?”我不由得恼羞成怒,大声地告诉他。他愣了一下,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不解地问着:“你笑什么?”
“我笑你!”他答着:“原先你是何等的威风,你敢说敢做,敢作敢当,正因为如此,我不死凤凰才佩服你,可是如今你怎么了?你既然喜欢灵儿,又为什么躲着她?为什么伤害她?为什么让她哭泣?难道你以前是在作假吗?哈哈,你欺骗了天下的人,你欺骗了我,你也欺骗了灵儿!”
“不!”我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不明白今日这个不死凤凰又错犯了哪根筋。
“好,你否认了。”他冷笑着说道:“我来问你,你抛弃了那个七杀门的妖妇,是因为她骗了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理灵儿?灵儿又怎么得罪了你?你今日倒要说出个因果来,不然你就是个伪君子。”
我心头一片苦涩,原来他是在为灵儿讨公道,可是我又能怎么说呢?我紧盯着他,不由得问道:“你不是也喜欢灵儿吗?”
他呆了呆,那双拧起的剑眉舒展了开来,却又失望地搭了下来,转过脸去,半天才缓缓地道:“是的,我喜欢灵儿,我从不否认,至少这一样比你强。我喜欢她是从始到终的,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在追求她,此刻也是一样。”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她是个好姑娘,我祝你们早结连理,百头谐老。”我诚挚但又不甘心地祝福着,心头只有一片酸楚。
他猛地一转身,怀疑地看着我,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琢磨一张画,半天才用那种惊讶的眼光,一字一板地问:“难道?难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我?”我没有回答,却在真诚地看着他。他有些不知所措,又转过身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嘲笑:“嘿嘿!好一个相思野龙,你既然是为了我,为什么一开始时你不退出呢?等到她被你迷得无法自拔了,你却对我来表白什么你的宽宏?你的崇高?”
我知道他误解了,但又不想多作解释,只是实在地告诉他:“你相信我,原先我没有想过,可是现在我是真心地祝福你们!”
“你祝福我们?”他挥动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知道这是他痛苦时的表情。良久,才见他“嗤”的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过脸来,早已没有了嘻笑怒骂,却是一脸的无奈,一脸的悲哀,他沉声地说道:“你以为你很高尚吗?不,你这是卑鄙。我可以娶灵儿为妻,可是她呢?让她痛苦吗?她痛苦我也痛苦。我知道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她从来就只属于你,可是我总是自己骗着自己,期望着有一天她会投入我的怀抱。当你和那个翩翩在一起时,她曾经一度如此伤心,只想和我在一起,我那时很觉得幸福,以为机会来了。可是后来才发现,她只是想找个人来倾吐她的苦水,她只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兄长,她一直就只爱着你。她对你了如指掌,对你一猜就透,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想什么做什么,就象你自己一样。在你病的时候,她从不合眼地照顾你,哪想到你一好起来就忘恩负义,看着她为你又是幸福又是忧伤的眼神,我这才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得到她,她心里永远只有你。我骂你,责备你,她也总是有许多理由来为你辩护,为你开脱。我气不过这才来找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并不是要你可怜我!”
我的眼睛已经让泪水涨得酸痛,仰起了头来,整理了一番破碎的心,摇了摇头,幽幽地道:“不,我是为了她好。”
“你若真是为了她好,你就娶了她!明明正言顺地娶了她!”
“不,我不能这样!”我坚定地道。
“为什么?”他忿然作色。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等了一下,又大骂了起来:“秋月浑,我只说你不是个男儿,你做事从来如此的麻利,今日怎么说起话来这般吞吞吐吐,莫不是你有鬼吗?”
“不!”我不由地喊了出来:“我不想让她成为寡妇!”项冲愣住了,我却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地告诉他:“我知道,我最多只能活一年了,也许活不过明天!”
他吃惊地看着我,仿佛不能够相信。
我在山下喝了个酩酊大醉,提着个酒葫芦一步三摇地走上山来,不顾喽罗们恭敬的招呼,向后寨走去。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给了项冲,心中觉得舒畅了许多。可是这种舒畅也是苦涩的,只有自己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大声朗颂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远远听到悠扬的古筝之声,那声音流畅如山间涓涓清泉,那声音清婉如五月轻啼的杜鹃,那声音幽然如长空中飘起的云朵,那声音寥廓如北方无际的草原。那曲子我如此熟悉,不分明是几年前我唱过的那一首《橄榄树》吗?啊,她还记得,我心里默默喊着:“灵儿,灵儿,你这是要我的心啊!”
我不知不觉地顺声来到了灵儿的身后,她一身素装,披着清纱,发髻散落开来,在艳艳的桃花树下就仿佛洛河的神女,一尘不染。我聆听着她的筝音,将那喝入肚里的酒,化成了丝丝的风。
“我知道你会来的。”一曲终了,灵儿站起身来,面对着我,眼中含着泪。怎么,她每日见到我不都在笑吗?今日是怎么回事?
“灵儿!”我低声唤了一声。
“项大哥都与我说了,我不在乎!”她忽然扑到了我的怀里,呜咽了起来,我不知所措,紧紧将她搂住,可是嘴里还在欺骗着自己:“不!灵儿,你听我说,我不能害了你……!”
“不,你不要说,我都晓得。”她深情地呢喃着:“月清早就告诉我了,我怕你难过,没有与你说,原来你早就知晓了。我不在乎,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用毕生来换取一天也行!”
我抱住灵儿,再也舍不得松开,只觉得整个人都在融化,融化在了幸福的河里。一抬眼,却见项冲忧郁的身影消失在了桃花林中。
我和灵儿决定结婚了。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举行婚礼,由项冲亲自主持,洪山三虎为媒。我们只是要抓住这不多的时间,好好地欢聚一起,能多有些日子。
按理说,绿林帮主的婚礼应当是震动整个武林的,可我们只邀请了几个好朋友和九山十八寨的山寨主们来参加,纵使是这样,也是热闹非凡的。
丁哥儿拉着娇儿从河北赶了回来,羡慕地说着些疯话,也催促着问娇儿何时嫁与他,娇儿却说不能与我们相比,她还有父母,必须父母认可才行。这让丁哥儿大失所望,我也知道他们若要结婚,还有很多的麻烦。
参加婚宴的还有独孤庆、王不安和南宫雁,这些都是我的好友。一枝梅也来到山上,却带来了淳于烈的贺礼,虽然对淳于烈我余怒未消,还是碍着一枝梅的面子收下了。他送给我的是一幅吴道子的山水画,名曰《南山宝宫图》,我对书画并无研究,只是知道吴道子的名声很大,假如这幅画能够流传后世,在我本来生活的那个年代,定将是国宝。当时我也未及细看,便交与灵儿收藏。
婚事足足进行了三天,一切都非常的顺利,只是到了尾声,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却是由王不安引起的。也许是看在我的大喜日子的份子上,他在三天的婚礼中始终闷闷不乐,隐忍不发,从他并不善于掩藏的表情里,我知道他是对独孤庆不能忘仇。独孤庆依然不拘言笑,也不知道他在没有在乎王不安的不安。
在三天的婚礼之后,王不安向独孤庆下了决战书,这却急坏了南宫雁,谁都知晓,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没有一丝胜的希望,无奈之中雁儿找到了我。可是我和灵儿、项冲等许多人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动王不安回心转意,这个朴实憨厚的小伙子原来 也是这般的倔强,在他来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是永远也无法消恨的,他与独孤庆势不两立,即使独孤庆给他磕头求饶,他也不会放过,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可是用他的话来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忍辱偷生,不报杀父之仇,有何汗颜活于世间!”
无奈之中,我只好去求独孤庆,我实在不愿意这两个我的朋友的一任何一个受到伤害。独孤庆却冷冷地问道:“你是要吾让他杀死吗?”“不!”我知道他误会了我的意思,连忙解释:“我知道王不安再练上十年也不会是他的敌手,我只希望你能够放过他,你杀了他的父亲,难道还要杀了他吗?”
“吾可以饶他一次两次,但总有忍无可忍的时候,他若总这般纠缠不休,吾迟早会杀了他。”独孤庆毫不掩示他的心情,这般冷酷无情地回答。
我皱了皱眉,坚定地道:“所以我要你永远忍下去,不与王不安一般见识。”
他忽然转过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奇怪地看了看我,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是在笑,我看到好株叼在嘴里的月季花动了两动,他在喃喃地说:“象,你与皇甫大哥一般无二得象。”说着他又转回头去,嘲讽似地道:“你有什么权力命令吾?”
我一怔,完全可以回答:“我是正帮主,你是副帮主,正帮主当然可以命令副帮主。”但我知道这样一答,独孤庆一定会辞去绿林帮副帮主的职位,让我下不了台,当下想了想,道:“我和你打赌,如果我赢了,你听我的,如果你赢了,我听你的。”
“吾从不与人打赌!”他却一口回绝。
“不,你应该和我赌一赌。”我依然说道:“人都说九命黑郎轻功天下第一,流星飞渡速度之快,无人能及,我今日就与你赌一赌,看谁跑得快?”
“哦?”他果然来了兴趣,想都未想,一口应道:“好,吾就破个例,与你赌上一赌。”
我与独孤庆打赌的事没有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山寨,我与他约定三日后便在前寨的大演武场上比试,看谁能先跑完一百圈,前提是都不能借用外力,比如马之类,只能用自己的双脚。这三天里,独孤庆倒也不敢小觑于我,静心养神,直等着教训我一番,好叫我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许多人都对我表示怀疑,灵儿已经成了我的妻子,越发感到担心,她知道我的本事,绝对不是独孤庆的对手,也知道我的固执,并未相劝,只是叮嘱我自己珍重身体,生怕我有个闪失,累个好歹。
我却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请来了山上最好的木匠,这让所有的人不知其解,我与独孤庆赛跑又碍木匠何事?他们哪里知道我有设计新式武器。在我本身所生活的那个时代里,这件东西根本平常得很,能够比人跑得快,依然是用人双脚的自然是自行车。
我这才知道在这个时代里生产一辆自行车是多么困难的事,且不说那些钢管、轮胎,只说这链条、滚珠做出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好在我也不笨,只是依葫芦画瓢,照猫画虎,根据那个原理仿照而已。没有钢管用竹子代替;没有链条用木齿轮代替;也不用轮胎,就用木轮钉上铁皮;也不用滚珠,只用轴和套,里面多抹些猪油作润滑。就这样,敲敲打打,打打敲敲,整整忙活了三日,终于做出了这富有历史意义的木制自行车,虽然比不了现代自行车那么美观、耐用又轻便,最少在此刻是一个创新,比人要快得多。
当我推着这奇模怪样的东西出现在演武场的时候,丁哥儿首先哈哈笑了起来,他叫着:“大哥,我看你还是莫比了,你自己还跑不过人家,还要拖着个木驴,更跑不过了。”此言一出,许多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却一本正经地道:“你哪见识过这东西,这叫自行车,我才不会拖着它呢?我要骑着它。”这话一说完,众人笑得更厉害了,丁哥儿捧着肚子笑弯了腰,半天才立起身来,依然笑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道“大哥你莫不是疯了不成?这木驴只两个轮子,站都站不住,你一放天就倒,还要骑它?你便是做成了三条腿也能放个稳当呀!”我只凭他们说笑,十分自信地道:“好,等我胜了,你们就不会觉得这么好笑了。”我说着看了看灵儿,她没有如丁哥儿那样嘲笑,却是在向我笑着,仿佛是在说:“你赢也罢,输也罢,我不在乎。”我向她点了点头,她也向我点了点头。
独孤庆出现在场上,依然是那一身装扮,不过为了显得庄重,他的嘴里没有叼着花,他向我看了看,没有一丝诧异,似乎将这场赌只当作了一场游戏一样稳操胜券。
我大声地问他:“独孤大哥,可曾准备好?”他点了点头问我:“你也准备好了吗?”我答道:“我今日便骑着我这个木驴来与你比试,你放心,我们说的是要靠自己的脚,我这也只能靠自己的脚来骑,用得也是脚力,你不会在意吧?”他看了我手中的自行车一眼,仿佛也觉得好笑,随口道:“随你的便!”
项冲与洪山三虎是裁判,其实众人都是裁判,只听一声锣响,比赛已经开始了。独孤庆象离弦的箭直射出去,一下子拉开了我有两三丈远,我骑着自行车初时很是费力,并不很快,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也许是认为此次已必胜无疑,所以也不着慌了,怎么都是要跑一百圈的,脚步慢了许多,他只想赢,并不想尽全力。我却不管许多,这车越蹬越快,越快便越省力,眼看着我与他的距离在缩小。
这个演武场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倒是分外平坦,整日操练,地也踩得结结实实,这正是我巴之不得的。说实在话,便是有辆汽车在这个时代里也无法行驶多久的,这里没有大马路,最好的路便是长安城的朱雀大街的砖铺路,而众多的大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轱辘在这种路面上是跑不过马的四条腿的,这个演武场却给了我展示未来交通工具的良机。
十多圈之后,我已经紧紧跟着了独孤庆。他到这时方才后悔起来,终于使上了全力。看着他又将我拉开,我鼓足了劲儿地蹬着踏板,死咬住他不放,怎么来说这轱辘都比腿要快的,这蹬车都比跑要省力。我想,我如果是个普通人,就算是骑着最好的赛车也不见得能赢独孤庆的两条腿,可是这里,我也是一个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便是按照江湖排名,我也只比他低了两位,功力差得不是很多,所以我的频率一样得快,过了两个转弯,我取巧地拐入了内道,将他挤到外道,终于越过了他。我又生怕他还能追上,玩命儿般地蹬着车,我想要是以我此刻的情景,便是踩着这辆原始的木驴参加奥运会,也说不定能够拿个奖牌。过了六十圈,我觉得有些累了,回过头去,却发现独孤庆只在我身后五六步远,我越发担心,生怕他就象跑马拉松一样跟跑,没准儿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他又会超过我,当下一丝不敢懈怠,心道:“我累你更累,咱们就耗一耗。”如此又耗过了三十圈,我已经将独孤庆甩在了身后五六十丈远,看看再无逆转了,便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刚才那些围观者的取笑,这时都变成了啧啧的赞叹。
也许是我高兴得太早,用得劲儿太大,在差大半圈到终点的时候,只听得“咔”的一声,这木驴掉入了一个坑里,我尽然将那脚蹬子踩折了,木齿轮也脱飞出来,幸亏我腾空而起,落在了前面,不然也会象这车一样摔倒在地。我回头看去,独孤庆依然只落后六七十丈,哪敢多留,只得拼上了双腿,提气飞奔起来。也许是我这一个失误,却鼓励了独孤庆的斗志,我听到丁哥儿在大喊:“快!快!大哥,他要追上了!”我吓得连头也不敢回,仿佛后面是跟着个大老虎,没命般地狂奔。前面项冲早已听从我的安排拉起了红绸子,我暗暗心喜,却听到人们的呼声更大,几乎要将整个洪山寨给掀翻一样,我听到了独孤庆的脚步声,知道他上来了,好在我已经撞上了红绸子,冲过了线。就在这时,独孤庆也冲过了线。
我的心依然跳得厉害,“呼哧哧”地喘着气,整个人如瘫了一样坐在地上。灵儿与丁哥儿带领着众人都跑了过来,欢呼着将我抬起抛向天空,又接住又抛起。我却在暗自惭愧,若凭真本事,便是十个我轮换着跑也不会是独孤庆的对手。
独孤庆却在众人为我欢呼之时,悄悄地下了大洪山,他没有去赴王不安的约。我想,也许这次失败,他有些失意。
我那个被丁哥儿取笑为木驴的自行车很快便成了他的专用,在我重新修好它之后,丁哥儿死磨硬泡也要玩一玩,摔了不知有多少跤,他骂了不知有多少回,终于学会了骑,可是在他得意地骑着它并带着娇儿去了一趟随州之后,却头破血流地扛着这木驴的残骸回了洪山,沮丧地告诉我,他一不小心翻到了沟里,这车也被水流冲下了崖去,他只找回了这些碎木头,连娇儿也摔得鼻青脸肿。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我又好气又好笑,庆幸着他们没有被摔下崖去。知道了这木驴的危险性,我也就再不去修它。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曾想到要做些二十世纪很常见的东西,比如说电,我就想利用山上的水流来发电,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我连一颗螺丝都做不了,更何况还有许多知识我不会,真后悔上学时没有多看些书,多动些脑,到这时也只能作罢了,倒不如省点儿心,听灵儿弹琴。
谈到这把秦筝,我不由得问起了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灵儿苦笑一声,惭愧地道:“这只能请项大哥原谅了。”
“请他原谅什么?”我有些纳闷。
灵儿摸了摸这把筝,看了我一眼,道:“这里面藏得就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崆峒山的镇山之宝——凤凰翎。”
“凤凰翎?”我一惊,蓦然想起我遇上灵儿时不正是在西北的渭河边吗?当下忙问道:“你那时去西北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点了点头,缓缓地道:“我早知道崆峒有个凤凰翎,是天下最霸道的暗器,想到盗它却是为了洪山之难”她又瞧了瞧我,道:“绿林帮那时与七星盟许多门派结怨,我爹手下也没有高手,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我想到了凤凰翎。我和空空儿赶到了平凉,正见到项大哥上山与周心远讨取此物,周心远自然不给,他却担心此物有什么闪失,安顿下项大哥,不放心地又将此物拿出来看,被我们撞了个正着。那空空儿虽说武功稀松,却是与‘妙手我来也’学过几年艺,这偷技当今之世只怕可与一枝梅匹敌,被他轻易得手,却为项大哥发现,追下山来。我命他隐于平凉城,将凤凰翎藏于秦筝之中,自己带了回来。”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又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在七星盟的人都攻上了洪山寨,还不用它呢?”
她叹了口气,道:“此物果然奇绝,只有一根铁管,后面一个木托,倒是有些象羽毛。我琢磨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是如何使用的,盗了来也只是个废物。但我也知道传言并非虚弱,只是我没有解开其中窍门,因此也不敢声张,便一直藏于这把筝之中送与了相公。我却不解,那空空儿也不知我把凤凰翎藏在了哪里,七杀门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想了想,提醒地问道:“你可记得那日你将此琴送与我时,有一蒙面人在偷听?”
“不错,确实如此,那人在这里往来从容,武功非比寻常。哦,我知晓了,他就是连堂主!”
“嗯!”我点了点头,道:“不错,连堂主聪明绝伦,他在那次之前已经来过一回了,所以对山寨了如指掌。”
“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灵儿肯定地道。
“对!”我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