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了武夷山,准备回大洪山去。也不管灵儿如何想,我必须见到她。可是当我们路过马当山的时候,马当山寨的寨主殷天锡却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说灵儿带着空空儿去了太湖,太湖水寨似乎出了什么事。我们在马当山住了一日,第二天一早便赶往了太湖。
太湖是江东的第一大湖,介于苏州、湖州和常州之间,周围向为富庶的鱼米之乡。湖内水产丰富,风景优美,中有四十八岛、七十二峰,其中以东、西洞庭山为最大。太湖水寨便建于西洞庭山之北的一个岛上,周围芦苇连片,港道复杂,官家莫能触及。由于太湖处于江南水运的中心,所以太湖水寨也便成了江南第一大寨,亦是第一富寨。这总寨之下尚有十座分寨,分属湖区各处水域及芙蓉湖、长塘湖、赤山湖、扬子江等处,统管范围包扬州以南、杭州以北、和州以西到海的广大区域。
太湖水寨的寨主便是穿水鹈鹕施子山。
我们到了常州城,这是江南一个很大的州城,街市繁荣,城门高大。到的时候正是腊月初八,传说这一日佛祖释迦牟尼的成道日,也是佛教的一大盛会。常州城有一处著名大寺院,便是天宁寺,建于太宗贞观年间。这一日寺前寺后也是人山人海,四乡八镇的人都来此逛庙会。那寺僧们以香谷及果实合烹成粥,名曰“腊八粥”以供佛祖,其实全施舍给了那些善男信女们。
赶上这一个节日,对于丁哥儿来说却是头一回。我只好决定在此多住一日,也去凑一凑热闹。我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我却觉得我成了丁哥儿与娇儿之间的陪衬,当下打了声招呼,自往寺中去看佛像,让那两人自己尽性玩耍。
从寺中出来,早不见了丁哥儿与娇儿的身影,便一个人在人群中闲逛,说是寂寞,却不寂寞;说不寂寞,却也寂寞,不由得又记起与灵儿在长安逛街的情景。啊,那个时候我们都那么纯情,都那么天真,管它什么风花雪月,管它什么爱恨情仇,就象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样。可是只过了一年,一切全变了。好姻缘是恶姻缘,不怨他人不怨天;但愿有情人长久,千里相伴共婵娟。
总有些游玩的士女姑娘从我身边走过,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想这个秋月浑是不是哪一世欠下了风流债,让这些人们随处评说。正走之时,忽见前方人影闪动,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跑在前面如惊弓之鸟。是空空儿,他不是和灵儿在一起吗?怎么会在这里?我一阵纳闷。却见他的身后有人一边追,一边高喊:“抓住他,他是贼!”我看清那个人,一副乞丐样,已经认出正是无影神偷一枝梅。嘿,这才是奇怪,贼喊捉贼,也不怕别人笑话。一枝梅的速度虽快,但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却发挥不出来,始终追不上武功平平的空空儿。不管怎么说,空空儿是绿林中的人,我斜里一蹿,已经挡在了一枝梅的面前。
“野龙!”他惊叫了一声,转身要跑,我哪能放过,左臂一探已扯住了他的衣角,他一挣,那破衣角吱地扯掉,他向我打了一拳,我一闪,不防他这是虚晃一招。此人虽打不过我,但逃跑却很在行,我还要扑上前抓住他,他却已腾空而起,踩着人们的头顶,只两个起落又消失在了人群里。若是在荒郊野外,他或许再难逃脱,可如今又一次从我手下溜走。我暗自气恼,还想从他手里夺回七星宝剑呢。我再去寻找空空儿,也早没了他的踪影。
我在人群中寻觅着,希望能够看到灵儿的身影,可是灵儿没有找到,翩翩却站在了我的面前。
“是你?”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露出太大的惊异。翩翩没有说话,却委屈地呜咽起来。我开始心软,不管我喜不喜欢她,我们毕竟是前生的续缘,她已是我的妻子了。我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她瘫倒在了我的怀里,低声呢喃着:“阿浑,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便失去了知觉。
我不得不再一次推迟行期,对于丁哥儿与娇儿来说,正是巴之不得的,常州为江南大州,有许多地方他们还没有去玩过。
我不知道翩翩曾与谁搏斗过,她的肋部有一处很深的伤口,虽然包扎了,但血依然殷殷而出,不算好,好没有要她的命。可是一连两日的高烧不退却叫我担心,只得将她留在身边,亲自看护。
没有谁看到地过翩翩真正的面容,除了我,她的丈夫。这张绝色的脸便是为生的,可是已然枯槁,已然憔悴。我没有却动她的东西,她随身的也只是一个长形包裹和那支又可作暗器又是乐器的排箫。
我坐在她床头,让她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敢抽回,只要一抽手,她便会绝望得如梦魇般地喊着:“别……别走,阿浑,别丢下我。”我震颤了,便是铁石心肠也要感动,她对我太痴心了,这一份爱我又该如何面对呢?难道我能忍心对她说我爱得不是你吗?不,我不能。我在心里暗叫着:“秋月浑啊秋月浑,这才是你应该的爱人,这才是你应该的姻缘,去爱她吧,把爱给她,了结你和她之间百年的的情债吧!”
直到第三日,翩翩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我却偎在她的身边睡着了。当我醒来,看到她泪水流了一脸,一双忧郁的眼睛正深情地看着我,一种说不出的怜惜涌上心来,柔声问着:“你醒了?”她点了点头,紧握着我的手无力地问道:“你一直守着我?”我“嗯”了一声,她笑了。啊,这是多么迷人的笑啊,我原以为这张迷人的脸缺少笑的,不知她也会笑,笑得我都看痴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那个面具不在了,有些惊慌。我这才道:“是我摘去的,你放心,除了我,没有看到。你不是说你的面容只给我看吗?我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总带着面具。”她的脸红了,宛如一枝醉人的玫瑰。
半天,翩翩才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的包呢?”
“在这里。”我递了过去。
她摇了摇头,问着我:“你没看吗?”
“没有。”我告诉她。
她道:“既然我整个人都属于你,它也是你的,你把它打开。”
我怔了怔,打开包裹便为之一愣,这不正是丁哥儿在厌次城丢的那把被一枝梅抢去的七星剑吗?怎么会在这里?一转念,我马上明白了。
“是你夺回来的?”我问。她点了点头。“你那伤口也是这么来的吗?”我又问。她又点了点头。
我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情,有感激,有悔恨,有痛心,有迷惑,也许更多的是对翩翩的怜爱。
“我听说你在找七星剑,便找到了一枝梅,抢来了这把剑。”她缓缓地告诉我,就那么简单,但我想来这个过程不知她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她接着道:“可是我……我打不过他……”
我再不听她说下去,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我不是爱那把剑,我爱得是她对我的这一片痴情。
我几乎忘了,还要到太湖水寨去。
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我终日与翩翩厮守,起则相随,卧则共眠,将灵儿也抛在了脑后,连丁哥儿与娇儿看着都觉得不对头,时不时地提醒,我只是不听。
这一日晚饭后,我正细细地听着翩翩为我吹着排箫,忽然窗前人影一晃,我便听到了丁哥儿的厉喝:“什么人?”我一跃而出,却听得一声长啸而过,一个黑影投南而去。丁哥儿见到我,急急说道:“大哥,那人在你屋前偷看。”我好生纳闷,想起了那个蒙面人,飞身追去。
奇怪得很,那人并不急逃,等我快追到,这才转身疾驰,让我始终随在他后面十丈开外,仿佛是要引我出来似的。我心中有气,一阵狂奔已离他越来越近。他见我快要追上,却在河边停了下来。
“一枝梅?”我到了近前,马上认出了他,生怕他再逃,也不答话,挥起拳打去。
他一边躲闪一边叫道:“咦,你这人好不讲理。”
“与你讲不得理。”我答着,手不停顿,依然招招对他紧逼。他连连躲闪,嘴却不停:“怪不得你会叫阿浑,你果真混蛋。”我不再答话,拳脚一变,展开了天魔拳,马上将他罩在了急风骤雨中。他慌乱地抵挡着,连连叫喊:“哎哟,你这人是够浑的,我便是喜欢偷些宝刃名剑的,也是罪不致死,你却招招要我的命。”我有些好笑,不由得手下一慢,让他缓了缓,问道:“是你重伤地翩翩吗?”
“你说得可是那个七杀门的丫头?”他问。
“就是她。”我说着。
他却呸了一口道:“你怎么被她迷住了?哼,那丫头我真后悔没有杀了她。”我好生恼怒,再不相让,又加快了招式。他累得呼呼直喘,又叫了起来:“慢些,慢些,是我说错了还不行吗?”这果然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偷儿,我又放慢了拳脚,牢牢缠住他,只不让他逃走。他却自言自语着:“妈的,你小子和那个丫头是什么关系?这般向着她。”
我冷冷地告诉他:“她是我的女人。”
他仿佛愣了一下,嘴里喊着:“完罗,完罗,你再信不过我了。”
我嘲笑着:“我能信你什么?先是偷我的匕首,后是抢走我的剑。”
“完罗!完罗!你更不信我了。”他依然道。
我觉得有些滑稽,不由得问道:“你让我信你什么?”
他一边躲过我的一拳,一边说着:“你先停手,我再告诉你。”
我想了想,看他这疲惫的样子,就算再跑我也追得上,当下便停住了手,马上又后悔起来。他一得空,便纵身跳进了河里,我果然又上了他的当。
我正暗自气恼,却见一枝梅从河中央露出头来,叫道:“哎呀!好凉也!今夜一定要冻死。”我却道:“今日算是饶了你一命。”说着转身要走,他却在后面喊着:“相思野龙你别走呀,有本事到水中与我打一打。”我很是窝火,但又无可奈何,我根本不会水,只有不理他,依然走我的路。
他又在后面大喊:“喂喂喂,你真要走吗?且听我说了话再走呀!”
“要说话就在岸上来说,在河里会得病的。”我不怀好意地道。
“嘿,在岸上我觉得不安全。”他笑着说。
“你不怕冻,就在水里说吧。”
“我要告诉你,你的女人不是好人,七杀门里没有好人,都是鬼,不要被她迷住了,这样你要吃亏上当的。你听我的,杀了她!”他大声地说着。
我摸起了一快石头,向他砸去,他早已机灵地钻进了水里。这果然是一个难以对付的神偷,他恨翩翩从他手里抢走了宝剑,却要在我面前骂人。
我转身离开,却听到他还在后面喊着:“你别走哇?听我说。”我只是不理,随他在后面喊叫,只听他急急地说道:“你不是要去太湖吗?怎么不去了?七日前我还见过项冲与吉灵儿在一起。”我心中一动,站在了那里,一股醋意油然而生,却又甩了甩头。我已经有了翩翩,难道就不许灵儿有个项冲吗?我大踏步走去,隐隐听到一枝梅最后的话语:“他们也去了太湖,却一去不返!”我管得着人家的事吗?是我对不起灵儿,难道还要拆散那对有情人吗?我知道项冲早就在恋着灵儿,只是为了我的缘故,使得有情人难成眷属。如今他们能在一起,我应该高兴,可是这泪怎么就流下来了呢?哎!我太没有出息了。
我仰起了头,大声吼了起来:“好男儿志在四方,又哪来儿女情长;沽一壶阵年老酒,莫让那愁把心伤!”
“剑挺青萍意气豪,纷纷鬼胆落儿曹,休将七尺昂藏骨,却向狂夫换浊醪。”我喝着酒,舞着剑,听着楼上翩翩的排箫声,只想忘记自我,只想忘记一切,其实只想忘记的只有一个,她便是吉灵儿。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在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不知道我是在唱些什么,也不知道在舞得什么剑。许多人推开窗户,大声地为我喝采,只有丁哥儿与娇儿在旁边焦急地唤着我:“大哥,下雪了,别冻着!”是吗?是下雪了吗?我不知道,直到那一葫芦酒尽数灌入肚中,我才摇摇晃晃上了楼,推开客房的门,看到了翩翩的脸,不,这不是我要忘记的灵儿吗?我扑了上去……半夜里醒来,我才想起自己做了些什么,看着被我紧紧抱在怀里的翩翩,我才知道,这不是灵儿。啊,我不是要忘记她吗?怎么她总是越来越深刻?我努力甩了甩了头,却听到翩翩温柔的话语:“你在想她?”我犹豫了一下,向她撒了谎:“不!”我说了一声,脑海中清晰地印出了一枝梅的话:“他们去了太湖,却一去不返。”我猛然一震,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殷天锡不是说太湖水寨出了事吗?我怎么都忘到了一边?那么灵儿为什么会一去不返呢?我再也躺不住了,霍然坐起,却将翩翩惊了一跳,忙问着:“你怎么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快些去看看。”说着便穿起衣来。
翩翩点亮了蜡烛,忧郁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太湖水寨出了事,我要立刻去一趟。”
“外面下着雪,等明天雪停了再去不好吗?”她关怀地问着我。我向她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怕来不及了。”
“我也跟着你去。”她忽然道,仿佛生怕从此失去了我一样。
我穿好靴子,告诉她:“不,你的伤刚好,还是在这里养着,我也不与丁哥儿和娇儿打招呼,就让他们陪着你。”说着,我拿起床头的飞龙剑,佩挂在了自己的腰间。至于翩翩夺回的那把七星剑,我重新交与丁哥儿使用,相信他经过一次教训,不会再把它搞丢。
等我再回头,却见翩翩默默地哭了起来。我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为她擦去泪水,她一把将我抱紧,苦苦哀求着:“阿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的心碎了,我真要对她说:“我不走了,我这就和你永远厮守在一起。”可是灵儿的影子怎么总在我的眼前晃动。“不!”我心里在说:“我去太湖水寨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绿林帮,是为了公事。”
我慢慢推开了翩翩的手,捧住了她的脸,看着她抽泣的样子,我怎么可以撇下她来呢?我咬了咬嘴唇,说着:“翩翩,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我要你退出七杀门,永远和我在一起。”
她使劲地点了点头,却又不相信一样地说着:“你不会再丢下我了吧?”
“我不会。”我告诉她。她拿起桌上的那把排箫递给了我,道:“阿浑,把这个给你,你带着它就好象带着我一样。”
我接了过来,也想送给她什么,可是身上除了这柄飞龙剑,哪 有什么值得作信物的东西。她似乎明白了我的心,道:“我不要你的剑,你要用它防身,我只要你的人能够回来。”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她将脸贴入了我的心口,似乎要听我的心跳,却又奇怪地问:“这是什么?”我从心口处摸出了我的那把穿心匕首。她接在手中惊喜地道:“你把它送给我?”
我愣了愣,却见她就要去拔那刀,忙阻止着:“不,不要动它,这是我的随身之物,不可丢失的,外人得之只有祸患。今日我就将它暂时交与你保存,等我回来后,你再给我。”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天亮的时候,我已经赶到了太湖边,只见烟波浩渺,朝雾迷漫。大雪已经停了,湖边少有人迹,远处有一岬角,泊着一叶孤舟,舟上一位渔父,头戴箬笠,身披蓑衣,正在静静地垂钓,果然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我知道在此附近有一家酒店,是太湖水寨的眼线,正不知应到何处去寻找,当下驱马来到那渔父之后,远远问道:“这位老翁,请问一声往雪堰桥该如何走?”
那渔父一动不动,头也不回,却答道:“西五里便是。客从远来,所为何事?”
“来此拜会一位朋友。”我敷衍着。他却哈哈笑了起来,道了声:“我观客来,或有祸患,幸甚福甚,好自为之。”我愣了一下,道了声:“多谢!”催马就走。
跑着跑着,我好生纳闷,那渔父头也未回,怎知我有祸患?再细想那声音,我不由一愣,那不分明是一枝梅吗?他戴着个斗笠,粘了些胡须,我怎么就认不出来了呢?我回马而来,到了那个岬角,只有一只孤舟还在水中飘荡,那个渔父早已不见了踪迹。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枝梅又是何人?只不过是江湖上著名的独行飞贼,爱好偷盗各门宝刃,他为何三番五次与我作对?可是看昨日情形,似乎是有许多话要同我说,既然知道今日我来,他为什么没有明说呢?他对我的警告是好心还是祸心?我不再去猜测,无疑,太湖水寨肯定是出了大事。
太湖水寨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当我到达太湖水寨的时候,施子山亲自出寨相迎,众喽罗欢呼雀跃,为总瓢把子的光临而荣幸激动。从这严整的队形,招展的旗帜和那些生机勃勃的弟兄们的脸上,我一丝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太湖水寨的聚义厅建得雄伟气派,比大洪山的还要强了许多。施子山将我让到正座,他在旁边偏座相陪,这才问道:“帮主年前亲自来访,不知有何事?”
我看了他一眼,从他那干瘦的脸上我看不出任何迹象,当下直截了当地道:“我听到太湖水寨出了些事故。”
他却笑了起来,“唉”了一声,道:“帮主一定也是听了浙江水寨胡大的谗言,那厮好生无礼,他与老朽前些时因道儿上的事有些误会,生出了点纠葛,帮主只派副使来调停一番也就行了,却屈尊亲往,属下委实不安。”
我紧盯着他的表情,回忆起洪山绿林大会上的情景,那时他不是与浙江水寨的胡大拉帮结派吗?如何会因为一点儿小事而肯破头呢?这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在我锐利的目光下,施子山很是不自然,逃避似地转头吩咐着手下到后堂摆下酒宴。我越发怀疑,笑了笑,只说了声:“但愿只是一些小事。”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又接着问道:“灵儿可曾来过?”
“哦,大小姐,她……她刚走。”施子山告诉我。
“她去了哪里?”
“哦,是往浙江水寨了。”他说,仿佛心不在焉一样。
“她是和谁来的?”我又问。
“是项冲项护法。”
“没有别人吗?”
他愣了一下,又道:“对了,还有天台山派的王不安与南宫家的小姐。”
原来他们碰在了一起。我心里想着,依然问道:“只有他们四个?”
这老奸巨滑的老头子反过来问我:“帮主要问得是……?”
“难道空空儿没有来吗?”
“空空儿?”他又是一愣,肯定地摇了摇头,答着:“不,没有他。”
我却觉得奇怪,难道马当山的殷天锡在骗我?绝对不会的,我不也清楚地看到空空儿到了常州吗?
“帮主问他作甚?”施子山不解地问我。我随口答道:“只是随便问问。”然后站起身,道:“既然灵儿她们去了浙江,我这就去浙江。”
施子山却有些神色不对,连忙道:“帮主第一次到我们太湖水寨,本寨上下弟兄们顿觉篷壁生辉,怎么也要住上一日再走。”
我却隐隐感到这个水寨中有股股的杀气,思量着赶忙去追上灵儿,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亲自下山。当下道:“我的时间紧迫,马上要过年了,还有许多事要办理,就不在此打扰了,等以后再说吧。”我当然不会接受他的挽留。
无奈之下,施子山这才说道:“帮主此来就算不在此小住,也要吃一顿饭再走,若就此而去,可就冷了弟兄们的心。”
这个要求我只能答应。
酒宴在后堂摆下,依然是我坐上席。但俗语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虽说我比较谨慎,但也想不起施子山会怎么害我。对于酒菜里下毒我不在乎,更不怕他摔杯号令,这太湖水寨根本就没有高人,我放心大胆地吃喝,显露着一帮之主的气概,自然也要留些酒量,不能让他们灌醉。
喝着喝着,许多偏副寨主都喝得醉熏熏,告退而去,整个后堂只剩下了我和施子山,他依然频频向我劝酒,自己却少有饮用,仿佛只是要将我灌醉。我灵机一动,便装起醉,扶案假寐起来。他走到我的面前呼喊了几声,不见动静,便先行退了下去。
我正奇怪,忽见施子山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匣子,嘴里还说着:“帮主醒一醒!”我只是不理。他确信我是睡着了,却将整个后堂的门窗关严,一边在说:“帮主贵体小心着凉。”我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难道这间房子有问题?心虑及此,马上想起了慕容世家的那一幕,生怕这地上也有翻板,早已作好了准备,想着只要始终盯住了施子山就不怕他加害。
就见施子山在墙上按了两按,那里竟变戏法一样地出现了个暗门,他打开门来,还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匣子可不能让他看到。”便走入了其中。我心中暗骂,这老鬼不知在做什么游戏,那匣子中又装得什么?等施子山再一次出来,却走出了门去。我听到他在门口吩咐着守卫道:“帮主在里面休息,你们谁也不许打扰,否则拿你们示问。”那守卫忙答应着。
听着他脚步声已远,我再也装不下去,一跃而起,到了那墙边,摸到一个鼓出的暗纽似的东西,只一按,那暗门果然又打开来,我哪想其它,便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条幽长的甬道,十分昏暗,我走了有十几步远,却听到身后“咣”的一声,回头一看,那门已然合上,里面一片漆黑,只听施子山在外面放声大笑:“好一个精明的秋帮主,老朽若不施此计,怎能将你骗入呢?”
我大惊,回转身来怒喝着:“施子山,你难道要反了不成?”
他在外面激动地冷笑着:“老朽想作绿林帮主已有好几年了,眼看着大功告成,偏偏被你搅了,这也不能怪老朽心狠。”
我怔了怔,这个老头子的野心从绿林大会上我便已经知晓,当初只道他成不了气候,并未在意,哪曾想到他还有如此的阴谋,只听他得意地说着:“秋月浑啊秋月浑,你自恃聪明,虽然对我怀疑,以为装醉便能骗过我吗?我却要你自投罗网。”我这才后悔起来,果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当下也冷冷地道:“你以为关起了我,你就可以作得了绿林帮主了吗?”
“哈哈!你也许还不知道吧?”他洋洋得意着,仿佛这天下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告诉你,绿林帮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吉灵儿那个丫头也被老朽囚禁了,明日只说你们被胡大暗算,老朽自然名正言顺地作了总瓢把子。嘿嘿!你作这个总瓢把子真是可惜了,想如今的天下所向,只要你振臂一呼,大家揭竿而起,只怕到时这天下也是你的。”
一听说灵儿也被他暗算了,我不由得怒火中烧起来,怒道:“施子山,你得意得太早了。”说着已然气运丹田,向那暗门打去。在我看来,这薄薄的一扇门怎么能够挡住我威猛的拳力,只听得“篷”的一声,那门只一声响,并未见任何动静。
施子山在外面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他在嘲笑着:“相思野龙,你莫要枉费力气了,这些都是专门为你设计的,此乃纯钢所制,你便是打上三两个月也无计于事。好了,不与你多说,就让你去见你的吉灵儿吧!”我不知道他又动了什么机关,只觉得脚下一软,身子直坠下去,原来这暗道底下还有一座暗室。我在掉下去的一刻下意识的已然上跃,就在那翻板合拢的一刹那,我竟抠住了板缘,翻板的那头一定是个劲力很大的弹簧,便如此地把我悬在了半空,那翻板合不拢,我也上不去。
施子山听到没有了动静,得意地走了。
我正不知所措地想着办法,忽觉得脚上有人摸了一下,我一惊,问了一声:“谁?”
“是我,项冲!”那个人回答。我不由得一喜,正要放开翻板跳将下去,却听他急急地道:“你快将那翻板打开,这下面正在放水,快齐腰了。”我刚要松开的手又紧紧抠住了板缘,人在半空中却如何也使不上力,忙叫道:“用力拉我的腿。”马上便有四只手扯住了我的脚,猛然向下一拽,那翻板“吱扭”了一声,垂成了九十度,露出两面各一个人的方空。我的手却往下一滑,赶紧叫道:“行了!”底下的人停了下来,我的两只手却是在艰难地捏着那块铁板,由于有向下的身体的重力,只怕承受不了几分钟。项冲好象知道我的情况,用他的肩膀扛住了我的脚,我的脚下有了实处,手总算腾出,但那翻板劲头太大,我又在空中,手上无法借力,只能用两只手掌推住铁板,使上了千斤坠的功夫,想来项冲一定是受罪了。
“快攀着我爬上去!”我喊着。我听到下面“哗哗”的趟水声,有个少女在让着:“南宫姑娘,你先上去!”这是灵儿的声音,我不由得激动起来。南宫雁也在说着:“不,还是吉姑娘先上去吧!”我真有些气恼,喊道:“快点,我要承受不住了。”
“好,我先来!”我听到灵儿答应了一声,已经摸到了我的脚,有人在下面用力一推,她顺着我的身子已跃了起来,最后一脚正踏在我的头上,翻了上去,我的双手一软,咬了咬牙,还是推住了。第二个上去的是南宫雁,第三个上去的是王不安,我明显得感觉到我的手在一点点儿地滑开。我猛地翻转手腕,又捏住了铁板的边缘,那铁板嘎吱一声往回翻了一大段。“项冲,你躲开。”我叫着,项冲往旁边一闪,我的脚下一空,整个身体又悬在了半空,借着身体的重力,那铁板嘎地回复到了垂直,我的两只手紧紧捏住它,恨不能将这一寸厚的铁板捏出槽来。“你也快上去!”我命令着项冲。他好象是犹豫了一下,攀着我的脚往上一蹿,身体已提了起来,那脚又在我的腰间一点,最后一脚正踩在了我的头上,人已翻了上去。我却再也把持不住,手一松,“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与此同时,却听到上面也“啊”地一声惨叫。“灵儿!”我喝了一口湖水,还是喊着从水里钻了出来,那水已经淹到了我的肩膀,我哪管它冰冷刺骨,听到上面南宫雁急急地叙说着:“她把手放在这边上,铁板一翻正卡住了她的手。”灵儿却在痛苦地说着:“别管我,你们快些抠住这板,把它翻过来!”然后我听到了项冲、王不安和南宫雁使劲的声音。我激动万分,她分明是怕我有什么不测,早就把手放在了那里。啊!好精明的灵儿,你怎么那么傻,把你的宝剑卡在那里也行啊!为什么非要卡你的手呢?
“灵儿,你没事吧?”我不由得在下面问了一句,她并没有回答,却对南宫雁说着:“雁儿,把我腰里的飞爪扔下去!”然后我听到“噗”的什么东西入水了,我顺声摸去,已抓住了根绳子,啊,这是飞爪,在三老丛林我曾用它救过丁哥儿。我再不犹豫,一拉那绳子,拖着湿淋淋的身体,在水中腾空而起,钻出了那个方空,翻板也“啪”地一声合拢了。
大家都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摸到了灵儿的身边,抓起她的一只手,心痛地问着:“灵儿,你的手怎么样了?”她却把手抽了回去,冷冷地道:“我的手好不好,不用你管。”我呆在了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堂里有人进来了,众人都默默无语,听着堂中人的谈话。
“你以为关住秋月浑就万事大吉了吗?”一个男子在装腔作势地说着,那声音的特别,我肯定在哪里听过,只听他道:“阿浑那小子属猫的,有九条命。当初他小的时候,二公主害了多少次,以为他彻底地死了,哪知他又蹦了出来。”
“连堂主尽管放心,这一次他一定逃不了。”只听施子山说。我蓦然想起那个连堂主不正是在大洪山自称是我“连叔”的人吗?他是七杀门英树堂堂主,怎么?施子山与七杀门有勾结吗?难怪他这样有恃无恐。
“哼,话别说得太早了。”连堂主冷笑了一声。
施子山尴尬地应了一声,胸有成竹地道:“这一回不同,在下这间屋子布满机关,只等他入网,你我的脚下有一间秘室,四周尽是铁壁,此刻他便在了下面。”
“哦?”连堂主惊讶了一声,施子山在得意洋洋地道:“不过此刻,这秘室已成了水室,老朽打开了闸门,湖水正灌入其中,那几个人只怕已经喂了王八。”
“但愿如此。”连堂主应了一声,又道:“如今你只说秋月浑等人去了浙江水寨,然后派人讨伐胡大,莫让他活着,只说是他忌恨帮主,将之谋害,你为帮主报了仇,这帮主之位自然是你的了。”这果然是一个狡猾的阴谋。
施子山道:“在下已经这样做了,此刻只怕胡大的首级正在来的途中。”
“嗯!”连堂主又道:“绿林帮中有九山十八寨,这些倒不足虑,但那河北河东二十七州只怕不服。”
“那就将崔城雄一并除之,如何?”施子山问。
“不!”连堂主道:“那北方诸州不同,他们只服秋月浑和崔城雄,若杀了崔城雄,便群龙无首,更不听话了。我已替你去请了崔城雄来,你要好生待他,将此事与他秘议,请他筹划。此人极讲义气,也有眼光,不会作出分裂绿林帮的事,你却将帮主之位让他,他也自知其威信在帮中不如你,定然不受,到时你作了帮主,可让他作副帮主。”
“那么还有副帮主、护法和正副使们呢?”
“副帮主挂名在独孤庆的身上,此人性情孤僻,独来独往,不会与你争帮主之位,他若知秋月浑已死,一定会退出绿林帮,这不足为虑的。四个护法中只会剩下淳于烈,他倒有可能与你争夺,但他没有人缘,只是武功好些,到时将他的丑事公布于众,他便是恃强凌弱也作不得帮主的。还有秋月浑的那个师弟,此人武艺虽好,但鲁莽愚笨,成不了气候。唯一可虑的倒是那些正副使们,丛林三老极为难缠,洪山三虎又极聪明的。”
“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你放心,我自会为你摆平的。”连堂主胸有成竹地道。
“如此多谢了。”施子山连忙道。
连堂主却又道:“到时,施寨主作上绿林帮主,也就是作了七杀门英树堂绿林坛的香主,自有七杀门撑腰,不要再怕什么名门正派。到时发动天下英雄,揭竿而起,这天下也在你我掌握之中了。”好大的野心!我不由得叹着。
“不!不能让他们得逞!”项冲愤愤地道了一声,南宫雁连忙“嘘”地示意他小声些,我和王不安连忙将耳朵贴在暗门之上,并未听到外面的动静,那施子山大概以为我们全部掉下了暗室,溺死在了水里,却没有料到我们又爬上了这条暗道,浑没在意这里面还会有人。
那连堂主正对施子山说着:“如今,只等九姑娘回来,大功便告成了。”说着,两人一齐走了出去,这屋里又是空无一人了。
我不知道九姑娘是谁,也没有心思去想她。当今之计是如何走出这个困境,却阻止阴谋的成功。王不安在旁边提议着:“秋帮主,项大哥,我们三人一齐发力,一定可以将这门打破的。”我连忙阻止:“不,此乃精钢制作,方才我便试了一回,这门与底下机关相连的,一旦承力,咱们脚下的翻板只怕会打开的,未等我们出去,又会掉到下面的暗室里。”
“这该如何是好?”他有些不知所措。我想了想,道:“让我们看一看这墙壁和里面,或许可以打通的。”
“不,不用了!”灵儿却插了口道:“刚才我全摸过了,里面是条死巷,有一块巨岩堵住,这两边也并非墙壁,一样是岩石,这厅堂是建在巨岩的前面,我们其实是处在巨岩的缝隙中,只有那个门可以出去。”
“难道我们非死在此不可吗?”王不安不甘心地问着。
“不!”灵儿道,忽然叫了一声:“秋帮主!”
我的心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啊,她在叫我,不,她叫我是这样得疏远,她从来只喊我“大哥!”的。
我只是应了一声,只听她接着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利过你的匕首,这门虽是精钢,也只寸厚,宝刀宝剑穿之不透,你的匕首一定可以。”
我怔住了,只听到王不安在催促着:“秋帮主,快些用你的匕首。”
“那匕首不在我这里。”我无可奈何地道。
“怎么会?那不是你的随身之物吗?”王不安几乎叫出声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灵儿却似明白了一样,冷冷地嘲讽着:“那是个宝物,可以作定情用的。”
“灵儿,你听我说!”我再也忍之不住,几乎到了恳求的地步。她却无情地打断了我的话,是对项冲说的:“项大哥,把这个给他,这也许是他掉的。”我只觉得一股无名的醋意涌上心来,这是一个多么痛苦的时刻,当我接过由项冲递过来的那物,才发觉原来是翩翩送给我的排箫,也许是方才的危急时刻掉落了,却正被灵儿捡去。灵儿太聪明,太敏感了。我抓紧排箫,再也说不出话来。
“项大哥,我很高兴能与你同甘共苦!”灵儿温柔地告诉项冲,项冲说了些什么话,我一丝没有听到,只觉得万箭攒心,欲哭无泪,脑子轰鸣着“嗡嗡”作响,直到过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是在报复我,她是在刺痛我。啊!灵儿,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吗?不,她就是明白又能怎样呢?我的心在滴血,可是另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呼唤,终于可以打败自己了,我心里大赌着气:“你有项冲,我还有个翩翩。”一想到翩翩,我便觉得轻松了许多。是啊,当你知道还有一位深情的女子在等待你的归来,你又如何能去拈花惹草?我太自私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古训,而我却想全部得到。
也许是见我太长的沉默,南宫雁有些不忍,有意与我答着话,问道:“秋大哥怎么也到了这里?”我没有隐瞒,平静地将自己的经过告诉她,也告诉了灵儿。我想逃避,却又去招惹,言谈话语之中似乎表达着这个意思:我是因为你吉灵儿才会落入圈套的。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直到将话说完,我才为自己感到羞愧,我这是在向灵儿献媚吗?秋月浑啊秋月浑,你又算什么东西?我赶忙将话题一转,反过来问道:“你们怎么也到了这里?”
“是这样的。”雁儿向我解释着:“我和王大哥准备去天台山,在润州正好碰上了吉姑娘和项大哥,他们要往这里来,一是顺道,二则我们也想认识认识太湖的英雄,便到了这里。谁想到这施子山这般狡诈,以我们的武功,便是明刀明枪,他一定不是对手,他却虚情假意,好象很是热情。当时我们若是听了吉姑娘的话一走了之,不在此吃饭就好了,都怪我和王大哥贪玩儿,非去看什么雪景,误了时间。他这后堂果然是机关重重,就与慕容家的花亭一样,施子山只踩了一脚,整个地便翻了过来,把我们全部困到了下面,今日若不是你,只怕我们真被那恶贼害死了。”
原来他们被困的方法比我的简单得多,也难怪施子山有那么多的心眼,如果也如对付他们一样来对付我,只怕遭殃的是他了。哎,不是我自己走进这暗道里,又有谁能让我进来呢?
“你们到此有几日了?”我又问道。
“在这里面我们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是初十到的。”她有气无力地告诉我。
“那有三日了。”我说。
“难怪呢?”王不安接过话去,故意开着玩笑地道:“前几时觉得又饥又渴,今日倒是喝饱了水,也不觉得了。”我却笑不起来,方才我吃过了东西,现在还不觉得,若是总困在这里,早晚不是渴死就是饿死,但愿施子山心存疑惑,还会打开这间暗门,我们可以乘机而出。
我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到王不安“嘘”了一声,原来,那屋中又有人来了。
“堂主,九姑娘到了。”一个人粗粗地说着,我听出是三生和尚的声音。
果然那门一开,便有人走了进来,两个女子齐声道:“属下参见堂主。”
连堂主说了声:“免了!”却吩咐着三生道:“你去门口守着,别让闲人偷听。”那三生和尚应了一声出去了。只听一个妇人阴沉地道:“堂主这边的事可顺利?”是上官容,我马上听了出来。那堂主道:“一切顺利。九姑娘,那物可否得到?”我以为上官容便是九姑娘,却听到了另一个我熟悉的声音答着:“在这里。”连堂主哈哈大笑起来,得意地道:“嘿嘿,一把七星剑换一把穿心匕首,也是值得的,那阿浑虽说精明,终究过不了美人关。”
我惊呆了。
连堂主依然在说着:“这把匕首神奇之功,落在白朴、霍山翁的手中都未曾参透,只有阿浑那小子参透了,并练成了绝世的幻影飞龙,如今他没有这匕首,便成了拔爪之虎,不足为虑。上一次,若不是独孤庆斜插一扛,此匕首早已归回了七杀门。”
那九姑娘却在焦虑地问着:“堂主将阿浑怎样了?”
连堂主笑了起来,柔声道:“你放心,他是头领的心肝宝贝,我怎么敢害他。我已派人将他送回了月亮谷,等此间的事一完,便回去与你和他作主正式完婚,你看如何?”
那个九姑娘没有答话。
连堂主吩咐着:“容姑娘,你带着翩翩先下去休息一番,回头还要赶远路。”上官容答应了一声,带着九姑娘出去了。
再没有什么差错,九姑娘就是翩翩,翩翩就是九姑娘。我觉得自己已经被雷击中,只觉得天昏地暗,仿佛跌入了南极的深渊。
那个连堂主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匕首到底藏着什么奥秘呢?阿浑参得透,我也一定能够参透。”
三生和尚走了进来,禀告着:“堂主,空空儿回来了。”怎么?空空儿也成了七杀门的人吗?我恍如梦中。
“好,让施子山来。”连堂主吩咐了一声,三生和尚出去了,不一会儿,施子山走了进来,忙问道:“连堂主还有何事吩咐?”连堂主道:“空空儿回来了,那崔城雄也该到了,我不能再在此久留了,你且要好自为之,这里是你的地盘,好歹还是你说一不二的,只要一切照计划行事,自然不会出差错。我的人我要带走,去对付更厉害的角色。”施子山忙问:“堂主要到哪里去?”连堂主道:“去大洪山,帮你解决丛林三老。”施子山欢喜地道:“多谢了!”连堂主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一会儿,他们都出去了。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受骗的时候,该是多么的愤怒,就象一只疯狂的公牛,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对象,但在愤怒过后,我只有悲哀。
灵儿在一旁冷嘲热讽地道:“原来人家早就看上了,也不知道是看上了那个人,还是看上那个定情之物。”
我象是突然找到了目标的猛狮,一把抱住了灵儿,随她在我怀中挣扎,大声喊着:“你该知道我的心,你该知道我的苦,你折磨得我还不够吗?明知道我的痛苦,你还要刺它一刀,难道你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你疯了!”项冲与王不安赶忙冲过来,架住了我的双臂,灵儿挣脱出去,默默地在抽泣着。
我瘫倒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心却在喊着:“秋月浑啊秋月浑,你就这般没有风度吗?你不是已经想开了去吗?你这个将死的肉体怎么又这么斤斤计较起来?你的时间不多,你却深陷在交错的爱欲中不能自拔,你还是一个堂堂的男儿吗?”可是这样的自责,这样的自问,还是无法解脱,灵儿的哭泣象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也喘不过气来。啊,她太伤心了,是我太伤了她的心。
项冲恼怒地在骂着我,什么狼心狗肺,什么花花肠子,什么卑鄙无耻,什么混蛋恶棍,只要是他所知道的坏字眼全部安到了我的身上,他也在发泄,发泄着对我的不满。可是他骂得越厉害,灵儿便哭得越伤心,他只能一边诅咒着我,一边安慰着灵儿,向她发着什么誓,许着什么愿,我却一点儿也听不到耳朵里。
王不安不知所措,一直在我和项冲之间,他紧紧地抱着我,生怕我忍之住,会与项冲打起来。
南宫雁也辍泣起来,幽幽地说着:“这都怪我,这都怪我。”
王不安连忙劝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与你毫无关系的。”
“不!”雁儿叫了起来:“这是我的过错,我也曾喜欢着月哥哥。”
此言一出,闻者皆是一愣。王不安酸酸地问:“雁儿,这是真的?”他放开了抱住我的手。
“是的。”雁儿喃喃地道:“是我,是我害了秋大哥,我不知道他原来只喜欢灵儿姐一个的。”她说着,将那日在慕容世家发生的事全部说了出来。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说出这种事,这份胆量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并没有感到解脱,反而感到惭愧,这种事我怎么能够让她为我说出来呢?
雁儿在为我解脱,如果说慕容世家发生的一切还可以原谅,那么常州府呢?在常州,我不是如此热烈地与翩翩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晚上吗?啊,翩翩,是前世你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
我不知道在听完雁儿的解释之后,灵儿在想些什么,我不敢请求她的原谅,也不敢再多作解释。此刻我只羡慕月清和尚,他那坚韧的忍耐和清高的品德,是我永远也赶之不及的,他没有爱和恨的烦恼,而我以为摆脱了爱和恨,到这时才发现只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
我再听不到灵儿的哭泣声,却多了一份堵心的压抑。
王不安又打着招呼,我知道那屋中又有人来了。
先是一个人道:“施寨主让空空儿请在下来不知有何紧急之事?”这是崔城雄的声音,他果然被人骗来了。
施子山咳了一声,道:“方才在大厅之上,老朽不便说出,如今告诉你,咱们绿林帮出了大事。”
“哦?”崔城雄一愣,忙问道:“不知何事?”
“你可知道帮主遇害了?”
“啊!”崔城雄大吃一惊,急急地问:“怎么可能,帮主如此高的本事怎么可能?”
“老朽也以为不可能。”施子山道:“但这却千真万确,同时遇害的尚有大小姐和项冲护法。”
“这是怎么回事?”崔城雄几乎是叫了起来。
“你听老朽说。”施子山嗄声道:“头些日子我太湖水寨与浙江水寨闹了些别扭,帮主正与大小姐、项冲护法和天台派的王不安、南宫雁等人在常州,便过来与我们调解,先到了太湖水寨,后又去了浙江水寨,却一去不返,老朽很是疑惑。原来大小姐是与空空儿一齐下得山的,让那空空儿在常州等待。空空儿等得急了,来到了本寨,然后又去了浙江,却从浙江水寨逃了回来。原来那胡大早对帮主怨恨在心,埋下了机关,将帮主等人溺水而死。帮主武功虽然高强,却不会水的。”崔城雄“啊”了一声,只听施子山又道:“老朽生怕是假,亲自化装入浙江水寨打探,方知是真的,一气之下将胡大那恶贼斩杀,却又后悔起来。此事事关重大,只怕传将出去绿林帮便会土崩瓦解,故而老朽密令两水寨严把消息,派人请崔寨主来商量个对策。”
“帮主可真得死了?”崔城雄不相信地又问道。
“不会有假,胡大杀人灭迹,将他们尸身抛入了钱塘江中,随江而下,老朽已派人在江面及附近海面搜寻,不日定能找到。”施子山答道。这老贼果然狡猾,将我等溺死,再将我等的尸体抛到浙江海面,只说是从浙江水寨冲下去的,将罪过全部推到胡大的身上。
崔城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那施子山怕他不信,又道:“崔寨主不信可以再问一问空空儿。”
“在下本要往大洪山为帮主拜年,半道上正遇上空空儿,当时只见他神色慌张,问了半天,他也不说,只带着我急急赶来。”
“是老朽嘱咐叫他先莫言及此事的。”施子山解释着道:“老朽生怕崔寨主再出了什么差迟。”
崔城雄似乎在思考着,半天才道:“此事要谨慎从事,帮主是死是活一日不见尸体就一日不可乱来,施寨主还要去通知别的护法和正副使们,还有副帮主,让他担起责任来。”
施子山道:“老朽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叫来了你。正副使们老朽已经派人通知去了,想来不几日可到,只是独孤副帮主与淳于护法萍踪无定,不知何处去寻,老朽也已专门派人去找了。至于九山十八寨的山寨主们,老朽认为还是先不告之,此事知道得人多了只怕传出江湖,于我绿林帮不利。”
“施寨主说得极是。”崔城雄由衷地道。
施子山又说:“当今之计是在未找到独孤帮主之前,需有人代理帮主之职。老朽以为崔寨主英雄有为,文武双全,可以胜任。”
崔城雄连忙回绝:“不,施寨主武功高强,又久居绿林帮要职,人心所向,还是施寨主代任为好。”
两人互相推让了片刻,那施子山道:“也罢,老朽便代理一段时间,等到找到帮主尸体,再与九山十八寨的山寨主们一齐推举出新帮主,你看如何?”果然假惺惺以及了。
正说之间,忽有人在门外喊道:“寨主,丁头领与慕容姑娘来了。”这指的是丁哥儿与慕容娇儿。
那施子山连忙向崔城雄打了声招呼,出去相迎了,我听到一个人已经闯进了屋中,急急地问着:“大伯,怎么样?”这是崔玉郎的声音。
那崔城雄没有答说,却听到崔玉郎在低低地说着:“这水寨里果然奇怪,人员不满一百,哪里象个大寨,那寨门外的小舟来回穿梭,却不见一艘大船。这寨里满是杀机,许多房屋闲空着,人却不知到哪里去了。寨里陷坑遍布,自家的寨子挖如许的坑做甚?我看施子山果然有阴谋。”
“不要多说,沉住气,听我的号令。”崔城雄也低声命令着,又道:“我看这里机关重重,绝非善地。”他们仿佛是知道了些什么,有备而来。我不由得一喜,那王不安也站了起来,便要高喊,却被我正掩住了嘴。
此刻,前堂大厅上似乎乱了起来,那声音越来越近,已到了后堂门口,我听到施子山在慌忙叫着:“丁头领且住手,有话慢慢说。”接着我听到丁哥儿的怒骂:“你这个老狗,就是你害得我大哥。”施子山大声辩解着:“丁头领一定是听信了谗言,老朽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空空儿在这里可以为我作证。”“确实不关施寨主的事。”空空儿也在一边说着。丁哥儿却将怒气转到了空空儿的身上,骂道:“你这个小毛贼,谁知道我大哥是不是你出卖的?”那空空儿也怒了起来,道:“你这恶厮怎么这般乱说?好,你是帮主的师弟,我便惹你不起,我可以走。”说着仿佛已经跑了出去。那施子山在后面高喊:“空空儿,莫走!”那空空儿远远地应道:“我不走在此受气吗?我回洪山了,你们看着办吧!”丁哥儿却嚷着:“你便逃就逃得了吗?待我先杀了这老狗,再去找你算账!”这寨里果然被他搅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
崔城雄已经走了出去,大喝一声:“丁头领,住手!”那丁哥儿仿佛是吃了一惊,接着骂道:“原来你也在这里,是你们合伙谋害我大哥的,哪里走,看剑!”崔玉郎在旁边连忙申辩着:“误会,误会,我们也是才到。”那施子山却叫道:“崔寨主,这厮发了疯,不听人言的,你我联手且先将他制住再说。”“好,你们两个一齐上来,就以为我会怕你们吗?”丁哥儿在狂傲地喊着。我却揪起心来,这个鲁莽的家伙,怎不知道使些花巧,便这样与人斗狠,不正中了人家的下怀?就是将他杀死,人家也可以说是失手。
外面的打斗似乎异常激烈,猛听得有人高喊:“失火了,快救火呀!”那崔城雄大声唤道:“玉郎,快带些人去救火!”那玉郎答应了一声,已经走了,这边却听得施子山在大叫:“崔寨主,你打错了,他在那一面。”丁哥儿哈哈大笑:“打得就是你!”施子山依然纳闷地喊着:“不对,不对!”崔城雄却叫着:“没错!”施子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崔城雄接道:“我们早已策划好了,只是为了对付你。”施子山惊慌起来,大喊着:“来人!来人!”丁哥儿得意地道:“别叫了,你的人都被玉郎带去救火了。”
“你们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救出秋月浑来吗?”施子山咬着牙在恶狠狠地说着:“告诉你们,他已经死了,你们来晚了!”“你这恶贼!”我听到丁哥儿在发怒地呀呀地大叫着,崔城雄忙喊道:“住手!”可是已经晚了,那施子山“啊”地惨叫声,已传习入了我的耳朵。崔城雄在惋惜地责备着丁哥儿:“你杀了他,我们再也得不到帮主的下落了。”
我不由得大喊了起来:“我们在这里!”王不安和项冲也喊了起来。可是喊了半天,外面的人一丝没有听到,丁哥儿与崔城雄已经走了出去,外面传来了阵阵的厮杀声,想来是崔城雄带来的人与太湖水寨的人在火并。我们都停止了喊叫,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过了半天,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我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局面如何,崔城雄是不是已经控制了这个水寨。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又听到有人走进了后堂,隐隐传来崔城雄在说着:“帮主一定没有死,不然他不会叫人来救他。”
我愣住了,我什么时候通知过他们呢?
“他一定还在岛上。”崔城雄坚定地道:“我们分头来搜。”正说着,只听崔玉郎远远跑了来道:“大伯,我抓住了一个小头领,他说这所后堂里有水牢,帮主一定被关在里面。”
我一喜,这一回又是死里逃生。
重见天日,对我来说仿佛是作梦一样,在被关住的五个人里,我是最后一个被关入的,应该是最精神的,可是,我更多的却是灰心。
当我问起崔城雄与丁哥儿怎么知我们被困,他们却惊讶地都从身上摸出封信,上面写着同样的内容:“我被困于太湖水寨,速来救之!”落款是个“秋”字。我愣住了,连忙问他们送信人的模样,两个人的描述竟一般无二,我惊叫着道:“是一枝梅!怎么会是他?”我清楚地记得有部分是由于他,我才走入了太湖水寨的罗网。
丁哥儿却急忙问:“一枝梅?是不是那次从我手中抢走剑的那个一枝梅?”我没有马上回答,却问崔城雄是如何碰上了丁哥儿,他道:“我们本要去洪山为帮主贺年,顺便将丁头领上次在太行山的断剑接好了带给他,走到汴州的时候收到了空空儿的飞鸽传书,他只说有紧急的事要我来太湖水寨,他是绿林帮的传信人,我又看到了那绿林火的标记,想来绿林帮一定有大事发生,这才急急赶来。但还未到常州便有人悄悄给我送了这封信,走到常州正遇上了丁头领和慕容姑娘,仿佛是有人带着来的一般,碰得如此之巧。从丁头领口中得知帮主是来了太湖水寨,属下立刻想到施子山的为人,所以怀疑,定下了这个计策,由属下与小侄等人先往寨中拜见,打探虚实,再由丁头领从正面冲撞进来,却叫慕容姑娘去后院放火。”
“这一次亏得你们了。”我由衷地道了一句。
丁哥儿这时却不满意起来,忿忿地道:“大哥,你太不讲义气了,我拿你作大哥,你却不把我作兄弟。”
我只得向他道歉,却听他道:“你走之后,你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也走了,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店小二才告诉于我,当时我真恨不能打你两拳。”
他又提起了翩翩,却提到了我的痛处,我能和他说什么呢?只能苦笑着道:“好了,好兄弟,大哥今后再不离开你了。”说着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早已谅解地笑了。呵,在我所有的朋友中,只有他是忠诚于我的,虽然他莽撞、天真,但他诚实、可信。
吉灵儿在一旁提醒着:“我们必须赶回洪山去,只怕晚了便来不及了。”
我这才想起了那个连堂主,可是这里的事情也要处理,想了想,当即立断地道:“崔寨主,这里的事情就交与你了,还有浙江水寨,我给你一支绿林箭,这两寨的事情你可以全权负责,如有谁不听,你可以当场按帮规来处罚。”
“属下定当不付帮主的重托。”崔城雄一口应诺。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赶往大洪山吧!”我道。
“秋帮主,我看我们也和你一起去吧!”王不安道,南宫雁也道:“那里的情况一定很不好,多一个人也许就多了一份力。”
我看了看灵儿和项冲,点了点头。
当我们来到了湖边,却傻了眼,这水寨里一艘船也没有了,我们被困在了岛上,若再来造船,只怕没有三五天根本不能成形的,而那时赶到大洪山,肯定那里已成了一片瓦砾。
“嘿!一定是空空儿那个叛徒干的!”丁哥儿恶狠狠地道。我看了灵儿一眼,她默默无言,这正是承认了丁哥儿的判断。我只能愈发焦急,空空儿是绿林帮的传信人,虽不是什么大的角色,但绿林帮的许多联络点和接头探子都控制在他的手里,他的背叛,无疑是让绿林帮失去了眼睛和耳朵,更可怕的是如果我不能及时处理,只怕那些好不容易安插出去的眼线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那对绿林帮来说将是致命的。空空儿一旦与那个连堂主一齐去了大洪山,只怕洪山的弟兄们连死都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上,是怎么死的。啊,这个空空儿,这个可恶的叛徒!
“施子山那厮想来已经酝酿已久了。”崔玉郎在一旁道:“我问过太湖水寨的弟兄,他们告诉我,大部分弟兄还是非常崇拜帮主的,只要帮主呼一声,他们一定会高声同和。那施子山也怕稳不住军心,人多嘴杂,所以将许多弟兄和船只转到了洞庭山的分寨去了,在这个主寨里只留下了他的一些心腹和几只快船,只等着将帮主诓来,在这里就地解决,嘿嘿,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葬身在了这里。”
我无言以对,难道这个帮主对他们来说真有那么多的吸引力吗?我却觉得作得很累,很苦,真想撒手不干了。
“灵儿姐,你们是怎么被那厮骗来的呢?”丁哥儿问道。
灵儿没有回答,项冲却道:“一个月前,浙江水寨与太湖水寨闹纠纷,灵儿派了空空儿前去调查,准备等帮主回来后再行发落。那空空儿回来后便有些慌乱,他说浙江水寨的胡大有反意,这件事本应等到帮主回来亲自察实的,灵儿觉得事关重大,决定与空空儿和我化装来到此间,以求打听消息,不知怎的便被施子山得知了,请到寨里。想来这一切都他的的阴谋,那空空儿定是头一次来调查的时候,已被他收买了。”
“空空儿随家父多年,与和从小长大,却没有想到……”灵儿喃喃地说着,叹了一声,显得分外伤心。她终于也知道了被人出卖的滋味。
我默不作声,遥望着苍苍茫茫的湖面,只希望能有一艘船出现,可是这又怎么会呢?这太湖上,如果不是盗船,谁又敢将船划入太湖水寨的视野?这不是找抢吗?
可是便有这么艘船出现了,远远听到那船夫的歌声:“尘世白浪两茫茫,忍辱偷生太湖上;官家盗寇心儿昧,只把百姓作膏梁。”
丁哥儿大声喊着:“喂,那船家,快过来!”
船夫听到,大声答着:“你们是要坐船吗?我这船渡银很贵的,一个人要十两银子。”
“莫说是十两,一百两也付得起。”项冲喊道:“你只管摇过来。”
那船靠岸了,船夫戴着个大大的斗笠,我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在动:“你们方才说的,一个人一百两,一、二、三、四、五、六、七,你不坐是吗?”他指着崔城雄和崔玉郎,见他们点了点头,又掰着手指头算着:“共七个,七百两。好,你们交完钱后便上船。”
“船老大,我们此刻未有这么许多银子,不过我可以给你打个欠条,回头你只管上这里来取。”我好言相告。
“也罢,五百两拿不出,五十两总可以拿出来的吧?”他却讨价还价。
我有些奇怪。
丁哥儿不耐烦地道:“快些摇我们上岸,少不了你的。”
“我怎知你们是不是唬我,你们这么多人,我只一个,要赖我也没有法子。”他说。
我笑了笑,让崔城雄拿出五十两银子,递过去道:“此银算作定银如何?”
“那是自然。”他答着过来就接,我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他急忙回手,另一手成掌向我打来,我只一拧,已扭着他的胳膊到了身后,顺手摘下了他的斗笠,叫道:“一枝梅,你还要装吗?”
他也哈哈笑了起来,我松开了手,他接过银子,毫不客气地装入了口袋,道:“秋帮主虽然认出了我,但这过渡给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丁哥儿与崔城雄也认了出来,一口同声地叫道:“就是他,就是他给我送的信。”
我已然明了。
当我们坐上船往岸上去的时候,我不由得问起一枝梅来:“我不明白,你处处与我作对,为何又救我们呢?”
他却笑着反问道:“帮主说这是为何呢?”
我愣了一下,丁哥儿却答道:“你是不是也看我大哥长得漂亮,想与我大哥交朋友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又不是个红颜佳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我脸一红,很是羞愧,当下致歉地道:“对不起,那日我误会了你。”
“没有什么。”他说着故意打了一个喷嚏,道:“只是从河里起来把我冻坏了。”
“你有话为什么不明说呢?”我有些不解。
“你信任我吗?”他问。我怔了怔,确实那个时候,我对他是一肚的狐疑,甚至连杀他的心都有。他看我们依然不明所以,这才说了出来:“我早就知道施子山与七杀门在勾结,初时只想旁观,到后来见你们一个个羊入虎口,实在不忍心,这才给你示警。其实那天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哪知道你看似精明,却原来也是个糊涂虫,我只后悔没有和你说得再明一些。”
“不许你骂我大哥。”丁哥儿怒道。他却耸了耸肩,道:“难道不是吗?明知有诈,还是上了当,这难道还能说他聪明?”丁哥儿哑口无言。我也满面羞愧,也许当时我想了太多的儿女情肠了。
“你不会只为这个原因救我们的吧?”我依然不信地问。
他怔了怔,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这才点了点头,道:“帮主果然聪明,知道我只作小人,不作君子。我便以实相告吧,确实是有人相托的。”
“谁?”
“我还是不说得好,说了只怕他招你的恨。”
“我绝不恨的。”我道。
“这可是你说的。”他不放心地问。我使劲点了点头,他这才缓缓说了出来:“是淳于烈。”
“淳于烈?”不仅是我,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一枝梅依然那么漫不经心地笑着,告诉我们:“我和淳于烈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是在妓院里生下并长大的,不知道父亲是谁。我却是幸运得多了,比他大了两岁,被父亲带走,不过我兄弟感情倒是不错的。”我第一次听到了淳于烈的身世,不经有些同情,原来他的母亲是个妓女。只听一枝梅接着道:“是他先得到的消息,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他也自知得罪帮主太深了,不敢求你原谅,这才嘱托了我。”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我又问。
“他是从百里风那里得知的。”一枝梅答道。我忽然想起在武夷山,百里风对我说得那些疯言疯语,原来并非空穴来风,是有所指的,我果真受了翩翩的骗。只听他继续说着:“你们或许只知百里风是个淫荡者,却不知道她也是七杀门的人吧?”
“哦?”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惊。
一枝梅得意地笑着道:“谁都知道七杀门的女子是戴着面具的,而百里风没有戴面具,因而无人怀疑她,殊不知她道号千面粉狐狸,有一千张脸的,一日换一张,没有人见过她的真正面目。”
“那么,淳于烈为什么不亲自来呢?”丁哥儿不满意地问,这也是我想问的。
一枝梅叹了一声道:“那小子终日打雁,如今却被雁啄了,被那骚狐狸缠住了,哪能够脱身。”
我说不出自己的感情,对淳于烈的恨依然存在,只是这时稍稍减轻了一点。
船到岸边,一枝梅早已备下了几匹快马,自然这笔帐他不会白掏的,我只得给他打了张欠条。那丁哥儿却还想与他讨价还价一番,而我哪能顾得许多,首先上马,只招呼了一声,打马向着西面飞奔而去,灵儿与项冲等人也紧紧相随。丁哥儿在后面叫着,只好放弃了与一枝梅的争论,不得不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