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武夷山

书名:相思野龙 作者:最后一名 字数:639728 更新时间:2019-12-13

  我不知道是怎样度过了这几天,当我回到厌次城客栈,三老告诉我灵儿已经带着空空儿回了洪山,他们自然猜出我与她之间发生了矛盾,我也懒得与他们罗唣,让他们先走。我却以酒为伍,尽管知道翩翩就在我的身旁,只不去理她。

  丁哥儿却意外地兴奋起来,娇儿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从始到终只把她当成了妹妹。也许正是为个原因,她轻而易举地被丁哥儿得到了。

  我不去管丁哥儿怎样缠住娇儿,孤独地离开了厌次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在醉生梦死之间却是向着南方而来。一日顶多走上二三十里,大部分的时光却是在酒馆中度过。摇摇晃晃走了五六日,方到了山东曹州,这时日渐西斜,我还是脚步踉跄,一手提着富豪剑,一手拎着个酒葫芦,也不去想投店,也不去想打尖。

  对我来说,在哪里都可以安身,只要不下雨下雪,便是露宿街头又有何妨呢?我想,我这个人是堕落了。

  “这位小哥,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家可归的老婆子吧!”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身边传来,我醉眼望去,原来地上蜷缩着一个十分肮脏的老太婆,一脸腌臜,鸡皮櫜背,满头白发在风中飘散着,破烂不堪如麻袋片一般的衣服包着的身体正瑟瑟发抖,柱着一根却是如桌腿粗细的藤条拐棍,巴巴地看着我。若不是她叫我,我只会将她当作是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不加留意。

  我摸了摸身上,还有几枚铜板,便尽数递了过去。老太婆伸出颤微微的手接过去,却又恳求着:“我冷,小哥的酒便给我喝了吧?”我怔了怔,将手中的葫芦递了过去。这老太婆抓起来便嘴对着嘴“咕嘟嘟”地喝了一口。我觉得有些恶心,她那手就仿佛刚从垃圾堆里扒过,她的嘴更象是小孩子屙屎的肛门。我心想,这一回我这个酒葫芦还能用吗?

  老太婆喝了口酒,觉得舒服了许多,于是打开了话匣道:“小哥是个好人。我这个老婆子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便作呕。前些日在河北倒是有一位好心的小姑娘,给老婆子吃了个饱。哎!这世道,好人没有好报,那个好心的小姑娘却被个凶巴巴的女妖精捉住带到南边了。我就说我是个扫帚星,小哥施舍了我,怕是也要有些麻烦了。”她说着又仰起头“咕咚咚”地喝了一口,这才将那葫芦递还给了我。我笑了笑,接到手中才发现里面的酒已一滴不剩了。老太婆道:“不好意思,把你的酒全喝完了。”

  “没什么。”我答道,将酒葫芦挂在腰上,又要赶路。

  她却在后面跟过来问道:“小哥这么晚了还要到哪里去?”

  我皱起了眉来,这个老太婆怎么这么多话说,想要不理又显得我太过高傲了,只得随口道:“天涯飘泊,还能到哪里去?”老太婆却“啧啧”地在咂着嘴,我有些奇怪,转头看去,见她对着我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解地问:“怎么,有哪错了吗?”

  “不!”她说:“看来小哥是遇到了麻烦,如果老婆子没有猜错的话,当在情上。”

  我愣了愣,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嘿,老太婆活了快七十岁还不懂这个吗?”她说:“象你这么个好看的小哥,生来就是为了情的。啧啧,不为愁,怎喝酒?不如听老婆子的一句劝,人活世上最多百年,便想得开去,放纵一番又有何妨?天下的女子多得很,象你这般俊俏的少年却难找。”

  “老人家说什么话?”我有些气恼道:“我又不是面首娈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说着转身就走,让这老太婆在后面长吁短叹。

  走过一个山坡,前面是一条河,这条河上并没有桥,那渡船的船夫也许是看到天晚,早已收了工。我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来只好在这河边过夜了。这河只有半里宽,我还可以看到对岸的柳树,忽然便愣住了。那柳树下坐着的不正是方才的老太婆吗?“小哥怎么还不过河?”那老太婆向我打着招呼。这怎么可能?我清楚地让得我是走在她的前面,她又是怎么便到了我的前头渡过了河?难道是飞过去的不成?脑子一转,立刻想到这河上一定有桥,那老太婆一定抄了近路。想着先向东望了望,那是一派平川,很容易地看到河的下游,并没有桥的。又向西望了望,却被一处小小的山坡所挡,这条河便是从那山坡后面拐过来的。我向西走去,希望找到一座桥。

  可是,当我走过那个小山坡时才发现,这河上根本没有桥。正在我疑惑不解之机,却隐隐听到兵器的碰撞声,伴随着还有人在怒骂。我爬上坡顶,见到西面有一处树林,那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我下得坡来,心中踌躇着是不是该过去看一看,不知不觉已到了林边,却听到里面传来我熟悉的喊声:“娇儿,你怎样了?我来抵住她,你快跑!”是丁哥儿!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把他丢在了厌次城?接着又传来了慕容娇清脆的喝声:“嗨!”丁哥儿又在叫着:“你还不快走!”娇儿却答道:“要走咱们一块儿走。”

  “糟糕!他们一定遇上了劲敌。”我想着,还不等我进入,便听到另一个女人“格格”的荡笑:“哎呀!多么好的一对情侣哪,奴都不舍得来杀你们了。”是百里风!我立刻明白,纵身而入,看着百里风粉红色的身影正向娇儿下着杀手,哪及细想,金剑便当暗器甩出,又快又准,又沉又稳。百里风觉出动静,闪身一躲,那剑从她的左耳边擦过,正将她那大大的耳环扯下,那耳朵也拉豁了来。那剑钉在一棵树上,我跟着剑,立在了娇儿的面前,随手抓回了金剑。

  “是大哥!”丁哥儿雀跃地欢呼起来,慕容娇儿也从地上爬起,哪有死里逃生的惊悸,一样是喜形于色。

  “哟,好漂亮的一个后生,比奴今日得到的那个还要强上了许多。”百里风扭搭着身子站在我的面前,又换了一副脸孔,耳朵却是真真地在滴血,她紧盯着我,道:“怎么,你是他们的大哥吗?也好,奴便饶了他们,只要你……”

  “呸!”我厌恶地吐了口唾沫,这脸也不知是臊还是酒的作用,分外火热。

  “哟,脸都红了,小伙子是不是没有沾过女人呀?你想不想试一试?”

  我知道她越说下去就越不会好听,喝了一声:“你少胡说,看剑!”已将富豪剑递了出去。她闪在一边,却是一愣,恍然大悟:“你是?……哦,你就是那个占奴窝的灶王爷。”

  “你总算想起来了。”我冷笑道:“那日让你逃了,今日不会再叫你害人。”说着已抢先展开了剑招,生怕她再使什么媚术,我如今是喝了酒的,对自己的定力没有把握。

  我的剑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而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用得什么剑法,觉得那酒劲上来,只想发泄,手下越发地连贯起来,这脚步虽有些不稳,好在剑花繁乱,缭人眼目,我也是皮糙肉厚,不在乎她反击过来的水袖和绵蛇掌,顷刻间已将她裹在其中。亏得这富豪剑又钝又沉,没有刃口,没有剑芒,才不致于伤及其身,纵使如此,也让她手忙脚乱,气喘吁吁,保命都来不及,哪还有空闲想风流的事。

  娇儿在一旁拍手叫好,丁哥儿也连声喝采:“我大哥就是厉害,这个骚女人今天休让她跑了。”娇儿却道:“月哥哥,这是什么剑法,我怎么从未见过?”丁哥儿也问着:“你又哪里学来得?一定要教我。”我觉得好笑,这些剑招我只是胡乱挥出,其实再简单不过,将王不安的剑里夹上些东方世家的花样,再喝上个半醉,便可以舞将出来,又有罗汉剑的沉稳,又有回肠剑的潇洒,还有醉剑的飘乎,这就难怪百里风慌乱了。我心里却在想,我这些似是而非的剑式一定逃不过东方太保的眼睛。就剑术上来说,一个独孤庆,一个东方太保是我望尘莫及的。东方太保的剑法来自他的师父老盟主,那个老头子当真是高深莫测了。

  不知道百里风应付了多久,她自知已经败了,只是无法逃走。在江湖十个魔头中,她的武功是最弱的,简直就不值得称之为魔头,我实在纳闷,为什么还会有如此众多的高手栽在了她的手里?不容我细想,百里风已惨叫了一声,飞了出去,原来是她慢了一招,被富豪剑正扫中了脊背,就象被金锏打中了一样。我一顿,却见一团红云飞了过来,忙纵身躲过,原来是一方罗帕,伴随着还有一股扑鼻的异香,我不由得心头荡漾,暗叫不好,急闭呼吸,却见丁哥儿与娇儿齐齐跌倒。百里风回头看我依然挺立,早无战意,恨恨地道了声:“好一个铁汉子,可惜了这张脸。”说着纵身而去,消失在了茫茫的暮霭里。

  我有心去追,又怕她使出别的花样,心思刚一乱,立刻便心猿意马起来,忙闭功运气,循环一周,并无大碍,知道又是叫勾魂香的催春药,睁开眼来却见丁哥儿与娇儿搂抱在了一起,正无法自制地亲吻。我暗叫不好,转身飞奔到了河边,先洗了把脸,立刻觉得清醒了,然后摘下酒葫芦,灌满了水又跑了回来,那两个人已经在脱着衣裳。我哪顾许多,“咕嘟嘟”地将葫芦中的水尽数倾倒在两个人的头上,脸上,这两人同时打了一声喷嚏,蓦然惊醒,却都羞得腓红满面,无处躲藏,只是丁哥儿脸皮厚了些,只难堪了片刻,又嘻嘻笑了起来。

  “果然厉害的淫药。”我心里想着,对百里风越发愤恨了。

  “啊!”暮色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少女的尖叫,我吃了一惊,娇儿也蓦然惊醒,大叫道:“哎呀,不好!”回身就跑。我万分诧异,也跟了过去。

  跑出了树林,林外原来是一片瓜地,在地头还有一个茅草盖成的瓜棚,此刻是秋末冬初,这片瓜地与瓜棚早已废弃了。娇儿当先向瓜棚跑去,我与丁哥儿随后紧跟,就见那瓜棚的破门忽然打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零乱的女子悲痛地哭着跑了出来,迎着我们擦肩而过,那风带着她的长发飘起,一张娇小俊秀的脸从我眼前晃过,我愣在了那里。哦!这个少女我好熟悉,再回头时,她已经跑进了树林。

  是海妹!我猛然想起。

  “表哥,你疯了不成?”瓜棚里传来娇儿尖厉的嘶叫,我来不及细想,也跟进棚中,见到的却是一样衣冠不整、沾满稻草的东方太保,他正挣脱了慕容娇儿的手,抓起了地上的一把剑要刺入自己的胸膛,我劈手夺过,顺手点中了他的云门穴。他呆立在那里,双目赤红地盯视着我。

  “怎么回事?”我问娇儿。娇儿却泣不成声,丁哥儿在后面半讥半讽地道:“嘿,他被那个骚女人看中了,驮到这里来的。”我看了看手中带着长穗的宝剑,立刻明白了,丢下剑飞身出了棚子向树林追去,丁哥儿只在后面“唉唉”的乱叫,不明所以。

  我在树林里找着,一边喊着海妹的名字,但根本没有人答应,搜索了几遍,在一个山坡的高处向四外望去。这天已渐黑了,我看不清远处的景物,只觉得河边似乎有一个人影晃动。“海妹!”我喊着向那里冲去,到了河边又愣住了,这个人仍然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她不是已经到了河对岸吗?怎么又回到河的这边?她凝望着河面,手中还握着一只绣花的女鞋,那绝不是她的,她的脚绝对穿不上。

  “老人家可见到一位女孩子过去?”我来不及问她的来历,先打听着海妹的下落。

  老太婆转头看了看我,露出神秘的样子道:“看见了,一个挺好看的闺女。”

  “她往哪里去了?”我急问。

  老太婆不慌不忙地道:“喏,她跳河了。”她指着这条河,河面上漾着一圈圈的波纹,黑乎乎地也看不清河的中间。“看,这是她的鞋子。”她说着将手中的绣花鞋递给了我。我接过鞋子,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时间身心都感觉麻木了。老太婆还在咂着嘴,叹息着:“哎!多好的一个闺女,在河北的时候,她还请老婆子吃过饱饭。”

  我望着手里的绣鞋,泪水已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想起了小时候和海妹流浪的情景。我们一起挨饿,一起乞讨,一起与狗搏斗,那时候就仿佛是亲生的兄妹一样。啊,如今,她却……!我再不能回忆,转过头去,老太婆柱着拐棍正蹒跚地离开,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我说过,这小哥遇到我便要倒霉,我说过的,我说过的……”是吗?是因为我施舍了这位穷老太婆吗?不,可是我的海妹……?我应该去打捞她的尸体,但天已黑了,只有等到明日。我想起了东方太保,一股无名的怒火冲涌而出。是他,是他这个名家子弟,是他这个自命不凡、傲气十足的盟主高徒,卑劣地玷污了一个如玉少女的清白。

  我跑回了瓜棚,娇儿与丁哥儿已点燃了一堆火在烤着什么东西,东方太保蜷缩着坐在一个角落里分外安静,我一把将他拽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他并不躲闪,将那健壮的身体全部交给了我,连哼都不哼一声。娇儿大吃一惊,叫着:“月哥哥!”已抱住了我,我只一甩便挣脱了,依然对这个粉子都大打出手。娇儿又抱住了我,一边唤着丁哥儿:“丁哥儿,你再不过来帮忙,就滚远些儿!”丁哥儿初时还环抱双肩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闻言急忙过来一齐抱紧了我。这个可恶的小子,这了老婆可以不要老哥。

  “他不是人!”我大声骂着,不能与丁哥儿、娇儿较劲。东方太保却垂着头一声不吭。“他把海妹给糟蹋了,他还是人吗?”我依然怒火不止,哪还有秋帮主的气度,完完全全就成了市井的小民。

  “那个女的就是海妹?”丁哥儿问了一句,他自然听我说起过,而娇儿从小就见过的,她知道我还有个妹妹在武夷山学徒,也没有想到那就是海妹,也怔住了。

  “对,她就是海妹,就是我的海妹。”我嚷道。

  娇儿恳切地求着我:“月哥哥,你就饶了他吧。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他是中了百里风那个狐狸精的迷惑,他根本把持不住自己。”

  我呆在了那里,无法对东方太保求全责备了,我也有过亲身体验,自己都无法克制,又如何能去勉强他呢?这世上也恐怕只有月清和尚那样从小出家的高僧,可以躲过百里风的媚药。

  “我和丁哥儿是偷偷跑出来的,我们是来找你的。”娇儿戚戚地说了起来。我想起这几日放浪形骸的行为,实实惭愧,也许是我沉缅于醉生梦死的时候,他们反而超到了我的前头。娇儿继续说:“我爹怕打不过丁哥儿,便让表哥把我追回去。表哥追上来,放过了我们,他却遇上了百里风。我和丁哥儿见他被那狐狸精捉到此处,便跟了来,才与那淫妇交起了手。百里风先还抓住了个武夷山的人,说是要拿她去武夷山威胁东海玄女,没想到她会是海妹。”她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瘫软地坐在地上,说不出是苦是愁,将对东方太保的恨全部转到了百里风的身上。

  东方太保背靠着一根木桩,所有的傲气一扫而光,变成了萎靡与沮丧,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倒是让人同情,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怯怯地问:“她真是你妹妹吗?”他听了娇儿的话,真以为我们是亲兄妹。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犹疑了片刻,迟迟地又道:“假如……假如你……你要是应允,我……我可以娶她。”他把我当成了海妹的家长。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折衷的办法,但是……我将海妹的鞋了扔了过去,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他愣愣地举着那只鞋子看着我。

  “她跳河了。”我告诉他。

  他呆在了那里,如同傻了一般。我也呆住了,忽然记起这样一个事实:秋月浑跳海的时候,正是海妹救起了他,海妹的水性是一流的。“不!那个老太婆在骗我!”我大叫了起来。

  我忽然清醒了。

  五台山老和尚送我来此不是为了情爱,而是为了弥补前世的过失。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补救,但仍然有许多的事要我来做。从我钻进秋月浑的身体开始,便注定了生命的短暂,这依然是一个随时要面临死亡的肉体,我的时间并不多。

  我不再去向灵儿解释,虽然我还是如此地爱她,但现在分手说不定是一件好事,便让她记恨我一辈子,这样当我离开的时候,她的痛苦或许会少些。对于翩翩,我也无须去逃避,反正她是我前世的姻缘,逃也逃不脱,我的生命不长,对于她来说,痛苦还在后面,我又何苦让她现在就痛苦呢?

  我终于体验了佛陀的格言:“从爱欲产生忧愁,从爱欲产生恐惧,拔除爱欲的人,既没有忧愁,也没有恐惧可言。”我将爱欲忘记了,现在终于得到了解脱。

  我开始制定下一步的打算,应该却一趟武夷山,首先去解救淳于烈,然后去惩罚百里风,最后还要见一见林英子和她的儿子。我决定在武林大会上有所作为,必须与七星盟的中间人士有所交往。当然,我也希望能在那里看到海妹。我的直觉告诉我,大仇还没有报,海妹不会轻生,最其马她没有跳河。我不知道那个老太婆为什么要骗我,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神秘,她或许是一个隐藏着的武林高手,或许真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普通老太婆。不管她是谁,她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无须将她调查得一清二楚。

  当我说出我的计划时,丁哥儿却愣了愣,不解地问:“你不去与灵儿姐解释吗?我知道她只喜欢你,你只要求一求她,她就会心软的。”

  我摇了摇头,道:“恨是一种痛苦,爱也是一种苦。这世上我虽然只爱她,但我只要爱她就行了。我不会在乎我会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爱是一种执著,也是一种奉献。她如果爱我,她会原谅的。”

  丁哥儿似懂非懂,娇儿却低下头,喃喃地道:“在我看到你那样不顾一切地追灵儿姐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你真心爱的人,我只不过被你当成了妹妹。你知道那时我是多么痛苦吗?直到发现原来还有人象你喜欢灵儿姐一样地喜欢我,我才明白过来,对你的不是爱情,其实……其实是依恋。我的哥哥们如果象你这样就好了。”她说的时候,初时丁哥儿如吃了酸梅一样紧锁着脸,后来又慢慢舒展开来,并露出了得意的笑。我惊讶地发现娇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

  “我真不懂,你那样喜欢灵儿姐,为什么……又为什么和翩翩……”娇儿问及此处,便觉得不好再问,停住了话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了看对面的东方太保,有些惭愧,沉默了片刻,这才支唔着:“其实……其实我也经历过和他一样的情形。”所有的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尤其是东方太保,他那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我发现那种在我面前显露的自卑正在渐渐消失,也许他觉得我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了不起之处。

  丁哥儿却大笑了起来,那种得意,就象是他这一生最快活一样。他也不知是在妒,还是在讥地高声叫着:“哈哈!让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每天都遇上那个骚女人我才高兴呢。”

  东方太保的脸红成了布,我却一本正经地问道:“我要去武夷山,你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去!”他立刻停止了大笑,连忙道:“你去哪里,我和娇儿就跟到哪里,你知道我们是分不开的。”

  娇儿却问着东方太保:“表哥,你还回东方世家吗?”东方太保摇了摇头:“不,我要回庐山。”他说着又看了看我,道:“我要回去请罪,我把七星剑丢了。”

  “我说过,七星剑被一枝梅抢去了。”我十分不快地道:“我答应过你,会将剑还你,就一定可以做到。”

  丁哥儿也气愤地指着他骂道:“你他妈的还想要回你的剑,那日你闯上太行山,伤了我们多少的人,我们还没有找你算帐呢!”

  “丁哥儿!”我喝了一句,他不再答言,只是气鼓鼓地望着我。我重复地道:“多则五六个月,少则两三个月,我一定把剑还你。”

  “多谢秋帮主。”东方太保客气了一声,望了望旁边的丁哥儿,娇儿正不满意地数落着他。东方太保迟疑了片刻,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我等着他,见他憋了半天,才低下头来尴尬地解释着:“其实……其实秋少侠是个真君子,在下十分敬仰的。”我笑了笑,说了声多谢。丁哥儿忍不住讽刺道:“当初你怎么如此恨他?”他越发地难堪,结巴地答着:“其实……其实在下很想……很想与阁下交个朋友,只是……只是……”

  “只是因为我是响马头子,是老黑魔的门下,是不是?”我看实在难受,替他说了出来:“这只不过是有些人的偏见,项冲、王不安不都是名门子弟吗?他们都可以与我交上朋友,别人为什么不行呢?”

  东方太保抬起了头,也不知什么心态,半是惊喜,半是羞涩,那傲气似乎也湮灭了,嗫嚅道:“在下若不是多有得罪,倒想与阁下交个朋友。”

  我哈哈大笑起来,爽快地道:“我们都是年轻人,又惺惺相惜,怎么就作不了朋友,让过去的不快见鬼去吧!”

  他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率直,也有些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我却道:“今日可惜无酒,若有酒倒要好好畅饮一番。”心里却在想,这个东方太保如果少了一份居高临下的姿态,确实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丁哥儿在旁边悄声地嘟囔着:“嘿,想娶人家的妹妹,就巴结人家,我算是看透了。”

  我只把他的话付之一笑。

  难怪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只能算丁哥儿的兄长,还比不上娘亲,这也难怪他将大部分的精力花在了讨好娇儿的身上,把我当成了一个障碍。好在我这个人并不计较他对我的冷淡。他也有言在先,悄悄地告诉我:“等我娶了娇儿,便该作威作福,让她来侍候我了。”我却好笑,这到底是小孩子的话,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拿住谁呢。

  从北方到南方,从水乡又到山区,我们走了有二十余天,只当是游山玩水。冬天的风光虽不如春天旖旎,却也别有一番情趣。这一日已到了福建境内,过了浦城就该是崇安了,武夷山便在崇安境内。与纷乱的北方相比,这里倒是民丰物阜,安定祥和,一派田园风光,只是地处偏僻,消息闭塞了些。

  浦城是衢州通往建州的咽喉,也是闽北的交通要冲,是一个比较大的县城,过住的客商到福建第一日从枫岭至此歇宿,第二日赶早可到建阳或崇安,如果错过,便再无宿头,只怕还要遇上盗匪了。

  我们在浦城一家最大的江南客栈住下,虽然外面下着小雨,丁哥儿与娇儿还是出去逛街,我百无聊赖,坐在客栈的前堂喝酒,听南来北往的人说着奇闻趣事,却也自在得意。

  我的旁边坐着的是两位江湖人物,看他们的习惯和装扮,可以猜出一个是浙江海沙帮的人,一个是福州飞船会的人。这两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互相吹捧了一番,然后开始数落起武林榜来。原来,所有的高手都被那些无聊的人一一排列了,从强到弱共三十名,称为武林榜,连我和丁哥儿也位列其中。

  名列第一的自然是七星盟主,第二是七杀门主,第三是无极道长刘海蟾,第四是那个人人畏惧却又无人见过的十魔之首的山鬼;后面紧跟着是老黑魔霍山翁,少林方丈智仁大师,白魔朴海婆;独孤庆排在了第八,白朴位列第九,我也荣幸地排在了十大高手之末;三老三个人之合排名是第十一,以后依次是周心远、广禅僧、林英子、冷无情、淳于烈、李自笑、上官容、东方闪烁和百里风;丁哥儿排在了第二十三位,他的前面还有东方太保与一枝梅,这如果让丁哥儿听到,一定会大发雷霆,他竟比我差了十三位之多。

  我不知道这些江湖人物们是依据什么排名的,若单论剑术的话,东方太保还要在我之上;若单论拳脚,广禅僧要强了独孤庆许多;若单论内力,丁哥儿与东方太保都比不上没有入名单的慕容致情和南宫长胜;就算是以综合实力分析,谁观过山鬼的武功?谁又见过七杀门主与七星盟主交过手?以我的感觉,老黑魔霍山翁也不见得比智仁强上几分,我反倒要相信东方太保的综合实力要比其父强上了许多,足可与淳于烈匹敌;而淳于烈与李自笑根本就是难分上下,没有谁高谁低之说;我与淳于烈之间也没有相差到六名之远。我只能说武林榜完全是江湖上的游戏,没有什么规则的游戏,就象是现代社会的网球、羽毛球、乒乓球的排名一样,一百名以外的选手打败第一名也是常有的事,说不定哪一天我便击败了名列榜首的七星盟主。

  那两个无聊的人数完高手,又开始对每一个人评论一番,仿佛他们就是个法官。我想,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我,换上了上官容,这两个人已经身首两处了。说着说着,他们已经说到了林英子,那个海沙帮的人有意地问道:“年兄,近日来,江湖上传闻的东海玄女之事可是真吗?”飞船会的人忙“嘘”地按住了嘴示意,仿佛噤若寒蝉,又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悄声道:“你小声点儿,这里是武夷山的地盘,万一让人听到,你我可要遭殃了。”说着连忙会了酒钱,与那个海沙帮的人匆匆出了客栈。

  我听了一个无着落,心中好生纳闷。一个伶俐的伙计正过来收拾碗筷,我灵机一动,叫道:“小二,再与我切些熟肉,烫上壶酒,送到我房里去。”说着起身回了房。那伙计答应了一声,端着碗碟走进了厨下。

  不一会儿,那个伙计端着食盘敲开了我的房门,我放他进来,又将门关上。伙计将食盘放在了桌上,客气了一声正要离去,我一揽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坐下,道:“这位小二哥,何不陪在下饮上一杯?”小二推脱着,奈何我的强留,他只得坐了下来。

  几杯酒下肚,我问道:“在下初到宝地,还请小二哥见教。”这伙计也爽快起来,道:“客官有何事不明,尽管问来。”我笑了笑道:“不知你们福建地面可有什么讲究?”伙计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答道:“客官只管放心,在我们建州不会有麻烦的。福建有两处山头,福州有飞船会,建州有武夷山,客官若是在福州作买卖,飞船会的纳费必不可少,但在我们这里却无须如此。”

  “哦?”我故作惊讶,忙问道:“这又是为何?”伙计听着得意地道:“我们建州武夷山派及七星盟之一,门长林英子人称东海玄女,武功极其高强,一把玄女剑杀遍天下几无敌手,福建两州皆以她为魁首。而此人又淡泊名利,从不斗恶好勇,并不把持地方,故而我们这里只有官府,没有江湖。”

  “那就没有人来争夺这块势力范围吗?”我又问道。这伙计摇了摇头道:“客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林女侠性格怪异,虽然从不管江湖闲事,便却出奇得乖戾,若于她有恩,她便是要死了也要活上一遭于你报恩;若是于她有仇,你便是死了,她也要追到阴曹地府里去报仇,她对这恩与仇分得是极清楚的,故又有‘恩仇分明’的称呼。她的武功又如此高强,谁又敢来争她的地盘。”

  我点了点头,这果然与我听到的一样,当下话题一转,又问道:“近些日子,我也曾听到过关于东海玄女的传闻,只不知是真是假?”伙计闻言,脸色变了一变,连忙站起身来,急急地道:“客官听就听了,我不知晓,多谢了,我要走了。”说着就要退出去。这更吸引了我的兴趣,知道他一定晓得,越发要打听了,又拉住了他,从身上摸出一锭五两的大银,道:“你若与我细说,这锭银子便是你的了。”他的眼睛死盯在这锭银子之上,嘴巴张得老大。这五两银子足够他几个月的花销,不能不让他动心。他犹豫着,我已将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按住他坐下来。他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才道:“你不知道,林英子手下有个徒弟叫苏小小,极厉害的,经常下山走动,十日前还在此间来过,就是因为听到有人乱说,便一口气杀了十五个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提及此事。”我安慰道:“你放心,你告诉我,我决不乱说。苏小小并不在此,这屋里也没有别人,你只管放心讲来。”

  伙计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银子,还是揣入了怀里,道了起来:“林女侠在几年前死了丈夫,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手下有三个最得意的弟子,那个姓苏的是她的二弟子。这几年,武夷山倒也相安无事,但俗语说‘能守十年闺,难守三年寡’‘寡妇门前是非多。’几个月前,她不知从何处抓来了一个后生,便也是住过此间的。那后生生得倒是好看,只是面色黑了些,极好说笑的,这店中一有了他便多了许多的笑话,我们都愿意听他吹牛。”我心里暗笑,如果他们知道那就是十魔之一的浪荡者淳于烈,他们还会不会去听他讲笑话。小二仍然说着:“这个后生被五花大绑,只有腿可以活动,听林女侠的大徒弟葛姑娘说他被点了穴道,还在半道上跑过,又让林女侠捉了回来。那个后生极喜欢喝酒,酒量也大得出奇,由于双手被缚,是由我替他夹菜、喂饭的。那酒倒在碗里,他一口气就能喝上八九碗。可林女侠只准他喝九碗,说他喝多了会撒酒疯,我看他就是喝上了二十碗也不会有事的。他们在这里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回了武夷山。当时,我们都为那后生捏了一把汗,看林女侠对他的态度,宛如恨之入骨一般。谁知,唉……”他停住了。

  “怎么样了?”我问。

  伙计接着道:“谁知到了丹霞宫,不知怎么,那个后生便迷住了林英子,竟在那里作起了夫妇,而且还请了贵溪龙虎山的张真人与福州飞船会的郑船主作证,举行了婚典。”

  “哦?”我吃了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林英子是七星盟的人,堂堂一派之主,做事极稳重的,怎么可能会看中淳于烈这个浪子?她怎么能管得住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呢?而淳于烈又怎么可能结婚?虽然他浪荡江湖,在胭脂场中打来滚去,但我知道那是他的游戏,在选择妻子方面,他却是心高气傲的,怎么会要比他大了许多的一个寡妇?难道真如独孤庆说的那样,他真有让所有女人为之欢心的本领吗?难道是林英子逼迫他结婚的?我又怎么会?淳于烈会屈从于一个女人的逼迫?传出去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只能再问道:“后来呢?”

  “林女侠的三个弟子都不小了,在普通人家早就出嫁了。”伙计又道:“平日里丹霞宫少有男子走动,如今那宫中有了男主人,却引得弟子们思春。想来那后生也是不干净的,又与这些弟子勾搭。林女侠的最小弟子今年有十七八岁了,生得也是最好看,平日里见她倒是正正经经,不言不语,宛如又一个林女侠,谁知怎么就与那个后生成了奸,被苏小小发现,告之林英子,她一看势头不好,于是劫了林女侠的儿子作人质逃下山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清楚地了解海妹的为人。自其父一死,她性情大变,慧心其内,木讷其外,极灵机的,绝对不是水性杨花之辈。若是说那个苏小小,我倒是深信不已。海妹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丑事。

  “就是这样的。”这伙计肯定地道:“这是苏小小亲口所说,她奉命来抓她,却打不过人家,让人家逃走了。”我茫然了,如果不是这样,海妹又怎么会一个人回到北方?她显然是私自离开的武夷山。“一定是淳于烈!”我喊出了声来。一定是淳于烈这个该死的做出的事,我心中肯定,恨不能马上将他撕成碎片。

  伙计惊讶地看着我,怯怯地问道:“你……你认识他?”

  我没有理会,忿忿地问:“那么那个男的呢?”

  伙计也许是被我的模样吓坏了,哆嗦了半天,才颤抖地道:“那……那后生没……没有事。”

  “什么?林英子放过了他?”我叫道,这才觉出自己的失态,忙又平缓了声音,问着:“林女侠甘心容忍那个男的勾搭她的弟子吗?”

  伙计这才安稳下来,告诉我:“那后生看来是极招人喜欢的,林女侠虽然与他闹了一场,终究是夫妇,又和好如初了。”我心中那股无名火从脚跟直撞顶门:什么东方玄女?什么恩怨分明?全是扯蛋!她到底还是一个柔弱的女人,终究逃不脱淳于烈的玩弄。淳于烈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我曾如此信赖你,与你结为兄弟,你却依然恶性不改,污人清白,难怪人们要将你列到十魔之中,你与百里风一样,是该千刀万剐、该遭万人唾骂的!

  “苏小小后来救回了林女侠的儿子。”伙计最后道:“不过,这儿子也已成了废物,双目失明,喉咙也哑了,说不出话来,半死不活的。那个孩子只有六岁,倒是可怜。”

  “林英子就这样放过了她的小徒弟吗?”我为海妹担心,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我救过水儿,那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我相信绝不会是海妹下的手,她怎么会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孩童呢?那一年她不也是同我一起救助过他的呀!但如果真是她干的,我还能维护她吗?

  “以林女侠的性格,当然不会让这个叛徒活着。”伙计回答:“只是当时她那儿子命在旦夕,她根本没有心思再想其它,花了两三个月为她儿子治病。想来,总有一天她会下山,去追杀那个叛徒的。”

  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仿佛被人捅了一刀,血流不止。当下,强压着怒火,谢过了这位伙计,放他出了门去。我犹豫起来,丹霞宫出了这么多事,海妹不会再在山上。对于淳于烈,我也无须去营救了。

  我还有必要去武夷山吗?

  我还是决定上武夷山去一趟,既然已经到了山下,不去拜访拜访那个浪荡者夫妇,不是白来了吗?何况我不相信海妹能够做出那样的事,我要亲自去问淳于烈,看看他对我又是怎么说。

  我带着丁哥儿与娇儿一早离开了浦城,很快就到了崇安,为了出于礼貌,能在正午赶到,我们在崇安城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难得一个好天气,便顺着当地人的指引,进了武夷山。

  武夷山方圆一百二十里,有四十九峰,八十七岩,峰峰不同,岩岩互异。有的孤峰如柱,有的壁立如屏,有的尖削如笋,有的状如雄鹰。其间苍松翠竹郁郁葱葱,尽管是冬季,依然不失秀丽风光。许多山崖山岩裸露,却色彩纷呈,或红或绛,或黑或青,或白或斑,只怕天下最有名的丹青巨匠也调配不出如此丰富的颜色来。山中清溪碧澄,山泉潺潺,可谓是:“曲曲山回转,峰峰小抱流。”果然是人间仙境。

  我们坐着竹排,沿着一条曲折的小溪逆流而上,沿岸大好风光尽收眼底。竹排左转右转,在一处峰下停了下来,那撑排之人告诉我,丹霞宫便座落其间,原来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道观。

  到达丹霞宫的时候正是近午时分,奇怪得是那大门却紧闭,不见一个人影。丁哥儿正要走上前去敲门,忽又退了回来叫道:“大哥,你看这门上有字。”我忙走上前,十步远就看到了那黑色的大门上写着五个巴掌大的红字:“出此门者死”。我愣住了。丁哥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等我答话,娇儿先开了口:“有人在这里寻仇。”我看了看左近,道:“那寻仇的人或许就在此附近看着我们。”此言一出,丁哥儿与娇儿都毛骨悚然,连忙往后退了半步。我自言自语地问着:“会是谁到此寻仇呢?以林英子与淳于烈的武功,还有谁能够逼得他们紧闭大门呢?”

  “一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娇儿答道。丁哥儿也随声附和,还担忧地道:“大哥,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如果咱们进了丹霞宫,只怕也出不来了。”

  我奇怪地看了看他,道:“咦?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胆小怕事起来?”

  丁哥儿十分尴尬,看了看旁边的娇儿,嘟起了嘴,支吾着道:“我……我是怕娇儿会被伤害。”哦,自从这个洋小子跌入了爱河,他也学会了关心,学会了思索,我不由地为爱所感动。

  “呸!”娇儿心里不知怎么想,脸上却不以为然地道:“我才不要你操心呢,我就不信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我说得是真话,想来连淳于烈与林英子都怕的人,只怕我和大哥联手也打不过。”丁哥儿辩解着道。

  “哼,你原来是个胆小鬼。”娇儿说着转过身去:“你不敲门,我来敲。”说着便朝门走去。

  我正要阻止,却听到旁边传来了一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便去寻死吧!”娇儿与丁哥儿都吓了一跳,愣在了那里。我飞扑向右边的竹林,耳听到一声叹息,但翻遍了整个林子也不见人影,只有几根方竹仿佛被人撞过,在来回地摇动。我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了。

  “难道是遇上了鬼?”我暗自揣摩着走出了林子,却没有看到丁哥儿与娇儿。怎么回事?我大喊了起来:“丁哥儿!娇儿!……”将左左右右找寻了个遍,哪里有这两个人的影子。我的心立刻沉到了海底,冷汗森森冒出,心知中了对手调虎离山之计。

  这确实是一个又强大又狡猾的敌人,能够在青天白日之下,把我引开,又顷刻间掳走丁哥儿与娇儿,不发出半点声响,这份能耐已是我自从入道以来遇上的最强手了。不说此人武功多高,只这份快速的身法,也不见得次于独孤庆。可是他又是谁呢?难道就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山鬼吗?想到此处,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人与丹霞宫有什么我不管,他又为何与我过不去呢?怎么听那声音如此耳熟,这个人一定是我见过的。我又看了看门上的字,忽然就想起了百里风,她不是冲着丹霞宫来了吗?不,不会是她,她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如今我不再去管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是谁,最关心的莫过于丁哥儿与娇儿的安危了。

  我用力敲打着丹霞宫的门,无论如何,我必须要见到林英子。也许在我去追那个人的时候,丁哥儿与娇儿已经进入了丹霞宫。我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但到底还是有可能的;假如不是这样,我最少可以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来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与林英子、淳于烈结盟,虽然我不希望这样,讨厌淳于烈,但必须要解救丁哥儿与娇儿,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对手。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谁能一人与三大高手对敌。

  一个人已经悉悉嗦嗦地走了过来,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一双眼睛看了看我,这才将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依然梳辫的姑娘。此间的风俗,梳辫为未出嫁的姑娘,梳髻为已出嫁的妇人。当然,女子带发出家亦是梳髻的。她的身材微胖,圆头大脸,脸上还有些麻子,但并不难看。这个姑娘比我大了许多,我记得曾在鹦鹉山庄附近见过她,她是林英子的大徒弟葛星星。也许是因为她脸上有麻子,才会取名叫星星吧。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盯紧着我,仿佛我是个什么奇宝,教人好生难受。我咳嗽了一声,才把她惊醒,抖声问:“你……你是何人?”看来,她是被那个躲在暗处的仇家吓坏了。于是,我朗声道:“在下秋月浑,有事要见林女侠。”“你等着。”她说着又关上门进去了。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奇怪的是这回出来的不是葛星星,而是苏小小,她一脸红晕,头上还插着一朵芬芳的水仙花。见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娇柔地道:“不知大名鼎鼎的绿林帮主秋大侠驾到,有失远迎,让我大师姐怠慢了,还请见谅。”她说着,那一双妩媚的眼睛如流水一样不停地扫视着我,我却浑身不自在,不知怎的,马上便想起了百里风。

  “林女侠可愿意见在下?”我问道。

  “这个……”苏小小玩弄着她随身之剑的长穗,扭捏起来,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道:“我师父说,秋大侠如果没有看到门上的大字,就进来。”

  “那好,苏姑娘请带路。”我目不斜视地道。

  她一脸兴奋地叫着:“你知道我姓苏?”

  我微笑了一下,不失仪态地道:“江湖中谁不知道林女侠手下的三位高徒呢?”这一捧,她果然如坠云雾之中,道:“秋大侠请!”然后关上了门。

  她在前走得很慢,却摆出各种风骚的模样,显露着自己并不丰满的身条。我一阵阵反胃,不明白林英子那么正经的人,怎么会收这样一个徒弟?不过想一想,现在的林女侠既然与淳于烈结婚,就已经不正经了。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好笑,这个苏小小当初在林英子要赶她出师门的时候,不正是我为她求得情吗?奇怪,她怎么没有认出我?就算我的模样变化太大,她也该从海妹那里想到是我,除非她并不知道秋月浑就是卢海妹的兄长。

  穿过两层院落,苏小小忽然变得麻利起来,腰也直了,步也稳了,身子也不晃了,我猜想马上就可以见到林英子了。

  果然,我们走进了丹霞宫的会客厅,林英子一脸冰霜地已经等在了那里,很有礼貌地将我让到客座,叫苏小小端上了茶,命她退下,就是这么简单,她甚至没有多问我到底是不是秋月浑,象久别重逢那样盯着我上下打量一番。我有些不解,她怎么会对我这么陌生。

  “林女侠,我们又见面了。”我提醒地问候了一句。她却皱起了眉头,冷冷地问:“我们以前见过面吗?”我怔住了,是她早已将五年前的事忘了?还是我果真变得太多呢?我忽然想起来,那一次我并没有她我的名字。这一年里,我在江湖上也算闯出了些名堂,难道海妹也没有对她说起过我吗?如果海妹真没有提起过我的名字,这并非不是件好事,最少让我避免了许多难堪。

  “我不习惯别人跟我套近乎。”林英子看了我一眼,以为我方才很尴尬,又接着道:“不过,你不同,你是我夫君的拜弟。”

  我自然知道他的夫君是淳于烈,但此刻我正对淳于烈恨之入骨,也冷冷地道:“不,我没有拜兄。”

  林英子并不愕然,反而微微一笑,道:“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已与淳于烈在几个月前结为了夫妇,是事情匆忙,没有邀请秋兄弟,这都是我的过错,你若怪罪,就只怪罪我是了。”

  我知道她又错会了我的意思,但也气愤她替淳于烈说话,直截了当地道:“不,我与淳于烈早已割袍断义,他已经不是我的兄长。”

  林英子愣愣地看着我,脸阴沉下来,霍地站起身却又坐了下去,扳起了面孔道:“既然阁下不是我夫君的兄弟,又到我丹霞宫来,所为何事?”

  “在下上山来原要问一件事,如今却要问另一件事。”

  她却连听都不听,道:“我林英子向来不管闲事,你要问的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又是我什么人?恕我招待不周,秋帮主请回。”说着站起身来便要走开。

  我有些恼怒,强忍着火气,镇定地道:“我知道丹霞宫遇到了麻烦,对手就暗藏在宫外,而且武功极高,只怕凭林女侠夫妇二人也非敌手吧?”

  林英子转回身来,愣愣地看着我。我平静地道:“如果你肯将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我可以与你们联手对付那个人。”

  她吃惊地看着我,随即又冷笑起来:“嘿,秋帮主不会这么简单吧?你凭什么来趟这趟浑水?”

  “我可以实话实说。”我道:“如果不关我的事,或许我真地一走了之了,但那个人抓走了我的两个人,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哦?”林英子恍然大悟,讽刺着道:“我以为呢?秋帮主也并非那么侠义。”

  “你错了。”我忿忿地道:“你的对手抓走我的人是以为我与你们是朋友,是你们请来的帮手。但他一旦知道你我之间各不相干,我猜想他绝对不会傻得要与江湖第一大帮的绿林帮作对吧?哼,他只与丹霞宫有仇,却与绿林帮无恨无怨,如果我忍一忍,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顶多是绿林帮有过一次难堪。而你不同,难道不是吗?”

  林英子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这才问:“你要问什么事?”

  “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愣了一下,怀疑地看了看我,正要说话,却见葛星星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师父,不好了,有个女人在门外大声叫嚷,要师父出去答话,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

  林英子愣了一下,我也站了起来,她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却对葛星星道:“随我来。”已经出了客厅。我也在后相跟,来到了大门口。林英子大声吩咐着:“将大门打开,我倒要看一看是何方神圣?”

  两扇大门咣当当地开了,门外出现了一个风骚的妇人,头戴红花,身穿红袄,体态丰盈,妩媚千娇,一晃三摇,好不惹眼。来得正是那个千面狐狸精百里风,不同的是这一回她又换了一副嘴脸,却是四年前我第一次看见她时的容颜,看来她真有一千张脸。

  “哟!”百里风拉着长音,那姿态仿佛是勾栏院中的老鸨在招呼客人:“这么多年未见,林女侠变得越来越苗条了。”说着又往后看了看我,一笑,才道:“奴说呢?原来还有这么个英俊的少年相伴,是奴也知足了。”

  不等我答话,林英子已勃然大怒,喝道:“百里风,你再说一遍?”

  百里风扭着身子,作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样子道:“哎呀,这人怎么都这般正经?我原以为林女侠坚贞得很,不会改嫁,不也嫁了吗?咳,这世道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你……”林英子气得直打哆嗦,压着火立起了双眉,一字一句地喝着:“你找死!”

  “哟,奴还没有活够呢。”百里风却得意地道:“奴听说有人来找丹霞宫的麻烦,特意来瞧一瞧。怎么,是谁在这门上写了这么几个字?”这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污辱。

  林英子挪了挪身子,没有轻举妄动。

  “百里风,我已经放过你两次了,事不过三,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我经不住威胁道。

  百里风看了我一眼,挑逗地笑道:“哟,铁汉子又开口了,奴的两次好事都被你拆散,奴倒未恼你,你却先恼了。若真有本事那就晚上与奴战一回如何?”说着格格笑了起来。

  她是认为我不敢出大门,就如此放肆。我扣起了三枚铜钱,暗将内力注入,用得却是慕容世家的散花五毒针手法打将出去。她正自得意,猛见三道寒影打来,急急躲去,两枚走空,却有一枚不偏不倚正打在她的左耳,她“哎呀”了一声,左耳的耳环也与右耳一样打落下来,那耳朵眼也豁开来。这一回她的两个耳朵再也无法戴耳环,她捂着流血的耳朵怒视着我:“你暗箭伤人,不算英雄。”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我毫不在意地道:“对你也不必讲什么光明正大。”

  “你到底是谁?总是三番五次地与奴作对?”她问。

  “你难道连他都不知道吗?”苏小小在一旁答了言:“能称得上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除了绿林帮秋大侠外,还会有谁?”这是一句又奉承,又轻浮的美言,在苏小小的嘴里说出,我却觉得并不舒服。

  “你就是秋月浑?”百里风暴怒的脸又绽出了妩媚的笑,道:“奴早就猜到你是相思野龙,果然风流倜傥,倜傥风流,她不叫人相思。咯咯。”

  林英子不再耐烦,冷冷地问:“你有何事,要说快说,我要关门了。”

  “哟,别急呀。”百里风向前走了一步,道:“林女侠可记得五年前,我们曾打过一次赌?”

  林英子阴沉着脸,并不看百里风,也不知道什么心情,漠然地道:“我没有忘。”

  “那好。”百里风飞了一个媚眼,踱起步来:“东海玄女林英子向以恩仇分明,从不失信而著名江湖,奴想林女侠不针说话不算话吧?”林英子只是鄙夷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言。她继续说道:“奴听说林女侠已将浪荡者淳于烈抓回了丹霞宫,还听说你们新近成了夫妻,奴这里恭贺了。只是林女侠莫忘了当初的诺言。”

  “你也莫忘了,我们并没有定立时间,你来早了。”林英子这样告诉她。

  “不,奴来得正是时候。”百里风吊着声音,装模作样地说:“谁知道你的那个对头会不会连淳于烈一并杀了,当初我说得可是要个活人,不是死尸。假如奴来晚些,嘿嘿,只怕丹霞宫已经没有了活人。”

  “你……”林英子想要骂一句,却又骂不出口。我有些不解,当下问道:“百里风,你要淳于烈干什么?”

  “哟——”她这一声叫,直吓得我心跳。只见她向我眨了眨眼睛,又媚笑了起来,问:“秋帮主也感兴趣吗?”

  “我只是想知道。”

  “这不能明说。”她嗲嗲地道:“奴对他一往情深,奴是多情者,他是浪荡者,可谓性情相投,珠联璧合。你说说奴能图他什么呢?”

  我不觉得有些脸红,这个女人如此淫荡不堪,果真是与淳于烈天造的一双,地配的一对。林英子忍将不住,骂道:“你这个无耻贱人,只知道想男人。”

  “哟,奴是贱人,林女侠贵吗?难道林女侠不是图他奇货可居?要么怎会嫁与他,将贞节都抛到了一边。”

  “你住嘴!”林英子气得胸腹起伏,身子也哆嗦了起来。

  百里风并没有停口,稍一顿又道:“不过林女侠不要生气,这世上又有哪 一个女人不爱他呢?奴也对他爱不释手,如果林女侠觉得难以割舍,奴并不强求,却要林女侠使用另一个人来换。”

  “谁?”

  “便是你身边的少年。”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我有些好笑,讽刺道:“你如何又不要淳于烈呢?”

  “相思野龙,野龙相思,若得到秋帮主这样的男儿,天下的男人又哪值得奴一瞧。”百里风忽然一本正经地说。我愣了一下,却见她又恢复了常态,不知是劝还是讽地道:“象秋帮主这样的人太实心,太负责任了,若你只学会淳于烈的一半,这天下的女子都将是你手中的玩物。只可惜你不是淳于烈,你却要成为别的女人的玩物。”

  “百里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由得恼怒起来。

  她一笑,却道:“你如此聪明的人,难道还没有觉察出来吗?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坠入了某个人的圈套里。”

  我怔住了,觉得她的话似有所指,隐隐感到了些什么,忙问道:“你且把话说明白些。”

  她格格一笑,道:“秋帮主真是幼稚,你又不是奴的男人,奴为什么要对你讲,除非吗……”她媚笑了笑,道:“除非你成为奴的男人。”

  “呸!”我骂了一声,早已尴尬已极。

  “百里风。”林英子叫道:“你不是要淳于烈吗?便进来取他走。”

  百里风看了看门上的字,狡猾地道:“林女侠好高明啊,你是让奴也进这门,便再难出来是吗?可惜奴不上这个当,奴要你将淳于烈送出门来。”

  “你既然怕招祸,难道就不怕淳于烈出门也会招祸吗?”

  “你只将他交与奴手,便是实现了你的诺言。”百里风只是说。

  “你也不关心他的死活罗?”林英子叹了口气。

  百里风却揶喻着道:“奴自然没有你关心,他一死,你又成了寡妇,实在可怜。”

  “你……”林英子险些又要暴跳起来,她虽然武功高强,却远没有百里风灵牙利齿,当下强压了压怒火,淡淡地道:“你若不带他走,他根本就走不了路。”

  “这是为何?”

  “他中了毒。”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淳于烈始终不露一面的原因。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这位名震江湖,又让许多人恨,又让许多人爱的浪荡者淳于烈,何况我还要听他给我解释海妹的事情。

  百里风最终没有进入丹霞宫,她到底是爱惜自己的生命,在淳于烈与保命之间,她选择了后者,这就是好所谓的一往情深。

  我走进了淳于烈的卧室,这是一间干净舒适、古色古香而精美的雅居,也亏得林英子亲自收拾。靠窗处插着一瓶盛开的梅花,只是我觉得这梅花也被淳于烈玷污了。屋中的火盆烧得正旺,床边还焚着沁人的檀香。淳于烈躺在床上,盖了三层棉被,双目紧闭,嘴唇紫黑,头发凝霜,浑身微抖,仿佛是在雪层之下受冻一般。

  “他中得是一种奇寒之毒,我用烈火、猛灸依然逼不出他体内之毒,只怕如此下去,他再熬不过三日。”林英子默然神伤地告诉我。

  不知怎的,看着淳于烈煎熬着痛苦,我对他的怨恨减轻了许多,反而有些同情,于是问道:“他是怎么中得毒?”

  林英子深情地望着淳于烈的脸,坐在了床边,缓缓地道:“三天前,有人在丹霞宫大门上写下了那几个字,我当时很不在意,命人将之擦去,但那一日宫里便有五个人毙命,他们都是曾走出门去的,我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那门上的字又出来了,我很想看一看究竟是谁与我作对,但我这夫君……”她说着有些悲戚地摸了摸淳于烈的额头,怀着无比的爱意道:“是他阻止了我,他说他是我的丈夫,男人怎么可以让女人去冒险。于是他走出了门去,当时并不见动静,他将那写字的人取笑了一番。而在当天晚上,那人就闯入了丹霞宫,与他打了起来,他胸口连中了三掌,便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她眼睛红红地说着,却又转过身去。

  “那个人到底是谁?”我再次问她。她摇了摇头,有些惭愧地道:“那一夜我虽看到他的影子,但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也猜不出他的来历。”

  “你便从你的仇人中想一想。”我提醒着道。

  她沉思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叹道:“此人武功之高,合我夫妇二人也斗之不过。我也曾仔细想过,仇人虽也不少,但根本没有这般人物。”

  “嗯。”我想了想又道:“依林女侠之见,这江湖上又有谁会此种武功呢?”

  她看了我一眼,道:“我这般推敲过。江湖上带有奇寒之毒的武功虽然不多,也有五六家,如大漠化玉拳,西域冷尸门,吐蕃寒冰掌,剑北凝血刀,以及高丽的银雪功。只是我与这些门派相隔万里,素昧平生,怎么会得罪他们?”

  “那一定是淳于烈与之有仇。”我肯定地道:“不然此人不会先前不来,如今来寻事。”

  林英子没有答话,她显然接受了我的判断。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林女侠,你看那人会不会是江湖上传说的山鬼?”

  她意料不到地怔了怔,却又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不是,他一定不是山鬼。山鬼杀人干净利落,从不拖沓,怎么会象这样给人以恐惧呢?再说,我也从未听说过山鬼用寒毒杀人。”

  我想起了江湖人士排到的武林榜,如果这人不是世外高手,以他的武功,一定排名靠前,我一一数来,不会是七星盟主,难道是七杀门主?七杀门能人众多,为何不用七杀拳呢?再说那人的声音虽然伪装,我依然有些耳熟,他一定是我曾认识的人。我正搜索枯肠,林英子却叫出声来:“难道是他?”

  我刚要问,却见淳于烈“咕嘟”了一声,五官痛苦地拧在了一起,手脚也痉挛了起来,身子在不停地颤动,将这床也带着震动起来。林英子大惊失色,叫道:“相公,你感觉如何?”淳于烈哪能回答。她急忙掀起了被子,将手往心口摸去,倏地又缩了回来,泪如雨般地滚落下来。我也伸手摸去,一股钻心的凉气已然上了我的手掌,我忙缩回了手,叫道:“呀,好厉害。”林英子悲愤不已,默默地道:“这寒毒太快了,已攻入了他的心脏,他已无药可救。”不知怎么的,一种特殊的怜悯顷刻间席卷我的整个大脑,将对淳于烈的恨忘了个一干二净,他毕竟曾与我结拜过,我们毕竟作过兄弟,我又怎么能对一个将死的人怨恨呢?

  我摸了摸他的手脉,还在微弱地跳动,但已明显地越来越慢;又探了探他的鼻翕,如果手感不灵敏,根本感觉不到他呼出的气。不管怎么说,他还没有断气,还在努力地与死神搏斗着。我再不犹豫,已经将他扶起坐在床上。林英子诧异地看着我,见我脱靴上床,盘腿坐在淳于烈的对面,闭目运功,双手直抵膻中,已明白我的用意,感激却又绝望地道:“没用的,我试过,我的内力注入其中便象是遇上铜墙铁壁一般反弹回来,那寒毒反而要浸上身的。秋帮主的好意我领了,但绝不敢连累于你。”我并不理会,热力已源源不断地注入了淳于烈的心脏。

  初时,正如林英子所说,象是一堵墙挡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内力越大,反弹便越大,伴随着丝丝的寒气也钻入了我的身体。奇怪的是那寒毒还未通过手臂便被我体内升起的火吞噬。哦,这多象那一年我吃下天魔星草后坐在万年寒玉床上练功的情景,不同的是那时寒气来身下,这一回是来自手臂;那一回是始终无法消融的凉玉,这一回却是一解即消的冰雪。这寒气比之万年寒玉之寒气来却要差了许多。

  也许是淳于烈大难不死,我竟成了他的医者。应该感谢的却是老黑魔,若不是那时让我始终处在冰与火的交融之下,我也承受不了这寒毒。我的身体是不惧毒的,而天魔功又天生的是寒气的克星,这就让我救了淳于烈的命。

  淳于烈体中的寒毒源源不断地通过我的手臂传入我的身体,又被我体内的天魔星功毫不客气地吞噬,就象小溪汇入大河一样,为我所用。渐渐的,我感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寒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消失。我睁开眼睛,收回双手,淳于烈倒在床上,依然昏迷,但脸上已渐了红润,心口有了热气,鼻息也均匀了许多。我知道他的寒毒已解了,试着运功一周,自己并无大碍,反而象平白地添了许多功力一样万分舒畅,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如嗜毒的蛇一样也嗜起毒来了。

  林英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宛如也冻上了一般。

  我跳下床来,告诉她:“给他盖好被,睡一觉就会好了。”她这才如梦方醒。我走出屋去,心里却在反复自语着:“秋月浑啊秋月浑,你又作了件错事,救活的可是一位专门遭塌妇女的恶棍。”

  林英子走出来,对我深深全揖道:“秋帮主救夫之恩,我定当报答。大恩不言谢,这里我先行拜过了。”

  “不用!”我客气道:“我只不过是不畏毒罢了,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拢,最后不失她掌门的风度,朗声道:“我向来是恩怨分明,今日秋帮主对我有恩,就请你说个要求,我只要能办到,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

  “不,不用了。”我再一次回绝。

  她点了点头,沉声道:“也许秋帮主武功高强,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但只要我活着,这份人情便是欠着了,我将永远寝食难安。”

  这就是林英子,第一次她便是这样对我说,我让她收海妹作了弟子,这第二次……,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可不可以要求你放过卢海妹?”

  她一愣,面带怒容,不解地问:“你为何要为那个叛徒求情?”

  我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问道:“行不行?”

  她迟疑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淳于烈恢复得很快,听说我来了时,死活要见我。虽然深恨他,但在此间他是主人,我也碍不过林英子的请求,只得走进了他的卧室。一见到我,他那大病初愈、依然惨灰的脸上立刻绽出了从未有过的可爱笑容,依然带着那浓浓的鼻音,风趣地和我打着招呼:“俺漂亮的兄弟,可将俺想坏了。”若不是躺床上,只怕他就要扑上来拥抱我了。我一声不吭,只是向他点了点头。他觉出了些什么,还装着蒜道:“咦?俺兄弟怎么不高兴?老婆,是不是你招待不周?”他责怪着旁边的林英子。林英子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答话。我答道:“不,她招待得很好。”他盯着我看了看,却自言自语地道:“哦,俺晓得了,你是为俺担心,哈哈,俺这兄弟就是心肠好。你放心,俺好得很呐。”

  看着他的表演,若在以前,或许我会很开心,但现在觉得他是这般作假,令人作呕。当下,我打断了他的话,将带来的金剑放在他的床头,漠然地道:“这是你的富豪剑,我现在还给你。”说着也不等他多问,飞也似地逃了出来,心是如此得悲伤,就好象是谁在将它紧紧地揪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那个门外的对手仿佛是一只守在笼子口的猫,而我们就象是关在笼子里的鸟。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但只有等,等到淳于烈恢复了健康,以三人之力斗他一个人,胜券总要大些。

  又过了两日,我不知不觉得又到了门口,却见大门洞开,淳于烈便站在那里,活灵活现地大骂着:“呸!那个藏头藏脑的鬼,看见没有,俺依然活着,让你的话见鬼去吧!”说着已将那门上的大字擦了个干净。林英子急急跑了出来,命令葛星星关上大门,担忧地道:“相公,你怎么可以跑到这里来呢?这是冒险。”淳于烈却不以为然:“行了,俺已经好了,这一回有了剑,一定可以打败他。”我感慨万千,这个万人恨的淫棍怎么这么命大,又这么好运。看来他的身体确实是好了,只是还有些虚弱。我正要走开,他一眼看到了我,叫道:“兄弟,今夜就要看你的了,那人一定会来索俺的命,俺这叫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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