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世家是武林中的第一大世家,也是河北的首户,因为有了东方世家,棣州才会成为渤海第一州,也成为了武林人士出没之地。
从太行山东行六百里,便可达棣州,黄河在这里入海。溯河上行八十里,便到了棣州的首邑厌次城。东方世家便在这厌次城中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城市,而这棣州的一半店铺也是东方世家开的。
我大摇大摆地带着灵儿,丁哥儿和三老走进了棣州城,无须什么化装,因为以我的容貌,丁哥儿的金发碧眼和三老的古怪脾气,是怎么也难掩饰住的,迟早会被人看出来,倒不如这般光明正大的好。
可是刚一进城,我就看到了那两个讨厌鬼:慕容龙与慕容虎。
没想到慕容家的两个花花公子也会来到棣州,他们一定是暗算南宫雁后,已知闯下了大祸,这逃离现场,才来到这里。他们作梦也没有想到,我还能重见天日,而且那么巧就碰上了他们。
“相思野龙!”慕容兄弟大吃一惊,以为是遇到了鬼,转头就跑。我没打算去追,他们毕竟是慕容娇的哥哥,我只要看清了他们的嘴脸,不再去理睬就行了。好在这两个公子并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大奸大恶之辈,他们只不过是两个玩闹罢了。当然,以我的性格,他们若落在了我的手中,也不会不加惩罚的。
丁哥儿却没有我那么好的耐心,他还记恨着这两个小人卑鄙地暗算自己,大喝了一声:“站住!”已越到了我的前面追了下去。我生怕他再被这两个人算计,也只得和灵儿说了一声,跟了下去。
慕容少爷们对这座城了如指掌,他们东钻西藏,虽说随意,奈何步伐还是慢了。虽说丁哥儿多费了些精力,但始终未被那两个少爷甩下。我只在后面不慌不忙地跟着,已将灵儿与三老丢得不见了。
眼看着丁哥儿追入了一所大祠堂内,却又忽地翻将出来,阳光下两枚五毒针泛着蓝光从他身下飞过,他在半空一滚,摔落下来,又一个千斤坠,落地时稳稳当当。便他还未站住脚跟,又一把毒针飞出,直惊得丁哥儿飞闪到树后,我连忙加急了脚步,听得丁哥儿在破口大骂:“你们这对胆小鬼,无耻下流,有本事出来与我斗一斗。”
慕容龙在里面答道:“你这野小子,以为我们怕你吗?你可敢叫相思野龙走开?我兄弟一定给你好看。”
丁哥儿回头看了看跟过来的我,大声道:“大哥,不用你来,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得了。”我点了点头,完全相信他的实力。
慕容龙依然叫着:“你说得不算,让他说了才算。”
我知道,这两个贵公子怕得是我,当下冷冷地道:“你们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慕容虎却道:“哼,你当我不知晓,等这野小子打不过了,你就会出手,你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我的确不会放过你们。”我没好气地答道:“不过,今日是丁哥儿与你们了结旧怨,不管结果如何,我不会乘人之危。我若要教训你们,也不在乎多等几日。”
“你是说今日放过我们?”那两个坏蛋喜出望外,另一个似乎不敢相信,问道:“你的话当真?”
我冷笑一声,傲然地道:“我说得话从来就算话的。”
“好,你这个野小子就来看我兄弟的本事吧!”慕容龙、慕容虎一前一后跃将出来,已到了丁哥儿的面前。
丁哥儿冷哼了一声,七星宝剑已然出鞘,来了个先发制人,将这剑当成了西洋佩剑,挽起剑花直刺他们而去。我站到一边,并不担心他以一抵二,我有十分的把握肯定丁哥儿必胜无疑,因为慕容兄弟只是一对纨绔子弟,欺负平民百姓还可以,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丁哥儿一上手便占了上风,那两兄弟尽管人数上占优,却被逼得手忙脚乱,剑法根本不能谐调,反而互相碍手碍脚,只数十回合,便听得“咔咔”两声响,两把剑先后被七星宝剑削断,丁哥儿也将剑刃架在了慕容龙的颈上,将慕容虎吓得半死,呆在那里。
丁哥儿正在得意,忽然一个人影如风一样滑过,丁哥儿猛然摔倒,七星剑脱手而出,在空中飞旋着落下,那人影急急跃起,我哪顾细看,也纵身而上,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人已左手先抢到了剑,右手挥着向我打来,“啪”地我已和他对了一掌,齐齐落地,他捂着胸口蹿逃而去。
“一枝梅?”我叫了一声,看清了正是那个曾想偷走我的匕首的癞皮道人,追了过去。
一枝梅难怪会被称为妙手无影,不仅会偷,他还会抢,全仗了他一身上好的轻功,在我所见过的人中,只略输于独孤庆和上官容。我明显地觉出他的脚步并不轻盈,从他不停回望的眼神里,我知道他受了伤。我方才与他对掌时,不知不觉用上了天魔掌,一定是这霸道的掌力将他击伤了。但他的速度依然很快,我拼了全力也只坠在他身后十几步远,没被他用掉,只怕再过一阵,他会支持不住了。
我追出去五百米远,却听到丁哥儿在身后“啊”得大叫一声,心中暗道不好,知道一定有事,不容细想,在伙伴与宝剑之间,我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后者,放过了一枝梅,忙回转来。
再次来到祠堂门口,东方太保已经站在了那里,他的手抠在了丁哥儿的咽喉,丁哥儿如此高大的身体呆立在那里,已被点了穴道,他的脸涨得通红,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只看着我,乱转着眼珠。
“秋月浑,我要你用七星剑来换这小子的命。”东方太保高傲地凝视着我,面无血色,宛若是大病初愈一般。我有些不解,清楚地知道他在太行山寨被我耗尽了内力,如何便能在短期内恢复?难道他有什么灵丹妙药?而且丁哥儿也非弱手,怎么就能被他擒住?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什么是投鼠忌器,只能不卑不亢地答道:“东方太保,你不要乱来,要知道,我举手间就可以把你击杀!”
“嘿,在东方世家,荣耀要比性命宝贵得多。为了荣誉,我可以不要性命。”他冷冷地答着,那漂亮的脸蛋满是威严。
我愣住了,这才清楚这个自负的年青人原来有着这么一颗虚荣的心,他还有威胁着我:“你快些将七星剑交给我,不然,我便杀了他。”
“七星剑被人抢走了。”我老实地告诉他。
“什么?”东方太保竟哈哈大笑起来,讽刺道:“有人能从强盗头子的手里抢走东西,你不觉得有些荒唐吗?”
我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慕容兄弟,道:“你不信,可以问一问那两个人。”
“别听他胡说。”慕容龙大叫起来。慕容虎也嚷道:“表弟,我们怎么会知道呢?他这是缓兵之计。”慕容龙也随声附和着。这两个恶少无非是要挑拨是非,坐山观虎斗。
我怒火满胸,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飞龙剑,忽得想出个绝好的主意来。当下,强装镇定,平和地道:“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可以用我的飞龙剑来换取丁哥儿,你看如何?”
东方太保怔了怔,这似乎是他没有想到的建议,正在犹豫,慕容龙在旁却道:“表弟,莫听他的话,他的剑怎比你的剑好?”
我冷笑起来,讥讽道:“这两剑同出一炉,老剑师把七星剑送与了老头子,飞龙剑自己留了下来,如果是你,你怎么办?是留好的还是稍差一些的?”
“我自然要把最好的留下来。”慕容虎毫不掩示地说了出来,慕容龙哼了两哼,没有说话。
“好,我便与你一换。”东方太保终于答应了,又道:“哼,我也不希罕你的剑,不过,你还可以用七星剑来换回它。”
我一笑,戳穿了他的诡心思:“你不是要这两把剑同时归你吧?嘿,你不就是为了这把剑到的太行山寨吗?”
他有些尴尬,但还是傲气十足,假装没有听见。
我接着道:“你这是想得回一把是一把,难道不是吗?”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紧盯着我,斩钉截铁地道:“我要先得剑,再放人。”我皱起眉来,他觉察到了,愤愤地问:“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我苦笑着,答道:“我相信你,一个把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不会失信于人的。”说着把宝剑摘下,双手举了起来。
东方太保却道:“你把它扔过来。”
我愣了一下,马上嘲笑起来:“难道你学剑的时候,你的师父没有告诉过你吗?剑是剑者之魂,岂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亏得你练了一手的好剑法。”
他的脸红一下白一下,很不自然。他的师父自然没有同他说过这些,因为这完全是我信口开河,但是,似他这般自命君子的人,焉能不信?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慕容虎叫了起来,完全不怕别人会笑他无知。
果然,东方太保眼睛闪动了一下,吩咐道:“表哥,你去把剑接过来。”
“可是……”慕容龙想要阻止,我接过话说道:“我说过今日不会杀死你们的。”这仿佛是一道大赦令,使慕容兄弟消除了顾虑。为了在他们这本领高强的表弟面前显示自己的勇气,慕容虎抢先一步跳了过来,伸手就要抓我手中的剑。
我动作如电,倏忽拔剑,已横在了他的颈下。
“秋月浑,你卑鄙!”东方太保愤怒地喊了起来。
我不以为然,淡淡地道:“我这是跟你学的,怎么就卑鄙呢?”
慕容龙也叫道:“你刚才还说过不杀我们,怎么转脸就不算数?”
我只笑了笑,故意说道:“我怎么会和你们兄弟这样口是心非呢?方才,我只是说今日不杀你们,却没有说不抓住你们呀?不过,明日会如何,那就难说了。”
慕容龙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东方太保反而冷静了,他鄙夷地道:“我相信一个强盗,本身就是个错误。”
这话让我难以下咽,也尖刻地反击着:“这个世界太多的虚伪,越是名门正派越是虚伪。”他一双大大的眼睛暴瞪出来,仿佛要作一只老虎将我吞下。我只装作没有看到,耸了耸鼻子道:“既然我是在与名门世家作买卖,我也只好弄些存货,大家公平交易,彼此彼此,也不失了规矩,你看如何呢?”
“你要怎样?”东方太保终于知道了被人胁迫的滋味,强作镇定地问我。
我看了看还被他掌握的丁哥儿,丁哥儿的眼中已然露出了惊喜,于是道:“你放了他,我便放了你的表哥。”
慕容虎叫着:“表弟,快答应他,救我出来。”慕容龙也在旁催促:“表弟,快些救了你二表哥。”东方太保却矜持着,瞪视着我,久久不肯开口,好象在揣度我的心思。
我实在有些着急,这是东方世家的地盘,只怕越耗下去,对我越不利。当下便以退为进,伸手点中了慕容虎的麻穴,让他失去了知觉,然后道:“我不能再等你的思量了。”说着扛起了这个俘虏,装作要离去的样子。
“你要走?”东方太保总算问了一句。
我故意道为:“我难道非要和你交易吗?我有货,不怕卖不到好价钱。”
“你的同伙在我手里。”他提醒着我。
我连瞟都未瞟一眼,装出满不在乎地道:“我是响马头子,有得是兄弟,他又不是我亲戚。你连你的亲表兄都可以不要,我又何苦去管一个于我非亲非故的外国人呢?他死了我还清静些。”说着,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对他道:“对了,你知道我是个强盗头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说完,再一次回身,迈开了大步。
“慢!”慕容龙喝一声。我停下了脚步,却听他在身后怒骂着他的表弟:“东方太保,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我不跟姑母说去,你竟然置你的二表哥不顾,你还是东方家的人吗?你……”但他的骂声没完,便被东方太保点中了哑穴。只听东方太保沉声道:“秋月浑,我跟你换。”
我如释重负,汗水悄悄地流满了全身。这个东方太保太聪明,太难对付了,我的戏险些落了空。
“但我不相信你。”他接着道:“我怎么知道在我放了这个人之后,你会放了我表哥呢?”
“我们可以同时放。”我这才明白他犹豫的原因,回过身来,非常平静地微笑着道。
他皱起了眉来,还是故虑重重:“你太狡猾了,又有好身手,只要你的同伴一自由,你还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我发誓……”
“我不相信你的誓言。”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一时间真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恼怒起来,忿忿地问:“你且说个办法。”
“我的办法很简单。”他说:“我要和你比剑。”他说着已从慕容龙的身上抽出了宝剑。我一怔,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只要与你在剑术上见个高低。你若赢了,我这条命都可以交给你;我若赢了,我不要你的命,但我还会放了你的同伙,我只要你放了我的表哥,归还我的七星剑。”
这对我来说确实是只赚不赔,但只比剑术,就是说不能比其它,而剑正是我武艺的弱处,哪怕是比拳脚、比轻功都行。这剑我却从未系统地学过,会的只是支离破碎的几个招术,而从胡客游侠那里学到的西洋剑术又只适用西洋剑,远没有东方剑法的深奥。我的对手却不一样,他的剑法我已经领教过了,这世上除了独孤庆之外,我不知道谁能及上他。他浸淫此道,我的那点微末之技,也只能与一般的剑客过一过招,绝非是他的对手。我当然知道东方太保提出此项要求,无非是要胜我一场。虽然我不在乎失败,却有两个原因让我犹豫:一个是七星剑的确不在我手中了,另一个便是我看不惯他的傲慢。
对一个看不起我的人,我不能让他永远看不起;更不会让他以我的失败,来换取他的狂妄。
两乘小轿出现在街口,缓缓地向祠堂而来。
东方太保神色忽地慌张起来,满脸的傲气倏然收起,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身体,先是迟疑地看了看我,然后担忧万分地望着轿子。我不知道那轿子里是什么人,出于礼貌,还是闪到了一旁,等着轿夫把它们抬进祠堂。但是,这轿子却在祠堂门口停住了。前一个轿帘掀起,下来的是位中年的妇人,挽着高髻,面色慈祥,服饰淡素,但依然遮掩不住她高贵的气质。
我正猜测此人是谁,却听到东方太保低低地喊了声:“娘!”原来她便是东方闪烁之妻、慕容致情之姊——慕容容颜。
慕容容颜一看到东方太保便是一愣,喜道:“保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里充满了母亲的温暖和关怀,竟忘了平日的庄重,快步走将过去,来到了他的面前。东方太保放下了丁哥儿,可是丁哥儿一丝不能动,连话也不能说,我想他一定是被点了穴道。看到东方太保母子,我心中阵阵发热,也想起了我的母亲。
“月哥哥,你也在这里?”一个清纯而熟悉的欢呼声传来。我转头望去,叫出声来:“娇儿!”
后面的轿子里走出了洋娃娃一般漂亮天真的慕容娇,她一脸惊喜,仿佛个开心的孩子,向我奔了过来。谁知刚跑了几步,一条白影便跃到她的身侧,一把拉住了她,叫道:“娇儿妹,别过去。”我看时,正是东方太保。
慕容娇一脸诧异,并没有因为见到表哥而高兴,反而不解地问着:“表哥,你这是做什么?”东方太保这才发觉自己已搂住了娇儿,不由地脸红起来,连忙放手道:“我叫你别过去,他是个强盗。”
“才不是呢。”娇儿气愤地辩解着:“月哥哥是绿林好汉,是天下最好的人。”
我听得心里暖乎乎的,说不出重舒服。再看东方太保,他面色有些发青,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可以看出娇儿对我的崇拜,这实在让他吃醋,愤愤不平地道:“你不信?看,他把你二哥抓着呢。”
娇儿只是瞟了慕容虎一眼,没好气地道:“哼,一定是二哥不好,尽作坏事。”
这简直要将东方少爷的肺气炸,大声提醒着她:“他可是要杀他的。”
娇儿依然不为所动,深情地看着我,随口道:“月哥哥才不会那样做的,他只是想要吓一吓他。”她仿佛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的心思被她猜得一清二楚。
“你就是秋月浑?”慕容容颜忽然问我。从一开始,她就在一动不动地盯视着我。我有些不安,只瞟了她一眼,却见她双目含着深情的泪,就象是沉浸在了痛苦的回忆中。
她这样问起,我也只得点了点头,答道:“是的,我是秋月浑。”
“你姓秋?”她不相信一样又问了一句。我肯定地“嗯”了一声。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的父母是谁?”我有些纳闷,这位夫人太奇怪了,我并不认识她,她却对我如此关心,好象想知道我的全部。
出于尊重,我还是告诉了她:“我不知道谁是秋月浑的父母,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也许他们早就死了。”我的回答在他们看来多少有些奇怪,但在我来说,我是我,秋月浑是秋月浑,所以我能够如此心平气和,无关痛痒地说出口。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平静,反而被她看作了是无限的悲伤,她“哦”了一声,非常有礼貌地道歉:“对不起。”只这一声礼貌的问候,冲淡了我对她的许多敌意。这个贵妇人看来与东方太保炯然不同,她并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小看我,在她的眼里,最起码我是与她平等的。
隔了一会儿,慕容容颜似乎才从回忆中醒悟,又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仿佛有许多的话要吐出来,最后又咽了回去。望了望被我立在身后呆然不动的慕容虎,和蔼地问:“你为什么要抓住他呢?”
“我的伙伴也被你儿子抓住了。”我老实地告诉她。
她看了看丁哥儿与慕容龙,皱起了眉头:“你的伙伴是那个高个子吗?”我点了点头。“保儿!”她叫道:“把他放了。”
“娘……”东方太保还要说些什么,慕容容颜已严厉了起来:“我叫你把他放了,你不听话吗?”
东方太保愣了愣,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吩咐,又不敢多问,更不敢违背,只是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在丁哥儿身后一拍,将他推了过来。丁哥儿一个踉跄,幸亏被我扶住,没有摔倒。
慕容容颜这才点了点头,对我恳求着:“我想请你把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儿放了,行吗?”
“那是自然的。”我连忙应答着,用同样的方法将慕容虎推了过去。
“多谢了。”她先向我客气着,我却暗自惭愧。
丁哥儿一缓过劲儿,便不免放肆起来,哪里顾得许多,指着东方太保便大骂起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暗算我且不说,当初在太行山上,不是我大哥放了你一马,你哪能活到现在,还逞什么能,跟我们作对?你……”不等他再说下去,我已经点了他的哑穴。这个不懂事的洋鬼子,有时候确实叫人难堪。
我连忙抱歉着:“夫人,我这兄弟不知好歹,多多得罪了,还请见谅。”说着看了看面带愠色的东方太保,然后对着慕容容颜抱了抱拳,道了声告辞,拉着丁哥儿便走,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唉,月哥哥!”娇儿跑过来拄住了我的手,我看到丁哥儿正气鼓鼓地盯视着我,耳边娇儿在关切地问着:“你住在哪个客栈?回头我去看你。”
“不用了。”我说:“我们刚到,还没有找到地方。”
“如果秋少侠不在意的话,就请到我们东方世家来住如何?”慕容容颜忽然在后面说道。
我吃了一惊,明知她无歹意,心下还是不安,连忙回绝道:“不,我们习惯了漂泊,到别人家里反而会拘束的,还是多谢夫人的美意。”她也知道我是不会去的,便不再开言。
娇儿却撅起了嘴,十分失望,叮嘱着:“那你找到了住处,便来找我,我等着你。”
我不忍让她难过,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丁哥儿走了。身后传来了慕容兄弟大声呵斥娇儿,以及娇儿的姑母呵斥两个侄子的声音,我有些好笑,这两个哥哥太不自量力了。而想到娇儿对我的亲热,只怕东方太保的傲气也要变成了酸气,以后更要与我比个高低了。猜不透的只是这个东方夫人,为什么对我如此得亲切,就算娇儿日日在她耳边说我的好话,我与她也是初次相逢,便怎得从她眼里看我,好似熟识了一般呢?这太叫我奇怪了。
当丁哥儿又能够开口讲话时,我便成了他发泄的对象。他一会儿说我骗了他,一会儿又骂我无情无义,一会儿说我不关心他,一会儿又嚷着我明明知道,还要夺走他与心爱人交流的机会。直吵得我也跟着大喊大叫,方才痛快。好在从昆仑山他便这样地纠缠过我,我也能够忍受,知道他是夏天里的雷雨,过一阵就会晴的。但我还是暗暗后悔,不该在与东方太保表演时说什么“他死了我还清静”这类的胡话,虽然他也知道我那时是在骗人,可依然十分伤心,说着说着,还孩子般委屈地哭了起来。一时间我被搅得心烦意乱,只好向他发誓,以后再不这样说了,他才消了气。我被他深深地感动了,他真正地把我当成了他的亲人,而同时,我又万分担心,他会对我过于依赖了。
我们会合了灵儿和三老,将适才发生的事讲了,大家都为丢失了七星剑而惋惜。灵儿当即传出了暗信,让绿林帮的人跟踪一枝梅,侍机夺回宝剑,这剑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来的。当听说东方夫人对我的特别青睐后,谁也猜测不出其中的原因。灵儿只是提醒着:“她以前没有见过你,不可能只听你的名字就对你有好感,尤其是在你与她儿子作对的时候。这里面有蹊跷,如果我猜得不错,一定是你的什么人与她有关联,她不是问你的父母是谁吗?”我点了点头,一向相信灵儿的判断,只是这秋月浑的父母到底是谁呢?这个谜一直让我牵挂。
我们住进了蓬莱客栈,根本不在乎有东方世家的人监视。用过晚饭,我与三老研究了些数学题,再回到屋中已不见了丁哥儿,来回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一问店家,说他刚才出去了。我心知不好,连忙告诉了灵儿一声追了出去。这么晚了,也无需多想,就知道他是去了东方世家,去大胆地找他的心上人了。
我来到东方世家的大门口,犹豫起来,这里面如今不知来了多少的高手,而许多的人都对绿林帮存有偏见。丁哥儿如果真闯将进去,一定凶多吉少。但他还不至于蠢得明目张胆地走正门吧?那么他一定是偷偷摸摸地从后面进去的。想到这里,我又来到了后面一条僻静的街上,现在才刚撑上灯,我在一个还开着的门的铁匠铺门口一打听,果然有一个高个子的人走过。我心中有了底,为了丁哥儿的冲动,也只好来闯一闯东方世家了。
我翻过了一堵高大的院墙,落进来才发现这是一座很大的花园,四下寂静无声。初时,我有些紧张,生怕从什么地方蹦出个家丁护院,直到小心翼翼走了一段,才知道自己太神精了。想那东方闪烁自命非凡,又光明磊落,不会如做贼心虚的人一样处处埋伏,处处机关的。从我一进城开始,他就应该知道,但我们行了一路,客店左近还从未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这说明他并不在乎我们的到来,只有心怀坦荡的人才能如此。不过,假如东方闪烁是一个恶棍,那么他的反应未免太叫人怀疑,反而要让人认为一定会有很大的阴谋了。
我躲躲闪闪地穿行着,这还是头一次如此行事,不免有些惭愧。白天,东方夫人还请我住到东方世家,我是那么毫不思考地回绝,可是刚到晚上,我就如小偷一样潜入,未免太口是心非了,如果让东方太保看到了,不知又该怎样小觑于我,就是碰上了慕容娇儿,也让人难堪。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到厌次城不就是要来找麻烦的吗?虽然不是冲着东方世家,是冲着峨眉老尼,可这是东方世家的地盘,便是与东方世家的人为难。为了摸清东方世家的底,潜入东方世家窥探也是必要的。
东方世家确实是一个旧式的大家,这庭院占地广阔,足有十几亩,只怕不比《红楼梦》中的荣国府差,亭台楼榭,厅堂院落连成一片,甚是壮观。我转了半天,很快便发现这地方原来是分作外宅和内宅的,外宅自然包括客房、大厅、书斋之类冠冕堂皇之所,内宅多是女眷,外人不得轻易入内。我知道慕容娇一定住在内宅,因此只在内宅寻找,倒是避开了已然住着武林人士的外宅。只是,作为一帮之主,在这种地方转悠,若被人发现了也是件丢人的事。
这里院落太多,我并不知道慕容娇的住所,更看不到丁哥儿的踪影。正踌躇间,却见东方太保从前面匆匆而来,我心中一动,只道他作为情人,必定要去找娇儿的,便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却见他沿着长廊进了一所大宅,我正要进去,那门里忽得出来几名丫环,忙隐于黑暗之中,轻轻一纵已上了房,跃了两跃,到了正房之上,一切毫无声息,学着那打家劫舍的飞贼,双腿钩于房梁之上,倒垂身体,头正在窗上,舔破窗纸,向里望去。屋里只有慕容容颜与东方太保两个人,他们都没有发觉还有个我在外面偷窥。
“娘,叫孩儿来有何事吩咐?”东方太保双手垂立,背向着我问道。
慕容容颜招呼他坐下,这才说:“你难得下山,我与你爹正有件事要与你作主,不知你愿不愿意?”我心头猛跳,马上猜出了是什么事情,不免细听了起来。
东方太保道:“什么事,但凭娘作主就是了。”
慕容容颜微笑地点了点头,却问道:“你看你表妹娇儿如何呢?”
东方太保诧异了一下,答道:“很好啊,她又可爱又漂亮。”
慕容容颜满意地笑道:“为娘就与你作主聘了她如何?”
“不!”东方太保霍然站了起来。
慕容容颜一愣,我也是一愣。东方太保似乎也觉出自己太激动了,又慢慢地坐了下来,听他母亲柔声问着:“保儿,你不喜欢她吗?”
“不,我喜欢她。”东方太保嗫嚅着回答。
“那又怎么不行呢?”
“娘,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喜欢谁吗?”东方太保满含着醋意地道。
“你说得是那个秋月浑?”慕容容颜叹了口气,解释着:“你舅舅屡屡提起,要将娇儿许配给你,你父亲也很愿意,虽然口头应允,但还未行过聘礼,正说过几日便行聘,你正好赶了回来,这才问一下你的意见。”
东方太保沉默了片刻,喃喃地道:“其实我喜欢她,是喜欢她是我的表妹。”
“难道你另有心上人?”慕容容颜连忙问道。
这个傲慢的公子忽然变得扭捏起来,半天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她是谁?”作母亲的马上来了兴趣,但作儿子的只是不作声。慕容容颜又是痛又是恨地道:“你这个保儿,怎么连我都要隐瞒呢?你且讲来,我会与你作主的。”
东方太保终于开了口:“我也不知她的名字,只知她是武夷山派的,年纪比我小不过两岁。”我一怔,林英子只收了三个徒弟,两个比我还大,只有海妹小我两岁,难道说得是她?
“你是如何认识她的?”慕容容颜又问。
东方太保羞涩地回答着:“我从太行山下来,内力大损,昏倒在路边,几个小毛贼从山上跟了下来,要结果我的性命,便是她恰巧路过,救了我。”
“你现在怎样?”东方太保急忙搂着自己的儿子左看右看,问长问短。
东方太保却笑着回答:“没事的,早就好了,那日她背我到客栈,请医煎药,对我照顾极周,还将武夷山派不传的清心丸与我一粒,又有师父所赐的先天丹,所以我的功力恢复得很快。”
“那姑娘呢?”慕容容颜又问道。
东方太保有些失意,顿了顿,才无奈地道:“她见我无碍,就悄悄地走了。”
“难道你什么也没有问她?”
东方太保摇了摇头。
“你啊你!”慕容容颜埋怨了起来:“你就这一点儿不好,同你父亲一样,我怎么对你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为人要谦虚谨慎,不可沽名钓誉,你可听进去了?”
“孩儿知道了。”东方太保答着。
慕容容颜叹了口气道:“你只是太狂妄,只想别人欠你的情,你不去欠别人的情,所以才觉得扯不下这张脸去向人道谢。知恩图报是我辈的信条,你便是真爱上了那位姑娘,还不知那姑娘怎生地看你。也罢,回头叫你爹去打听打听,幸许能够如你的愿。”
“娘!”东方太保亲腻地喊了起来,活象个孩子。
我收起身,重新上房,也不知是喜是忧。慕容娇的亲事自然叫我关心,但武夷山的少女更让我疑惑,她难道果真是海妹吗?哦,海妹已经离开我五年了,我只在鹦鹉山庄附近短暂地见到了她,那只是一瞥眼,根本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可是这又如何可能?东海玄女林英子脾气倔强是世人皆知的,她没有到北方来,怎么会让她的弟子来呢?武夷山派素来门规严谨,任何人也不能擅自行动。难道东方太保遇到的不是武夷山的人?这又没有道理了,东方太保再笨也不会认不出武夷山的人吧?武夷山派的弟子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她们的剑柄端飘着一条十分好看、挽成星形的红色长穗,而清心丸与黑风补血膏一样,是她们独有的仙丹妙药。
我正在胡思乱想,前面传来一阵骚乱,隐约地有人在喊捉贼,那声音越来越向这里近了。我吃了一惊,忙向那里奔去,刚上了一座最高的屋顶,就见底下一个人影慌慌地跑来,后面还跟着许多手举火把的人,其中传来南宫长胜的吆喝:“大胆泼贼,哪里走!”领着这些家丁穷追不舍。无需多看,只一眼我便认出那个被追的正是丁哥儿。
眼见着丁哥儿要被追上,他却拐进了一条死胡同里,正在惊慌,我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他挣扎着回头便认出了我,惊喜地叫了一声:“是你?”我也不答,拉着他在房上一翻,已到了房后。那边的人大喊:“快从这屋里穿过去,那贼从房上过去了。”
我知道这条路直通花园,进入其中便可翻墙而出,冷不丁一瞥,就见左前方那所东方夫人的宅门正在打开,心下一凉和,知道过去必定与东方太保撞个正着,我也许可以脱逃,丁哥儿却是万万逃不脱的,因为以我的本事,还不足以在他的面前又快又麻利、稳操胜券地带走一个人,而后面的追兵这就要赶到了。正在此时,却见旁边的一所房门也打开来,我不及细想,拉着丁哥儿一头闯入,手法异常快捷地便制住了那个开门的人,顺手要合上那扇门,却听到丁哥儿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是娇儿!”我立刻放开了开门的人,和丁哥儿闪到门后,看时,正是一脸惊诧的慕容娇,她提着一个灯笼,可能也是听到了什么,要开门来看,见到是我,马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正要欢叫,我忙用食指按在嘴边,向她做着手势,她立刻会意了。
南宫长胜已经领着人从那屋里穿了过来,与东方太保就在娇儿的门口会上,只听得后面又传来了东方闪烁和慕容致情的声音,东方夫人也出了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大嫂。”南宫长胜答着:“适才我刚要就寝,便觉得有人在我窗外窥视,忙喝了一声而出,见一个高大的影子向这里跑来,追到此处却不见了。”
东方太保道:“咦,那就奇怪了,我听到声音出来时,怎么什么也没有看到。”
慕容容颜却问道:“娇儿,你出来时看到什么没有?”
“唔!”娇儿犹疑了一下,答道:“好象有个影子往花园里去了,那影子只一闪,我没有看清楚。”
我不得不佩服女人天生的说谎本领,心中却为她的谎话感激。
所有的人都向花园里追去了,屋外只剩下了慕容容颜。娇儿平静地问着:“姑妈,你还不去安歇呀?”
慕容容颜却笑了起来,开着玩笑地道:“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也没有安歇?是不是要与人说话呀?”
“姑姑说哪里的话,我也正要睡的。”娇儿不安地答着。
慕容容颜继续道:“嘿嘿,只怕还要同两个小伙子谈上一谈吧?”
“姑姑说什么话?”娇儿低声答着,我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慕容容颜道:“你往地上看一看。”我不由得看去,吓了一跳,原来在娇儿的灯笼下,我和丁哥儿的头都倒映在了地上。好精明的东方夫人,这无声的毗漏都没有被她放过。
娇儿大惊失色,我却在盘算如何先下手为强。慕容容颜反而安慰道:“傻丫头,我若说早就说了,你惊慌什么?是不是那个你日日想的人?”娇儿无奈地点了点头,她却道:“那正好,我有些事要问一问他。”说着走了进来。
我知道无法再躲藏,只得尴尬地现出了身形。她却向我点了点头,并没有责问,先让娇儿将门关上了,直到走进了里屋才问我:“你当真是姓秋?不姓皇甫?”
我愣住了,默默地摇了摇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就好象是盯着一件制作完美的艺术品,嘴中还喃喃说着:“象,象,这就是他。”
“象谁?”娇儿疑惑地问道。慕容容颜仿佛没有听见。
“你也说我象皇甫非凡吗?”我异常冷静地问。
慕容容颜一怔,娇儿却默默地念着:“皇——甫——非——凡?这名字好象在哪里听到过。”
丁哥儿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我暗自思索,难道慕容容颜与皇甫非凡之间还有什么关系吗?不然她怎么一见到我就如此激动?
“谁还这么说过呢?”她对这个问题感上了兴趣。
“是独孤庆。”我觉得并无什么好隐瞒,老实地告诉了她。
“是他?”慕容容颜又是一怔,越发肯定地道:“他是个冷血的动物,但他都对你这么说就不会错了,因为他本就象是皇甫非凡的兄弟。”
“姑姑,你也认识皇甫非凡吗?”娇儿天真地问道。
慕容容颜转过身去,点了点头。就在她侧身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仿佛是含着了泪。只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在温惋地说着:“皇甫非凡是当年天下第一美少年,为人敦厚,世人都以能够与之结交而自豪。”我感到我的手被丁哥儿捏得生痛,一回头,却见娇儿痴了一般看着我,这一定让丁哥儿妒忌得发狂。慕容容颜依然在说着:“可惜他却被他的父亲逼死了。”话语中无比得苍凉与哀伤,我听着也为之动情。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皇甫非凡的死,不由得问道:“他的父亲逼他作什么?”
慕容容颜长叹了一声,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是再好的人,若结交的是些败类,也难免会堕落。”这话仿佛说给我听的。我却更加明了独孤庆的悲伤,为什么他从不提起皇甫非凡的死因?也许在他看来,皇甫非凡之死多少有他的因素。
我没有再问,深深地为皇甫非凡伤感,越发地对这统治了上千年、不知已造成了多少悲剧、将来还会存在的封建伦常痛恨,就是那所谓的孝道、父子纲常,害死了这个人的命,让别人说起来就如同欣赏一样,难道就真没有人去谴责那个作父亲的吗?
娇儿提出了与我同样的问题:“那个作父亲的怎么这么狠心呢?”
慕容容颜再没有回答。
我和丁哥儿安全地出了东方世家,我一直被慕容容颜所讲的事压抑着,回到蓬莱客栈之后,这种压抑的心情依然未减,隐约感到皇甫非凡与秋月浑之间有一种或多或少的联系。
“有什么心事吗?”灵儿张大眼睛不安地上下打量着我,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惆怅,紧随着我走进房间,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答着:“没什么。”
她默不作声,但并没有离去。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她,问道:“你知道皇甫非凡吗?”
“皇甫非凡?”灵儿一怔,不解地凝视着我,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问起他?他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不知什么原因,被人忘得很快,没有人再愿意提到他。”
“可是,有两个人已经向我提起了他。”我告诉灵儿:“这两个人对他的怀念异常的深刻。”
“他们是谁?”
“独孤庆和慕容容颜。”
灵儿沉默了片刻,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才缓缓地告诉我:“我这也是听说的,皇甫非凡是当时世上最有风度的美男子,武功也十分高强,人称金玉郎君,本是名门之后,却与七杀门的公主相爱,曾做过了一些事,引起了江湖众怒。他是个极孝的人,在父亲的逼迫之下,又不舍那段情缘,便引剑自吻了。不过,他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灵儿叹惜着,唏嘘不已。
我惊呆了,一个早已怀疑的事,又从侧面证实了,于是问她:“他和那个七杀门的公主可生过孩子?”
“这就不得而知了,难道……”她迟疑地看着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我转过身去,思想起伏,心里默默念着:原来皇甫非凡爱得是七杀门的公主,七杀门的公主又是何人呢?无可质疑的,秋月浑秋月浑在七杀门生活过,那个装着腔调自称是我连叔的人,不是也说过,我迟早会是七杀门的头领吗?如此一推敲,便可知道,秋月浑在七杀门中一定有特殊的地位,难道就是那公主的儿子?如果是那公主的儿子,接管七杀门便也在情理之中了。可秋月浑又为什么逃离那里呢?既然是公主的儿子,也就可能是皇甫非凡的后代,难怪独孤庆、慕容容颜以及周心远都要说我长得象皇甫非凡。秋月浑啊秋月浑,你怎么有这么多的谜呢?你这不平凡的身世之后,到底掩藏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区别我和秋月浑,这应该是两个人,两个不同时代,具有不同性格和不同意识的不同的人,只是阴差阳错地合为了一体。秋月浑死去了,我占据了他的身体。其实这就是一场戏,我只不过是那个扮演秋月浑的演员而已,但有的时候,我对我所扮演的角色和我自己弄混淆了,不知不觉地把我融入了秋月浑这个人物中。还有这样的时候,当秋月浑的过去呈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又泾渭分明地分出了他是他,我是我;秋月浑的父母是他的父母,我也有我的父母。让我去接受从小就没有听说过的他的父母为我的父母,却是我一时难以认同的,因为我对他们根本没有感情,所以我完全可以用第三者的目光去正视这一切。可是别人呢?别人不会这么看,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就是秋月浑。虽然我很想搞清楚秋月浑的身世,但搞清楚了,我却可能处境尴尬,这真让人难办。
灵儿就在我的身边,我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她呢?我也该把这一切告诉她了,不管她懂不懂,信不信,我现在只想扮演我自己,不想扮演秋月浑。于是,我转过身来,重新面对灵儿,缓缓地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她问。
“我不是秋月浑。”
灵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是说你一直在冒充秋月浑吗?”
“不!”我摇了摇头,为了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些,比喻着道:“你听说过借尸还魂吗?真正的秋月浑在五年前就死了,我只不过是借用了他的躯体。”
灵儿越发得惊讶了,但从她的表情,我知道她有些相信了。她这个时代的人,对迷信传奇总是信以为真的。如果在二十世纪,我讲出这些话来,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疯子。
“难怪有的时候你说话怪怪的。”灵儿恍然大悟道:“我以为你喜欢提‘秋月浑’这个名字,不喜欢用‘我’这个字呢。”我笑了笑,她又在问道:“那么你应该叫作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告诉她:“我叫于随风,是一千年之后的人。”灵儿简直不能相信,我耐心地解释着:“我是来这里了结宿债的。”然后,便将五台山老和尚的故事讲了出来,最后又道:“秋月浑其实是我的前生,也就是我在这个时代应该扮演的人,但我已经在这里找寻了几年,至今一无所获。”
听完我的故事,灵儿格外激动,但她控制着情结,平静地问:“你就是来这里续缘的吗?”
我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那段姻缘是她欠我的,不是我欠她的,这一世也续不完。”
“那你来做什么?”她很失望。
“是为了将来能了结这段缘。“我答道:”我是飞龙传人,来这里是为了补过。”
“如此说,你补了过,便要回到你那个时代了?”她不无悲伤地问。
我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她忽然转过身去,大声问道。
“因为我信任你。”我答着,双手搂转她的肩膀,却见她的眼光一闪,似乎是含着了泪,却又低下头去。我以为她不舍得我将来的离去,也很感动,接着问道:“你说我该如何面对秋月浑这个难题呢?”
她只随口答着:“到时候你自己就会了。我要走了,在你这里呆得太长了。”她说着已经走出门去,又幽怨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消失在了门外。
我隐约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发,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喻的感觉。
丁哥儿忽然找到了我,怒气冲冲地问:“混球,你对灵儿姐说了些什么?她哭了一晚上。”
我愣住了,茫然地道:“怎么会呢?”
“难道我还冤枉你不成?你自己去看,她的眼睛都红肿了。”丁哥儿叫着,仿佛一个抬杠的小孩子。
我再也坐不住了,不打招呼便闯进了灵儿的房间,她正在用湿手巾擦着眼睛。我的到来让她吃了一惊,放下手巾,果然那双眼睛红肿肿的,如鼓起的桃子。“你怎么了?”我问,真以为是在哪里得罪了她,其实是我心中有一很大的疙瘩,生怕她知晓了而伤心。
“哦,没……没什么呀?”她强装着笑,要如往常那样随便,却越发地令人怀疑。
“你的眼睛怎么会这样?”我又问。
“也许是昨夜睡得太晚了,熬夜熬的。”她道。
“怎么会?熬夜过后,眼周围是青黑的凹进去,不该红肿。”我清楚地肯定着:“你哭了,是你哭成这样的,你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没……我没有哭。”她还是强辩着,把头转开,不敢看我的脸,也不让我看到她的脸。
“我刚才还看到你掉眼泪呢!真的,我看到了。”丁哥儿也赶了过来,申辩自己绝对没有说谎。
“你也许是看错了。”她有些不高兴,解释着:“或者是我昨夜对着油灯太近了,被油灯熏成这样,总是落泪。”
虽然觉得蹊跷,我还是没有再问。谁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秘密,灵儿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她当真要告诉我,不等我问便已经说了。
我出了灵儿的房门,便见到空空儿火急地闯了进来,他是被灵儿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一见我便忙忙地报告:“帮主,那个老乞婆来了。”
“哦,她们进没有进城?”灵儿抢先问道。
空空儿答道:“还未,我是赶在她们前面进城的。”
“好,事不宜迟,秋大哥,我们马上迎上去,不能让她们进城。”灵儿果断地道。
我点点头,知道其中的厉害。在城外就算是把冷无情杀死,三世家的人也不能说上什么;而到了城里却不一样,毕竟是东方世家的保护地,做出事来便是与东方世空为敌,这正是我所不愿意的。
我当然将与冷无情的遭遇告之了灵儿,说是要从她手中解救朋友,却没有提到翩翩的名字。为了我的缘故,灵儿计划得非常得体,她算出冷无情一定要绕道来棣州,躲避我的跟踪,所以去追她不如来等她,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在冷无情之前赶到厌次城的原因。
冷无情确实是绕了一个大弯,她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这样才是更愚蠢。当她见到我时,那份惊诧仿佛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的徒弟依然跟在她的身后,她近身处我又看到了辛梅娘,尽管她面色漠然,仍然掩示不了心头的那份忧郁和徘徊。我并没有看到翩翩的身影,连王不安与南宫雁也不在其中,当下心忽悠一下悬了起来。
“真是阴魂不散,到底是碰上了你这个小黑魔。”冷无情喃喃地自语了一声,脸上依然傲气十足。也许她身后的那个不懂事的弟子云英,说出了她的真实心思:“哎呀,师父,这该怎么办?他太厉害了……”云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老尼姑一口喝住:“你多什么嘴!”云英吓得连忙缩到了梅娘的身后。
“想不到我们又碰上了,这世间真小啊。”灵儿装着腔说着,身后的三老也答开了话,一个道:“真丧气,又撞上了这个老鸡婆。”一个道:“怎么才能不再看到这个讨厌的东西呢?”最后一个回道:“那只能有一个办法,让她见鬼去。”
“小妖女,你要怎样?”老尼姑虽然正襟而立,我还是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恐惧。确实,象她这样正派的人,一下子碰上了如此多的魔头,不能不为自己的安危忧虑。
“我能怎样?”灵儿笑了笑道:“我不会吃了你,不过奇怪,在大洪山上,你可比今日威风得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威风。”
“你要报仇?”
“洪山的恩怨,已经当白盟使的面一笔勾销,在下虽然身处绿林,最少也比你这个名门守信用。何况我要报仇,在上一次遇到你时就可以动手,没有必要等到现在。你且莫要避实就虚。”灵儿对她说着:“你该知道,找你的不是我,也不是为了洪山之事,这一点,你要分清楚。”
灵儿精明的绝顶,丝毫不给日后的江湖留下话柄。这意思非常清楚,在洪山之役之后,违反诺言的是冷无情,是她先找的麻烦,就怪不得我们了。
老尼姑一味冷笑,讽刺地道:“你们若要找麻烦自然有千条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还罗嗦什么?”
我无法耐下性去,向前一步,虽不喜欢这个老尼姑,还是不失礼地朗声道:“冷前辈,今日我并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放了我那几个朋友,自然可以安全进得城去。”
“你在威胁我吗?”老尼姑又臭又硬,一丝不肯退让,道:“我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要我放人,休想!”
我拧起了眉头,丁哥儿气愤地骂道:“这个老秃婆,实在遭人恨。”我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好言好语:“冷前辈,你虽说是六大门长之一,但你只管得峨眉的事,他南宫世家、天台山派自有他们的长辈来管,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是越俎代疱了吗?”
“呸!”老尼姑没好气地道:“这是我们正派同仁的事,你们这帮邪门歪道还敢胡言乱语,正道的人管正道的事,这是天经地义,我就是管了,连南宫长胜、广禅僧也要感激于我,你哪来的话说?”
老尼姑好不讲理,她自始至终都以正道自居,殊不知正是因为她这种人的存在,才使名门不名,正道不正。我也懒得去与她嚼舌,直截了当地冲口而出:“那么你把翩翩交出来。”我的不假思索立刻引来了灵儿与丁哥儿怀疑的目光,我万分惭愧,不知怎的,我不愿意在灵儿的面前提起翩翩,我也没有向她说明那些被冷无情抓去的朋友中,还有个翩翩。
老尼姑微微冷笑,故意拉着长声道:“怎么?小黑魔到底舍不得七杀门了吧?假惺惺当着众人面与七杀门一刀两断,背地里却与七杀门的女使勾勾搭搭,情意绵绵,也难怪那个鬼女为了你不要性命……”
不知道灵儿听了这话心里想什么,她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让我永远也忘不了的悲伤,在恼恨我,还是在询问我?连丁哥儿也不能相信地张大了嘴巴。
我无从说起,怒火从胸膛里燃烧起来,想要逃避,更想把这个老尼婆撕个粉碎,大喝一声:“你胡说!”话落已挥掌向她打去。老尼姑早有防备,往旁一躲,身后的弟子们一拥而上,举剑齐来,我只一拍,把剑齐齐震断,人也随之越过群围,欺近冷无情的身前。
冷无情举剑相迎,一边还在冷笑着:“我胡说?哈哈!告诉你,那个鬼女人已被我杀了,你再也别想看到她。”
我要疯狂了,天魔拳如流星般地打出。我的异常举止尽数落在了灵儿的眼里,她更加相信了。
我只顾发泄愤怒,没有想到冷无情这般不堪一击。在我的印象中,若不用幻影飞龙,我与她正常交手也只是稍占些上风,总要在百余合后方能分出高下。这一次竟然不到十招,我一拳便打飞了她的宝剑,轻而易举地抢在她的前头,夺过剑来,指向她的心口。
“少侠留情!”梅娘一声呼喝,蓦然将我惊醒,那剑也刺到了她的肌肤,停了下来。梅娘连抢几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冷无情,感激地向我点着头,告诉道:“你的朋友早就被独孤庆抢走了,师父受了伤。”老尼姑“啪”地一巴掌打在了梅娘的脸上,喝道:“要你多嘴!”依然那么蛮不讲理,那么发着泼威,全不理会若不是梅娘,她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了。
我全然明白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随手将老尼姑的宝剑扔在地上,回身却不见了灵儿的身影。丁哥儿告诉我,她带着空空儿先回了客栈。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作解释,谎言虽然可以安慰灵儿的心,但我怎么能骗她,怎么能去害她呢?就一个情字,让我再了无法面对自己了。
灵儿依然那么矜持,依然那么平静,但我可以感觉得到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她在躲避我,每当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总要借故离开;每当我的眼睛紧盯她的时候,她就会转过头去。我只能向她保证与七杀门没有过往,却不能解去她心中已然存在的情结。她太聪明了,了解我的为人,了解我的性格,尽管我没有向她作解释,她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有得到我的证实。
我本打算第二天离开棣州,可是这日一早,便收到了东方闪烁的请帖。他早就知道我们的到来,那帖子是东方太保亲自送来的,可见东方闪烁还是对我们很重视的。在东方太保的身边还跟着慕容娇。一见到人,娇儿那不安的神情马上散去,露出了灿烂的笑颜,向我奔过来,依然“月哥哥”的叫着,依然那么亲切,那么清脆。我向她问了声好,远不如她这般兴奋,这还是遭来了东方太保的愤恨和丁哥儿的妒忌。丁哥儿抢上去主动向娇儿打着招呼,聊起话来。娇儿只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目光却在看着我。
我将请帖交给了灵儿,等着听她的意见。她看了一眼,全不表态,又递还给了我。
“家父得知帮主到此,特请一聚,还望秋帮主赏脸。”东方太保说出话来不急不躁,有礼有节,哪象是个与我有芥蒂的人。我若是他,面对夺去自己宝剑的人,如何也不会这般稳重的。我不由得佩服他的修养,他到底是名门之后,有着世家子弟的风度。
“这个……”我有些犹豫,又看了灵儿一眼,她依然不发一言,只得道:“本来,我们打算这就要离开的。”
“秋帮主敢莫是怕东方世家招待不周吧?”东方太保微微笑了一下,那是一种轻轻地、不易察觉的嘲笑,接着道:“请放心,我堂堂正正的东方世家,绝不敢亏待绿林帮主。”
他确实是一个与我同样出色的少年,我的好胜心一时间占据了上风,绝不愿让他小看,当下朗声答道:“好,我接受邀请。”
“我想东方世家素以好客著称,不会只请秋帮主一个人吧?”灵儿终于开了口,她的问话却平淡得很,但叫我激动。
东方太保迟疑了片刻,道:“秋帮主愿意带几个从人,悉听尊便。”
我点了点头,将空空儿与三老留下,只带着灵儿与丁哥儿跟着东方太保出门。一路上,丁哥儿总是没休没止地缠着娇儿说话;东方太保一本正经,也不多言;灵儿只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边。我却感到无比的压抑,根本没有去想东方世家等着我们的是什么,只为了翩翩的事,搅乱了我的头脑。
这一回走进东方世家,又是另一样排场。上回是夜间偷偷从后院而入,这次却是从正门而入。
这正面坦然恢宏气派,门前两尊巨型石狮,张牙舞爪,蹲坐两边;两扇朱漆大门上钉满金黄的门钉,大门敞开来,门上高悬一块黑底金字的大匾,上面庄严肃穆地用隶书写着“东方世家”四个大字。门口自然有四个家丁守卫。不知怎的,见到这种场景,我第一次有了侯门深似海的感觉。走进这个面南背北的大门,沿着砖石辅成的甬道,面前是一堵高大宽厚的影壁墙,正面绘着老虎彩图,背面写着个大大的“福”字。绕过影壁,后面是一个宽畅的院落,正中一个大厅,足可容纳五六百人。厅上高悬“光明磊落”四个大字,门前一幅对联,左边是“壮士腰间三尺剑,敢问定邦事。”右边是“男儿腹中五车书,试论治国篇。”果然有些气魄。
东方闪烁是已在门前迎候,客套了几句,这才进入门里。这大厅之中的墙上书着个大大的“忍”字。但厅上的人却各不相同,我首先看到的是居中而坐的鹰爪王白朴,他的左边是崆峒的周心远,右边是天台的广禅僧,旁边还有老尼姑冷无情、慕容致情、南宫长胜以及众多我或熟或生的江湖人士,鹦鹉山庄的老庄主柳梦海也在其中,共有五十余人。
见我进来,众人的目光齐聚过来,我恭敬地向白朴抱了抱拳,然后礼貌地与众人打着招呼。白朴与广禅僧倒是不失礼节地回应了一声;周心远与冷无情冷哼着转过头去;南宫长胜与慕容致情只作了样子算是回礼;而柳梦海却躲在人群中,尴尬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并不在乎人们对我的态度,坦然地坐在东方闪烁让出的位子上,正与周心远、冷无情相对,灵儿与丁哥儿分别一左一右坐在我的身边。丁哥儿悄声地对我说:“大哥,我怎么觉得这好象是在审判。”我示意他不要乱说,心里也不高兴,这确实象个法堂,白朴、周心远与广禅僧是法官,那些人众是陪审员和听众,而我们突出地成了被告。
我真想拂袖而去,以示我一帮之主的威严,但那个大大的“忍”字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如果没有度量,我又能有什么?让这些“正人君子”们笑吗?
我悠然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又放下,旁若无人一般。灵儿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只有丁哥儿一脸肃然,紧抓着手中的宝剑,没有去端那个茶杯,抽着个空悄悄提醒我:“小心茶里有毒!”我觉得好笑,这个洋小子平日里大大咧咧,今日怎这般谨慎?只是谨慎得过了头,却要遭人取笑了。试想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一班自命正义的侠客,怎么会卑鄙地施那小人伎俩呢?我不能让他们小睢,再说便是有毒,于我何妨?丁哥儿忘了,我是不畏毒的。
东方闪烁已经在主人的位置坐下,讲起了话:“各位英雄,承蒙错爱,到东方世家作客,在下荣幸之极。凑巧得很,绿林帮的秋帮主也在厌次,在下便也请了来,与大家见个面。”这开场白并没有让我感到荣宠,反而觉得我是个不速之客。
“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来,江湖上一直太平无事,可是最近些时候,却一连串出了几桩大事。先是崆峒山丢了凤凰翎;然后少林寺又丢了麒麟角,智圆大师死在了大摔碑手之下;几个月前,又有人夜闯少林寺,盗走武林秘芨《达摩手记》,至今未有任何线索。再早些,剑师庄老剑师莫与敌及庄上一百八十余口人众,一夜之间尽数被杀,无人知道凶手是谁。当今这江湖上,可说人心惶惶,山雨欲来,七杀门又有抬头之势。七星盟虽然存在,但新盟主还未选出,老盟主又要避世,各大门派号令不一。是以,在下借过寿之名,请大家聚集本府,商量一个对策,以在明年端午大会之前安稳武林。”东方闪烁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道:“所以,这次相会,除原七星盟的入盟各门之外,在下亦邀请了在各地有影响的头面人物到场,以求广泛达成共识。尤其是近些时候,名震江湖的绿林帮主的到会,在下认为必将使这次聚会更加成功。”
听了这话,我一丝没有自豪感,反而暗自气恼。东方闪烁的话从另一个方面去想,便是他真正的含义。无疑,在许多人的眼里,绿林帮已经成了他们的心腹之患,这次聚会的一个目的或许是灵儿分析的那样,但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真正的意图是如何对付绿林帮和七杀门,已经有人认为,绿林帮成了江湖上不太平的一个因素。东方闪烁邀请我来,无非是要我承认他们所达成的某项协议,好来约束我的手下,因为在他的眼里,绿林帮到底不是七杀门,我还是个讲理的小魔头。假如我没有来厌次城,他还会邀请我吗?不,他不会,那时,他们所商量的,将是如何扼制绿林帮的发展,如何对付我。
也许,他们现在就在考虑对付我的问题了。
果然,周心远首先发言,他依然那么居高临下,依然狂傲不可一世,只是在白朴面前,稍稍把语言降低了些,操着他那酸溜溜的陇西方言,道:“依我看,这江湖之所以不太平,就是因为这个小黑魔的缘故。”他说着已经指向了我。
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我仍旧泰然自若。丁哥儿却无法容忍,霍然站起,指着周心远骂道:“你这个老家伙血口喷人,你打不过我们就胡乱诽谤,好不要脸。”
那些各地所谓的英雄豪杰们都冷眼旁观,似乎很愿意看一场好戏。
横眉老尼冷无情接过话道:“周掌门说得不错,响马们也能组成个帮派,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嘿嘿,这匪首能是好人?还在此装模作样,看看他手下的人,又是丛林三老,又是浪荡者,孤独者,有几个好人?”看来,他们真准备将此次聚会变成讨伐我的大会。
“你这个厚颜无耻的老乞婆!”丁哥儿恼羞成怒,揭着她的短处怒骂道:“那日若不是我大哥好心放了你一回,你哪还有命在?你还在此胡言乱语?”
老尼姑只哼了一声,不再答言。周心远发起火来,叫道:“小西奴,你是哪里蹦出来的野种,少在这里罗唣!”
丁哥儿一听此话,便暴跳如雷起来,若不是我极力阻拦,他一定又要举剑向他挑战。
东方闪烁生怕这样下去会大打出手,身为主人,又作了保证,只得接过话,还算是公正地道:“周掌门,说话要有根据,你有什么证据说明这江湖不太平,是因为秋帮主挑起的呢?”
周心远从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道:“我当然有,远的不说,就说这近的。昨日里是谁在城外伏击峨眉冷掌门,不让她到会?”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我的身上。若是在平日里,不需我答言,灵儿定会氢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个一清二楚,但此刻她依然坐在那里,并不见动静。丁哥儿倒是争辩着,无奈口舌太笨,与人对骂还行,说理却说不清楚。东方闪烁也面向我,客气地问着:“我想秋帮主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是公报私仇吧?”好厉害的问话,这才是咬人的狗不露齿。我还是佩服他的风度,说出的话如此有份量。
白朴半天没有开口,这时也向我点了点头,温和地问:“秋帮主便解释一番,又有何妨呢?”
我知道不能缄默了,只得站起身来,向大家拱了拱手,道:“白盟使在此,我决不敢有半句谎言。自洪山之役后,绿林帮一直谨守协约,将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无奈,冷掌门与周掌门却处处与在下为敌,冷掌门不允许其门下与在下交往,那是她峨眉内部的事,我无可非议;但别人与我往来,她却管不着的。那日,在下与王不安等人在酒店里饮酒,这冷掌门却出面干涉,乘我大醉之机,竟将王不安、南宫雁与我另一个朋友擒去,还叫她的弟子趁机结果我的性命。试问广禅师与南宫大侠,你们门派的事也是要冷掌门来教训的吗?”
冷无情自知理亏,还是装着正经道:“这是我们名门正派里的事,只要是长辈,都有责任管教那些不守法礼的晚辈。”
广禅僧很不高兴地道:“贫僧还未死,还能管得了门下。”
南宫长胜急急地问:“我的女儿到哪里去了?”
我接着道:“我拦住冷掌门,无非是要她放了我的朋友,并没有别的恶意,否则今日她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可是,我却没有见到他们。”
南宫长胜更加慌了,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失态地怒问着冷无情:“冷掌门将小女怎样了?还请见还。”
冷无情有些恼羞成怒,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她们被九命黑狼带走,九命黑狼是绿林帮的付帮主,你该去问秋月浑。”
冷无情又将球踢给了我,她倒有几分聪明。我只得答道:“不错,独孤庆确实因为我的缘故而加入绿林帮,但我和他只是朋友,谁都清楚他的为人,连我也怕他三分。独孤庆会做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这件事情是因冷掌门而起,所以冷掌门应该知道怎么做。”就这样,我又将球踢了回去。
冷无情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她身后的徒弟云英正好在此时放了个屁,冷无情便将怨气撒在了她的身上,“啪”地一耳光打下去,骂道:“不懂礼数的东西,放屁也这么响。”堂中的人都哄笑起来,虽然明知她在指桑骂槐,是冲着我而来的,看到这般洋相,我也笑了起来。
东方闪烁只得出来打圆场,对南宫长胜道:“这件事冷掌门与秋帮主已经解释清楚,等会一了,我便陪贤弟去找寻雁儿。”
周心远依然耿耿于怀,直截了当地冲着我道:“好,你倒会狡辩。秋月浑,我来问你,为什么你一出来,这江湖中